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理她和他。
男人迟迟没有发声,谢宛宛走过去弯腰捡起他脚边的东西,起来时盯着他的掌心:“还我吧。”
唐舒没有还,握住掌心,盖子“噼啪”一声关上:“佟美美见过你。”
他用的是陈述句,在众多猜测中,只有这个理由符合谢宛宛突然出现的异常举动。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底隐隐感到一股闷气。
“是的,我们聊了聊。”谢宛宛抿了抿嘴,目光沿着男人的长腿一路向上,攀到圆领定在锁骨上的痣,不敢再继续,她怕盯着他的眼睛自己又陷进去。
“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可你和许空是朋友,你们常常在一起玩,他人品差到极致了,你还跟他情如兄弟……”
所以她觉得他和许空是一类人。
胸口有种被刺痛的错觉。
唐舒矗立在她面前,看着她的手扣着裤子的布料,小心翼翼不敢看他。
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停留在了一种止步不前的状态,不管他怎么明着暗着地告诉她自己很真诚,她都只是表面信了。
才过了半个月,他以为上次在车上,这种状态可以得到变化,奈何并没有。
唐舒把谢宛宛拢入怀中,叹气道:“宛宛,到底是我没用还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不然为什么怎么都捂不热呢?
他抚摸着她的背,自顾自说:“一定是我没用了,做不到让你完全满意的事情。”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乱说。”谢宛宛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为难。
唐舒又道:“宛宛现在对我做的措施不放心了。是我的错,她吃第二次避孕药了我才发现,真不细心。要是她因为吃多了伤到身体,我就是罪大恶极。”
肩膀上越来越重,男人泄了气似的把重量压在她身上。
谢宛宛的背向后仰,支撑着他。
他的口气听上去好像真的很丧。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三更半夜多愁善感,害得他比她更多愁善感。
谢宛宛在唐舒的背上轻轻拍,像安慰被欺负的大狗狗:“好了好了,我没有不满意!你很好,你最棒!我不乱吃药了行不行?”
话音刚落,身体变轻了。
唐舒把她横抱起来,在她脸上琢了一下,立刻换了副嘴脸:“关灯睡觉。”
躺回床上,谢宛宛才反应过来这事儿莫名其妙混过去了,正当她翻来覆去烦恼以后那药是否需要继续吃的时候,唐舒伸手把她固定住,面朝他。
黑暗下,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那道能透视心灵的目光。
唐舒亲了亲她的指尖,语气温柔,轻哄着:“别担心,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谢宛宛:“可我……”
“那以后你不同意,我们就不做了。”唐舒用力抱住了她的腰,像是在阻止她说话,“宛宛,我很能忍的,你放心。”
她再也没反驳什么,任他抱着。
对苦艾香的留恋最后战胜了胆怯。
只是去见关公前,她意识朦胧地觉得唐舒说的“忍”,别有深意。
第四十一章
跨年夜,樱水的大露台格外热闹,三五个好友成群,两两情侣结对,公历的新年许多人会选择和朋友聚在一起,上街看零点的烟花秀。
樱水位于高楼,视野极佳。
吧台上,蜂蜜色的絮状糖浆静静地沉淀到淡黄色的玻璃杯底,谢宛宛上手捏住杯口摇晃了几下。
李鑫看她无聊的模样,端起酒杯与她的杯子碰了碰:“今天这种日子,他放你一个人过?”
听有人提起唐舒,谢宛宛打了个哈欠,举起杯子喝了两口:“哪条法律规定跨年夜必须得和男人过?你不也在这天选择开放营业,”
年关将至,所有公司冲KPI,唐舒作为家族企业种子选手可没工夫约会,他终于彻底辞去学校的职务,光荣退任,先人一步踏入社会,前几天刚被大洋彼岸的电话叫出国。
大概走了五天?
她记不得了。
谢宛宛的适应能力很强,经历过上次的出差离别,这一次唐舒再赴纽约,她并没有特别挂念。
他每日好吃好喝地有人供着,也不缺钱,哪有她需要担心的地方。
不过李鑫明显会错了意,瞪大眼睛:“感情危机?”
“快把话收回去,你舒哥听不得。”谢宛宛调笑着,顺手拔了充电宝,随口说,“李鑫,我打算辞职。”
李鑫愣了愣:“你不要搞我,年底我从哪找人替你。”
“我会干到年后,你不用担心。”
“原因呢?唐舒不喜欢你的兼职?”
摇晃酒杯的手顿了顿,谢宛宛眼眸微敛。
现在她做什么决定,有何异样,旁人都会把原因归在唐舒身上,好像不知不觉中自己成为了一朵寄生花。她放下玻璃杯,悠然转动椅子,面朝大露台,手肘向后随意搁在桌上,视线盯着那儿的成群结队的小情侣们:“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昨晚也辞了陈家的工作,陈阳森大了,自己能学。”
女人葱白的手指闲散地凌在桌沿,灰色高领毛衣服帖出上半身柔韧的曲线,显得体态慵懒中不失美感,眸底泛着微光,不知在思索什么。
与谢宛宛相处几月,李鑫大体了解她一些,我行我素是她的风格,她决定的事情,旁人多说无用。
“说起陈家,”李鑫用手掌擦了擦吧台上的水,撑起脑袋,“你听说陈阳冰和他妈妈身边的助理睡了的事吗?”
谢宛宛偏头看他,稍稍扬起眉尾,脑海里浮现出周敏的脸,干净中带点纯欲,做事认真,印象里陈太太走到哪都带着她。
难怪昨天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原来出了这样的事。
李鑫晃了晃脑袋,可惜道:“陈太太去陈阳冰别庄抓人,闹得沸沸扬扬,刚好他家邻居是我的一个客户,在酒局上喝醉了,透露给我们的小故事。啧啧,后来那个女人离开中川了,自己提的。”
“陈阳冰没有阻止?”
“没有。”
“胡诌的吧?”
“千真万确,毫不夸张的说,中川市内查无此人。”
谢宛宛收起目光,低头玩着袖扣,其实也不算太惊讶,只是有点惋惜周敏。
每当听到别人的不幸,总会不由自主地将它与自己的人生作参考,周敏从小受恩于陈家,想必最后也会更听陈太太的话,谢宛宛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是陈阳冰平时看上去文绉绉的,原以为会比许空靠谱,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
这再次验证了男人的劣根性不会随着个人修养的提升而完全克制住。
前有为钱帖命佟美美,后有降心相从周敏。
下一个又会是谁?
仰头干完了整杯鸡尾酒,甘甜过后是一阵冲鼻的辛辣。
借酒消不了扎根的愁,时间却能做到一去不复返。
露台的人掐着时间异口同声的倒计时十秒。乐队的樊哥紧跟着换了首节奏欢跃的曲子,过节氛围拉满,震得地板微微颤动。
“5!4!”
桌上的手机响了响,谢宛宛拿起来看了眼。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短短几个字印在澄澈的瞳孔里,脸蛋上晕开的粉色倏然褪下,她拧起眉头聚精会神地阅了一遍又一遍,耳边嘈杂的喊声越来越轻。
“3!2!1!”
手机上方跳出微信消息提醒,遮盖住这串陌生的号码。
谢家小舒:【元旦快乐。】
两条文字阴差阳错地合并在同一画面上,仿佛夏日的一场猝不及防的冰雹。
顷刻间,窗外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李鑫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什么,离开了。
所有人都被外面的天空勾走了魂,没有人注意到谢宛宛一人逆着花火,身形僵硬,拿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她不声不响地起身,捞过座位上的包,迈出酒吧,步伐匆匆。
电梯里,她仰头盯着跳动数字,手指的关节挤出紧绷的褶皱,无意间碰到手机的开关。
屏幕再次亮起来,几行字随着她出门的动作晃出重重虚影。
【谢小姐,你好。我是唐舒的妈妈张倩萍,很抱歉深夜给你发这条消息,诚邀谢小姐明晚与我共进晚餐......】
2017年的第一天,她迎来了久等的麻烦,不假思索地做了逃兵,迫切想要逃离此刻的吵闹与欢愉。
来校门外接她的是姜鹏。
从张倩萍给她发消息起,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两个选项分别是她主动赴约和被动赴约。
车内安静,窗外的树木飞驰而过,姜鹏在后视镜里打量她数次,表情有点愧疚。
她以为他应该是唐舒的心腹,现在背着上司接了他妈妈的任务,由此可见,唐家的破事一定很多。
难怪之前唐舒说他们家里过年举办的家宴,十次里有十次到最后会吵起来。
当时听着有趣,现在坐在车上不由地感到压迫,周围的空气中有一股令人寻味的白麝香。
这个座位一定坐过一位雍容的贵妇。
脸上痒痒的,姜鹏纠结的视线快把她看穿了。
“姜助理,”她看过去,浅浅勾唇,“元旦第一天还让你加班,他家都是工作狂吧。”
姜鹏躲过她的视线,勉强笑了几声,掩饰尴尬,抓着方向盘的手张开又握紧。
他觉得后面的女人太淡定了,目光平静地看不出任何紧张的情绪,似乎对即将迎来的暴风雨毫不在意。
这就是舒哥给的底气吗?
姜鹏咽了咽口水,瞥了眼中控屏幕的时间,下午两点,纽约才刚进入深夜。
可能是做了亏心事,他一想到唐舒那张逐渐失去笑意,冷峻的脸,心脏突突抽了抽。
夹在中间的传话筒最难做人,但他没有办法,什么事都逃不过夫人的魔掌,她一句话就能送自己回家种地。
他越想越觉得谢宛宛可怜又无辜。
过了一会儿,车子下了高架,姜鹏终于断断续续开口:“谢小姐,夫人突然回国是专门来见你的......万事小心。”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担心的人现在正在后座淡定地给上司发消息。
谢宛宛垂眸在键盘上输入:【元旦快乐!今年的愿望是开启一段新生活。】
她扯了扯脖子上的白围巾,抬头对着后视镜浅浅一笑:“谢谢啦。”
张倩萍定的见面地点是一家会员制高级酒店,富太太们的下午茶圣地。
服务员清一色西装帅哥,制服美女,身上的布料看起来比她今天穿得都贵。
她无暇去看大堂精致华贵的装修和窗外漂亮的风景,一路跟在服务员后面,上了电梯,来到楼中楼的包厢。
推开桃木门,桌上摆着甜点,放着华丽却不庸俗的茶具,伸出一双白皙略微褶皱的手,姿势优雅地拿起茶壶,倒向对面的空杯子。
谢宛宛走进去,看着女人的脸从袅袅红茶香中抬起来。
“谢小姐,恭候多时。”张倩萍抬手示意她坐下,“请。”
谢宛宛礼貌地点了点头,双手向后伸掖住裙摆,安然入座。
唐舒的母亲看上去比她想象的要年轻,脸上的妆不浓,并没有刻意掩盖住脸上的褶皱,依着轮廓也能感觉出她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一袭单调保守的黑裙,端丽闲雅,她把背挺得很直,两条腿贴着沙发倾斜,简直是上一辈淑女的代表。
她的眼睛看起来很亲切,因为和唐舒一模一样。
张倩萍不紧不慢地倒着茶,她手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推文件,最上面的那一份是摊开的状态,她便一边喝茶,一边扭头审阅文件。
把她晾在旁边,迟迟不说话。
其实这种程度的羞辱完全对她没用,但谢宛宛不想浪费时间,晚上和秦婳约了看音乐剧,真没时间陪贵妇耗。
就算唐舒来了也得闪一边,谁都不能阻止她去看演出。
这时,张倩萍放下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里面空了一半。
谢宛宛了然,却没有动。
她没必要附和,双腿交叠,看过去:“唐夫人,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您慢用。”
“这就没耐心了?”张倩萍的目光扔在文件上,“那以后做了我唐家的媳妇会不会太不入流?”
等了半天,终于开麦嘲讽了。
和老人家讲话需要耐心,谢宛宛眉头也不皱一下,学着张倩萍的语速和调子,稍稍抬了抬下巴:“棒打鸳鸯这样不入流的事情,夫人不是做了吗?”
张倩萍一顿,像是被激起了兴趣,缓缓扭过头直视她,道:“鸳鸯也得是同种的,你说对吧,谢小姐。”
刚才没注意看小姑娘的脸,和陈太太描述的一样,长得水灵漂亮,儿子能瞧上也并不意外。不过比较令人意外的是,她从进来开始,神情淡然悠闲,像是真来喝下午茶的。
这时谢宛宛微微侧头用手遮住嘴巴,轻声一笑。
张倩萍不解地皱起眉:“谢小姐笑什么?可以和我这个老太婆分享一下吗?”
“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两个种类,”手伸向桌上的红茶,端起来轻抿,谢宛宛的嘴角轻扬,“按夫人的意思,难道您希望您儿子是gay?”
第四十二章
屋内陷入须臾沉寂。
红茶里有蜂蜜的甜味,吞咽而下,被回苦盖过。
谢宛宛难以察觉地蹙了蹙眉,放下瓷杯。
她以为失敬的话语能让眼前的妇人撕下端庄的假面。
“会顶嘴,说明还年轻。”张倩萍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声色平稳,端起壶给她加茶,捏着一小扎像是牛奶的玻璃盏,“我年轻的时候不喜苦味,所以习惯在红茶里加点蜂蜜或者奶精,现在年纪大了觉得茶里的苦别有一番滋味。”
那小盏牛奶递过来,倒进了她杯中:“再尝尝。”
圈圈乳白色逐渐与红茶混为一体,清澈的茶水变得浑浊,奶香四溢,好似顺滑的肌肤。
谢宛宛循她的意,浅浅抿了一口,上等的红茶叶搭配牛奶,馥郁芬芳,却依然回苦。
传统奶茶与大街上卖的加了好几倍糖精的奶茶不一样,始终不是她喜欢的。
“不习惯?”张倩萍似乎善于观察他人的微表情,看出了她的不适,“茶这种东西很神奇,把再甜的东西加进去,最后回来的还是苦味......以你们的关系,他应该会和你说几句家常吧?”
谢宛宛点头,没有否认,静静地听下去。
“我的婚姻来得突然,自认也是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感觉好像和这几杯茶差不多,开始时是甜的,然后变得香醇难戒,可到头来仍旧避不开原本的苦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张倩萍周身的气场仿佛柔和了许多,不像刚才那般高高在上。
讲着讲着又绕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