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拍摄到坠楼戏份,人明显在空中扯顿了一下,落在地上绿色幕布时,还有较重的动静。
起初众人没有当作一回事, 只当周爱桥入戏帮着明相凡对台词。
明相凡先察觉到了不对, 台词说完之后,周爱桥眉心紧蹙, 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痛苦。
后来她的手在周爱桥脊背上摸到了温热浓稠的血,这才立即叫停,让人叫救护车。
周爱桥的经纪人李哥还有凌杉等人一起赶过来, 陈陈刚好也将任季芳从停车场接上来。
明相凡的手上还有没擦拭掉的血迹, 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任季芳将人搂在怀里宽慰:“没事没事,你有没有受伤,这些血有你的没?”
明相凡无力地摇摇头,想要开口,喉间似乎堵住了什么重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你要一直在这儿等着?”任季芳拉着人坐到等待区的椅子上,“楼下已经来了挺多粉丝,保不齐会有人混进来, 看见你这样子, 难免会说三道四。”
明相凡盯着手术室的灯, 直到眼睛发酸。她摸出手机, 在备忘录打下一行字。
他出来,我就走。
任季芳看了一眼后,叹口气没说话,只是坐在原地陪着他等。
李哥已经缴完费用,几个人正在门口了解事情经过,手术室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护士,里面患者怎么样了?”凌杉率先走过去询问。
明相凡也跟着站了起来。
护士打量了一下他们几个,还是李哥开口解释:“我是周爱桥的经纪人。”
护士这才开口道:“情况不太乐观,肋骨断了一根,擦着肺部刺穿皮肤。血库目前告急,病人同时也有信息素逸散风险。医生正在全力救治,我要去取血了。”
“桥哥是A型血,我也是,我先去献血。”小罗着急忙慌地跑了。
陈陈也和明相凡说:“凡凡姐你别担心,我也是A型血,我跟他一起去。一会儿就回来。”
明相凡眨了眨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看着护士推着保存血包的箱子重新进入手术室,大门关上那瞬间,明相凡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滑倒在了任季芳的怀里。
李哥也吓了一跳,凌杉连忙将人抱起来,往急诊送。
明相凡从昏迷中醒来,药剂已经输完,正巧凌杉也过来看她的情况。
任季芳出门接水,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凌杉先开口汇报情况:“事情闹得挺大,热搜拿钱都撤不下去。目前已经有人去剧组闹事,停工半月,你先在医院调理身体。”
明相凡挣扎着起身,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口。
手指用力揉搓了自己的喉咙,也只能发出几声喘。
“你——”凌杉看着明相凡的动作,犹疑道,“现在不能说话吗?”
明相凡睁着眼睛看过去,却见凌杉眼里除了疑惑,还有震惊。
明相凡点点头。
凌杉坐在旁边那把椅子上,熟稔地将自己手机拿出来,打开备忘录:“你想说什么?可以和我打字说。”
明相凡输入:周
凌杉:“他出了抢救室,但还没醒,人在ICU留观。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或许会醒来。”
明相凡点头,再输入:我现在可以去门外看他一眼吗?
凌杉摇头:“他属于公众人物,所以留观的床位在最里面,隔着外层的玻璃什么都看不见。”
明相凡收回手指,没有接着打字了。
凌杉道接着开口问她:“你不能说话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相凡看着他,眼神空洞。
凌杉试着沟通:“是昨天么?”
明相凡轻微点了下头。
“周爱桥受伤后?”
明相凡摇头。
准确的来说,是周爱桥饰演的角色元蔚站在城楼上的那一瞬开始。
她的台词其实有很长一段话,但最后将人搂在怀中时,除了角色带给她的懊悔,还有从骨缝中透露出来的绝望。
这种绝望让她在刹那间想起五年前初若坠楼的那一幕。
周身的寒冷不知道是季节带给她的遗感,还是心肺震颤的悔痛。
好似在那一刻,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周爱桥那种等同于亲人在自己眼前缓缓流逝着生命力的模样,让她清醒过来。
她不是公孙惠,而周爱桥亦不是元蔚。两人身份颠倒,却又不尽相同。
可明相凡就是清楚地认识到,原来在自己的心里,早已经将周爱桥当做了亲人。
所以肆无忌惮地失去,相逢得痛彻心扉。
幸而他一直在原地,等她的怜悯回首。
凌杉有些苦恼,最后还是将事情尽数抖出。
“我记得你很久之前和我说过周爱桥在双相病发时有自残现象出现。后来我观察了很久,他的症状一直在好转,不得不说,司教授有时候也会对爱情误判。他觉得周爱桥将活着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是非常错误的一件事情,但是对于周爱桥来说,是千百年都修不到的幸运。”
凌杉打开手机相册,从私密相册中搜出一张照片。
“这时你刚和他分手时,就算再痛苦,他也没有寻死觅活。”凌杉将照片放在明相凡眼下,“最初第一年,他会天天呆在书房,有天他忘记关门,我便在门外拍下这张照片。书房里满满当当都是你的画像,他是靠着你还活着而活着。”
“偶尔我也会给他搜罗一些你的消息,他看似很平静,实际上得知关于你的消息后,成夜成夜失眠睡不着。后来,也不知怎么,他经常在傍晚出门,夜深了又回家。有一次正巧撞上他,看到他衣服上沾的狗毛,我就知道原因了。”
“我说这么多,其实不是为了他向你来狡辩什么。我知道你们因为一些事情吵架分手,但是情侣之间难免会有大吵大闹,有时候适当地沉默,是为了延缓那座火山的喷发。”凌杉笨拙地安慰她,“你的性格直来直往,爱憎分明。周爱桥因为从小的生长坏境,很难对人坦露心扉。爱,是让双方收起棱刺拥抱的。不是让它肆意生长伤害对方的。”
明相凡安静坐在那里,像一尊快要破碎的瓷娃娃,静默地掉着眼泪。
这也是凌杉唯一一次触碰职业操守违纪——
“你们分手那年,周爱桥和你现在的状况很相似。”
几颗泪珠顺着明相凡抬起的脸颊滚落在床铺上,氤氲出水渍。她不落痕迹地歪了歪头,好像不理解他口中的‘相似’具体含义是什么。
凌杉缓缓道:“我记得很清楚,你们分手那天青荷下了大暴雨。而他也在那天抑郁发作,急性失语症。没过两天,他又将我医疗院办公室里的抗抑药偷喝了大半,因为他发现喝下那些药,他可以正常说话一两个小时。他去找了你,但很快又回来,随后神志不清,送去医院抢救,好多次心肺衰竭,下了病危通知书。在医院整整半年,他没和我们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后来,也是杨导带给他一点希望。杨导来看他,有意透露你进圈当演员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承诺——那部电影里饰演他爱人的角色,选择权给他。”
凌杉讲完这些话,胸口的淤气似乎也通畅了许多。
明相凡他并不熟悉,可作为周爱桥的医生,他非常了解周爱桥的性格。
所以,漂浮在两人之间的这层薄纸,他来捅破。
最后他又交代了几句,起身出去了。
明相凡呆呆地看着自己手,就这样坐着,等到了第二天。
芳芳姐带来消息,周爱桥情况好转,移到了普通病房。随后找了把轮椅,推着她去了周爱桥那儿。
李哥正坐在门口和工作室打电话确认声明。
挂断电话,李哥看着明相凡,打招呼:“身体好点没?”
明相凡点点头,作为回应。
李哥重重叹了一口气,两只苦命的小鸳鸯啊。
“进去吧,撤了大部分监护仪器,生命体征平稳。”李哥帮她把门打开,明相凡一个人划着轮椅进去。
周爱桥安静地躺在白色的世界中。
心脏监护仪器哒哒作响,和两人不安的心跳趋向一致。
明相凡慢慢划到他的身侧,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百感交集。
明明是昨日下午发生的事情,此刻却好像时光流逝,过了多年。
她轻轻抓住了周爱桥放置在侧的手。
冰凉的。
不过没关系,她的掌心是热的。
明相凡将周爱桥的手反转,手心向上,一笔一画在上面慢慢写着。
情书我看见了。
谢谢你一直留在原地等我。
快点好起来。
快点醒来。
我们一起回家。
突然,她指尖下的大掌翻转扣下,将她“作乱”的手握住。
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写下,”周爱桥呼出的气将呼吸罩打成雾面,“就不许反悔。”
明相凡先是一愣,随后无意识地从眼眶中涌出很多眼泪,双手都被周爱桥握住,没办法擦掉,只能在一片朦胧中看他。
周爱桥弯起眼睛,重新缓足力气说道:“我这辈子,都只会是,你的家人,你的爱人。”
因为爱,所以再漫长的等待都会守来回音。
就像空谷里的鸟鸣,每一次鸣叫的折返,都能让其甘之如饴。
而他,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说:
娇娇对不起www妈妈虐虐更健康哦TT
明天凡宝给你亲嘴嘴^3^
第66章 日出
◎你的吻技退步了。◎
周爱桥握着明相凡的手缓缓松开。
明相凡抽出手擦干眼泪。
再去瞧他, 发现人又睡了过去。摸了摸他的体温,将他胳膊塞进被子中。
明相凡推着轮椅出门。
明相凡拿出手机,缓缓打字给李哥看:他刚刚醒了一段时间, 麻烦你叫医生去看看他的情况。
李哥点头,转身去找值班医生。
一行医护人员带着文档过来, 一项一项核对检查。
医生说道:“你们可以放心了,病人各项指标都已恢复正常指数。目前需要静养,修养肋骨处的骨折伤。”
明相凡无形中被紧紧揪住的心脏霎时间松了一截。
李哥接过打印好的报告单,和医生去办公室商议其他事情。
任季芳弯下腰, 摸了摸明相凡的脑袋:“这下不着急了吧。”
明相凡微微点头, 打字:谢谢。
任季芳逗她:“怎么谢我?讲个话试试?”
明相凡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也很想说话, 奈何喉咙撕扯着她的感官,能张嘴,就是不能出声。
兴许是她哀怨的眼神逗乐了芳芳姐, 任季芳推着她往电梯处走:“不和你说玩笑了, 等会儿你休息一下,我们做个全面检查,然后出院。”
明相凡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困惑。
任季芳小声解释道:“剧组停工整改一个月,现在只有周爱桥工作室发布了声明。但是很多镜头拍到你也跟来了,我们对外界解释说你也受伤了。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医院,你不能天天呆在这里。现在粉丝们都神通广大的, 保不齐哪天就伪装成医护人员。”
两人进了客运电梯, 客梯有病人及其家属。任季芳没出声, 将自己的丝巾递过去。明相凡低头, 用丝巾遮挡着下半张脸。
等两人回到病房的楼层时,任季芳才接着说:“就你这智商,粉丝诓你两句你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明相凡:“……”
任季芳把人推进房间交给陈陈:“行了,睡会儿叫,醒来记得做检查。晚上门口人少了我来接你们出院。”
陈陈哦了一声,将明相凡慢慢扶到床上。
神经高度紧绷三十多个小时,骤然松垮,明相凡一接触到床单,眼睛就舒服地眯起来,没一会儿就打着猫咪似的小呼噜陷入熟睡。
当天深夜,任季芳带着人从地下车库撤离医院。
离开前,明相凡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不过心理诊疗师也对明相凡此前不能说话的症状束手无策。
等她回到芳芳姐的别墅区时,已过深夜十二点。早上补了六个小时的觉,此时正兴奋。
明相凡打字让陈陈收拾洗漱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留在客厅整理行李。
剧组的行李被陈陈拿回来大半,基本都是日常穿搭,现在这个季节正是要叠穿才暖和。
衣服叠好后,看见角落遗留的几件礼物盒子,明相凡突然想起《蒲公英》杀青时,周爱桥曾说的送她的礼物。
去年想起过,不过那时在录综艺,一路镜头跟拍不好拆无关节目的东西;再想起,人在国外;最后一次和陈陈提及,是在《相见欢》剧组。
这件事就这样很荒唐地被耽误。
直至现在,她才想起来。
明相凡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礼物盒,辨别了一下是哪位同事送的。
没有周爱桥的。
好像……陈陈说过都放进小仓库了。
明相凡沿着壁灯,往小房间走。暖黄色的灯光随着她脚下的影子时浅时深。
房间堆积了很多拆过的、以及未拆过的礼物。
可就是在这样的琳琅满目中,明相凡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铁盒子。
甚至没有用布艺纸包装,也没有写赠予的姓名。
明相凡拿起它,边角的棱上已经微微生锈。
她没忍住笑出声音。
这跟那天周爱桥沙发上垫腰的情书盒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明相凡顺势坐在地上,抱着盒子摇了摇——
听起来像是一些纸片。
明相凡试探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册罗列整齐的明信片。
说是明信片也不完全是,它们紧紧只有掌心大小,和明相凡的小指差不多长。
明相凡拿起一张,发现图上的画面并不是打印上去的,而是用彩铅一笔一画慢慢描成照片的模样。
她翻过这幅有些眼熟的画,背面,是密密的蝇头小字——
明老师,这天的阳光你还记得么。
是我们坐在小茶室拍的。
现在想起那日,耳侧似乎还有那轰隆隆的麻将声。
上天给了我观察世界的双眼,所以,我会好好活着。
明相凡紧接着又翻看一张——
明老师。
这是你离开小窝的第一天。
阳光不美好,晚饭也不美好。
似乎一切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要是我早知道这就是心动就好了。
直到后面很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