两个人都不是戏迷,看不出门道只能看个热闹,伴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认真吃桌子上的炒花生,也能自得其乐寻到其中的一点滋味。
可同安安静静的他们不同,周围的人都十分激动。尤其是那位扮演莫稽的小生出来时,喝彩声都没有停止过。
不过那位扮演莫稽的小生确实有几分本事,声音圆润清亮,唱词清晰,哪怕是她这种外行人都觉得悦耳,往戏台子上看了好几眼。
小生脸上化了浓厚的戏装,不太能看得清原本的长相,可身段和功夫都不差,在台上像是熠熠生辉的明珠。
莫稽唱完一长串独白之后,更是有人不停地往台上扔银子、手绢。纵使如此,一串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珠链被扔到台上时,众人瞬间平静下来,又犹如沸腾的滚水一般炸开,往台上丢东西的人就更多了。
他们两个人的位置不错,能将台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姜若细细数台上的东西,忍不住咋舌,“这么短的时间,这个叫莫稽的人收到的东西有不少。光是那串珍珠项链,看成色都有小二百两,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家出手这般阔绰。”
“这还真说不好,京城中不少人喜欢听戏,闲暇时来听戏的人就不少。真是有钱的主,也不会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
她听听也就过去了,听到兴起时也学人往下丢银子,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在天香楼里呆了一下午,临散场时怕人都往楼下走会发生碰撞,特意留到最后才开始慢吞吞往外面走。
谁知道在下楼时,意外撞见了同样来听戏的王夫人上了马车。
她今日出门没有用带有安王府标志的马车,而是一辆看起来非常低调寻常的油桐木车,车身上除了涂上一层防水的香漆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任谁都想不到会和安王府有关系。
而她上了马车之后,也没有立即就离开。静静等了一会儿,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便从戏园子的后院走了出来,瞧了一眼周围便往马车上一钻。
人来齐之后,马车就没有再多逗留,直接往外面驶去。
站在楼梯拐角隐秘地方的姜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瞪口呆,看向同样诧异的顾淮安,半天憋出一句,“夫人……夫人还真的挺爱听戏的。”
顾淮安脸色也不好看,他没接话,直接说:“先回去吧。”
第95章 095
◎说不准这绿帽子还不是一顶◎
大周建立还没有百年, 往前推算是群雄割据的时候,到处都在打仗。青壮年人口锐减,原本闺房当中的姑娘家都需要站出来, 维持住自己一大家子的生计。
那时候人人都在为了活命奔波,男女都是讨生活, 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大周建立之后,民风也开放许多,哪怕是后宅的闺阁小姐都可以约着出来去戏楼子里听戏。不过再怎么开放,也万万没有同一个陌生男子同坐一辆马车的先例。
顾淮安给了长喜一个眼神, 长喜瞬间就明白意思, 带着两个人贴边就消失了。
他们前脚才回到听松院,坐着还没有喘一口气时, 后脚长喜就已经回来了。
“那个戏子叫做何鸿昇,便是之前唱莫稽的小生。夫人接了他之后,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福源寺上香, 就没出来过。”
长喜咽了咽口水, 继续说道:“找戏班子的班主问了问,何鸿昇也是才来京城没两年,因为夫人喜欢场场都打赏,真金白银砸出名了。不过夫人一贯喜欢听戏,出手阔绰,何鸿昇也不是她打赏的第一个人。至于私下如何,戏班子一概不知。”
刺激,真他奶奶的刺激。
这感情是夫人在他们王爷头上盖了大大的一顶绿帽子, 说不准这绿帽子还不是一顶。
姜若也瞠目结舌。
顾淮安像是意外, 又像是不太意外, 让长喜管好自己的嘴巴先下去。
长喜知道事情的轻重, 立即食指捏着拇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之后就出门了。出门之后他在门口站了半天,都没能从刚刚的消息当中缓过神,站在风口上被风吹得头发乱七八糟。
芙蓉拎着一篮子菜从门口见过,见到他脸上都带着几分烦躁,低低骂了一句,“神经。”
说完之后,她就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哪知道长喜就这样缠过来,硬是要替她提篮子,“我的好芙蓉,今儿准备做什么菜。”
“同你有什么关系。”芙蓉龇牙,圆圆的脸上写满了不待见。
长喜嬉皮笑脸地跟在她的身边,“怎么就同我没关系,我也是要跟着一起吃的不是。你就行行好,允许我在你面前打下手,保管我的手艺不错。”
芙蓉瞪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乐意,两个人就这么斗起嘴。
姜若坐在屋子里,听见两个人打闹的声音渐行渐远,回过头来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要告诉安王吗?”
她觉得安王和顾淮安的关系也很奇怪,要是说安王不关心这个儿子,在顾淮安受伤的时候安王一次不落地进宫探望,甚至对太子也开始摆脸色。可要是说安王有多在乎这个儿子,自顾淮安回来之后,两个人都在安王府却没有见过一面。
“你不觉得我们发现地太简单了吗?”顾淮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突然反问道。
“啊?”姜若没反应过来,“今日不是我们意外撞见的吗?”
顾淮安看了她一眼,眸色如同化不开的墨色。他凌厉的凤眼下沉,轻轻摇了摇头,饱含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可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意外。”
他也没想瞒着,将自己对王氏的了解说出来,“当年王氏嫁入安王府自己本身也不情愿,父亲也不想和王家那边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是皇上和皇后达成了约定,两个人不得不成亲,成亲之后也是各过个的日子。
王氏其实是一个相当看的开的人,虽然她出身王家,可王家的事从来不管,带着自己身边的婢女吃吃喝喝,将自己活成了一尊摆件。”
姜若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个原因,只知道夫人在下人当中风评一直不错,毕竟出手大方又随和的主子谁都喜欢。
在夫人用她亲人的性命胁迫她进听松院之前,她其实对夫人也很是感激。不过哪怕是现在,她也没什么恶感,因为夫人在安王府真的万事不管,除了主院侍候的人和各位管事,等闲人都见不到她。
“她出身王家,长姐又是现今的皇后,自己又是安王妃,原本就是荣极一时,不少人都盯着她看。可这么多年,她没有传出去过半点不好的名声,至多不过说她是个通透人,万事不管提前过上了妇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顾淮安看向姜若,嗤笑一声,觉得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笨拙,“她既然能在众人面前瞒了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几分手段,怎么会这么简简单单就让我们撞见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可要是说夫人有意为之,那也说不通,这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若是同人私会的事被揭发,只怕她连命都没有。”
“那要看那位求的是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意思很是明显,“毕竟王家现在都是听宫里那位的吩咐,江南王家本家也有不少人来了京城,准备往这一支靠拢。我都怀疑当初,那位也想借着我们的手敲打本家的人。”
那位说的就是宫里那位皇后。
姜若一直没见过皇后,却从很多人那边听说过皇后的事迹,知道这位是实打实的狠人。她又想到了今日约定好时辰却没有过来的杜望津,会不会是皇后娘娘发现了什么才将他扣留下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杜望津的事。
顾淮安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思索片刻之后还是站了起来,“等会你先吃点东西,我去前院找父亲,问一点事情去。”
他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发现了其中有猫腻,自然要做好应对之策。再者说,王氏的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父亲一声。
“可能会回来的有点晚,不必等我。”
姜若点点头,看着他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角,就朝着外面走去。他身形挺阔高大,逐渐朝着黑暗中走去,整个人都淹没进去,再也看不见一点身影。
她眉心一跳,总觉得后面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已经有一点凸起的肚子,只希望不论发生什么大事,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世。
——
皇宫内。
杜望津规规矩矩跪在永福宫外刻着浮雕的白玉石砖上。
从艳阳高照到天色沉寂,双腿早就没有了任何知觉,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求饶的动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着,当永福宫没有自己这么一号人。
而当入夜之后,皇后身边的夏公公走了出来,低声说:“娘娘让你进去呢。”
说完之后,便有小公公上前将杜望津搀扶起来。
他腿上的血液恢复流通,瞬间像是有无数根银针扎过来,疼得让人走不动道。那瞬间,他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又冒出白珠,可除却一开始的闷哼声之外,再也没发出其他声音。
夏公公心里感叹,这也是能忍的一位狠人,也没再多做交流,搀扶这面前的男人先去洗漱收拾自己这一身。
皇后对于这位内侍的干净要求非常高,很快有小太监围过来将他身上的汗渍洗净。
尤其是那一双手更是重中之重,用香胰子洗过还不成,还得泡专门的药水软化上面的皮肤,再一点点将粗糙的地方修剪到平整,指甲更是不能有一点污秽。清楚手上的茧子之后,他还要用玫瑰水泡一会手去去药味,若是不去见皇后,还得在泡过托玫瑰水之后涂上养护的药膏。
因此,他一个男人的手看起来比绝大多数的姑娘都要好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修长莹白,薄削的皮肉之下是凸起的青色筋脉,彰显着力度。
他掩饰住眼底的厌恶,等被洗干净之后,他才被夏公公领着主殿。到了主殿门口,夏公公就停住了脚步,恭声道:“您先进去吧。”
杜望津朝着屋内走去,就看见一命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柄如意纹玉石梳子将发尾的地方梳顺。
若是外人看过来,定然能发现,这位女子同安王夫人王氏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可比王氏多了优越生活涵养出来的尊贵,一举一动都带着高雅的气度。
听见动静,那名女子侧过身朝着杜望津看过去,弯弯的眉往上挑了挑,眼角却不动,“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
杜望津在她身边站定,同往常那般跪下去,腿上的淤青泛着细密的疼,他却没反应,顺从道:“奴才知道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说什么奴才?”王皇后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冰冷的倒影,一下下在本就柔顺的头发上梳着,“皇上要对安王世子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何必掺和进去。要不是我替你将尾巴扫干净,你现在就该在慎刑司中。”
她将玉梳往妆台上一放,玉梳发出清脆的响声衬托地她的声音更加冷寒,“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话?”
杜望津沉默。
王皇后冷笑一声,发丝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同顾淮安搅和在一起的,就是当初那个没死的孽种吧。倒是命好,逃过了一劫,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命会不会一直这样好。”
听见她话里的威胁之意,杜望津终于变了脸色。他本就是文弱的长相,唇色更淡上几分。
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葶雁,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不是,你没有孩子,更没有其他亲人。”王皇后转过身子来,迎着烛光微微俯下身,仔细观察面前男子的相貌。
杜望津的相貌实在出众,过了这么多年,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增添了几抹青年人所没有的沉稳,更加符合王皇后的胃口。
这么多年,她对这张脸依旧没有厌倦,自然不肯杜望津的心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伸出保养得犹如二八少女的青葱手,在男子的眉间点了点,而后捧着他的脸颊,眼里的欣赏转化为一种高高在上的淡漠,语气森森,“你有的人,只有我,记得了吗?”
“我记得了。”
她倏得笑了出来,眼底的阴霾尽数退去,声音中带了几分软意,“就这么一次,我放过她,但是下次不要再让我生气了。”
“是。”杜望津低着头,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握着她的手亲了起来。
然后往下。
王皇后微微眯起眼睛,脸色潮红,眼尾多了不该有的妩媚。被抱到床榻之后,她享受着男人细致妥帖的照顾,头脑却格外清楚起来。
那个孽种得了靠山,现在不好对付,她原本就没想着动手。京城的局势越发紧张,勤事殿那位将自己的病情隐瞒得死死的,还想要保着太子上位,将王家除之而后快。她偏偏想看看,最后赢的人是谁。
可京城不能动,并不代表其他地方不能动。她留了这孽种一命,就该要让另一个人来填补,这很合理不是吗?
谁呢?王皇后看着面前的男子,饶有兴趣地思考起来。
第96章 096
◎所以你不要不高兴了◎
安王知道自己的夫人在外面同人私会的消息, 并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就像是听说今天晚上小厨房煮了粥一般。
他同王明秋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 他根本就不想理会王氏都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只是在听到顾淮安说,有人特意将这个消息传出来时, 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
“宫里是不是有其他事发生?”顾淮安想了一遍。
他虽然不知道将王氏私会的丑闻爆出来有什么目的,可要是换成是他的话,定然是要挑一个混乱的时机, 浑水摸鱼给人致命一击。
而现在皇上将江南上下梳理一遍, 朝堂那些人弹劾得风生水起,可随着科罗什使团的人来访, 最后都不了了之。京城中的官员恨不得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皇上瞧着眼前这些人不顺眼,将京城中的官员也从上到下理一遍, 安分得不得了。
唯一的可能是, 皇上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且问题不小。
安王眼神微动,继而坦荡道:“我并不清楚。”
说完之后,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来,“王氏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管了。”
顾淮安没说话,随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 说起最近王家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应当也不多, 当年王家将她推出来, 何尝不是放弃的意思。
话倒是又说了回来, 王家现在当真没什么人,王国公不管事,只听宫里那位的吩咐,别说更进一步,就是保住现在的荣耀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难怪王家要将庶出提溜出来。长房嫡子没什么本事,还不肯服输,拿了女子出气。听说这件事在王家闹了一场,宫里那位还是选择偏护王家人,王广陵被压着忍了下去。”
他也不管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惊世骇俗,自顾自地往下说:“王家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王广陵。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连唯一能帮得上忙的王广陵都要往外推,也不怕六皇子真的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