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请了两位奶娘,除了徐嬷嬷看顾之外,还有四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四个手脚勤快的丫鬟照顾孩子。
饶是有这么多的人,商商还是粘着她多一些。哪怕是让嬷嬷抱着,他也要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若是她不见了,商商倒是也不会和普通孩子那般闹得厉害,可翘着自己的小嘴巴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么一点点大的人,怎么就这么精。
姜若好气又好笑,陪着孩子的时间自然就多了些,对外面的消息没有往常一般关注。
所以在听墨竹过来说,秋微来探望她时,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请她们进来吧。”姜若抱着商商,忙让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
不一会儿,秋微便跟在墨竹后面进来了。
秋微并不是第一次来见姜若,姜若有了身孕之后她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姜若对她的态度倒是一直没什么变化,知道她来都会特意准备她喜欢的茶点,两个人说说以前说说现在,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奈何她每来安王府一次,身边的人总要说一次闲话,问她曾经的小姐妹成了世子夫人怎么也不来提携提携她,怎么不给她几件好首饰好衣裳,怎么不帮着她找份清闲的活……
闲言碎语多了之后,她就不太愿意来安王府。她倒不是真的嫉妒,只是不想连累姜若的名声,让姜若因为她还被无端猜忌。
再者说,姜若已经对她够好了。因着姜若的关系,她爹娘的活比之前轻松了不少,还少了很多烦心事,有更多的时间和银子去置办她的嫁妆;她在绣坊也没了人为难,得的活总是钱多还轻松的;她的未婚夫婿也得了不少书籍,还有先生专门的指点……
她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乞丐,能好好生活凭什么想着身边的人救济。
所以商商的满月她都没来,只托自己的娘提前送了东西。
可她一边和姜若疏远,一边有事之后过来求人帮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所以现在站在姜若面前,她反复纠结了好长时间,都没能将话说出来。
“商商,这是你秋微姨。”姜若见她一直站在远处,招呼她过来,“你站得那么远干什么?”
秋微收起心里烦乱的思绪,走一步上前看了看商商,装作寻常的语气开口,“你没开口,我怎么好过来。你现在可是夫人,同我们不一样了,我可不是要注意一些。”
这句话半真半假,也算是解释之前没过来的事。
姜若有点惊讶,抬头看了一眼秋微,“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还是在一起长大的。你没改名换姓,我也没有啊。”
她说完之后,示意秋微上前来抱商商,“来让姨姨抱抱。”
秋微这时候真的惊讶,不自觉地将手往衣摆的地方擦了两下,没敢立即伸手。她不是没抱过孩子,哥嫂家的侄子侄女都抱了不少次。
可商商不一样。作为安王府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就说他是一尊金娃娃都不为过。秋微怕一个不小心将孩子磕着碰着,或者身上不干净让孩子生病,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陪的。
姜若却没有在意这点,让她抱着商商。
她刚开始很是惶恐,后来见所有人都没有盯着她看,不自觉得就放松下来,跟着孩子玩了起来。
直到商商开始经受不住睡意眯起眼睛时,她才将孩子交给奶娘。
姜若让奶娘带着孩子去东屋,屋子里的下人也被撤出去。等只剩下两个人时,她才有些忧心地开口:“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秋微是个很讲究的人,年纪正好也爱俏。可今日她只穿了件最寻常不过的衣裙,鞋子的颜色同衣裙也不匹配。刚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又眼神躲闪。
“小时候你都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回,你要是真的遇上难事,也同我说一说。”她看秋微眼泪直往下掉,连忙用帕子替她擦眼泪,着急道:“是受人欺负了?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定是会帮你的。”
她面上带着着急,眼里的关切丝毫做不了假。
秋微心头一暖,哑着嗓子将事情说了出来,“是和王元和有关。”
前段时间放榜,殿试都已经结束了,却闹出会试作假的丑闻。说是有人提前拿到了试题,中进士之后大喜过望在一次喝醉当中无意说漏嘴。
这事在读书人中很快宣扬开来。
来京城会考的,大多来自各州县。他们跋山涉水而来,背负着无数人殷殷期盼,只愿不辜负这寒窗苦读的十年又或是几十年。那怕最后他们止步金榜输给旁人,那也是责怪自己技不如人,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现在却告诉他们,他们未必是技不如人,而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用财力挤了下去。这衬托得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们又怎么甘愿。
于是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要揭发此事,可这些人很快又被官府用闹事的名头抓了起来。
王元和便是其中一位。
“我其实劝过他,他已经考取了功名,没有必要跟着一起折腾。可是他不情愿,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说若是行贿就能够换来想要的职位,他们这些年读过的书、学过的道理又算是什么。他今日若是不肯站出来,在往后需要他站出来时,他必然也会退缩。”
“他不想做那样的人。”
秋微懂王元和的意思,又不是很懂,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可是站出来又有什么用,是他一个人能改的吗?”
姜若心中五味杂陈,不知突然想到了在扬州留任的施大人。
施大人市侩、狡黠,将明哲保身奉为人生圭臬,可是后来听施夫人提起过,施大人年轻时也是位愣头青,只认“死理”。
王元和又何尝不是年轻时候的施大人。
姜若劝说了秋微许久,“我对这件事不了解,等世子爷回来我就问问他,让他去京兆府问问看。倘若没有其他问题,就先将人放出来。你也不要太担心,这批人不少已经有了功名,京兆府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送走秋微之后,姜若便找来长乐问顾淮安什么时候回来,专程在屋子里等着。
等夜色渐深之后,顾淮安才从外面大步走回来。
还没等姜若开口,他先提起,“秋微的事我听说了,检举的人确实有一位叫做王元和的,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被放出来。”
“怎么了?不是说只递了诉状吗?”
“确实是。”顾淮安说起来,英挺的眉蹙在一起,也颇为头疼,“可是举子当中,有人当中将三皇子拦了下来,当众要求伸冤。御史台的人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皇上就顺势将此事交给三皇子彻查。先前被京兆府关押起来的人被提到大理寺,等着盘查,过段时间才会被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想要看的番外,我尽量写,
第110章 110
◎酒气随着呼吸在四周蔓延开来◎
三皇子恨不得离科举舞弊的事越远越好, 顾淮安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一届下场的人太多,完全就是烫手山芋,接手的话说不准就被谁算计了。结果防备来防备去, 还是没想到被人给拖下水。
“也看不出来背后谁出手的,不过三皇子身边的人真应该要重新立立规矩, 这也能被人算计?”顾淮安现在想起来,脸上的表情都一言难尽。
姜若给他倒了一碗热茶,“那能不能送东西进去?我估摸着,秋微要是看不到人的话, 会一直不放心。”
“也可以, 你让她将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到时候让长喜带着她过去。”
顾淮安没再往这方面说, 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同姜若一起又去陪着商商玩了一会。
他对孩子格外耐心,看不出一点儿脾气, 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徐嬷嬷都说, 她还以为世子爷是位严父,在需要教育的时候出现引着孩子走向正轨,其余时间都保持自己父亲的威严。
谁知道顾淮安根本没这个想法,自己也亲手带孩子。
被商商的口水沾满了衣服,他也就是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孩子两颊的软肉,问小豆丁:“是不是笨?嗯?”
一点大的孩子又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他在逗自己玩,笑得咯咯响, 还抓着他的衣带晃个不停。
“完了, 这孩子真是傻的。”顾淮安眼里都是笑意。
姜若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
“他确实看着不是聪明的样子, 改明儿等稍微大一点之后,就请先生替他启蒙。”
他说话时,商商正好抓住他伸出的手指,咧着嘴笑开心。顾淮安见状也跟着笑了,“他也是同意的。”
姜若看着小豆丁天真至极的笑容,在心里默默替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顾淮安接下来也忙,没有多少时间陪孩子。每日回来的时,小豆丁都已经睡着了。
姜若因为秋微,格外关注这次科举舞弊案。这次案件过于轰动,又涉及到读书人,讨论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到了在街上走两步都能听到的程度。
三皇子的压力十分大,带着人盘查,抽丝剥茧寻求突破口。
等拿到最后结果时,他心肝直颤,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还真被顾淮安给猜中了,牵扯最多的人居然是他的那位好兄长。
王家不可能放过这次科举这么好的机会,可现今六皇子就在礼部,王家就算是想要动作也怕牵扯到六皇子,反而是最规矩的那个。
但是皇上也想要钓鱼,看看朝中到底还有多少不安分的势力,这也就导致让太子钻了空子。
太子啊,明明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居然自己先忍不住,趁着皇上病重的时候对科举下手,想要将自己看重的人安排进去。
三皇子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时觉得自己上位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的对手还真是……
比他想象中还要忍不住啊。
就是不知道王家在中间出了多少力,才能将所有证据不动声色地送到他的手上。
啧。
三皇子感叹一声之后,收拾收拾东西直接进了宫,迫不及待想要看太子的笑话。
可在第二日上朝时,皇上当朝宣判了这个案子。
随着犯事的官员被一个个念出时,三皇子身体逐渐变得僵硬,眸色沉郁。
这其中并没有太子的名字,甚至处理得干干净净。
虽然意外这个结果,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顾淮安挑了挑眉,随后又站直了身体,好整以暇看着朝堂上面色各异的大臣的脸。太子依旧光风霁月、纤尘不染地站在最前方,三皇子脸色不虞到底没表现什么,反倒是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六皇子一脸颓色。
唔,听说六皇子同皇后闹得不大愉快,又和前去劝说的王广陵不欢而散。
看完了所有人的表情之后,顾淮安垂眸紧盯着自己的衣摆,没再说什么。
散朝时,太子往前一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顾淮安,“聊聊?”
“嗯?又什么要紧事吗?”顾淮安脸上带着笑意,温吞地如同刚从科举场上走下来,眼神却是冷的,“我才去军营,不少事弄不清楚,皇上让我多上心些。”
“你我兄弟之间,一定要如此生分?”太子对上他的视线。
身为储君,他身上涵养出来的气势过于骇人。原本周遭还有大臣下朝往外面走,见状不对恨不得直接离他们八百米远。
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周围行成一个中心地带。
太子声音放缓了些,如同早年那个沉稳可靠的兄长,“我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从小你的书文都是我盯着的。现在你为了一点小事,就去帮着旁人来对付我?”
“淮安,你不是这样的人。”
“殿下言重了。”顾淮安略略站直了身体,身体前倾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谨遵圣上指令,何来对付一说?”
两个人遥遥对视,气场相撞,竟也分不出上下势。
四月已经入夏,气温却还没有回升。不在凛冽的风吹来,钻入到衣领缝隙当中仍旧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冷意。
太子定定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最后长叹了一口气,“你走吧。”
“臣告退。”顾淮安作揖,没再有任何的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
也就没注意到,太子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眸光变得极冷,如同沉浸在深潭中淬了毒的锋利刀刃。
父皇近日来对自己越发不满,为了科举的事对他第一次动了火。他到现在还记得父王失望至极的眼神,“朕还没死,你竟这么一刻都等不了吗?”
他如何不能等,只是父皇真的中意他上位吗?
太子低下头,遮掩住眼底锋芒。中不中意已经没有关系,只要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他就成。
——
科举会重新举行一次,所有的步骤都重来。涉嫌舞弊的官员全都落马,斩首、抄家、流放一个不落。午门流出的鲜血,平息了天下读书人的怒火,也让官员的皮子都紧了紧。
其他无关人员虽然没有受到斥罚,但显然在皇上这里都被记上名字,几年之内都不会有任何的重用。
六皇子第一次办得差事,就这么华丽丽的砸了,但是没有人在意。
皇上想的是接下来的部署,皇后想的是王家在接下来的科举当中能捞到多少好处,他的正妃忙着去奉承皇后,被迫嫁与他的昆月更是不在乎他官职如何……
他从来权力争夺之中的摆件。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情会波澜不惊的过去时,三皇子突然遭到御史弹劾。弹劾的理由也很是抓人眼球,说是三皇子出售秧苗与民争利。
事情是有这么回事。
今年干旱,京城雨水少,田里的秧苗半死不活瞧着就不像是可以丰收的样子。三皇子有好几座庄子,底下的人费心费力开槽引渠,秧苗长势旺盛。
三皇子便让人将秧苗卖了一半,只收取几文钱免得那些农户因为不用付出心血而糟蹋秧苗。
所以在御史台弹劾时,三皇子心里像是坐在的佛祖跟前一样稳,这要是能被弹劾到,那他真的就是纯纯的冤种。
别说三皇子不将这次弹劾当成一回事,就是其他人也不以为意。
可偏偏皇上就因为此事动怒,在一众朝臣面前狠狠斥责三皇子,说他“行事鲁
莽无状,不堪大用”。
那一瞬间,所有的鲜血都往脑部涌去,三皇子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又被当众训斥的窘迫难堪和无辜被冤的无能愤怒。
而就在那时,他的目光瞥见了站在所有人正前方的太子。
太子穿着储君的蟒袍,威仪堂堂,无比风光,仿佛一生下来就与他们这些人浑然不同。
三皇子因为愤怒快速膨胀的心被猛得戳了一个口子,炸得七零八碎。他生生忍下喉咙间的那股腥味,利索地跪下认罚,接受所有朝臣打量估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