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他有些不忍地挥手赶人:“你还是回去吧,情况特殊,你也不必挨板子了。”
  任阮有些犹豫。
  其实单靠这证词薄,她并非不能画像,只是把握不大,模拟出来的凶手脸大概会有五六张。
  一片混乱议论中,素莲却突然开口了。
  “任姑娘。”她极力止住抽噎,“你……你真的能靠旁人的描述画出真凶吗?”
  上公堂的这几个时辰,素莲不知断续哭了多少回。此时她的眼眶通红,泪光中带了微茫的希望和沉重的害怕望着任阮。
  两位证人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奇死亡,原本板上钉钉的真凶突然就扑朔迷离了。
  任阮直觉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立刻顺口就画饼:“这是自然。”
  得了任阮承诺的素莲低下头,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袖下的手攥紧。
  谁会去杀害两个证人呢,怎么可能会是急需他们翻案的任家,如果真凶真的依旧逍遥法外,那她的祖母岂不是永远枉死了吗!
  她挣扎地抬起头,盯住任阮看了一会,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其实我是第三个目击证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府尹一拍惊堂木:“素莲,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公堂之前瞒报或撒谎,可都是要罚板子的!”
  素莲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民女知道!祖母被杀那天,其实民女真的远远地瞧见了凶手行凶,却没能赶过去阻止!”
  她泣不成声:“只是民女身为被害人的家属,证词必定不能入簿,加上两位证人所见与我相差不大,才没声张的。”
  那天祖母听了秦朗与任家定亲之事大怒出门,一直快天黑了都未归。
  素莲心里担忧,便出门寻找。四处不见,她便循着推测往任家走,谁知却隔着护城河远远看见,有人正持刀捅向自家祖母。
  当时她急着奔去相救,却不慎滑倒,怀着身孕又急火攻心之下竟直接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听闻的已是祖母的死讯。她难以接受自己未能阻止凶手的现实,又有证人站出,是以下意识逃避了自己的目睹。
  任阮仔细听着,提笔开始勾画线稿:“你方才说,觉得这人是个方形脸,眉毛很粗?”
  “大约是的。”素莲擦了泪,努力回想着,“感觉也不是那么方,又好像有些宽圆的感觉。反正比较胖。”
  “胖?整张脸是比较顿肉,还是带了轮廓的阔面型?”
  素莲有些没听懂。
  任阮换了种说法:“就是你看他单纯肉很多脸胖,还是脸很宽但看得出五官的轮廓。”
  “啊……”素莲皱眉比划着,“大概是看得出轮廓的那种大脸。因为当时傍晚天暗了,我匆匆瞥到他大半张脸还能看见些光打过去的影子……嗯……就是这样还挺明显的。”
  任阮一手画笔不停动作着,一手快速翻动证词簿。
  她还反复询问素莲一些问题,一面思索推敲获得的信息,一面也不断发出新的问题引导着素莲唤起更深层的记忆和印象。
  这位任姑娘似乎还有读心术,她甚至中途停下来认真地纠正素莲的偏差:“素莲姑娘,请你停止回忆商粤彬的脸,把自己重新投放到那个黄昏的记忆里去,不要先入为主,好吗?”
  而素莲也是一副恍然的模样,抱着脑袋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一些形容,重新提出了许多听起来没什么用的细节。
  譬如“他看起来不太高大,但很敦实”“他拿刀的样子看起来力气很大”“那个人给她感觉非常的狠毒”等等。
  说到后面,众人都要以为任阮会很没耐心了,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飞速地画出许多张各异又相似的画稿,不断询问素莲是否相像,再修改,丢弃,绘画,修改,再绘……
  先崩溃的却是素莲,她捂住脸:“真的再记不起来了,昏倒过后我记忆模糊了许多……”
  “求求你别再问了,我每次想到那个傍晚我的祖母,我就……我真的很恨……”
  青年衙役劝她:“姑娘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这位任姑娘真能帮您抓到真凶。”
  素莲忍住哭泣,抽噎着把捂脸的手放下。
  “好。”任阮在桌案上端详片刻,从一堆画稿中抽出几张,“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就够了。”
  “什、什么?”正做着心理建设的素莲呆愣了一下。
  “你当时是站在护城河的哪里看到这幅场景的?河的桥上?河边?还是河下的拱门路那里?”
  素莲肯定道:“河下的拱门路。我当时想着那里人少,去任家也近。”
  商阮露出满意的微笑:“原来如此。”
  她毫不犹豫地松手,将手中多余的画稿散落,唯独剩下中间的一张。
  “杀害素莲祖母的真凶――正是此人。”
  画稿被细白的手指翻过来面向众人。
  “这……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这人和任老爷长得是有点像啊,但完全不是一个人啊,证人们怎么看的啊?”
  “这真是真凶吗?”
  众人指指点点惊讶地议论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人认识画像中的人。
  唯一一个眼神突变的人,是素莲。
  这个人……他,他分明是……“秦叔?”素莲指着画像指尖发抖。
  秦叔是秦家的老奴,并没有跟着秦朗上京赶考,京都自然无人认识。但曾经和秦朗在苏州老家成婚的素莲,却是见过的。
  在苏州待的时间短,她并未留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奴,早将他忘在脑后。再加上自我逃避和其他证人的描述,她一直坚定地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任粤彬。
  但如今回想起他的脸,再代入那夜的匆匆一瞥,素莲只觉背脊发凉。
  就是他,秦叔!
  拿了证词薄和画像的府尹不解:“这画的,怎么和其他证人的描述似乎有些相悖?”
  “这里,说看到的是个驼峰鼻。另一个又说是有些尖的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嘈杂的吵闹声又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等着任阮解答。
  任阮一笑,从画案上又拿出几张。
  “每一位证人看到行凶时所站立的位置不同,看到的凶手面貌角度也不同。”她将手中人物不同的角度展示给大家看,“而且当时是昏暗的傍晚,光影对人的面部结构也会造成切割。”
  “所以每一位证人对凶手的形容都会有出入。我只需要将当时的场景还原,把几份证词重新结合起来,就能创造出这幅完整的画像。”
  任阮:“而凶手为了嫁祸家父,故意穿了家父平日的衣饰,又仗着眉眼的几分相似,才误导了证人。”
  “有了证人,再将凶器藏入任家,家父就更加百口莫辩了。”任阮放下画像,“大人只需将这画上的人抓来审问,一调查便知。”
  府尹思索片刻:“速去拿人!”
  有了前一次证人死亡的教训,这回衙役们回来得很快。
  两个衙役将押着的人扔下,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抬头求饶。众人一看,果然是画像上的人。
  素莲咬牙切齿:“秦叔!我祖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
  秦叔不理她,只把罪行供认不讳,还不待审讯,就倒豆子似的将作案过程和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
  怎么潜伏在任家附近等素莲祖母出来,怎么捅杀,怎么抛尸,怎么藏刀等等供认得一清二楚。
  府尹立刻着人去现场将细节一一查看,果然对应。
  “那你为何要杀害素莲祖母?”
  秦叔冷笑一声:“我家少爷早已将素莲休妻。春闱在即,这老婆子跑去任家大闹败坏少爷名声,我自然要替秦家铲除这个祸害!”
  “你胡说!”素莲失控地扑向他,“我们婚书尚在,他何曾休弃我!”
  秦叔不屑地看着被拦住的素莲:“写张休妻书还需要和娘们商量?”
  素莲发疯似的哭喊:“你们不怕遭天谴吗!你……秦朗……你们……”
  府尹又一次拍响惊堂木:“肃静!”
  在又一片“威――武――”声中,任阮回头,目光在一片义愤填膺的百姓中扫过。
  少了一个身影啊。
  公堂终于安静下来,任阮抢在府尹先开了口前先站了起来。
  她走到秦叔面前,随意地问了一句:“是谁在背后支撑秦朗这样指使你的?”
  “你……你在说什么?”
  面对着她灼灼目光和俯视的压迫感,秦叔有些结巴地避开视线:“你个小娘们胡说什么!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和我家少爷没关系!哪里还有别的人!”
  府尹眼神凌厉:“来人,押他下去,严刑拷问!”
  大理寺的酷刑一向令人发指,更何况是对他这等已经定罪的犯人。秦叔眼见争辩不成,目光突然一狠,嘴角淌下血来。
  有人惊呼:“这凶手咬舌自尽了!”
  接着果见他整个人瘫倒下来,又在众人慌乱之时,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撞向旁边的柱子。
  秦叔满头满口都是血地软滑下地,再没了声息。
第3章 被逮捕了
  ◎将由指挥使大人亲自问讯你。◎
  这场素莲祖母被害案,最终还是以真凶自杀结案了。尽管任阮提出了秦朗参与的嫌疑,但因为没有证据,还是无法继续明查下去。
  被冤的任父很快被从狱中放出。任家虽是富商,但因为之前入狱时打点,花去了家中大半积蓄,商业也被对手乘机挤兑,如今只能换到家徒四壁的小房子里。
  任阮环顾家徒四壁,心如刀割。
  上辈子她在警局奋斗多年,好不容易存够钱在首都全款买下一套自己的房子,才美美睡进去一晚呢,醒来直接白给重开。
  在狱中受了不少折磨的任父身体不好,也需要吃药看病。
  任阮翻了翻家中的少得可怜的存银,想到孤身打工人变成拖家带口独梁柱,心更酸了。
  “姑娘,姑娘!大理寺竟然给咱们送赏金来了!”
  贴身丫鬟小蛮气鼓鼓地抱着一个锦盒进来。
  “赏金?”
  小蛮解释:“姑娘难道忘了,那日您画出了杀害证人的凶手。大理寺的很多案件只要提供线索都会有赏金的。”
  毕竟素莲祖母被害案被杀害的那两个证人,已经作为另外一起杀人案重新调查。而她如今身为和这起案件无关之人,昨日顺手帮忙画了将其中一位证人勒死家中的凶手画像,自然能够获得赏金。
  小丫鬟很是生气地打开锦盒给她看:“这大理寺大清早地就来敲门,弄这么大阵仗送来,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姑娘卷入凶案吗?”
  锦盒里面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闪亮小银元。
  任阮两眼放光。
  小蛮想起来:“对了姑娘,大理寺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接您。说是杀害另一位证人的凶手画像也希望您能够帮忙。”
  她生气地“啪”地一声盖上锦盒:“姑娘是千金小姐,哪里能沾惹这些东西!大理寺把您当什么了!奴婢现在就去把他们都赶走!”
  说着,小蛮就要怒气冲冲地出去,被跳起来的任阮一把拉住。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未来的小金库!
  “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骂醒他们……姑娘?”回头正准备安慰自家姑娘的小蛮,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步伐快速而优雅地向外迫不及待而去。
  任阮还顺手摸走了她怀里的锦盒:“身为爱国公民,为大理寺帮忙,咱们义不容辞。”
  小蛮:!?
  马车很快到了大理寺前,任阮被小衙役带领到了一间明亮的小屋里。
  一进门,任阮就闻到了熟悉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
  环顾四周,却不见尸体,只有审理素莲祖母案的那位杜府尹,一脸愁容地站在桌前翻看着卷宗。
  “任姑娘,你来了。”府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你来看看这描述,能画像吗?”
  任阮接过证词薄,只见上面寥寥两字:“獠牙”。
  任阮:?
  在古代赚钱这么耍人的?
  她丢开证词薄:“目击者呢?”
  “没有。”杜府尹苦恼极了,“这个证人和那个被勒死在家的不一样,他被割了首,死在一个偏僻的小池塘里,现在还没有找到目击者。”
  那个被勒死的证人是被秦叔的一起带上京的老乡杀害的,当时秦叔大约是听闻了公堂上的风头,急于灭口动作匆忙,才撞上了不少目击者。
  而这死在池塘的证人就很蹊跷了。
  因为秦叔的老乡是在准备翻进他家行凶时,被当成小偷抓住的,后来就一直被关着。
  直到勒杀的罪犯画像出来,大家才发现这老乡的真正目的,原来是去灭口。
  也就是说,死在池塘不是秦家这边的人杀的。
  有人捷足先登了。
  究竟是秦家背后的人先出手帮他们毁尸灭迹,还是又牵扯到了其他背景的凶手呢。
  现在关于池塘死者唯一的线索,就是在岸边一块石头背面用血写下的“獠牙”二字。
  “死者的右手食指有新鲜伤口,经过仵作鉴定,是他自己咬破的。”府尹道,“所以我们初步推测,这‘獠牙’,应该是死者死前留给我们关于凶手的线索。”
  任阮点头。
  杜府尹:“死者的身份也很蹊跷,他的户籍是三十岁之后凭空出现在京都的。没有家人,没有过往,平日里也不与人交流,有关他唯一的记录就是素莲祖母案子的证词。”
  任阮点头。
  杜府尹:“现在案件陷入了僵局。任姑娘,从你画像师的角度来看,这个‘獠牙’你能想到什么吗?”
  任阮摇头。
  杜府尹:……
  这能想到什么,青面獠牙的怪兽她倒是可以给他画个十只八只的。
  何况这个没头没脑的线索,还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误导信息。
  但是金主不能得罪,她还要在大理寺大捞赏金呢。
  于是任阮非常欣然地接受了府尹共赏尸体,寻找灵感的邀请。
  那位杜府尹的衙役长子杜朝,带着他们往屋子的隔间走去。
  死者尸体就停放在这里。难怪常年在警局工作的任阮一进屋子就能闻到尸体的味道。
  屋中除了尸体,还站着个一身靛蓝便服的高大青年,正蹲在尸体边查看。
  一进门,杜府尹和杜朝就向此人拱了拱手,那人回应的一点头,接着两边人就开始当对方不存在。
  杜氏父子探讨着尸体的细节和现场的调查情况,不时询问任阮的意见。
  而靛蓝衣人又翻看完仵作的卷宗后,就退回了隔间的阴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像是在监察一样。
  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人的任阮蹙了蹙眉,瞥了一眼验尸卷宗,突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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