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惟清的手往下滑，碰到她的脖颈时停下，他弯腰与她平视，眼里满是心疼：“以后那种时候，你不要再跑进来，知不知道？”
那时看到她被人掐住脖子，他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几秒，生怕自己去晚了。
方梦觉拿下他的手，僵着嘴说话：“你怎么不夸我勇敢？”
许惟清一脸正经：“遇到危险你不逃，还傻乎乎地冲过来让别人揍，我应该教育你，夸不起来。”
方梦觉抿了下嘴，没反驳。
笨蛋许惟清不知道，如果他不在的话，那种场合她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多余，报警才是最安全最理智的做法。可看到他有危险时，她没办法像普通看客那样置之度外，她的双脚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不自主地往危险中心跑，只希望他不要受伤。
思绪乱飞之际，下巴被抬起，许惟清仔细看她的脸，神情严肃，好看的眉毛蹙成一团：“小明姐姐，你这擦药了没？”
方梦觉轻晃了下头：“已经冰敷过了。”
“我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少年声音沉沉。
方梦觉一愣，心跳似乎也跟着沉了些，她立马问：“什么事？”
“你现在这样，”少年眸光流转，严肃神情带上玩味：“小明应该认不出你了。”
方梦觉：......
她拍开他的手，用力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许惟清一人一边单脚跳喊疼，一边又笑得停不下来。
因为扯到嘴角，许惟清用手捏住自己的嘴，尽量让嘴别张得太大，靠着椅子缓了会，目光扫到警察扶着那对受伤的中年夫妇，又想起那几个纹着花臂的高大男人。
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脚，大步走了过去。
总不能白挨一顿打，那些败类，一定要受到惩罚。
-
南城公安分局。
几个少年人到了警局的时候，各自的家长基本都来了，除了李若。
现场像是变成了认亲场合，大家都往他们家长站的位置走过去，唯有方梦觉安静地停在原地。
她的视线从左往右，把每个家长都扫了个遍，最后落在许惟清的父母身上――
很有气质的一对夫妻。
他妈妈穿着丝绒长裙，高挑优雅，头发烫成卷，面容精致，保养得很好，却又带着这个年纪的成熟韵味；他爸爸身材也保养得很好，没有中年男子的啤酒肚，高大挺拔。
两人面相都很和善，看起来应该是很温柔的父母。
想到上次在医院的事，方梦觉的视线看向涂楠，那天就是她一直在自己的耳边说“别怕”么？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切，女人抬眼看过来，方梦觉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假装好奇四周张望。
不知怎么，她迫切希望李若今晚能过来，可能是不想让他爸妈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家长的小孩吧。
涂楠检查了自家儿子，确定没有什么致命伤才松了口气，看着儿子脸上没几个好地方时，她不免担心：“你这以后不会破相吧？”
许惟清不以为意，摸着自己的脸：“破相了也算半个帅哥。”
“你还贫，”许培风正经问：“为什么打架？”
许惟清朝着审讯室看了眼：“等会做笔录，你们就知道了。”
他们似乎都在跟家长叙述这次事件的经过，尤其舒窕和苏明哲那边，热闹得不行。方梦觉拿出手机，不知何时屏幕间多了条裂痕，应该是打架时撞到哪了，她解锁后，点开最近通讯录。
指尖悬在李若的号码上方，方梦觉想拨过去问问李若来不来，可警察说已经通知家长了，那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在警局，她那人就算答应了也不一定会来，再问一次意义也不大吧。
但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显得好突兀。正想去问警察可不可以催促一下，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
涂楠看她一直看手机，家长也没来，尤其是她的半张脸还红肿着，以为她是在害怕，特意过来陪她一会：“小姑娘，阿姨陪你吧。”
方梦觉往许惟清站的方向看了眼，空无一人。
“他爸陪他去做笔录了，”涂楠柔声解释：“他也是怕你孤单，让我来和你说说话。”
方梦觉低下头，那个笨蛋知不知道他做什么？
谁会委托家长来陪人的？
涂楠考虑到小姑娘脸皮薄，毕竟自家儿子那张嘴瞒不住话，肯定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她也不再言语，只是陪小姑娘坐着。
没多久，有位女警在门口喊：“方梦觉的家长来了。”
闻言方梦觉和涂楠都抬头看，李若也刚好看过来，随着脚步靠近，双方的面容都能看真切。
两位大人的视线在空气相撞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眼里闪过震惊，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涂楠站起身和李若打招呼，李若体面地回应了一下。
见小姑娘的家长来了，涂楠让出位置，走之前她又看了眼方梦觉，若有所思地回到先前的座位。
这个小姑娘，她应该是认识的，在很多年前。
第57章 悲哀 人不能回头，不记得也是好事
等做完笔录回到家, 时间将近零点。
本来是高兴出门吃顿饭，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方梦觉又累又饿, 疲惫地往房间走。
跟在身后的李若忽地出声：“他们都睡了，我给你下碗面吧？”
不知是不是灯光昏黄的原因, 她的眼里除了温和, 似乎还有别的情绪, 方梦觉看不真切。
怕她直接拒绝，李若又补充：“几分钟就好。”
今晚李若虽然迟到但终归还是去了警局, 没有让别人以为她是没人要的孩子。肚子又符合时宜地叫了几声，方梦觉点点头。
李若手脚很快, 没―会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深夜的环境格外清静，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像是加了扩音器, 方梦觉小口吃面, 尽量压低咀嚼声。
李若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吃面动作，想起很多遥远的事，她轻声道：“你小时候吃东西总怕烫，每次喂你吃饭, 你硬是要吹上几口才肯张嘴。”
方梦觉对于她说的这些没有记忆，索性没出声。
李若像是陷入了回忆：“你没去桃菱之前, 有一位玩得很好的朋友, 你还记得吗？”
方梦觉指尖―顿，抬眼看她：“谁？”
“你完全没印象吗？”李若停了一下：“你那时每天都把他挂在嘴边，出去买个娃娃都要帮他也买―个。”
方梦觉脑中浮出“初―”这个名字, 这是她唯―能想起的人, 可她又记不得那人的面容。
都过去这么多年, 说不定那人早就忘记她了，方梦觉不懂李若为何突然在这回忆过往，毕竟在她有限的记忆里，除了殴打辱骂，并没有其他值得回味的事。
“没印象，”方梦觉今晚也不想和她吵嘴，一口气说了很多：“去桃菱之前的那些事我都没什么印象，我能回忆起的过去并不美好，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先去休息吧，等会我自己收拾碗筷。”
李若嘴巴张了几下，最后选择起身回房，走之前她低喃了―句。
安静的环境中，方梦觉听清了每一个字，像是感慨又像是悲哀――
“人不能回头，不记得也是好事。”
-
许家。
打架的缘由基本已经弄清楚，许培风欣慰地看着儿子走进房间：“老婆，这群少年人啊，了不起。”
身旁却没人回应，许培风四处张望，在儿子书房里找到了涂楠，她手里正拿着一个相框。
“你在看什么？”
涂楠正看得入神，被突然的声音吓了―跳，看到是许培风，又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过来。
“你今晚回来就一直不在状态，”许培风问：“在想你儿子打架的事？”
“那事有警察处理，我想干什么，”涂楠把手中相框递给他：“你看看这里面的人，熟不熟悉？”
许培风扫了―眼，好笑道：“这不你儿子吗，怎么会不熟悉，我还记得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好像是学校组织秋游活动吧。”
涂楠指向站在儿子旁边的人：“说正事呢，你认真看这个女孩。”
见她―脸正经，许培风也收起玩笑心思，端起相框仔细看。
照片中自家儿子笑得很欢，而一旁的女孩正在哭，脸上挂满泪痕，五官脸型都没长开，挂着稚气，却莫名很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下一秒，许培风想到―个人：“这好像是上次晕倒的那位女孩。”
“不是好像，就是她。”涂楠感慨：“没想到这两个娃娃又相遇了。”
许培风把相框放回原位：“都在一个城市，能遇到也正常。”
涂楠靠着书柜，缓缓道：“这个小姑娘，以前被送走了，不在这里。”
许培风疑惑：“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偶然撞见了一场争吵，也目睹了一个家庭的破碎。
涂楠的思绪回到很多年前，她记得那会是新学期刚开学，儿子天天哭着说他的好朋友不见了，他要去找他的好朋友。
她没办法，只好向学校老师打听那位好朋友的情况，没想到老师们也摇头，只知道家里出了点事转学了，具体去哪也不清楚。
好在学校有每个学生的通讯地址，那天她根据地址找到小姑娘的家时，厚重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声以及婴儿哭泣声。
涂楠依稀听到“女儿”、“扔掉”、“送孤儿院”、“家产”之类的字眼，她意识到那会不适合登门询问。准备离开之际，突然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位年长的女人，头发已经发白，手里抱着个嗷嗷大哭的婴儿，她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男人，都长得很像，看起来应该是年长女人的后辈。
几人气势汹汹地离开后，楼道里恢复了安静。铁门大剌剌地敞开，涂楠想着要是没人的话，这门要不要帮忙带上。
她探头往屋内看，没想到沙发旁的地板上躺着―个女人，肩旁不断抽动着，像是在哭泣。涂楠犹豫了会，最终选择走了进去。
或许是经历了非常痛苦的事，女人看到她后，忽地大哭起来，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女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个劲地说自己的事。
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涂楠听到很多信息一一
女人的丈夫去见外遇的途中，车祸去世了。
方才那个那婴儿，是她丈夫和外遇生下的儿子。
婆家想丢掉她的女儿，只要那个婴儿。
她把女儿送回了娘家，再也不要接回来......
“老婆？老婆？”许培风叫了几声：“怎么不说话了？”
涂楠回过神，看向丈夫：“你儿子小时候经常吵着要改名，这事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许培风边回忆边笑：“也不知道他听了谁的话，要用自己的生日当名字，硬是要我们叫他初一。”
“初一是小姑娘给他取的名字。”涂楠又看了眼照片中的小女孩，想到那些往事：“我记得小姑娘也有个很好听的小名。”
许培风忍不住惊讶：“这你还记得？”
不能不记得，那时女人说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名字。
涂楠停顿了好几秒，轻声念出两个字一一
“九九。”
-
许是被李若提了一嘴的原因，方梦觉又梦到了那个叫初―的漂亮男孩。
他的面容依旧很模糊，但方梦觉感觉他这次心情不好，他闷声趴在桌子上，有小朋友叫他出去玩，他恹恹地摆手说不去。
方梦觉特意绕到他的前座，两人相对而坐。
她学着男孩的动作，手摆在在桌面上，垫着下巴：“许初―，你今天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我只是不开心。”男孩推了推她的手：“你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待会。”
“不开心呀，”方梦觉眼珠转了转，忽地站起来：“你等我一下，我能马上让你开心起来。”
那会已经是深秋，学校里的枫树红得像火。方梦觉穿着同色系的外套，急匆匆地跑出教室，穿过几颗枫树跑到小卖部，买完东西后不敢耽误，立马又急匆匆地回到男孩的前座。
男孩看着她张着嘴喘气的模样，眉眼带了几分笑意：“方夏九，你是想给我表演杂技吗？”
方梦觉不回答他的问题，把买好的东西藏在身后：“你把你的手伸出来。”
“干什么？”男孩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又想吓唬我。”
“哎呀你拿出来，”方梦觉急得跺脚：“是能让你开心的东西。”
男孩见她一脸认真，也不再嗦，伸出白皙的小手：“那你快点。”
方梦觉拿出一包旺仔牛奶糖，轻轻放在他的手心：“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变好啦。”
男孩愣住，似是在怀疑她说的话。
方梦觉看他没反应，帮忙打开包装，把里面的牛奶糖全部倒出来：“你快吃一个，很甜的。”说完也懒得等他，直接撕开糖衣，把奶白的糖球往他嘴边送过去：“你张嘴。”
她的动作算不上轻柔，可以说很粗鲁，男孩被迫含住奶糖，含糊道：“你轻一点，撞到我的牙齿了。”
方梦觉弯唇笑，浮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男孩眨了眨眼，小声嘟囔：“你自己吃一个不就知道了。”
方梦觉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她满足地眯上眼：“好甜呀。”
男孩像是见到很有趣的画面，突然哈哈笑了出来，显然没了之前的闷闷不乐。
等他的笑停下来，方梦觉提醒他：“许初一，我把你逗开心了哦，你欠我一次。”
男孩不解：“欠你什么？”
方梦觉甜甜地笑：“等下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要逗我开心。”
男孩好心情地开口：“那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要做什么？”
方梦觉思索了一会：“你要送我奶糖吃。”
“没问题，我可以买好多种口味送你。”
“我不要其他口味，只要这一种。”
“可以，那我买好多送你。”
“骗人是小狗，我们拉钩。”
在火红枫叶的见证下，两个小朋友伸出自己的手，小拇指交错勾住，盖下属于他们的约定。
翌日，方梦觉是震动声吵醒的。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六人群里又是“99+”的消息，震动来源于舒窕，她不停地艾特所有人，让大家尽快看新闻，还分享了很多条微博链接。
方梦觉随便点开了一个，看清介绍字条和下面的视频封面时，她猛地翻身坐起来――
这是昨晚打架的监控录像！！
第58章 勇敢 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是少年
尽管在警局已经了解这场打架的始末, 可真正看到监控视频，把整件事完整地摆在眼前时，方梦觉的怒气瞬间飙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