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到了和沈柔约定出宫的日子,在面对陆庭筠时,她更觉得心里紧张不安。
禁军严格把守着宫门,尤其是城中各处要道,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陆庭筠每日都会前来,不知是因为幽州叛变让他焦头烂额,还是因为防备着崔莺自戕,坤宁宫中增派了不少禁军,崔莺知晓这些禁军中多为陆庭筠的耳目,以防卫坤宁宫的安全为由,实际上是在暗中监视着她。
崔莺着急,沈柔比崔莺更着急,她已经接到姜怀瑾的飞鸽传信,只要她将崔莺带出宫去,姜怀瑾的人便会在城中接应,会想将崔莺带去幽州,说是到时候定会让崔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前往幽州。
朝堂之上讨论激烈,就在三日前,定王已经带兵从幽州出发,骑兵先行,只怕不到十日,他便能抵达京城,兵临城下。
陆庭筠让兵部尚书周睿带兵坐镇京城,守住皇城,而他自己则带上羽林军并扬州、冀州等地的守军突袭定王的大本营幽州城。
只要周睿带兵守住了京城,定王的兵马久攻不下,陆庭筠再带兵夺下幽州,定王的三十万大军必定首尾难顾,到时候再派兵追击,前后夹击,才有机会取胜。
周睿有些迟疑道:“陆相从未带兵打仗,若想攻下幽州城,只怕并不容易。”
陆庭筠摇了摇头,“此次进攻京城,定王定会倾巢而出,真正的难题其实在于守住京城,周尚书肩上的责任更重,周尚书万万要小心才是。”
“陆相放心,下官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守住皇城,不负陆相所托。”
陆庭筠微微颔首,此去幽州短则半月,长得三个月,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崔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他带兵攻打幽州城,定王说不定会选择撤退,转而进攻幽州,毕竟定王的根基在幽州,他必不会轻易便放弃了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这场与定王的较量其实并没有获胜的把握。陆庭筠却并未说破,怕动摇了军心。
周睿觑着陆庭筠的脸色问道:“如今各地蕃王都起了反心,陆相也已经代皇帝行事,皇帝病重,何不彻底地取而代之。这也是下官和其他六部尚书的意思,下官相信这也是朝臣和百姓的意思。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陆相是皇位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陆相有能力结束乱世,让百姓过上安宁的好日子。”
“此事以后再说吧!”
陆庭筠从宣政殿出来,便登上了城墙,站在这里可以眺望整座城池,年关将至,街头繁华热闹,车马如龙,行人如织。
可再用不了多久,定王的兵马一到,只怕这里到处都是战火硝烟,而百姓也会和各地的流名那般,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甚至以乞讨为生。
他原本只想着报仇,待大仇得报,便会带着崔莺离开,或是隐居山野,或是游历山川,可如今战乱四起,皇帝纵情享乐,残忍嗜杀,自然是不能指望他能拯救身处战乱中的黎民百姓。
这重担便自然而然地到了他的肩上,他其实心里也没底,定王带着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若是周睿守不住,定王攻入皇城,京城便会成为各地蕃王争先抢夺的一块肥肉,若是他无法拿下幽州城,父亲和老师拿命护着的百姓,只怕会陷入长期的战乱和困苦之中。
潇鹤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墙,“公子让我好找啊!”
“如何了,青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潇鹤捂着胸口,喘匀了一口气,呼出一口热气,“之前打着定王旗号,但领兵的却是定王的乘龙快婿,姜怀瑾,也是姜怀瑾助定王拿下了沧州和青州。”
陆庭筠冷哼了一声,“果然他还活着。”
姜怀瑾竟然顺利地回到了幽州,还与南阳郡主成了婚,成了定王的女婿,定是他到了幽州将皇帝被囚禁的消息散播出去,此刻攻打皇城便是打着“清君侧,除奸臣”的名义,自称是正义之师。
“那姜家人呢?可将他们接到了京城来。”
潇鹤摇了摇头,“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去了临安,想将姜老夫人接到京城来,接进宫里陪皇后娘娘,可却得知姜怀瑾已经先一步将姜老夫人接回了幽州。”
“我知道了。”
天色黑沉,皇城却是灯火通明,文武百官听说定王要打到了京城,都觉得惶惶不安,叛军打着“清君侧,除奸臣”的名号不过是唬弄无知的百姓,那些在朝堂上混迹多年的文武百官都知晓,一旦皇城攻破,便意味着大熠会陷入动荡和分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如何会不知晓这个道理。
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故陆庭筠在宣布退朝之后,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都自愿留下来讨论兵马、粮草和守城的布置,讨论京城的布防。
这一次,他们不是惧怕权势而留下,而是忧心自己,忧心家人,忧心天下百姓,这才会自主地选择留下来。
“公子,姜怀瑾为人鲁莽冲动,根本不足为虑,或许公子的担心根本就不存在呢,公子比去幽州定能旗开得胜。”
第64章 第64章
◎他的吻很温柔◎
陆庭筠听闻皱起了眉头, “不可轻敌,姜怀瑾已非往日可比,他赶在我们之前将姜家人接走, 便说明他的计划周全,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能劝得定王起兵, 又在短短一个月内攻下了青州和沧州,便足以表明他有勇有谋,骁勇善战,领兵打仗是他的优势, 我不如他。万不可轻敌。”
姜老夫人是对崔莺最重要的人, 姜怀瑾将姜老夫人接走,只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
晚些时候, 沈柔派人来传信,说她已经会安排马车于亥时在西侧的承乾门接应,西侧门是长禄带兵守城门, 沈柔可以设法拖住长禄。
崔莺便可以趁机从西侧门出宫。
崔莺正坐在镜前梳妆, 玉璧则在旁劝道:“娘娘真的要答应沈娘子吗?奴婢觉得她根本就没安好心,会不会是那沈娘子的陷阱?
“本宫知晓她的打算,也知这是她的圈套,但事关炎儿的安危,本宫必须去,本宫要将炎儿接出来,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本宫才能放心, 陆庭筠早晚会称帝, 但那时, 只怕他不会放过炎儿。她不能那炎儿的性命去赌, 去赌陆庭筠会大发慈悲,赌陆庭筠会放过炎儿。”
她用了些香粉,那香粉香味淡淡的,是陆庭筠最喜欢的那种清淡香气。
“直到今日本宫才彻底地看透了她,沈柔这样的人惯会算计人心,做事滴水不漏,就连本宫也掉进了她的圈套了。”
“既然如此,娘娘便去向陆相告发了她,不能让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留在大人身边,就因为她让娘娘吃了许多苦头,大人若是知晓了真相,他也一定会护着娘娘的。”
崔莺用莹白细长的指尖轻点口脂于唇瓣之上,镜中的矫靥美得能与日月争辉,“沈家对陆家有恩,沈柔的兄长更是对陆庭筠以命相护,这样的恩情,哪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再说本宫想出宫,不想被关着了。”
各地藩王造反,陆庭筠最终会被推上皇位,而她却只想护着魏炎,她答应过要护着魏炎,不想让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听沈柔提起幽州,本宫怀疑表哥还活着。本宫怀疑刑部大牢大火是沈柔所为,但本宫没有证据。”
她没有证据,便是她指出是沈柔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倒像是她在胡乱攀咬陷害,她只要一闭眼,便会想起陆庭筠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
那撕裂般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她永远都忘不了,那种疼得快要被撕碎的感觉。
她害怕陆庭筠。
“好了,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去请陆相过来吧!”
沈柔会助她从西侧门逃出去,可要走出坤宁宫,要靠她自己的本事。
她将特制的香露滴在自己的脖颈处,胸口处,手腕内侧。
再换了一身薄透的纱裙,纱裙薄若蝉翼,隐约可见两条修长笔直的双腿,再将领口往下拉,露出纤长的脖颈,隐约可见胸前那幽深的起伏。
镜中的她魅惑极了,媚态天成,勾魂摄魄。
她侧卧床榻,展现玲珑有致的曲线,直到殿门被打开,寒风带进了雪珠,寒意闯入殿内,她便知晓是陆庭筠来了。
她赶紧将自己裹进被褥中,指尖紧紧地掐着掌心,希望以此来克服心里的恐惧和紧张。
今夜她要出宫,必需要得到陆庭筠的金印。
陆庭筠听说崔莺寒症复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冒着风雪,匆匆前来。
见她躺在床上,便焦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娘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臣这就去请太医来。”
崔莺将被子剥开,一身雪白纱衣宛若透明,勾勒出内侧小衣上的梨花刺绣包裹的浑圆。
面对如此香艳,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陆庭筠怔住了。
“陆大人来了,本宫便觉得好多了。”
她的手环在陆庭筠的脖颈,吻住他的唇,再缓缓下移,吻住喉结。
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陆庭筠谨遵陆伯的叮嘱,不敢再碰她,天知道他每晚睡在她的身侧,忍得有多辛苦,如今崔莺主动挑逗,他如何还忍得住,他隔着那薄透的纱衣,将她抱坐在他的身上,揽住她的后腰,撩起她披散在她身后的长发,于她的颈后落下一吻。
“娘娘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臣可以吗?”
唇落在她的耳垂,她的身子颤了颤,轻嗯了一声。
虽然已经不痛了,但她的心里却觉得害怕。但却强忍着恐惧,吻上了他的唇。
陆庭筠哪里能忍住这般挑逗。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那暗哑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地道,“娘娘的这身衣裙很美,改日臣再赔娘娘一件,可好?
衣裙薄透,一撕就碎,碎布散落一地。
陆庭筠托起她的后臀,将她抵在桌上,俯身吻在她的唇上,轻柔的吻带着几分霸道,却带着克制隐忍。
“娘娘觉得疼吗?”
崔莺红着脸,摇了摇头。
他害怕弄疼了她,极力地克制着,那吻却格外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尽管殿内燃着炭盆,但桌上的凉意仍是让崔莺的身体冷的一颤,但很快那大掌抚过的肌肤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碳盆烧的正旺,窜起了长长的火苗,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火苗,颤得厉害。
殿内焚着香更是令人觉得意乱神迷,陆庭筠向来谨慎,她只敢在熏香炉中添了少许令人安眠的安神香。
真正的迷香被制成了香露涂在身上。
脖颈处传来的湿滑之感,她的身子也跟着娇颤连连,直到他压了上来。
她轻推开吸入迷香,倒在身上的男子,她拾起被撕烂的衣裳盖住身子,对陆庭筠轻声地说,“陆大人,再见了。”
她快速去里间换了身衣裳,这是玉璧为她准备的一件宫女的衣裙,她从陆庭筠的胸口处摸出了那枚金印,忍着腿脚的酸软,轻手轻脚地出了坤宁宫。
洁白的月光静静地洒向地面,银白的雪地里泛着幽冷的光芒,泛着丝丝冷意。
她轻推殿门出去,尽量不去惊动殿内已经熟睡的人。
却不知陆庭筠何时已经坐起身来,冷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对气味极为敏感,他早就察觉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梨花香中掺杂着少量的迷香。
他闻不得血腥气,随身带着的帕子上是那令人提醒醒脑的药。
陆庭筠用帕子捂住了嘴,那香炉中应该是燃了迷香,但自从进殿他便有了防备,假装被迷晕也是为了让崔莺以为他中了迷香。
他看着她悄然远去的身影,她轻盈得像只猫儿。
她在宫里过的压抑,她害怕他,她恨透了他,方才主动引诱他时,只怕也是在心里苦苦地挣扎了一番。
他的手掌抚上那纤腰时,他其实能察觉出她的身子正在轻轻的颤动,她在害怕他。
马上要打仗了,宫门戒备森严,他倒要看看她偷了金印,又怎么逃出去。
陆庭筠披上衣袍,走出了坤宁宫的寝殿,对潇鹤吩咐道:“派人跟着娘娘。”
他登上高高的宫墙,站在这里能将西侧门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他看着那抹身影匆匆前往西侧门,然后出了宫门,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突然,陆庭筠握紧了拳头,面沉似水。
潇鹤惊讶万分地看着那道柔弱的身影,“那竟然是沈娘子。公子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她的?”
“还记得我让你查出宫的记录吗?还有姜怀瑾身受重伤,我怀疑是有人在暗中帮他,若非如此,他根本难以逃出去,何况逃出城,去幽州。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帮他治伤,那人定是蓄谋已久,姜怀瑾伤的重,要想养好身上的伤,至少需要两个月,而早在入京前,有人已经在帮他了。”
“公子命人将姜怀瑾关在囚车内,不许旁人靠近,沈娘子一个弱女子,她怎会有机会……”潇鹤话音未落,便见到城门处,沈柔冲长禄笑了笑,也不知她说了什么,长禄却并未例行检查,也并未阻拦那辆马车。
而皇后扮成宫女就在那辆马车上。
潇鹤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我明白了,原来公子一直在这里等着,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公子已经怀疑是长禄在暗中帮着她,对吗?”
陆庭筠的眼神紧紧地追随着马车,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长禄或许并不知沈柔接近他是另有所图,更不知自己的满腔热情其实只是沈柔的一场精心算计和骗局。沈柔心思深,差点连我都被蒙骗了,更何况是性情耿直的长禄。”
潇鹤突然跪在了地上,扇了自己一巴掌,“公子,潇鹤有罪,潇鹤曾经还盼着公子能娶了沈娘子,或是纳她为妾,可没想到她竟然心机如此深重,可怕到让人根本就看不透她。”
因为她,公子和娘娘生了误会,生了嫌隙。
这样的人如何还能留在公子身边。
“那公子仅凭几次出宫的记录,便怀疑了沈娘子吗?”
雪渐渐大了,马车出了宫门便飞快地朝远处驶去,马车很快便消失茫茫寒夜之中。
他弓着身子,肋下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疼,他将手伸到衣襟内侧,从里面拿出一瓶止疼的药丸,将一整瓶药都倒入口中,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陆伯会口技,沈念曾跟陆伯学过。”
潇鹤一愣,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将前因后果都弄明白了,“所以那日蔡尚书见到的根本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沈娘子假扮的。”
陆庭筠没再说话,心想崔莺出宫,定是去寻魏炎,他已经将魏炎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若是京城发生了战事,他的人为将崔莺和魏炎带走,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前往幽州。
“走吧,明日我便出发前往幽州。”
潇鹤小跑着跟上,“公子就不打算和皇后娘娘告个别吗?”
陆庭筠停下了脚步,“罢了,若我能从幽州回来,再见她吧。”
幽州之行凶险,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取胜。
崔莺出了宫门,便随沈柔去了一处隐蔽的宅院,沈柔见崔莺有些迟疑,便笑着往那院子一指,“娘娘不进去看看吗?魏炎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