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弄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没注意到傅卓弋看她的目光。
打量着这个花房,她水眸里闪着狡黠的光。
“为什么不请景希进来看看?”
“钥匙不在这。”
“这理由小核桃都不信。”
傅卓弋猛然抬头看她,黢黑的眸子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在意吗?”
“什么?”
他又很执拗地,再次说了一遍。
“答案是什么,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傅卓弋呵笑一声,把碎叶和花瓣倒进发酵桶里,那发酵桶有些臭,时妍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她依稀看到,傅卓弋形状好看的唇瓣动了下。
但声音很低,顷刻间,被哗啦啦的机器搅拌声完全覆盖。
一直到傅卓弋关上花房的门,时妍也没撬出他的话来。
他阔步上前,双手插进口袋里。
时妍则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双手负在背后。
走到半路,前面的男人猛地顿住步子。
时妍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他硬如石头的背脊上。
嘴巴鼻子都要痛掉。
她揉着几乎要变形的脸,眼底泪光闪烁。
傅卓弋寒着脸转身,修长的右手摊开,时妍装傻,他漆眸极深,“拿出来。”
时妍咬唇,冲他无辜地眨眼。
“拿过来。”
时妍依旧不动。
傅卓弋就探去她背后,时妍顺势紧紧抱住他的腰。
趁机撩起他的毛衣,柔软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脊背线条。
感受到他身体倏然僵硬,时妍得逞地笑了下,空余的那只手,把那朵绽放得最大的泰姬玫瑰,簪在傅卓弋胸口的毛衣上。
傅卓弋被气笑。
那朵泰姬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珠,花瓣被时妍的手指蹂躏过,已有点恹恹。
他很爱花,时妍以前听过,后来看他那般爱惜定制的泰姬香水,甚至为她偷了要惩罚她,就有更深入的体会。
只是惩罚她,他今天惩罚了她太多次,现在对她,已经无可奈何。
于是,他黑眸沉沉,仿佛夏日汹涌的台风,在平静之上涌起无尽的漩涡。
凝着她。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时妍知道他说的什么,她的确偷拿了,但就是不肯还他。
“我没拿。”
“你不给,我自己搜。”
没经过时妍同意,他单手缚住时妍手腕,伸进她的口袋里,衣袖、衣领都没放过。
可惜没找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时妍的胸口。
时妍被他摸得气喘吁吁,又兼紧张,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看到他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上,她脸颊爆红。
“流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傅卓弋到底没扒她衣服,只让她自己去弄。
时妍坚持,“没有就是没有。”
傅卓弋佯装动手,像是笃定他不敢做什么,时妍还往前挺了挺胸,细眉上挑,一副得意的模样。
“那我换锁。”
僵持之下,傅卓弋没揪住时妍不放,只吐出这样一句。
把泰姬玫瑰拂落在地,绕开她就走。
他好像真的生气,又像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时妍没再要那朵花。
只是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她再进客厅,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只差时妍一个人了。
她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避开,傅卓弋已经喊住她。
“过来。”
她是起了逆反心理的,她可没忘今天她是被迫来的,而且傅老头和傅姜苓肯定要对她冷嘲热讽,她不想找虐受。
可刚往前走,傅卓弋的语气隐隐带了几分威胁。
“你承诺过。”
时妍贝齿轻咬,回头瞪他。
两人互不相让,良久,时妍败下阵来。
傅卓弋拉开他身侧的椅子,时妍本是要坐下,一侧目,猝然对上小核桃古灵精怪打量她的眼神。
她像是心虚,和傅卓弋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这下,正对着傅姜苓。
她目光里的恨意,又毫不掩饰地落在时妍身上。
傅姜苓搽了药,手中刀叉把牛排插得稀烂,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明显。
毫不夸张地猜测,要是俩人单独在一块,她的刀叉肯定毫不犹豫地丢到她脸上。
时妍只看了她一眼,就飞快低下头。
傅老爷子叹口气,“小苓。”
傅姜苓终于不再搞动静。
时妍折腾了一天,肚子饿得不行,但对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她根本不可能有胃口。
她猜测,傅卓弋绝对是故意的,想报复她折磨她。
她犹豫几瞬,实在撑不住,只好把筷子伸向面前的盘子。
她压根没抬头,就怕对上傅姜苓的眼神,所以根本不知道盘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等她机械地往嘴里填的时候,旁边猛然一声低冷的喝止。
“吐出来。”
时妍被吓了一跳,大脑嗡嗡,一时难以反应。
等她咀嚼,尝到口腔里的味道,他已经皱着眉,掌心铺平一张纸巾,摊开在她面前。
时妍眨眨眼,推开他的手。
把煮得极好吃的江团嚼了嚼,咽下去。
傅卓弋紧张地注意着她的表情,她从来不吃鱼的,哪怕找了最好的大厨,用最好的江团鱼,煮得一点腥味都没有,她也一口都不吃。
可现在。
时妍毫无心理障碍,夹了一块吃完,还要去夹下一筷。
“你什么时候吃鱼了?”
第52章 你离我远点
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时妍身上。
好像又回到了镁光灯聚焦、被众星捧月的时候,她随便往人群中一站,就能博得所有人的关注。
但怔仲只有一瞬。
“啪——”
清脆的竹筷撞击瓷白的盘子,顶着众人看怪物似的神情,时妍红唇轻扬,瘦削的肩背倚在靠背上。
她又很清醒地想,说不定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像在马戏团杂耍的猩猩,突然学会一项新技能,打破他们的惯有想象。
余光留意着他们各异的神色,她无端的烦躁。
她想,如果指尖夹着烟,说不定会比现在好受些。
可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每个动作都被放大。
那双竹筷就此孤零零搁置在那。
被江团偶然勾起的一点点食欲,也完全消失。
她忽然觉得这里压抑得不像人间——
傅姜苓的声音就这样在她身后响起。
“你有没有教养,主人问你问题,你不回话?”
在傅姜苓说这句话之前,时妍的站姿是慵懒闲适的。
但这话之后。
傅的视线投落在时妍身上。
一眼而已,她松垮的肩膀已经重新笔直如松。
仿佛一开始就是她的错觉。
时妍哂笑,全身的利刺扬起。
“我的隐私,傅总非要干涉吗?”
空气里一片死寂。
傅姜苓今天头一次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像是痛恨、挣扎、讽刺、厌恶交织在一起,可红红的眼圈,似乎还隐藏了一点伤感。
但这伤感只有一秒,等时妍回眸的时候,早就完全看不见。
“吱嘎——”
厚重的木椅,椅蹆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我是犯病了才管你,你爱死就去死,我祝你早死早超生,省的祸害别人!”
她狂奔而去,高跟鞋鞋跟不像是敲在瓷板上,像是砸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柔软的血肉,如被万千重石勒紧,时妍呼吸骤痛。
她再忍不住,朝着傅家外面跑去。
“时妍。”
傅卓弋要追出去,后面一道严厉气愤的声音喝止他。
“这就是,你说的,能处理好?”
自傅卓弋16岁在傅氏担任总裁之后,傅老爷子再没骂过他。
今天,老爷子却罕见地发怒。
傅卓弋眸色黝黑,像没化开的浓墨,深深的压抑。
他知道,傅老爷子这是在警告他。
今晚他要是追出去……
傅卓弋下颌的线条绷紧,隐忍地握了握拳。
一分钟的僵持后,他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收敛好,选择上楼。
“老爷,要不要我去看看?”
管家尹姜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踯躅地提议。
傅老爷子指节倒扣,抵在大理石石板上。
他很用力,拇指都被玉扳指压得鼓起了青筋。
沉吟良久,他摆摆手。
“不必,这小子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活该这辈子孤家寡人。”
这语气虽然不掩嫌弃,但尹姜能听出,老爷子对少爷的心疼和无奈。
要他说,少爷这是何苦呢?
二楼尽头的房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如被一池浓墨浸染,透着无边无际的压抑,让人几欲窒息。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指尖一点猩红,面前的烟灰缸里,却落满了烟头。
他黢黑的瞳眸,像填满漩涡的沼泽。
不知过了多久,倾盆而下的大雨唤回他的思绪。
他没耽搁,寒着脸往外冲去。
老宅院子里,大雨如注,路灯闪烁,明暗交错。
晕黄色的灯光,照亮劳力士的表盘,隔着薄薄的一层雨珠,他看清,现在距离时妍跑出去已经大约半小时。
他把老宅附近都找遍,没看见一个和她相似的身影。
难道,她回去了?
傅卓弋削薄的唇紧抿着,因极用力而泛了白。
他站在雨里,雨太大,他浑身已然湿透。
因周身沉郁煞气洋溢,衬得他极像地狱罗刹。
寒气肆虐,他从头冷到脚,但不影响他思路的清晰运转。
半山别墅都是富贵人家,家家不缺私家车和司机,所以出租车根本无人问津。
时妍是清楚这点的,她除非傻了,不然不可能自己走下山。
寒冬腊月,她又穿得极薄,以她的性格,不可能自寻死路。
傅卓弋笃定地想着,路过停车库的位置,半步都未停留。
径直狂奔而出。
接近十点,半山别墅很多住户都熄了灯,只有院子里灯火通明。
就那样借着一户接一户的微弱灯光,沿着半山腰仔细搜查。
结果一次次让他失望的时候,傅卓弋也质疑过自己的猜测。
所以,他到底猜对了吗?
在发现时妍的身影时,他找到了答案。
靠近半山腰下山的石阶,有一个石亭,时妍就那样缩成一团,倚在石壁上。
周边灯光熹微,大雨倾斜,那石壁压根没挡住多少,她全身早已湿透。
此刻,正把脑袋缩进竖起的衣领里,浑身发着抖。
傅卓弋在原地站了三秒,才回神一样,箭步冲进亭子,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感觉手下的温度冷得骇人,他飞快把时妍搂进怀里。
动作太快,时妍没来得及察觉,人已经枕在他肩上了。
可他身上也凉,本就又饿又冷的时妍不耐烦地推他。
“你离我远点。”
时妍是真用了力气,她因为练舞,手臂的力量是很大的,虽然比不上傅卓弋一个男人,但真用力,男人也不会不疼。
例如此刻,她一巴掌扇过去时,男人急切的动作,仿佛被按了静止键,倏尔停顿在原地。
反弹力自然震得时妍的手发麻。
这麻意让她迷惘的思绪,稍微回笼。
面前的雨丝形成的纱帘被挽上去,让视线都清晰许多。
“阿嚏——”
时妍打完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这才看清傅卓弋的面孔,他正绷着脸,周身冰冷的气息洋溢,他全身也湿透了,是和她一样的落汤鸡。
她好像把源自胃的疼痛都忽略了,很想笑出声。
可傅卓弋再次不由分说地抱起她,时妍想到他做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拳打脚踢死活不从。
傅卓弋看抱不管用,也懒得用威吓的言语让她屈服。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硬扛上阵。
时妍的细腰盈盈一握,被傅卓弋的大掌紧紧扣住,他似乎真的气了,任时妍怎样拍打他的背脊,怎样用双腿踢打他的身体,他都寒着脸不为所动。
脑袋卡在他肩膀上,随便一打眼就是泥泞的路面。
他步伐又快又急。
第53章 还不进去?
时妍胃里翻滚,真的很想吐。
但“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来。
大雨瓢泼,雨声极大,但傅卓弋耳力足够敏锐,早在她欲吐的时候皱起眉头。
微哑的嗓音隐含威胁。
“时妍,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心跳如鼓,时妍胃里难受,心情也极差,她没吐出来,就烦躁地拍他宽阔的背,“你放我下去,我绝对不会吐你身上!”
她还是想跑,石亭里再冷,她总归还是能熬过去的。
只要没冻死,她就能好好活着。
“你宁肯冻死,也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块?”
这个认知,让傅卓弋温热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拉扯,从胸膛里剥离,在他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的时候,又眼睁睁看它被完整放进了冰桶里。
时妍的唇用力抿到泛白,身体的难受和心理的折磨让她受不了,疯狂捶打着他的背。
“对,所以你能赶紧放我下去吗?我难受死了,我快死了,你能放过我吗?”
时妍眼眶又疼又酸,她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知道自己进退两难。
想睁眼,雨水肆虐的冲刷,让她痛得睁不开眼。
想闭眼,又怕看不见路,傅卓弋又把她带去那个深渊。
她最怕别人的讥讽了,傅卓弋一个人还不够,他们全家人都要凑上去,一时一分都不放过她。
傅卓弋真的太狠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就是存心折磨她!
她想到这,再也忍不住,哭得抽噎起来。
但傅卓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看离傅家越来越近。
时妍闹起来,边哭边踢打他,“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傅卓弋?!我要是今晚急火攻心死掉,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