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就这样开始画了么?”吾十七挑了挑眉,“尸体还停放在仵作间里,郡君难道不用对照着尸体的脸进行画像?”
任阮笔下不停:“不必。”
方才在仵作间中,她就已经通过系统兑换功能,将整个尸体的头颅直接3D扫描进入了画像空间。
现在只需要将系统空间中的3D模型调出来,进行对照和重新模塑就足够。甚至比她在现场直接用手触摸感受尸骨,来得更为直观方便。
“哎呀十七哥,你是没和咱任姐姐出去查过案。”
已经见怪不怪的吾十九立刻帮任阮说话,“咱任姐姐,那手,那脑瓜子!只要和画像扯上关系,那都不是你能想象的强悍!她说能,那肯定就稳稳地没问题啦!”
吾十七若有所思,没说话,只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咬在嘴边的松针很有兴致地上下摇了摇。
很快,屋中的几人皆齐齐安静下来,望着任阮的画纸屏息以待。
画像系统空间中的任阮,对着半空中悬浮着的3D虚拟骨模,在素描纸上速写的铅笔动作得很快。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画纸上无数精细的线条正从笔毫中顺畅地流淌而出。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张年轻女子的画像已经跃然纸上。
那年轻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气质瞧着温婉动人,偏生却生了一双丹凤眼,朝画纸外望出来时透出几分不协调的凌厉。
杜朝绝口夸赞的不停:“瞧瞧,咱任姐这技术,现在又精进了!不仅画的快,这画纸上的人物,还是那么栩栩如生啊。”
“那是,咱们任姐姐出手,还能有差错?”
这回吾十九和他统一战线,嘴上接着话儿赞不绝口。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都不服输起来,比赛着谁拍马屁拍得更响似的。
任阮被他们吵得头疼。
旁边的吾十七习以为常地轻笑一声,起来替她收起画卷:“既然郡君画作已毕,那我现下就将此送出去拓印,即刻分发到金吾卫手中,对死者进行身份核查。”
正和吾十九吵得不可开交的杜朝总算住了嘴,急切扭头,伸手拦住他:“诶诶,等等!”
“我方才一直想说,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杜朝挠挠头,将画卷重新在画架上铺展开来,“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画像上的女子生得好像有几分眼熟啊?”
吾十九也暂时歇下来,凑过去看了又看:“眼熟吗?生得倒是挺标致的,我若见过这样的美人,肯定会有几分印象。”
“美人相类,哪一个不是蛾眉曼F,粉面朱唇的。”
吾十七随口道,收卷画像的手不停,“瞧着眼熟,倒也不足为奇。”
“不。”
自死者的容貌重新复原到出来后,一直蹙眉盯着画纸的任阮终于开口了。
她按住吾十七的手,语调沉沉:“我倒觉着,的确很像一个人。”
“尤其是眼睛。”
听得任阮语气中的严肃,几人也忙正了正色,依言重新仔细去瞧那画像。
杜朝眯着一只眼,用手隔空虚虚在画像左右遮盖比划着:“果真啊……就是眼睛,就是眼睛让我觉着这张脸好生眼熟!”
他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犹豫道,“竟像是,竟像是――”
“――竟像是太后贾氏!”吾十九抢先喊了出来。
任阮目光凝在画像人脸上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点了点头。
看了许久的平安似乎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画纸,欲言又止。
“莫非这人,和太后有什么亲缘关系么?”杜朝猜测,“莫非这死者,也出生贾家?”
“有可能。”任阮看向吾十七,“十七,还是先麻烦你将这画像带去,若是在皇宫中不能搜查到,就把范围扩展到整个京都,甚至地方。”
“尤其是和太后有所关联的一些世家,还有贾家相关的钱塘,都是要重点排查的地方。”
“我知道了。”
吾十七点头收过画卷,推门而去了。
吾十九也坐不住了:“行,现下死者的脸已经大白了,我也去帮十七哥一起,加快从死者这条线的调查,说不定能有新的突破。”
他猴急地起身,也要往门口窜去,却被任阮扬声唤住:“十九,你先等等。”
吾十九刹住脚:“咋啦任姐姐,还有什么别的要紧事么。”
任阮望着他,又往他身后空荡的门口瞧了一眼,招手让他到了眼前,才低声道:“今日我去仵作司,发现似乎有人曾经潜入其中,还盗去了十二仵作间里关于神像分尸案的卷宗。”
“啊?”吾十九错愕道,“不会吧任姐,这世间哪里有人敢潜闯衙察院啊。”
“再说,要真有这等亡命之徒,也该往高楼来才是,一个仵作间有什么好去的。”
杜朝急道:“真的,那个小仵作卫信誓旦旦,吾十二仵作间里那卷宗,当真被人偷走了!而且那人还把凌乱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实在是太张狂了!”
这下吾十九更加不信了,摆着手道:“哎呀,指不定就是咱们院里哪位兄弟,查案子急着要用卷宗,正巧仵作司最近,便调用去了。”
“十二哥那习惯,比我还不拘小节呢。咱们院里性喜整洁的可太多了,就顺手给整理了一下罢了。”
吾十九觉得他们大惊小怪:“再者,你们也说了,只是不见了这神像分尸案的卷宗而已。若真是贼人,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偷这一册卷宗做什么?”
“若是想知道案情进展,也该去档案司,那里拓印的各案卷宗多了去了。”
“若是要将卷宗偷去阻挠咱们破案,便更不可能了。一册小小的备案卷,便是偷去了又如何,咱们手中不是还有着一大堆呢么?”
杜朝一时语塞:“你……可那仵作间的钥匙,只有那个小仵作卫有啊!他说过,自从吾十二跟着谢大人走了之后,再没有旁人进过这仵作间了!”
“就算不知为何那贼人要将卷宗盗去,总归这有人潜入,的确是事实啊!”
吾十九还待和他争论,忽然听见门口被人怯生生地敲了两下:“我找o郡君,请问郡君可在?”
几人回首望去,杜朝顿时一喜。
这不正是方才在仵作间里的那个小仵作卫嘛!
“在在在,你来的正好!”杜朝赶紧把他拉进来,推到吾十九面前,“你快和他说,是不是真有人潜进仵作间去了!”
那小仵作卫本是第一次进高楼,激动紧张得很,冷不丁又被推到第一部 卫之一的吾十九面前,更是涨的满脸通红:“我、我……”
面对下面的金吾卫,吾十九吊儿郎当的气质立刻一收,板起脸来:“你就是那个十二的仵作之术亲传卫?”
“是我是我!十九大人,属下隶属第二部 卫,编号九十九。”他赶紧报上名来。
“好,吾九九你说,这仵作间中失窃一事,究竟具体是个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
哪知一脸崇敬望着吾十九的吾九九这下却有些欲言又止,他磕巴着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任阮。
任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小子,原来在吾十九面前,竟还记得她嘱咐过那句“此事不可外扬”的话儿。
任阮点点头,示意他眼下对着吾十九不必顾虑,又问道:“方才你在仵作司内检查,可发现了什么其他失窃的东西不成?”
“没有。”
吾九九摇头,“我奉郡君的命令,找了借口私下将仵作司所有重要的文件、尸骨、棺木全都查看了一遍,除了在我师父仵作间里的那一册卷宗之外,再没发现有其他遗失了。”
任阮眉头紧皱。
这便更奇怪了。诚如吾十九所说,这位潜进仵作司内,却只投了一册并不紧要的卷宗,甚至还将整个仵作间收拾了一番的贼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
“对了,我还去档案司中问过。”吾九九又汇报道,“我师父仵作间中的卷宗,并没有别处调动的记录。”
这下终于轮到吾十九皱眉头了。
吾十二仵作间中的卷宗不见,看来已成既定的事实。
就算如他之前的猜想,是有旁的金吾卫事出从急临时将卷宗调走,但按照衙察院的规矩,却也是要要档案司进行卷册流转登记的。
且如今这个点,已经过了今日卷册流转登记报备的时间,也就是说,取走卷宗的人,好像确实没有要报备的意思啊。
……出大问题。
吾十九心里咯噔一下。
不报备,这不就是妥妥的盗窃吗!
他顿时再嬉皮笑脸不起来了,“噌”得一下起身:“我现在就去调动整个衙察院的搜查。”
外贼成功潜入衙察院,还盗走了物件,却没被第一时间发现。这对于金吾卫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就不信这贼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今夜若是不把这贼人捉拿回院里地牢好好教训一番,他吾十九的面子往哪放!
“先别去!”任阮立刻拉住他,要他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在衙察院中大肆宣扬。”
吾十九重重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任姐说的对,闹得太大未免失了金吾卫的声誉。我先去找十七哥,看看寻个什么由头,先从仵作司查起。”
“不。”任阮仍摇头,“吾十七也暂且不必告诉。”
吾十九差点被水呛到,匪夷所思地抬头看她:“干嘛连十七哥也瞒着?”
这次出使西芜的使团中,金吾卫的第一部 卫几乎都出动伴行。
整个衙察院现下剩下的高层金吾卫,便只剩下吾十九和吾十七,外加一个幽魂般事不关己游离在院中的吾六。
不和吾十七商量,难道还指望着吾六来管吗?
“此事我已经去信给谢逐临。”
任阮迟疑了一下,道,“他回复我,院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既已经告诉了你,查出真相之前,便不必再多出人节外生枝了。”
“且谢逐临说了,第一部 卫之中哪一个不是超群拔萃,莫非十九你一个人,查不出这小小贼人?”
任阮义正言辞,丝毫看不出张口就来的半分心虚。
听得她搬出自家大人,言语中又有激意,吾十九立刻昂首道:“开玩笑,小爷我人称京都狄十九!既然大人如此说,我怎么可能让大人失望,保证将人揪出来之前,都守口如瓶!”
他在唇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便风一般地刮出去了。
吾十九一走,屋间里总算稍稍安静下来。
任阮仍坐在画架前,将今日发生之事在脑海中思索回顾了片刻,没整理出什么新的有用信息,只得有些困乏地放下画笔。
“平安,收拾一下,今儿早点睡吧,明天进宫恐怕又要打硬仗呢。”
托楚询那个小心眼的福,她这些日子,恐怕还免不了和傅重礼那个满身都透着危险的谜语人几番接触。
“那个,郡君……”
屋里忽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吾九九正拘束地缩在画架后面,探出头来,“您明日进宫,我能一起去吗?”
差点把他忘了的两人唬了一跳。
任阮疑惑道:“你?”
“你为何要同我一起入宫?”
吾九九绞着手指:“之前那几具‘玉芙公主’的尸骨,师父虽然带着我验得明明白白了,可我听说案情实际上还是困在原处。”
“我觉得有些东西,得重新去到抛尸地点亲眼看过,恐怕才能找到水落石出的机会。”
任阮看着他,心中一动。
她却不急着回答肯否,忽然问他:“你明明是衙察院里的金吾卫。而我虽有个郡君的虚名,也不过在衙察院挂个画像师的职称罢了。为何方才吾十九问你话,你却不直言回答?”
“十九大人是第一部 卫,我自然是要遵从他的。”吾九九老老实实回答道,“但最要紧在第一位的,我只听我师父的话。”
“我这条命是师父从乱葬岗里捡来的。师父效忠衙察院,所以我效忠衙察院。”他目光单纯又坚定,“师父谨遵大人的话儿,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站在郡君这边保护郡君。师父这样嘱咐我,我自然也谨遵师父的话。”
任阮一怔:“这是,谢逐临对吾十二说的?”
这是那位素来漠然残忍的衙察院指挥使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若这衙察院中心存异心的,是她呢?
吾九九认真地点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心情复杂地将他打发离去了。
平安似乎也被今日的诸多事件冲击到,将屋间的画架画箱收拾好,又服侍着任阮洗漱更衣,一直到给她掖被子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安静模样。
任阮亦心事重重地倚在床榻边,良久,才想起什么,喊住正准备吹熄蜡烛的平安。
“明日进宫前,你去一趟仵作司,将吾九九一同带上。”
“是。”平安有些意外地点点头,又转身关了窗户。
再俯身去熄蜡烛时,她瞧着那跳动的火焰,似乎终于想清楚了什么,下定决心地回头唤了一声:“姑娘。”
任阮正准备合上疲惫的眼睛,懒懒地“嗯”了一声。
“今日那幅受害者的画像,您不觉得我们在哪见过么?”平安迟疑地开口,又急急补充道,“并非只是与太后眉眼处的相似,奴婢的意思是,我们好像真的见过这个死者……在宫里。”
任阮猛然睁开眼,撑起身道:“什么?”
平安回忆道:“您可还记得,咱们与玉芙公主约于御花园那日,在路上碰到的那个女疯子?”
第129章 大骗子
◎倒像是上赶着去似的◎
早朝才过, 大开的宫门中众多朝臣三三两两走出,一面来往着口中真真假假的寒暄,一面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听今日朝上报来的意思, 西芜使团这一路走得颇不太平啊。”
“可不是嘛,才离京多久, 便在济州遇着了流民, 眼下才踏进范阳呢, 又遇上了劫匪。如今京都里头,本就为着连番爆出的碎尸命案之类,闹得人心惶惶。现下地方也不太平成这样, 恐怕我大夏这局势, 是要陷入不好说的局势之中了。”
“想想从前分明再太平不过了,怎么偏就近来……依我看, 那坊间的传闻指不定真没错,怕不就是那位新封的――”
说话的官员忽然被旁边人一推。
推人的那个指着从几人身边奔驰而过的马车,稀奇道:“诶,这不是晋平王世子嘛?”
“平日世子的车架都如其人一般,温和悠缓的,倒很少见着这般匆匆疾驰。”
“你可别忘了, 晋平王世子现下还是大理寺卿呢。圣上那日不是亲口下旨, 叫大理寺同衙察院协同调查那神像分尸案么?”
一人道,“老夫听闻, 仿佛是去准备和衙察院一同整理案情,再齐进宫向圣上汇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