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刚才不明的神色,他此刻的眼神坚定许多,像一汪深潭,密不透风,足以把她溺毙其中。
“随便你怎么想。”她从被子里的手抽出来一把将他的手挥开,扭过头不看他。
她别扭得很,但又无可抑制地从心底蔓延出欣喜。
这个傻子,以前不是喜欢在她身边安插耳目吗?怎么好像不清楚她拒绝周泠的事?
傅卓弋却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是赌气,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一只松鼠。
而她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是拒绝还是接受?
“那你好好休息。”他说完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
“你就这么当爸爸的?”时妍没侧过身子,脸依旧朝外,“想我当初天翻地覆闹到失忆,也是你不尽心的结果。”
男人的步子顿住。
他眉头一点点蹙起,年轻气盛不懂分寸可当年爱意比现在炽盛,即使她闹他也包容,把难受压在心里。
有傅十安之后,他对她的期望更强烈,一度辗转难眠到失眠,他那时幻想,有了共同孕育的血脉,她和他就会更加难舍难分。
可谁会料到,她会失忆。
人的情绪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他寡言执拗不肯放手,最后落得她饱受其害的结果。
他苦笑,并无辩驳。
“对,怪我不尽心。”
如果当年他尽早放手,不那么偏执,或许她不会失忆,两人的分手也不会那么难看,更不可能给景希可乘之机。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时妍没想到傅卓弋会承认,还是这样的语气,但怀孕的她,根本舍不得他走出这间房,她半坐起身,冷着脸看他。
那双杏眼里,应该是讽刺和怨怼的,在傅卓弋看来,或许还带着些捉弄。
他想到周泠,想到等孩子出生后她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心里当即不舒服起来。
他薄薄的眼皮抬起,犀冷的眸色更暗几分。
“周泠也回国了,这段时间你有空,可以去找他。”
如果能让她心情舒畅,出去见见周泠他也能容忍,可是真的能容忍吗?
傅卓弋问自己,他却不知道。
时妍发现,自从他许诺后,来别墅的次数明显减少,即使是来,也大多是在晚饭后。
就连时沧野也发现端倪,问她是不是和傅卓弋闹脾气了。
“不是,我和他话都说不了几句,怎么吵起来?”
时妍别扭又纠结,她那天话没说完,他就跑了,还说了那么气人的话,什么叫可以随便找周泠?她怀着孩子往外跑成何体统?
“那是怎么回事?傅老头说他也没回家,要我好好看着他些,最近公司忙,别为了赶业绩自己出问题。”时沧野的担忧并非作假,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么多年真心实意的付出,足够他对傅卓弋一腔真心了。
“等他来了,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晚饭后一直到十点,外面才传来汽车声。
晚上时沧野睡得一向很早,时妍最近嗜睡,也休息得不晚。但明明都阖上双眸了,听见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她还是立刻被惊醒。
脚步声在房门外停歇,可她没等来他推开门,即使房门压根没关。
之后她听到隔壁房门扭开的声音。
憋在心口的一口气长舒出去。
她郁卒地闭上眼。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屋子突然被推开,紧接着他轻手轻脚地朝床边走近。
呼吸伴随着心跳,一点点急促起来。
直到脚步顿在她身侧,她闭着眼,却能嗅到他身上的泰姬香气,也有水珠溅在地面上的声音,不响,但清清楚楚闯进了她的耳朵。
他是洗了澡啊。
时妍想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手纠结地拧成一团。
她一动不敢动,眼睛也不敢眨,生怕翕动着颤抖如蝴蝶的睫毛会泄露她没睡着的秘密。
终于,衣料窸窣,她感觉床边有身体坐下来,小心避开了她的手臂,但腰边的棉被却被压住了,侧边紧绷着,她犹豫几秒之后,翻了个身。
“时妍。”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像是发现她没睡一样紧张起来,见她没反应,还俯身凑近她,他身上的香气混着一点点隐匿的酒气从鼻端涌进,时妍按捺着没起来骂他。
洗了澡身上还有酒气,这是喝了多少。
见她呼吸平稳,任他靠近也无动弹,在幽暗的壁灯下,他看见她耳下那片白皙的皮肤,呼吸一下重起来,眸色越来越深。
时妍的心跳越变越乱,湿润灼热的吻混着一滴水珠同时落在她颈边,一阵战栗。
她想忍到最后的,想等他出去,但他蜻蜓点水的吻密密麻麻,也许是喝了酒,有种刹不住车的意味。
“亲够了吗?”
在他猝然睁眼,僵住的半边身体要撤回的瞬间,时妍手比脑子快地缠上他的脖颈,把他往下拽,毫无犹豫地将唇对上他的唇。
她没闭眼,在黑夜里,四目相对,暗流激涌。
他只顿了一秒,便化被动为主动,小心避开她的肚子,和她激烈地拥吻。
第216章 128楼
呼吸被攫取的滋味唤起她这些天掩埋的欲望。
她有些动情,手从系带边探进去,傅卓弋摁住她手吻了一会儿,就松开她。
她不满,急得眼圈都红了,怀疑他是故意折腾她。
他明明,明明……
“时妍,你要是想和周泠一起,这种事以后就不能再做。”
他往后退的样子,好像她是浪子,他在劝诫她回头是岸。
哪有人在这时候谈别的男人,他是傻了才如此煞风景的吗?
“那你半夜来亲我?”
她那点冲动也慢慢淡下去,冷下脸。
“是我错了。”
他迅速理好睡袍,翻身下床。
“诶。”
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回来,他头也没回一下的。
时妍睡着的时候还在想,等他发现她早和周泠一刀两断,得等到猴年马月。
傅十安在外面散步时被时妍抓住。
他满脸不明所以,“妈咪。”
“你爹地最近为什么回来得晚了?”她一本正经,傅十安小眼珠一转,“妈咪,你是不是和爹地的感情出问题了?”
“怎么这么说?”
“电视上就是这么演的,而且,我看到你们分房睡了。”
时妍解释,“是因为我怀孕了,不方便。”
“但爹地看起来很落寞呢。”
“我心情也很不爽好吧。”时妍嘟囔,十安看着她难过,眼珠一转又道:“那要不妈咪你去公司看看他?”
时妍一怔。
一小时后,她跑去傅氏。
楼宇高耸,天高地阔,从外面看,参差错落有致。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秘书部又来了一位大美女,自从周焕走后,这位算是这几个月里公司最大的新闻了吧?”
“美女又如何?咱们傅总不近女色多年,除了名媛千金,你看他还瞧得上谁?”
“那景家新闻你看了吧?名媛又如何?一旦牵扯利益,就算是我们的傅总,也会义无反顾地斩断联系。”
“所以你想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美女秘书也不求什么位置,跟在傅总身边,多捞点金不香吗?”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有人能借一根高枝爬的更高,让未来的路走得更顺畅些,也没什么不可吧?
时妍路过嘁嘁喳喳谈兴正盛的文员,路过前台,本想义无反顾往前走,结果被喊住。
“小姐,有预约吗?”前台语气还算恭敬,但显然是没认出时妍。
她不想惊动傅卓弋,便道:“我是周秘书的朋友,她有些东西没带走,我上去拿一下。”
“这……”
“你可以陪我上去。”
秘书纠结了一会,还是带时妍上去了。
路过秘书部,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那位肤白貌美穿着一步裙大长腿的美女秘书。
鹅蛋脸双眼皮状态也好,看起来很年轻,正坐在周焕之前坐的位置。
“小姐。”前台在身后提醒。
“看起来有点麻烦,我和那位秘书洽谈下,看东西有没有被她收起来,要不你先去忙?”前台也不敢擅离岗位太久,正犹豫,手机里进来电话,她皱皱眉,“那你等会拿到直接下来。”
“好。”
里面的秘书们也在讨论,门边的两个人并没发现时妍在,依旧高声阔谈。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法,可我早就没了。我听说这栋大楼128层,之前没这么高,你知道为什么吗?”
“听说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傅总有个孩子,你知道吗?那是傅总前女友生的。”
“纪念的是她吗?”
“12月8日,128层,这栋楼不倒,他们的爱不灭。”
“你魔怔吧?神神叨叨。”
“没有根据,傅总这个钻石王老五,为什么现在还不娶妻?”
后面说了什么,时妍没再听,耳边充斥的只有12月8日,她的生日。
去年和她重遇,她的生日刚过。
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她胸腔里的心差点跳出。
“小姐,你有事吗?”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那位女秘书面前,她面目柔善,看起来一团和气,眼底却有警惕。
她顿了下。
“你是傅卓弋新聘的秘书?”
能直呼总裁名的女人,时妍是头一个,女秘书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本是坐着立马起身,“对,您是……”
“我找我老公,你带我去。”
女秘书“啊”了两秒,险些没太惊讶叫出声。
时妍笑了。
由她带着走出门。
厚重的楠木门外,时妍制止了女秘书的敲门声,自己推门而入。
女秘书站在门外两秒,看到平静冷漠的那张脸,一向静默镇定深若潭渊的瞳眸,如镜面一瞬间破碎,有什么情绪流淌出来。
但和她的目光对上的那秒,他蹙了蹙眉,女秘书眼疾手快,拉上木门。
“想我了吗?”
关门声拉回他的神思,时妍像一只漂亮蝴蝶,热切地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来了?”
他牵开她的手,虽然她仍旧在他怀里,但绝不是纯粹希望肌肤相贴的冲动,他还是没忘昨晚,时妍却撑住了,手束在他腰间,指尖勾住微带褶皱的衬衫。
“我好久没来公司了,怎么,不能来吗?”
“时妍,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他任由她抱住他的腰,自己的手却插进裤兜里,她胸口积起一股郁气,凑近他耳边,“听说你为了我,把旧楼拆了,改建了新楼?”
“谁说的?”他轻笑,微扬的眉毛透露否认的意味,“只是大楼老旧,又被旁边的写字楼遮挡,建筑设计师说重修……”
“那128楼也是巧合,是建筑设计师说,这个层数取个好彩头?”她分外认真,两人四目相对,胶着的视线堵回他滚在舌尖的“是”字。
他把视线撇开。
时妍穷追不舍。
“答不出来,说明我说对了,她们也不是在胡言乱语,你就是舍不得我。”
“随便你怎么说。”
他轻笑一声,似乎对她自说自话颇为不屑。
“我原本还很感动,想改变主意,既然你不愿意,那算我白来一趟。”她勾住的指尖一点点放开,恋恋不舍,勾勾缠缠。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尚未从他怀里完全退出,两人脚尖相抵的一瞬,她的双手被蜷进他掌心。
他双眸中情绪很沉,幽潭般深邃,有抵御外来攻击的外壳,可她还是轻而易举看清内里的脆弱。
第217章 反向求婚
“是的话,我给你个机会,和我结婚。”她说完,空气里是无边的静寂。
她其实很紧张,紧张到手心冒汗。
这句话如果细听,算得上是求婚,可她前几十年,做女儿娇,做女友柔中带刚,就算骨子里不服输也不服弱,也从来没轮得上她和男人求婚的地步。
可为了两个孩子,她示弱了。
“你开玩笑?”傅卓弋还没听懂她说的,只觉得她今天嚣张又奇怪,不,是从前段时间就开始了,好像是从周泠最后一次去找她之后?
“你看我像开玩笑?”
随着她这声落下,傅卓弋的指尖被咬住,她松口,傅卓弋可以明显看到指尖爆出的血珠。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这是有生之年头一次求婚,你得傻成什么样,觉得我在开玩笑?”
她被气得不成样子,一甩手就要往外跑。
“那周泠怎么办?你不要他了?”
步子一顿,时妍停住动作,就在他一步开外,回身看他。
“你想我要他,不要你?”
她挽着笑,唇边的梨涡凹陷,明明是笑,眼里却带着寒气,像是讽刺。
“你……”他刚要开口。
“反正我有你两个孩子,我之后也不舍得和孩子分开,你看着办吧,是把老大老二都给我,还是……”
“求婚的事太仓促了,晚点我要江明准备一下。”他上前一步,黑沉沉的目光锁定她,带血的指腹擦过她的下巴,“没有戒指,你的求婚不算数。”
“凭什么?”
她眼珠瞪圆,傅卓弋垂下眼,黑亮的瞳仁和映在其中的她隐匿之外。
“之前你答应过我,求婚要我来。”他压在她下巴上的指尖微微下碾。
“什么时候?”
清晰的痛感没敌过她的好奇心,她看着他一本正经,“你失忆那年。”
“没骗我?”
“嗯。”
他低低地嗯了声,时妍却保持怀疑,没有任何佐证,她怎么都不该轻信,可她现在很开心,也开始期待傅卓弋会拿什么戒指给她求婚。
下楼的时候,她手中空无一物,江明被傅卓弋指派送她回时家。
她走的时候,前台和女秘书都忙碌着,她就没和她们打招呼。
江明被问到。
“秘书部新来的美女秘书,是人事部新招的吗?”
他反应还算快,顿了下便立刻回神。
“是,傅总行程很忙,周秘书辞职后,人手不够,所以……”他抬头看时妍一眼继续,“但您放心,傅总不会带她出差。”
“能跟傅总去出差是她的能力,不必这么战战兢兢。”
她一声轻笑,也是真真切切在笑,反光镜里并没有她愤怒和表露别的情绪的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