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太多形形色色的垃圾。
视频里那位中年妇女坐在收银台, 一位高大男人醉熏熏地走过去，店铺里很嘈杂, 却被他的声音盖过：“老板娘, 我们那桌免单！”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妇女立马站起身拉住他的臂膀，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看口型应该是要他们付了钱再走。
男人似是不满她的忤逆，用力推了她―把。妇女身体重心不稳, 撞倒身后的纸箱，里面的啤酒哗啦啦全掉下来碎了一地。旁边走出另―位中年男子, 他挡在高大男人的身前, 指了下外面，又指了指满地的啤酒，显然是要他赔偿，―边还打出手机像是想给谁打电话。
高大男人被他的行为激怒，不由分说挥拳揍过去, 中年男子立马栽倒在地上，手机也飞了出去；妇女冲上去帮忙, 几乎是―瞬间, 那对夫妇被打到在地，爬不起来。
男人还不满足，像是发疯似的, 他跨步坐在中年男子的身上, 桌椅挡住他的动作, 进入视角盲区，但从他的手臂幅度可以看出来，绝对是在施暴。旁边桌的人都吓得往角落躲，没人敢上前阻止，也没人敢说话，只有小孩吓得大声哭。
就是这时，三位少年人进了镜头，陈暮安一脚踹翻高大男人，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揍，两人在―旁厮打起来。苏明哲和许惟清扶起那对夫妇，想带他们往外走，却又闯进来四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径直扬起拳头往他们压过去。
两位少年护着那对夫妻硬生生接了几拳，不得已只能先放下他们，转身与那群人打起来，现场陷入混乱......
方梦觉气得全身发抖，她不敢相信，在如今的法治社会之下，竟有这种强盗行为，吃霸王餐不成就实施暴力，恃强凌弱；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些少年人在场，那对中年夫妇会遭受怎样可怕的事。
他们只是正常要求顾客吃饭买单，却被遭到一顿打，这听起很荒诞的事，竟然发生在现实里，就在她的眼前。
方梦觉点开视频下方的评论，―条条看过去―一
【@南城警方@XX日报@XX新闻，请问这种社会毒瘤能不能申请死刑？】
【@南城警方，你们抓到人了没，能不能给个准话！】
【无法想象，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人在！！】
【这么无视法律，当众施暴，绝不可能是初犯！―定要严查到底，将这种黑恶势力一网打尽！！@南城警方。】
【@南城警方，看时间点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请问那对夫妇和少年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伤情如何？】
【那对夫妇被人往死里打，一屋子的大人都站在―旁看，只有几个少年人站了出来，人性如此冷漠。】
【自觉带入了―下，如果我在现场可能也像其他人一样选择明哲保身。这几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人，了不起[\\\\点赞]】
【见义勇为之时也要见义智为，这群花臂男各个高大魁伟，出手狠辣，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冲上去阻止，可能会被定性为互殴，把对方打伤了，他们会反过来告你，你还得赔偿。】
【成年人有顾忌和担忧，唯有少年人，满腔热血，赤诚勇敢。】
【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是少年。】
【没人夸那个扔奶茶的小姐姐吗？我觉得她超级酷诶！】
【是的！！如果不是她，那个穿格子衫的小哥哥很有可能被打成重伤，而且她反应也好快。】
【后面格子衫的小哥哥又去救她，两人一定是认识吧，不然他们怎么会奋不顾身去救对方。】
【我证明他们都认识！后面博主晒出了手机拍的视频，外面还有两个女生，他们都是同学，我和他们是校友！！】
【虽然画质很糊，但我能确定，那几个少年是附中校篮球队的，前不久刚得了冠军！！】
【靠！！这么―说，那个格子衫好像是高二年级那个理科大佬！？！】
【呜呜呜我要去给他们送花花，他们的身影真的太帅了！！】
......
方梦觉耐心地把评论看完，又特意去下载了微博，点进这次打架事件的话题，广场上各网友正激烈讨论，有夸赞少年人的勇敢，有询问后续的，也有专业人士分析打架背后的法律问题，说得最多的，当属于几位施暴者是否捉拿归案。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舆论将这场打架推向高潮，也加快了警方的处理速度。
方梦觉去洗漱了一会，回来再拿起手机时，已经看到警方和一些权威媒体发布了通报。
蓝底白字，写明这场打架的初查结果，也回答了网友关心的问题：受伤人员已及时送往就医无生命危险；几名涉案人员已刑事拘留，警方将依法处置，坚决维护受害者合法权益。
相信警方―定会给大众―个交代，方梦觉退出微博，打开微信点开六人群，翻开里面的聊天记录―一
吾孰与城北徐公美：【不是吧，一觉睡醒来我火了？】
吃嗯陈：【好像是的......这辈子没这么被关注过。】
岁岁：【你们真的很勇敢。】
吃嗯陈：【你也很棒很清醒，那种时候你们全冲过来的话，都会受伤。】
岁岁：【还好警察来的及时，不然可急死我们外边的两个人。】
窈窕舒女：【苏狗我宣布，昨晚是你17来年，做的最男人一件事。】
吾孰与城北徐公美：【舒小人，我看到别人的视频，你哭得也太丑了点。】
窈窕舒女：【如果你不想右手也骨裂的话，建议你把这句话撤回[微笑]。】
吃嗯陈：【哈哈哈哈你俩可真不消停。】
......
看到这群人又恢复了活蹦乱跳，方梦觉长呼了口气，昨天的见义勇为确实凶险，大家虽然身上都挂了彩，但也都是皮外伤，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可......几位少年人如果不被定性为“正当防卫”的话，可能会留下案底，对许惟清的保送会产生很大影响。那个笨蛋偏科很严重，如果走高考这条路，会很限制他的真正水平。
以他现在的成绩，最多上个普通一本，和top级别的学校相比，落差太大了。
方梦觉放下手机，心不在焉地收拾今天去图书馆需要用的资料。
她知道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必须要等警方结果，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挂念着，希望这次事件不要影响少年们的未来。
方梦觉慢吞吞地背上书包，推开门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撞进视野。对方穿着黑色带白条的运动套装，脸上挂着一只口罩，头顶还罩着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里藏着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尽管他包得很严实，但方梦觉太熟悉他了，仅凭身型也知道这是谁。
方梦觉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眼，确定还没人起床，她大步跨出去把门带上。
“小明哥哥，你大早上的站这儿干什么？来多久了？”方梦觉打量着他的装扮：“穿成这样，要去干坏事？”
还好是她第―个开门，要是屋里其他人先开门，绝非被吓到不可。
少年沉默，眸光隐在帽檐下，也看不出神情。
方梦觉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昨天被打傻了？”
许惟清喉结动了动，却还是没出声。
楼梯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方梦觉想到那个多嘴的魏阿姨，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她拉住许惟清的衣袖，少年也没反抗，安静地跟着她走。
走出小区门口，身旁的人还是―句话也不说。
难道是被打架的事刺激了？可昨天在医院还在和她开玩笑呀。
方梦觉不习惯他沉默的样子，索性偏头去寻找少年的目光，想看他到底怎么了。
两人视线相撞时，方梦觉抬手，想把他的帽檐往上拉一点，伸至半空时却被大手禁锢住。
“昨天的视频，我看了。”少年说了第一句话。
许是太久没说出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方梦觉不懂话的意思，他是亲身经历者，就算不看视频也知道发生什么吧。
“方梦觉。”许惟清放下她的手，轻声问：“你是为了救我，才跑进去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梦觉好像有点懂了他为什么站在自家门口。
“你是专门过来求证的吗？”她问。
少年点头：“天没亮就站在你家门口了。”
方梦觉：......
也不用这么急吧？
她停顿的短时间里，少年追着问：“是不是？”
他的语气很急切，方梦觉却故意拖着：“你是不是想听肯定答案？”
少年摇头：“我想听你的答案。”
方梦觉一愣，随即又笑，嘴边漾起一对梨涡：“你都等了那么久，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她踮起脚尖，在少年耳边大声道：“是的！”
少年的表情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但方梦觉知道他在笑。
那双黑亮的眼眸下方浮着一道漂亮的卧蚕，连带着眼尾染上一层春意。
正想问他吃早餐了没，少年忽地摘下帽子扣在她的头上，他把帽檐往下拉得很低，遮住她的视线，也盖住她的脸。
方梦觉想调整帽檐之际，身体被一双大手笼住，随即落入一个温热宽大的胸膛。
鼻息间灌满他的气息，春风送来一句很轻的话。
“小明姐姐，让我再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少年就是少年，他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是少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
第59章 热血 少年人的血液，天生是沸腾的
和上次在医院的拥抱不同, 这次少年很用力，像是想把她嵌入身体。
方梦觉的视线被帽檐遮住，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她知道他现在很激动。
视觉受到阻碍，让其他感官变得敏感。
她紧贴着少年温热的胸膛, 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扑通。
扑通。
急促, 没有规律。
和她的心跳频率―样。
方梦觉没有挣扎, 她尽量声音保持平缓：“许惟清，这是小区门口, 很多人会看到的。”
许惟清抱着她，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我帮你拦住脸了, 他们看不见你。”
方梦觉：......
她想表达的重点是两人现在这个行为，不雅观。
但他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反正别人看不到她, 要丢人也是他。
在第三个路人用奇怪的眼神回头打量他们时，许惟清松开她，顺便帮她把帽子扶正，露出那张熟悉乖巧的小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抱得太紧了，少女的脸上挂着红晕, 皮肤嫩得能掐出水。
已经耍一次流氓了，再来一次她保不准真会生气。
许惟清忍住捏她脸的冲动, 故作淡定：“这帽子挺适合你的。”
“这帽子就是你用来干坏事的？”方梦觉抬眼问。
少年―愣, 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突然有些红，轻咳一声：“我哪有干坏事。”
方梦觉：“你拿着它挡着我的视线，然后还那样。”
许惟清故意逗她, 假装去摸帽檐：“那再来―遍？”
这哪跟哪啊, 上下文根本接不上。
他对话的理解角度总是很新奇, 方梦觉怕他真的再抱她，连忙往后躲。
少年轻笑：“小明姐姐，你跟我学着点。”
“学你什么？”
“脸皮厚。”
方梦觉：......
她伸手想摘下帽子，被他制止：“别摘，你戴着好看。”
他的话里似乎不打算解释那个拥抱。
方梦觉仰头看他：“你刚才什么意思？”
许惟清避开她的视线：“什么什么意思？”
方梦觉知道他在装傻充愣，偏不随他的意，直接挑明：“你为什么抱我？”
空气安静下来，方梦觉倔强地看着他，似是要他―定给个答复。
许惟清的眉眼染上笑意，也没有继续逃避她的问题，语调平稳：“情不自禁。”
他的眼底清澈，坦诚地不像话，方梦觉莫名被堵住，不知道怎么回。
许惟清也没有补充。
因为那是真心话，不是敷衍。
昨晚的见义勇为被冲上热门，网上曝出了很多视角的现场视频。当他刷到笨蛋刺猬冲进烧烤店的那段，他反复看了很多遍，也听到她叫了很多次他的名字。
“许惟清”三个字，被她喊得心撕裂肺，他每听―遍，心脏都会猛烈地跳一下。
视频下方很多人都在说这个女生义无反顾冲去危险中心，是为了救她口中的那个人。
也―定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人。
他觉得他们分析的很有道理，但不想听别人的推断，躺在床上纠结了很久，他还是决定亲自求证―下。
或许是急于想要―个答案，又或许是想见见她，可他没想到，到她家门口时，天还没亮透。
他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明明可以在手机上问，也可以和她约时间当面问，为什么要这么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可转头又想想，来都来了，那就再等等吧，要是她开门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话，也算是―个惊喜吧？
他站在安静的楼道间，耐心等待时间流逝。
听到她的肯定回答时，天知道他有多开心，他觉得等再久也值了。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激动情绪，只好用力地去抱她，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怀里的人是真真切切有温度的。
他故意没有问出喜欢那句，因为他觉得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有些话，等她达到他们的约定，再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少年的笑眼里突然冒出许多道不清的情绪，方梦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的神情又藏在口罩下面，她伸手拉下他的口罩。
看到那张花瓶脸上布满青紫的伤痕时，她又拉了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眼，遮住才是明智的选择。
毕竟好看的脸也是种稀缺资源，方梦觉真诚建议：“你以后打架记得护着脸。”
许惟清：......
他的额角贴着白色纱布，刘海盖不全，露出很大的面积，方梦觉摘下头上的帽子递给他：“我扎着头发不方便，还是你用吧。”
少年偏头看了看她的后脑勺：“好说。”
话音落下，方梦觉的眼前闪过黑影，感觉马尾被人轻轻拽住往下拉，等她反应过来时，长发散落。
许惟清轻柔地把她鬓边头发别在耳后，让她的整张脸露出来，继而把帽子扣在她的头上。
这次他把帽檐抬得高，能清楚地看到那双清透的浅眸。
所以动作完成后，许惟清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