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如同诱哄,“以后不准擅自出去了,知道吗?”
傅十安狂点头。
他想,时妍或许真的不是他妈妈,他见过,姑奶奶见到核桃表姑掉进掉进泥窝里,可不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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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小插曲却让时妍一夜没睡着。
傅十安离开很久,她才回过神,看见玄关处有一块泥印。
焰城剧院外,有一条小土路,因下过雨路面潮湿,可能被白毛不小心踩了一脚。
她回想起,白毛身上穿的似乎也很少?
除了和她僵持着对峙,他好像还打过几个寒战。
还有他说的跳舞的光盘,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惜,她光顾着对他和傅卓弋生气,把很多细节忽略了。
心里不禁升起一阵又一阵的懊恼。
对傅卓弋离去之前的冷漠,和对傅十安那个“狠毒的妈”的好奇,也更上了一层楼。
揉了揉眉心,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她想,她是因为那个病,太心疼他了,才破天荒对他有了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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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时妍心烦意乱,没回过景家,也没去过傅宅,好像刻意把很多事遗忘了。
复仇、情爱、亲情,都被摒除在她的记忆之外。
但只有时妍自己清楚,以前她是景长安手底下没有生命的棋子,而这次,她是操盘者。
她站在栏杆处,面对着数米宽的落地窗,往下俯瞰,地面上的车流和行人像放在橱窗内的模型,她仔细看了数眼,才默默收回目光。
放在栏杆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她看到周焕发来的最新消息,唇角多了分笑意。
上次医疗项目之后,不管景长安怎么巧舌如簧,傅氏都没有继续和他们合作的打算,算是以时家别墅为抵押,双方两清了。
但这只是景长安自己的想法。
那次拍卖弥补了资金的空缺,但并没有挽回景氏的声誉。
景家一度在上流社会名声扫地,想要融资难如登天,可在众多刁难的人中,唯独没有傅氏。
要知道,傅氏才是上流社会的中流砥柱,很多企业都是根据傅氏的风向而动,所以傅氏不敢合作的人,小企业也不会主动找虐。
尤其是在这自身难保的年代,谁会嫌活的太好?
所以景氏虽然没死,但股价却一路暴跌,现在快跌破发行价了。
这种情形下,景长安唯一的筹码,只有白雪薇的娘家人和自己的亲女儿景希了。
可白温礼前段时间接济景长安已经筋疲力尽,很多人都奉劝他明哲保身,所以景长安打来的电话,十个有八个他是不接的。
剩下两个,看在白雪薇的面子上,砌词推搪下,也没多大问题。
总之,他像个铁板,踹都踹不动。
相比之下,景希就惨多了。
亲女儿对待老爸的交代,总不能像舅舅那样,左推又推,而且推也不可能推得了。
景长安像喝血的蚂蟥,不喝完她的血,不可能罢休。
所以在声色场所,在酒店,在胭港,景希精心打扮,俨然沦为了一名交际花。
郑央前上司在这再次看见时妍,发现她比之前更瘦了。
但也更有气质了。
像一株粉色的凌霄花,高贵矜冷,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她甚至都没敢上前认。
可是时妍看见了她,还热情地打了招呼。
“上次调的酒不错,我可是现在还记得那味道呢。”
前上司一怔,想起那杯酒和她今天身上这件奢雅的棕色香奈儿很配,都是相同的颜色。
她抿抿唇,迟疑下,却从里面听出几分不同的味道。
时妍明面上说的是酒,可实际上,说的是喝下那杯酒之后的记忆吧。
果然,下一秒,时妍便问。
“你给我的照片,我确实没见过,但上面的小孩,我在焰城见过好几次了。”
前上司越听,眉头越皱越紧。
“我能问下,傅卓弋丢下这张照片,具体在什么时候吗?”
她思考了很久,其实真的很久远了,但不知是不是她这一刻认真的表情刺激到她,她竟然真的勾起了一阵回忆。
“那天,好像是傅总一位好友结婚前的单身夜。那天挺热闹的,几个人都喝醉了,傅先生的钱包掉在地上,我帮他捡起来的。”
时妍知道,胭港二楼的包厢,一直都是傅卓弋和几个兄弟的常用包厢,不外包的私人区域。
郑央前上司说的好友,大概也就只有程墨书。
毕竟贺临,到现在还没结婚。
她鬼使神差上到二楼。
其实心里清楚,不太可能碰到他。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那个包厢封闭着,没人在。
她正要转身,朝走廊的方向走去,迎面却有人直直撞上来。
和她差不多的身材身高,只是喝的晕晕乎乎,她厌恶地皱皱眉,那人水蓝色的裙角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歉也没道,转身要绕开她。
“站住。”
第143章 清醒
那人还没醉糊涂。
被她叫住,脚步踉跄了几下,扶住木墙站住,但没回过头。
时妍走到她面前,打量她垂下的眉眼。
短短几天,捧着向日葵朝她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景希,现在却恨不得360度避开她。
她探手掀开她珠帘般的长发。
被景希反应极大地一掌拍下,但时妍也不是半分收获也没有,那红透的浸透恨意的眼珠,最起码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好像扒开所有精致的表皮,露出里面尽是狼籍的内心。
景希跌跌撞撞往洗手间方向走。
这次,时妍没再拦着。
好像这比抢了白雪薇的燕窝快活太多,景长安,也有今天的遭遇。
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但她只要一想起,当初被他们折腾到监狱里去的她和养父,就觉得这些远远不够。
她拿出手机,扒拉通讯录里的人,刚点开相熟的一个头像,还没输入,身前突然又有人撞过来。
这次是个男人,力道太大,她手里的手机一下便飞了出去。
磕在楼梯角,不间断撞击几次,顺着溜到地上。
她着急去捡,男人却攥住她的手腕,扼住她脖颈,把她抵在墙上。
那熟悉的泰姬香气从他黑色的衬衫边涌进鼻端,她扬眉,忍着疼笑了下。
那笑,当然比哭好不了多少。
但时妍也没有打算计较的必要。
毕竟现在的傅卓弋,一看就喝了很多。
“别朝我笑。”
浓郁的酒气喷洒在时妍脸上,味道是清冽的威士忌香气。
倒不难闻。
只是他一边不准她笑,一边褫夺她的呼吸,着实有点难受。
尽管这掠夺并不是利用唇舌,而是靠手掌集中在她颈部的力量。
时妍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背,留下一串串血痕。
这是在一二楼的楼梯口,静谧和喧嚣的分界线,就在这里。
一楼的音乐声没有完全消弭,二楼的安静也有边界被侵蚀。
傅卓弋用那副看仇人的样子看她,不进一步,也不后退,她每划一道血痕,他的手指就收缩一分,但又不完全握紧。
极像猫抓老鼠的游戏,分寸感从不由她把握。
直到她发现,傅卓弋真的只是想杀了她,她神色里的假笑才落下几分。
小腿踹在他腿上,胡乱的踢打,半分情面不留。
“腿好了?”
他愣了下,唇畔露出讽刺的笑。
时妍因这乌云拨月的笑,片刻怔仲。
傅卓弋却于此刻,膝盖抵在她的腿上,笔直压在墙壁之上,力量感绷紧。
时妍动弹不得。
甚至不光动弹不得,连傅卓弋的想法都琢磨不透。
直到隔壁传来凌乱跌撞的脚步声,随后有几道不干净的辱骂声。
“站住,打了老子还想跑?”
时妍在傅卓弋的钳制缝隙里转过头,水蓝色的身影跑得格外快,但步伐毫无章法,而身后追她的男人后脑勺被开了瓢。
男人肥头大耳,肚子上的赘肉快掉到地上。
怪不得景希要跑。
醉醺醺的傅卓弋也注意到,时妍本能地不想让他看见帮忙,但他的动作更快,一回眸,看见了景希和那穷追不舍的男人。
景希很狼狈,真的是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不是镁光灯下的狗仔缠身,也不是问的那些露骨的问题,而是被金钱和命运裹挟的无力感,而她又有什么选择呢?
这不是她想选的啊。
所以一想到,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傅卓弋的胳膊,眼眸里湛然的水光,可怜又无助。
她和傅卓弋对视,能看到他眸底的混沌。
这一幕,同样被他挽住的时妍看见,她真的以为,傅卓弋没认出景希,不会帮她了。
正要挽起唇角,却猛地瞳孔一缩。
那冲过来的男人要一耳光甩在景希脸上,傅卓弋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咔嚓一声。
杀猪的喊叫声,霎时入耳。
那人看见傅卓弋,脸色都白了,“傅总,我……我错了,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人。”
傅卓弋好像从醉里辨识出这个人是谁,薄唇轻吐。
“滚。”
“好,我这就滚。”
时妍看着那还算是个“总”的人物屁滚尿流地离开,要去拽住傅卓弋的胳膊。
对面的景希却整个扑进他怀里。
“卓弋,谢谢你,没有你,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时妍在他背后站着,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但最终,他也没推开她。
甚至好像清醒了,唤了声“景希”?
景希顿时泪崩,“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时妍无语,在她面前醉的七荤八素,到景希面前,人都清醒成什么似的。
她有种想做甩手掌柜的冲动,但又看不惯景希截胡,手刚要触到他的衣衫边角。
傅卓弋却猛地撤退两步,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好像把景希环进怀里一样。
“傅卓弋,你看没看清,她是谁?”
时妍绷不住,一把打开他的手。
“时妍,”他突然哂笑,清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恨,“我比你清醒。”
“刚刚是我醉了。”
他轻飘飘的话,把时妍一瞬间打下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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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楼下来,郑央的前上司急急忙忙跑过来,“有看见傅总吗?这手机是他的。”
“没看……”她刚要出口,前上司指着卡座里喝了一半的酒,“那酒有问题,你去看看。”
时妍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一把夺过手机,蹬蹬蹬爬上楼梯。
他没和景希去楼上的房间,但一贯专属的包厢热闹起来。
她紧紧攥住那黑金的手机,心里有底气,一脚把虚掩的门踹开。
两个人倒是老老实实,分别坐在两处沙发上,隔了一米多的距离。
但傅卓弋看到她进来,犀利的视线里能射出刀刃来似的。
时妍仔细打量他,如果那杯酒里下了药,那现在酒里的药,应该还没奏效。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郑央的前上司在骗她、
但她相信她。
手指蜷缩几个来回,她在傅卓弋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我来送手机。”
“放那就行。”
岂有此理,她来送手机,就真当她是服务生了吗?
时妍气得额头青筋都突突跳。
但要走,又怕真发生什么,未来会追悔莫及。
所以人都走到门口,又退回来。
一屁股坐在靠边的沙发上,“都是熟人,不多我一个人吧?”
景希讽笑,“听说都快成首席了,这么不要脸?”
第144章 走错门
时妍嗤笑,“你都是首席了,不也不要脸?”
景希一噎。
“你们不说话?不聊天?那玩不玩麻将?”
等了几分钟,几个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就是呆呆坐着。
时妍嫌无聊,见两人无可无不可,把桌下的麻将桌拉出来。
她从小见多识广,各种麻将玩得得心应手。
相比之下,景希被景长安培养成一个名媛,麻将很少让她碰。
所以接连几场下来,不是时妍赢就是傅卓弋赢,景希一次也没赢过。
时妍忍不住揶揄,“脑袋含酒量有点多,就连麻将都不认识了。”
哪是不认识,是根本不会玩。
景希那点雕虫小技,不足以她纵横牌场的。
开始几人赌的牌,没有钱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内容。
后来就演变成了现金和真心话大冒险。
时妍有牌技上的优势,自然如鱼得水,但她最想套话的人却不是景希,而是傅卓弋。
可这个人真的是神了,明明都醉了,她也丝毫没从他手里占到任何便宜。
每次都只差一步,而傅卓弋每次问她问题,她都选择大冒险。
酒灌下一瓶瓶,眼见胭脂色浮上侧脸,她意识越来越混沌。
景希更糟糕,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但好歹在赢了傅卓弋的时候,激动地起身,哗啦把牌甩在地上,指着他鼻子,“我赢了,真心话大冒险。”
彼时傅卓弋的漆眸仿佛浸在海底的夜明珠,深邃的长眸游弋着星点的光辉,他目光灼灼,性感的喉结滚动。
“真心话。”
“傅十安的妈妈到底是谁?”
她双颊酡红,杏眼里无边水光,偏又无比的执着。
无边的寂静里,他嘴唇翕动几分,时妍听不见,从对面站起来,探过上半身去,凑近他去听。
他却出其不意地瞳孔一缩,掐住她下巴,把人抓过来狠狠按住亲。
景希睡梦里的声音压根听不见了。
时妍和他对视,两个人的眼里、口腔里都是满满的酒精,拉长了他们的反射弧,拉缓了他们的神经。
时妍也是被吻着,才发现他不对劲的。
可她被想念侵蚀了。
顾不得找傅十安妈妈的茬,贴紧他胸膛,轻吻他的喉结、下巴、高挺的鼻梁……
但十分钟后,她的衣服被剥了一半。
傅卓弋却红着眼起身,跑去浴室冲澡。
哗啦啦的水声唤醒了她的几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