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间奏——荆盼【完结】
时间:2023-06-14 17:17:55

  她愣愣地把视线挪向肇事者车窗,里面是一张女人侧脸,戴着墨镜,她迅速看了她一眼,跑车再次启动,扬长而去。
  田霞当晚被判定脑死亡,姗姗来迟的谢汉林选择了放弃治疗。
  这个选择她能理解,但是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事故判定书上的肇事者是个男人。
  眼看谢汉林即将在事故认定书上签名,多日没有讲话的她冲上去撕扯他拿笔的右手,喊着:“女的!爸!我看到了开车是个女的!!肇事逃逸的是个女人!头发是长的!”
  “别吵!”谢汉林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簌簌落笔。
  一旁的谢淮被吓着了,痛哭流涕,好像把她的眼泪也一起流出来似的。
  吵死了。
  母亲下葬后,她开始变得叛逆,时常不在家,她和赵科游荡在外,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仿佛是一只迷路的羔羊。
  和谢汉林彻底闹掰是在去年过年。
  她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很多昂贵的摆件,谢汉林甚至买了一辆新车。
  一辆落地六十万的车。
  那天晚上,她刻意很晚才回去,因为谢汉林通常晚上才出门参加赌局。
  人还没走上楼,她已经在下面听到谢汉林带着醉意讲电话,口气猖獗。
  “我们家霞儿惨呐,被我姑娘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脑死亡了,神仙也救不了她......”
  “既然对方愿意补偿两百万,我觉得挺诚恳的,就这样吧。”
  “我也能随孩子妈的遗愿把两个小孩带大,再说了,我姑娘那儿以后还能收个彩礼钱呢......”
  “把她送给老李家儿子?不可能,我姑娘长得好看以后一定能钓个贵的,多钓几个也行,不枉我养她十八年哈哈哈哈......”
  谢宛宛站在楼梯口,指甲刺入红漆里,她静静地望着楼台一边的白墙。
  影子张牙舞爪的贴在墙上,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似的,直长,单薄。
  脆弱到踩一脚就能踏碎。
  脑海里的身形可太眼熟了。
  哦对了。
  谢宛宛垂眸望着病床上插着管的男人。
  就跟现在一样,她想。
  绿色的氧气瓶里咕噜咕噜冒着泡,一条长长的管道露在外面,连接着氧气罩。
  肺癌离开氧气会如何?
  脑子里闪出这个问题时,手已经伸了出去,指尖碰到嘴上的塑料片,上面覆着水汽,能听到沉重卖力的呼吸声。
  他在努力呼吸,她却轻易能让他断气。
  慢慢的掌心清凉,一同碰到了氧气罩。
  脑海里是黑色的,耳畔回荡着污浊不堪的话。
  紧接着她看到了,母亲躺在雨夜里血流成河的尸体——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皮肤火辣辣得疼,谢宛宛倏地清醒过来。
  他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分明的手宛如镶嵌在了上面,指缝处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她重新开始呼吸。
  谢宛宛抬眸,眼底恢复了一些光泽。
  冷涩的烟味儿混在他身上的香水里,飘了过来,驱散脑海的阴霾。
  唐舒慢慢松下手劲,如往常般把她的手牵进大衣口袋里:“小手又这么凉,来例假了?”
  这天,他告诉她:
  善与恶仅在一念间。
第三十八章
  谢宛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须臾的慌张,片刻的害怕,以及持续到现在的后悔。
  愤恨在镜花水月中将人引入歧途。
  幸好她被人拉回来了。
  她失语了,一声不响地站在唐舒身侧,任由他将谢汉林安排到了别处的单人病房。从主治医生到临时护工他一一安排地有条不紊,只是全程都没放开兜里的手。
  中途,她挣扎过想要抽出来,每次都被攥回去,仿佛带了副智能手铐,多次无果,到最后索性就随他牵着。
  唐舒也不急着与她说话,两人并肩在门口站着,目送穿着护工制服的人将谢汉林的床位推出病房。
  等到人都走了,周围恢复平静。他才放开她的手,轻声说:“警察负责把谢淮安全送回家,你养父这儿以后有护工看着,不用你亲自来。你呢?回学校?”
  谢宛宛不去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的下颚线滑过,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送学校,不是回家,也不是回他家。是开始嫌弃她了吗。唐舒是位仁义君子,在亲眼看到她的坏心思后,还是为她做了这些,想必是看在两人这段时间的交情上。
  谢宛宛把手收回来,反而变得更加不自在,扭了扭手腕,立刻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指尖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多少钱,转你。”
  其实她身上确实有一笔小数目的存款,是偷卖谢汉林车的钱,还剩下三十万。这钱她没怎么动过,现在谢汉林病了,怕是只能便宜他了。
  唐舒拿出手机看了眼,单手回消息,面不改色地说:“不急,你欠我的还多着。”
  她不顾他的意思,执意去要了收费单子,从手机银行划了三万到他的卡里。
  唐舒收到手机短信,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动作。
  从这么多天的相处看来,他没回应就是不高兴。
  这点他们两个倒是挺相似的。
  从病房到停车位,她一直走在前头,脑袋乱糟糟的,想什么都头疼,连车门都与她作对。拉着车把手来来回回没反应。
  傍晚五点多,夜色降临,医院里人少了,有住院的病人到楼下散步,路过她时会不经意瞧她一眼。
  她正在与自己斗气,脸色不会好到哪去,谁看她,就撇过去,那人马上收了目光加快步伐。
  身后却有一道独特的脚步声,很轻很慢。
  唐舒的影子映在车窗上。
  他站在她背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俯身叹了口气:“谢小姐,你放过人家的车吧,我当你的出气筒就够了。”
  她的肩膀僵了僵,愣愣地看着车窗慢慢降下来,一张陌生中年男子的脸呈现在眼前,凶狠地瞪着她。
  谢宛宛急匆匆地哈腰道歉,起来时眼睛往边上一晃,找到了唐舒的车忙不迭地钻进去。
  一上车,瞬间被熟悉的香水味儿包裹住,绷了许久的神经渐渐放松,有种进了桃花源的安心感。
  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的男人,他在和刚才那位大哥说话,笑得很优雅,大概是在帮她道歉。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脏越跳越激烈。
  暖黄的照明光下,唐舒裹挟着冬日的风寒坐上车。
  偏过头,他看着女人的眼睛里微微溢出亮光。他一看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
  他发动汽车,打开暖气,忽然不着调地说:“我们玩个游戏吧。”
  “啊?”谢宛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游戏?”
  他的手肘撑在方向盘上,脸上的光影看上去很温和,“许空他们最近常玩的【你有我没有】。”
  谢宛宛知道这个游戏,朱子钰在寝室里也会玩。规则很简单,一共五根手指,每人轮流说一件只有自己做过,别人没做过的事情。但场上有人这么做过,就掰下一根手指,谁先用完谁就输了,接受惩罚。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玩,方向盘上的手臂支起来,唐舒伸出了五根手指,闲散地将视线投向她腿上的手。
  谢宛宛舔了舔嘴唇,把手翻过来,张开五根手指。
  车上开了暖气,冻僵的手指恢复了些知觉,但动作还是顿顿的。
  看她配合的样子,唐舒似乎很满意,清了清嗓道:“我初三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五十万。”
  “......”
  谢宛宛缓缓地掰下大拇指。
  真是不公平啊,怎么会有他这种家境好,人帅,脑子聪明,还会赚钱的人类啊!
  俗话说上帝为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那唐舒关上的门在哪儿?
  她盯着四根手指头,想了想:“我......小学开始就不尿床了。”
  语毕,她又觉得这一条说的很没脑子,人家小孩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了,肯定处处都——
  “咳,咳,咳!”
  这时,一道不自然地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循声望去,赢在起跑线上的这位好像少了根手指。
  谢宛宛以为自己眼花了,紧紧眯了几下眼睛。
  一双深邃冰凉的眼眸前,俨然竖着四根手指。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抬眼盯着唐舒,强逼着自己别笑,捂着嘴:“我替你保密。”
  唐舒皱了皱眉,躲开了她的视线,抬手关掉了顶灯。可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耳垂的一点儿微红。他与平时不同的样子,真是变扭又可爱。
  “小孩尿床天经地义。”他敏锐地看穿了她的心思,推她的脸颊,把头摆正,不让她继续看。
  谢宛宛忍不住,悄悄地勾起嘴角。
  唐舒忽而转换了口气,手指点着方向盘,“我说点刺激的吧......如果不是前一位唐太太过世的早,我就是一名私生子。”
  嘴角的弧度僵在那儿,她看到倒车镜里自己惊讶的表情。
  这是唐舒第一次对她提及家事。
  话里信息量过载,堪比家庭伦理电视剧预告,为正片的狗血剧情做铺垫,令人浮想联翩。
  可谢宛宛不能表露出震惊,咽了咽口水紧接着游戏。
  她挠着脖子较劲儿脑汁地想,听得唐舒义正辞严地说:“玩游戏讲究得是公平,你得说一个和我尺度差不多大的。”
  谢宛宛愣神,转而怀疑唐舒做这件事的企图。
  她不解地看过去。
  男人靠在椅背上,外头的光穿过挡风玻璃,余光略略找到他的半张脸上,表情晦暗不清,可他的眼神像此刻天上的月亮,用微弱的光在暗夜里照出一条回家的归路。她想起小时候,冬日天黑得早,回家要经过一条没有路灯的桥,由于是条小路,来往的人流不多,害怕的时候,她会抬头看一眼月亮,找寻一点安全感。
  谢宛宛笑了笑:“我在小区公共厕所呱呱落地。”
  唐舒的上半张脸依旧匿在阴影里,弯曲一根手指。
  他从容地说:“我小学因为看我大侄子不爽,天天挑拨他和我小侄子的关系,喜欢看他们互殴,然后我就有机会去长辈那儿告状,让他们两个都关禁闭。”
  “你好坏啊!”谢宛宛笑出了声,“我可能比你再恶劣点儿,我把造谣我是援交女的主谋关进厕所修理了一顿。”
  乌云悄悄挪了位,月光明亮了些,她看到唐舒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似是在为她不开心。
  谢宛宛伸出手在他的眼下晃了晃:“到你了哦。”
  唐舒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很柔软的一团,垂眸:“高中开始就有人私底下传谣我身边佳丽如云,背地里是个纨绔子弟,床上邀约不断。”
  谢宛宛盯着眼前的脸慢慢放大,轻轻地问:“其实呢?”
  “其实只有过你一个。”
  谢宛宛嘀咕道:“你很遗憾吗?”
  “没有。”唐舒的气息附在她的脸上,他身上香香的,熏人欲醉,“宛宛,人都有善恶两面,它们泾渭不分,人性是复杂的,你要接受这样的自己。”
  她想起自己可怕的行径,往后退了些:“可是我今天......”
  “我相信我今天不上楼,你也不会继续那件事,”唐舒说,“我认识的谢宛宛,她可能表面看上去没心没肺,但是依旧会在朋友出事时拔刀相助,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去帮弟弟收拾烂摊子,最后还是心软到学校问询他的状况。这样纯洁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消除不了内心的邪念呢?”
  他把她往身上拢了拢,“宛宛,我不强求你一定要现在对我敞开心扉,但是能不能给自己一个相信别人的机会?”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她没有百分百投入这场感情。
  谢宛宛无意识抓住他的衬衫角,眼神躲闪。
  唐舒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压低声音对她说: “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很靠谱,很认真,也......很喜欢你。”
  她仰起头,没有反抗,望着他温情似海的目光。
  只是一眼便让她痴迷其中,忘记焦虑。
  “你可以尝试对他放下戒备。”唐舒吻了下来,在她脸颊轻触,像是在探问她的答案,“我们的距离可以再进一点吗?”
  她没有回应,只是向他的唇瓣凑近。
  今天的这场小游戏是他赢了。
  他达到了他的目的,她对他微微敞开了心门。
  心跳轻颤着,犹如蜜蜂抖动的翅膀,路过时不小心在她胸口留下花蜜。
  如果时间只剩下这一刻,她的答案是愿意。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都会变心,但是这一秒他们是坦诚相待的。
  他值得拥有她的这一秒。
第三十九章
  转眼间,日子仿佛平淡地过到了十二月底。
  医院大厅拥挤不堪,天凉易病,暖气开得足,消毒水的味道愈发浓郁。老人们在等候区佝偻着身子排排坐,一双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只盯着奔波在科室与缴费之间的孩子,生老病死,人世间的平常事,在冬日里显得极为凄凉。
  刷卡,签名,拿上回执,不过十几秒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谢宛宛扫了眼扣款金额,口罩里呼出一团热气。
  她从付款队伍里走出来,刚好碰上放学来医院的谢淮。
  “姐。”谢淮小跑过来拦下她,回头瞧了眼她面对的大门,试探道,“今天也不上去看看爸吗?”
  “不去了,有事。”谢宛宛把手上一叠单子拍在他胸前,“□□都在这儿了,拿给你爹存着,别到时候再觉得我狼心狗肺,对你们爹俩不管不顾。”
  自从谢宛宛接手家里的烂摊子后,谢淮对她敬重了些,慢慢恢复到以前姐弟的相处方式。
  “哦,谢谢姐。”
  “零花钱够用吗?”
  “嗯。”
  “走了,没事别联系我。”
  “哦。”
  他本想拉住她的袖口再劝阻一番,可抬手的同时被女人周身的气场吓到似的,很快放下藏进裤袋里。
  姐姐已经担起支付父亲医疗费的责任,他虽然比她小几岁,但谢家一些事情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小时候,谢父对她的谩骂他也看在眼里。谢宛宛对谢汉林有恨,或许他不该要求更多。
  然而有另一件事令他很在意。
  谢淮盯着那抹清瘦袅袅的背影,禁不住头皮发痒的感觉,再次开口叫住她:“姐姐,之前那位唐枫弈的亲戚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想起那个气质矜贵的男人在警车前拉过谢宛宛的手,两人交换的眼神落在旁人眼里暗昧不清,连身边的唐枫弈看了都惹不住哂笑。
  在附中,谁都知道唐枫弈一圈子人家里特别殷富,连学校领导见着他们家的人都要忌惮几分,更别说会去拎着他脑袋到教务处强行染黑了。可偏偏这么一个刺头,市模考成绩次次没下过全市前十,校长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令人妒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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