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得顾寂每日下朝回来,脚步快得让两个近卫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又过了些时日,宋娴慈正给顾寂做着衣衫,兰堇进来禀报:“夫人,大姑奶奶身边的朱妈妈求见。”
宋娴慈沉思片刻,笑道:“请她进来。”
朱妈妈进来后便给宋娴慈跪下了,老泪纵横地说自己女儿被那狠心的夫家划了一刀,脸上留了道又长又深的疤,若是这口子是在身上便不敢来叨扰夫人,但如今女儿眼瞧着一辈子就要毁了,便厚着脸皮来求主家施舍一罐药膏。
宋娴慈静静瞧了她许久,方轻声道:“女儿家容貌最是要紧,你让她安心。过两日我便让人给你送两罐过去,定能全消了。”
为吴顾氏也为女儿能摆脱夫家,朱妈妈狠心让女儿激怒了她丈夫,冒死挨了这一刀,本已做好女儿一世不出门的准备,却没想到宋娴慈主动多给了罐。听闻将军脸上那么严重的疤只用了一罐便好得干干净净了,那自己女儿的脸,岂不是保住了!
朱妈妈跪地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大慈大悲,必有善报!”
宋娴慈忙让兰堇把她扶起来,问道:“你女儿嫁了下手这般恶毒的人,以后打算如何?”
朱妈妈咬牙切齿,又带着一丝快意:“这牲畜有些势力,他一直不肯与我女儿和离,我眼瞧着女儿受苦却没法子。如今他下此毒手,多少人都看见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留我女儿!”
宋娴慈点头:“那便好。朱妈妈且安心回去吧。”
朱妈妈又谢了两声,这才退了下去。
宋娴慈皱眉静坐许久,才继续捏起了针。
这边吴顾氏得了药膏,当天晚上便抹在了胸口上,药膏一上肤顿觉一股清凉渐渐渗入肌肤深处。一夜过去,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敞开衣领看一看,果真见到那个骇人的字淡了些许。
苍天有眼啊!让她顾家娶了宋娴慈回来,让弟弟恰巧受了伤以致引出弟媳的奇方!
多年所愿即将得偿,这洗脱不掉的耻辱终于要离她而去。吴顾氏再忍不住,坐在床上压低了声音痛哭出来。
作者有话说:
助夫姐从九年前的屈辱中解脱出来get
第15章 第 15 章
◎寻医◎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寂听着外头即使快入秋也未停的蝉鸣,皱眉道:“我叫陈沉去把这恼人的东西给抓了。你睡觉轻,别晚上又睡不着了。”
宋娴慈正低头收拾着包裹,笑道:“不必了,都听了两三个月的蝉鸣了,早习惯了。”
顾寂垂眸轻声说:“这些日子长姐笑容越来越多,也愿出去与其他府的夫人说话赏花。想来她身上的疤消了之后,已慢慢释怀。”
宋娴慈出了会儿神,想到朱妈妈在几月前也曾眉开眼笑地提起她女儿的脸敷了不到一个月的药膏便好了,点点头:“将军可放心了。”
顾寂眉眼舒展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忽又想起瘫痪在床的母亲,眼神暗了暗。
宋娴慈摸了摸他的脸,柔声安慰:“别急,明早我们便动身去南境寻沈不屈沈神医,等到了南境,沈神医也差不多出关了。”
顾寂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日妻子将药膏给了朱妈妈后,便同他说了要带他去南境求沈不屈为母亲医治这事。这些年他寻遍名医,连太医院的院首也曾被他请进府,但仍是无用。他也曾动过将沈不屈请来的心思,奈何此人不知躲去哪儿了。他心中感激:“南境路远,此番要辛苦夫人了。”
宋娴慈想到三年多前顾寂护了祖父与父亲一路,笑着摇头:“这是娴慈应做的,将军不必言谢。”
第二日用早膳时吴顾氏拉着宋娴慈叮嘱了好一阵,末了还不忘警告自己亲弟弟:“……南境离盛京千里之遥,你可得多多体贴我弟媳!若回来时我看着娴慈少了一两肉,你就跪家祠去吧!”
宋娴慈只是笑。自用了药膏后吴顾氏便愈发同她亲近起来,什么铺子里上新了什么物件,都得第一时间买来送给她,出去和其他府的夫人们小聚,也张口闭口说她贤惠。
顾寂眸光温和,轻轻点了点头。
顾宁撇撇嘴:“长姐现在待嫂嫂比待我都好,嫂嫂敬茶那日您还为难人家来着!”
吴顾氏:“……”
“阿宁!”顾寂沉声道,“不可言长辈之过。”
吴顾氏脸上挂不住,对着宋娴慈讪讪道:“以前是我错了,娴慈别怪我,我明早便端杯滚茶站一个时辰。”
“长姐言重了,”顾寂皱眉,“娴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您以后好好待她便是了。”
宋娴慈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虽顾寂这么说了,但想到宋娴慈这几个月为顾家做的,吴顾氏还是觉得惭愧:“阿寂娶了你真是我们全顾家的福气。你如今还要跋山涉水地去帮母亲寻名医,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感激你。”
宋娴慈笑得温柔:“都是一家人,长姐不必如此客气,更何况娴慈只是尽力而为。”
吴顾氏见她如此懂事,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又瞥了眼她的肚子,小心翼翼道:“娴慈也可让神医看看你自己的身子,喝了那么多坐胎药却还是没动静,看看是不是身子太弱了。”她说得委婉,事实上母亲那边见宋娴慈嫁进来五个月没有动静已经开始着急了,十分担心宋娴慈也同她亲娘一样。
宋娴慈笑容又淡了些:“好。”
吴顾氏放下心来。
待话说得差不多了,宋娴慈和顾寂并几个护卫上了马往南境而去。
一行人整个白天只在午膳时分休息了片刻,原本顾寂还担心宋娴慈受不住,可没想到是自己多虑了,一路上宋娴慈竟一句喊苦喊累的话都没有。
这才是将军夫人应有的样子。顾寂心里隐隐有些骄傲。
待日头快落了,陈氏兄弟找了一家大些的客栈让众人落脚。
宋娴慈立时便去了沐浴。这次她不能带阿涓去,兰堇又不会骑马,府上也没有会骑马的婢女,便无人服侍。
差不多要有半年没这般赶路了,宋娴慈还没适应过来,早早地便上榻睡了,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掀开被子撩起了自己的裙摆,瞬间吓得睁眼。
是顾寂。
顾寂正两眼发沉地盯着她两腿内侧红红的那一大片,中间还破了几处皮。
这是骑马时磨的。
宋娴慈抿抿唇:“这几个月把身子养嫩了,磨一磨便红,过几日习惯便好。”
顾寂不语,去包裹里拿了药出来,轻轻倒在她的伤处:“会有些疼,忍一忍。”抬头却见宋娴慈面色如常,似是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顾寂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好看,默不作声地出去给她端了饭菜进来。宋娴慈见他拿了两幅碗筷,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惊讶道:“将军也还没用膳?”
顾寂摆筷的手顿了顿,不自然道:“嗯。”
宋娴慈便扬了扬嘴角,坐到他对面去。
客栈里头的饭菜品自是不如将军府的,但今日劳累,倒觉得滋味很好。
顾寂见她虽吃得斯文,饭却是已添到了第三碗,因她磨伤而生的烦闷总算淡下些许,低声道:“明日休整一天,待你的腿好些了再走。”
宋娴慈一愣,转而柔声劝他:“不可。路上会遇到什么事不能预知,得早些过去,别误了神医出关的日子。”
顾寂沉着脸。虽北境近年来一向安定,但自己每年入秋都得回北境镇守至来年入春,能在此时去南境寻医已是圣上开恩。他也不能丢下军务再提前几天动身,所以时间紧了些。
更何况,二皇子前些日子已秘密前往南境与孟国公会合,粮草也早就备好了,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虽南境有孟国公坐镇,但自己身为将军,既要去南境,也得做好相助二皇子与孟国公的准备。
只能委屈了妻子。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就又出发了,一路骑快马十余日,终于到了沈神医隐居的那一片南境深山中。
这里丛林密生,已不能再骑马,顾寂与宋娴慈只能将马安置在山下的一户人家,给这户人家里的大娘一锭银子,然后领着人步行爬过几座山。
顾寂脚上这鞋是宋娴慈为这次出行亲手做的,翻山越岭时走起来舒服不硌脚。妻子事事妥贴,如今还带着他为母亲尽孝道,受了这十几日的罪。他不由又生出几分愧疚来。
待走过这座山头,便能看见一个茅草屋,宋娴慈直接开门进去:“这是三年前我来时,先太子让人建的。沈神医不喜外人留宿,咱们这几日便在这里歇息。”
当时宁濯重病,她与阿涓并沈神医去找他,宁濯见着她来,急得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呆呆愣愣了很久,才想起来问她此次来南境住哪里,得知她竟睡在野外,便让人立刻建座屋子给她和阿涓落脚。
这一屋两室,如今正好她与顾寂一间,其他几个住一间。
顾寂知妻子向他坦言此事是不想他疑心,一时之间整颗心酸甜参半。
这屋子外头看起来虽简陋,里头却很是雅致齐全。
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刚刚这一路都是山林,别说客栈,就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好在有这么个地方可以住下。
顾寂出门,望见对面不远处有个小院子,他眼力好,待瞧见那院子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着“沈”字,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宋娴慈跟出来,低声道:“沈神医就在里头。灯笼挂出来了,意思就是他出山了,有诚心者可见。咱们今晚沐浴熏香,明早便去求见吧。”
顾寂回头,张了张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来。
宋娴慈见他竟纠结至此,便笑着柔声说:“今日将军走了那么远,定也累了,快进去歇一歇。”
顾寂见着这样温柔美丽的宋娴慈,再忍不住,倾身过去抱住她。
晚间两人吃了干粮,再用烧热的山泉水沐浴完,便躺在内间的榻上歇息。
宋娴慈一双眼皮子都在打架了还不忘抓着他的手反复提醒:“……沈神医脾性有些暴躁,说的话不大中听,将军别与他犟嘴,千万要忍着些。第一日神医定是不见我们的,你别着急,我陪你多等上几日,神医顾着女子体弱,定会开门的……”
“好,”顾寂将她的手轻轻放入白日里被拿出去晒过的薄被里,替她掖好被角,温声说,“睡吧,阿慈。”
第二日,顾寂与宋娴慈领着人到了沈家门口,让人敲门并扬声恭敬报上名号和事由后,便在外头等着。
直等到正午也没有回应,倒是里头冒了炊烟,一阵饭菜味飘了出来。
宋娴慈眉眼一动。
他们清早来的时候来的时候就带了干粮喝水过来,见里头炊烟停了,应已开始用膳,便也到边上坐着吃了些东西。
顾寂刚吃完便又走到门前等着。
宋娴慈走过去,低声说:“我想了个法子,或能引得神医早些出来。”
第16章 第 16 章
◎食诱◎
“什么法子?”顾寂附耳过去。
“还只是猜测,晚膳时分才能知晓是否可行。我先带陈家兄弟回去做些准备。”
顾寂点头:“去吧。”
宋娴慈冲他一笑,刚转过身,却听他叫住自己,便回头看向他。
只见顾寂定定瞧了她许久,淡淡道:“你若是累了,回去歇着也好。”
宋娴慈愣了片刻,不知他话中之意是心疼自己劳累,还是疑心自己不想陪着他等。
细看他脸色,宋娴慈心中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她心里咯噔一下,收回心绪,转身领着陈沉和陈浮回去。
宋娴慈让他们歇了一刻钟,才吩咐陈沉到附近去打猎,或是去小河便捉些鱼回来,再去捡些干柴。她自己则带着陈浮下了山。
往回走了好几座山头,才见着了昨日安置马匹的那户人家。宋娴慈进去向大娘买了些香料和葱姜蒜油盐酱醋米,还要了些酒。大娘见她一张俏脸热得通红,便请她与陈浮坐下吃点西瓜,休整一二再走。
宋娴慈沉吟片刻,依言坐了下来,边吃着西瓜边听主人家说着这儿的风土人情。
她抬头怔然望向院外,忽觉若能在这样美的山林中有座这样的小院子,种菜浇花,安安静静活到老,真的很不错。
可惜自己一生都要囿于宅院之中,当一个克己端庄的宗妇。
大娘唠完这些,又笑呵呵地说起前几日二皇子同孟国公领兵突袭南蛮,直打得那些贼子屁滚尿流。二皇子骁勇,还一箭射杀了南蛮王,南蛮因此军心都乱了,没两日便来了几个使臣说要求和。
大娘又低声道:“听说三日后庆功宴一过,二皇子便要回京了。这番打了大胜仗,也不知圣上会如何嘉奖他……”
宋娴慈静了片刻,起身告辞。
大娘看了看天色,便也不多留,只帮她把水囊灌满,再去园子里拔了些菜赠她。
宋娴慈谢过,与陈浮带着东西一道往回赶。
两人一路不停地走到了茅草屋时,日头还没落山。
顾寂并不在屋内,想来还在神医门外等着。
陈沉已打回两只野鸡并一只野兔,叉了七条肥美的鱼,捡了些蕈子,打水装满了大缸,干柴也抱了一大捆回来,还乐滋滋拿出一包捡来的栗子给宋娴慈看。
宋娴慈看了眼,笑道:“届时将这些栗子往火里一丢,一定好吃。”
她休整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便去了神医门口。
顾寂果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神医家又有饭菜味飘出来。宋娴慈走过去,轻声叫顾寂去吃些东西。
顾寂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打量了她片刻,点了点头。
宋娴慈拿出干粮和水递给他,低声道:“不必吃太饱,留点肚子。”
顾寂一顿,抬眸看向她。
宋娴慈笑,声音更低了些:“我闻见方才院里飘出的味,料想他做菜不得章法,这些年独居于此,定是过得清苦。咱们晚间在他门口架锅,亥时一到我便在他门外做几个好菜,引他出来。”
顾寂被这番话惊得沉默了好半晌,犹豫道:“可万一他不贪口欲,我们大晚上的惊扰了他,岂不是会弄巧成拙?”
宋娴慈抿抿唇:“午间我闻见飘出来好几阵菜味,定是做了不止一道,方才又生火烧菜。若是不贪口欲,他如此沉迷于医术,怎会花这样的心思?”
顾寂被她一番话说明白了,脑子转了转,开口问道:“那你午间说回去准备……”
宋娴慈笑了笑:“陈沉去了打猎捡柴,我与陈浮下山去了买东西。”
顾寂张了张口。
他今日是觉得妻子若能与他一同在门外不眠不休等个两三天,定比他这大男人一个人等更易叫神医心软,但妻子突然要回去,不知是真有妙计还是想回去歇一歇,虽他也不忍妻子受苦,可瘫痪在床的毕竟是他生母,心中不免生了烦闷。
原来是真有妙计,来时爬山的辛苦他还记得,能在天黑前赶回来,她路上定是走得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