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剑锋丝毫不停,掀起的凌厉的剑气已经直冲她去。
难道真要葬送于此了吗。她还没在古代闯出一片天地呢,连新得的系统空间都还没能好好探索。
就在任阮一时绝望中,剑锋竟然猛然一刹,稳稳地抵在了她的侧颈。
劫后余生的任阮一时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由于太过紧张,自己的嘴还在一直不停噼里啪啦地给人吹:“……过目不忘出神入化人画不差呼之欲出……”
她连忙住口,生怕再多说多错。
冰冷的剑刃就不紧不松地抵在她的咽喉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已经感受到几分刺痛,更是不敢抬眼。
周遭顿时一片死寂。
对方似乎从被闯入者破坏的怒火中冷静下来,在打量揣测着她。
任阮极力维持着镇静,不断回想思索着刚刚的话。
到底是哪一句触动了对方,才让其暂歇了杀心。
方才她一直表现的是自己的画术,难道这是一张能够补救的牌吗?
任阮立刻试探着地开口:“这位阁下,民女实在无意闯入,撞损了您的画作实在是万分抱歉。您若愿意,民女可以重新为您画。”
剑锋纹丝不动。
她也不敢动。不过至少这剑没更进一步。
任阮垂着眼睛,努力在四下散落的残破画纸上辨认,争取道:“民女看您收集之画,似乎大多是人物工笔,也非名家,斗胆猜测大约画的是您比较重要的人吧?”
锋利的剑刃这时却倏地微微一近。寒意瞬间从任阮的脖颈一直窜到了尾椎。
“阁下!”她闭了眼急急道,“若阁下愿意给民女将功补过的机会,民女保证能将这些画像全部复原,甚至画的比原本的画师更为传神真实。”
……
剑锋轻轻地从她的侧颈虚划过,被持剑之人横过,在她喉间漫不经心地用侧柄轻轻拍了拍。
就像是在戏弄一只待宰的动物。
这样有些羞辱的动作让任阮一下子哑了声,她在袖中紧张攥得生疼的手慢慢放开了。
杀就杀,又不是没死过。给脸了是吧。
看到她蹙眉不说话了,对方反而有些微讶地轻嗤了一声。
一片死寂中,终于在长久的对峙之后,那剑刃竟然从她颈边松开了。
那人开口:“怎么进来的?”
清冽微低的嗓音,让人想起寒冰上蜿蜒着鲜红的血液,刺骨冷意里透着危险。
被突然释放的任阮有些懵,听到问话才想起来睁开眼。
她抬头,那人的脸依旧逆光看不清楚,但手中的剑仍然悬在前面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任阮含糊其辞:“在楼梯上不小心踩到机关,不知怎么就掉进来了。”
他明显不信,锐利的目光将她寸寸扫视:“谁送你入的高楼?”
她迅速思量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吾十九和吾十六。”
谁知听了这两个名字,他竟冷笑一声,剑刃一转,便随手将剑丢掷进了挂在墙边的剑鞘。
接着,他便侧过脸唤:“吾一。”
在任阮警惕的目光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书柜后面闪了出来。
那黑衣拱手行礼:“属下在。”
“把这两人和吾六带来。”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便又消失在书柜之后。
那人吩咐完,回身一拂袖便在身侧黄梨木椅上坐下了。他静静地看着还栽倒在一片狼藉中的少女,突然开口:
“任阮?”
任阮正乘机观察着这间密室的布局构造,企图从中寻找可以逃离的机会,一时竟没注意对方已经看着自己良久。
突然听得自己名字,她猛地一转头。
然后一张俊美到不似真人的脸就撞进她的眼帘。
那人不近不远地坐在黄梨木椅上,四周的烛光终于将他的脸照映得一览无余。烛火暖黄温柔,被映的美人却是眉眼深寒,薄凉冷清。
一身素白的锦衣衬得他更是犹如高岭冰雪,不近人情。
任阮心中的不忿怒意,突然都很没原则地消减去些。
甚至她都忘了思考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
这、是、什、么、难得的画像素材啊!
然而生得过于美好的画像素材,说出的话很不美好:“三天之内,被你损坏的这十九副画像,我要看到更胜原作的成画。”
小命还被捏在对方手里的任阮敢怒不敢言:“是。”
三天之内!还必须是极耗心血的更甚画作,这人是不是把她当驴使唤。
这就意味着三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大理寺接赏金活了,在这卖力又白给。
她委婉地企图宽限时间:“只是这位阁下,若是要画出更甚原作的画像,民女还需要见过这画像真人的人来辅助,时刻指正辨认,才可成画。”
“为了这画像的贴合相似,三天只怕要辛苦阁下了。”
对方不为所动:“听闻任姑娘在大理寺堂前,半柱香看父子画生母,一时辰问证人绘真凶。三天时间临摹,恐怕是小觑了姑娘才华才对。”
……这是谁编出去的顺口溜啊,编的很好,下次继续编。
“市井谬赞罢了。”任阮听得舒爽,还是看清了这人吝啬到只能少不能多的本质,“三天也堪堪足够,请阁下放心。”
事不迟疑,她当即便小心地从这一片木框画纸画轴残骸里爬出来,俯身拼凑辨别起来。
一面收拾,她一面将余光放在身后之人上细细观察揣摩着。
那人仍好整以暇地坐于黄梨木椅上,目光亦是一刻不差地落在任阮身上。
高楼之中,身着低调却难掩高贵的素白锦衣,随口一唤便是名叫“吾一”的暗卫……想起之前打过交道的那几个金吾卫的名字,这人的身份几近呼之欲出了。
想必他便是那位金吾卫指挥使,谢小侯爷谢逐临。
早在为父伸冤成功后那晚,她就将原主的记忆重新梳理了一遍,也从任父和丫鬟小蛮的口中,套出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信息。
这位金吾卫指挥使所占的恶名,可是有不小的篇幅啊。
金吾卫把持着大夏的最高监察机构衙察院,而身为金吾卫之首的指挥使谢逐临,更是把控了整个大夏的大半政权,连小皇帝和太后都得让他七分。
血史斑斑,手段残忍的衙察院背后的主人,“冷脸阎王”之名可止小儿夜啼,被天下人又敬又惧。
任阮心里百转千回,手中不断地将相同画卷的残片归到一起。
按理来说,她是被送进来审问的。这下又是强闯高楼,又是破坏密室的,还把衙察院主人心爱的画作全糟蹋了,对方不把她碎尸万段应该已经算仁慈了吧。
现在居然还给了机会让她将功补过,难道是要在画像补作之后灭口?
不论如何,现下先活过,接下来的三日再找生机吧。
“放下!”
一声冷到极点的斥喝蓦地将她思绪打断。
谢逐临忽然立起,大步过来攥住了她刚抓起一张画卷的手腕。
任阮吃痛,手不受控制地一松,那连着画轴的残卷立刻往下坠去。
他眼疾手快,长臂一展便将画轴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
任阮眼尖,瞧见那残卷上是一副美人图。
这倒稀奇。她方才收拾的画卷,俱是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和青年图,原来里面竟还夹杂了一位温柔敦美的女子画像。
但任阮小小燃起的八卦之心,在对上他含了隐怒寒潭似的双眸时,瞬间浇灭。
出大问题,这人好像反悔了,该不是想要现在就做掉她吧。
正在紧张之际,那黑衣暗卫消失的书柜突然一动。
“吱呀――”
书柜向内缓缓旋开,进来的是之前离去的吾一,后面还跟着三位熟人。
焉头耷脑的吾十九,略带不安的吾十六,和一脸木然的吾六。
几人俱低头拱手:“大人。”
任阮暗暗挑眉。果然推断得不错,这人正是金吾卫的指挥使――谢逐临。
谢逐临大人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她的手,然后把冷得能够冻死人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属下。
任阮在心中撇嘴,正心疼地揉了揉自己被攥红的手腕,一不小心就和乱飘眼神的吾十九对上了视线。
吾十九缩着脑袋像鹌鹑似的准备挨骂,圆溜溜的眼睛却不安分地瞪大,悄咪咪在自家大人和任阮之间来回转悠。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大人从不让他们靠近的画架怎么被撞烂成这样了?
这满地的残纸该不会都是那些宝贝画卷吧?
瞎子叔今日出任务不在高楼,还算这任姑娘走运,能活着走过院子。但是谁能告诉他,她是怎么闯到这个禁地来的啊!
吾十九顶着自家大人能杀人的眼神,只觉得眼前一黑。
把这里弄成了一片废墟,大人居然还在和她牵手?
吾六这抓的是嫌犯吗?该不会是他们未来的指挥使夫人吧?
第6章 机密大案
◎好像是自家大人热脸贴冷屁股。◎
“吾十九。”
自家大人突如其来的点名令吾十九小躯一震。他连忙收回视线,目光极其坚定盯住地板立正喊到。
谢逐临却又把目光落回吾六和吾十六身上:“鲁莽行事,误传口谕,明日出城接任务十一。”
吾十六心中叫苦不迭,还是和面无波澜的吾六一起恭敬应下了。
旁边竖着耳朵的吾十九一脸同情。
任务十一棘手得很,还得去苦寒之地,少则一月多则半岁,还好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
吾十九正庆幸,突然感觉到背脊一凉。他小心地抬了一点眼皮去看,正撞上自家大人冷冰冰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赶紧收起幸灾乐祸,埋下头准备挨训。
指挥使大人慢条斯理地吩咐:“吾十九,带任姑娘下去,安排房间洗干净了。”
想起偏房万分不愉快回忆的任阮心中也是一凉。
她就知道这人反悔了,现在又准备把她洗干净弄来酷刑折磨了。
她立刻开始绞尽脑汁地复盘之前看到的高楼结构,准备从中寻找缺口自救开溜。
“啊……”吾十九挠了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大人,不是说已经查清楚她的身份,与那个案子无关吗,您怎么还要审她啊……”
怎么回事,大人居然要把刚刚牵手的女人绑去剁手了吗?
谢逐临冷若冰霜的脸色一顿。
他随即发现了身边少女不自觉远离的小脚步。明白这两人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蹙眉道:
“你要这个样子在这里住三天?”
啊?
任阮低头看了看自己。
原本整洁的衣裙在跌落时许多地方都刮破了,到处蹭的都是脏兮兮的尘灰,手臂上还有许多细小的划伤,果然狼狈不堪。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收拾好自己,然后在这里住三天,全心全意为他重新画像。
“不必了,民女自行回家收拾便是。”这鬼地方任阮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民女每日前来画像即可。三日后,必然会给大人一份满意的结果。”
谢逐临深不可测的漆黑目光笼罩住她,似乎在衡量她的话。
吾十九惊得继续挠耳朵,他真的没听错吗?
大人不是要他整理干净人送来严刑拷打,而是要他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洗得香喷喷住在这里?
现在已经发展到卿卿我我彼此离不开了吗?吾十九惊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巡梭着。
不对,好像是自家大人热脸贴冷屁股。
难得见到自家大人吃瘪的吾十九喜闻乐见,赶紧帮腔:“大人,这任姑娘现在是在大理寺帮忙的画师,人家要忙着赚赏金养家呢,咱不能把人扣在这里嘛。”
谢逐临冷冷地睨了吾十九一眼:“送任姑娘回去。”
言罢,他便淡漠地拂袖而去。
吾十九一见自家大人转身,便和解了缰绳的马儿似的,兴奋地往任阮身边凑:“走啊任姑娘,我送你回任府。”
还不等任阮回话,行至书柜前的谢逐临突然回头,薄唇微掀:“吾一,明日送十九出城。”
吾一:“是。”
吾十九:!
他怎么还是没逃过惩罚!
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吾十九老老实实送任阮上了马车,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车前缘上鞭马驾车。
这回送任阮归家的马车比来时的更奢华,深红栗木,刺绣卧榻。她掀开一点窗帘往外看,马车已经轱辘轱辘驶出死寂的衙察院,进入了喧闹的市井。
这时已经是早上了,微曦的日光破开云层,整个街道都沐浴在金色的温暖阳光里。
吆喝叫卖的商贩,嬉闹跑过的孩童。身处在这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才终于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回到了热气腾腾的人间。
任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门帘外的吾十九搭话:“小大人,指挥使大人为何又不审问我了?”
吾十九扁着嘴道:“吾六抓你就是个误会。”
“衙察院提审犯人,都是要经过严格的层层确认的,你牵涉的案子特殊,才阴差阳错直接送到大人面前了。”
“其实在你一进衙察院,就有专门的金吾卫调查完你的所有档案,确认你是无辜的。要不是这个吾六跟头倔牛似的,两耳不知道闻事,我和十六也不至于把你误带进去,现在被罚出城去了。”
他甩起马鞭,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记。
任阮很识趣地转移话题,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我瞧着你们金吾卫的名字怎么都是数字呀。若是如此,这样多的金吾卫,岂不是要编到吾九千九百九十九?”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所有金吾卫都有资格以吾姓。只有大人亲信,名属第一部 卫才能得此殊荣。”
吾十九得意道:“比如小爷我,那可是金吾卫年纪最小的第一部 卫。”
任阮很捧场地点点头:“难怪小大人看着器宇不凡,原来手下还掌管着那么多金吾卫呢。”
吾十九很受用,扬着脑袋吹起了小曲儿。
她连忙趁着他高兴继续套话:“话说回来,这位吾六大人应该也是名属第一部 卫吧。怎么见他却来大理寺这边的普通小案子监查了,倒不似您与十六大人,待在衙察院本部做大事呢。”
吾十九被捧得高兴,随口哼哼道:“没办法,吾六这家伙那案子之后就一蹶不振像块木头,一心就想着抓到――”他突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透露得过于多了。
“总之啦,你少去理会吾六。他现在自己不愿意担大事,大人已经将他边缘化了。”他连忙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说此事。
又是那个案子。这个衙察院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