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前方，它看着沈恪和李云曦，那双鹰眼里透出了一丝人性化的凶狠，随时等着主人的命令下达。
沈恪沉默地看着来人，夜风拂过，掠起他的衣角，他面上的神情平静而又冷淡，在这月色之下，显得清冷极了。
只是在对方那一只雄鹰的鹰眼盯上李云曦，而李云曦不由自主地轻轻哆嗦了下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一拧，似乎很是不虞对方吓着了怀中的人。
沈恪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心头便是一沉，他也想不到龙鳞卫这一次出动的领卫竟然会是苏程玉，偏偏又让人撞上了。苏程玉这人.....沈恪的眉头皱得紧紧，他平日里因着公务，倒是与其有接触过，印象中，他觉得这人脑子好伸手灵活，但是行事大胆，性子上也略微疯狂。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与人对上。
苏程玉抽出腰侧别着的刀，那刀不同于普通的刀刃，而是一把弯刀。出刀的那一刻，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流露出一丝冷冽。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战意，苏程玉早前曾与沈恪合作过，对于沈恪这人，他还是挺欣赏的，毕竟都是同样从那卑微的身份爬上来的人。
苏程玉也是流民出身的，只是不如沈恪这般幸运，能够被魏朝辉收养。他的崛起之路，更加黑暗而血腥，这也就造成了他性子上的偏激与疯狂。
只是，对于同样是流民出身的沈恪，他未曾有丝毫的嫉妒，反而有些许惺惺相惜。
不过如今.......各为其主罢了。
些许的屋瓦震动，苏程玉将刀鞘扔下，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恪，身上涌起一抹森森的杀意，瘦削的身影陡然窜了过去，速度极快，那停在他肩膀上的雄鹰呼啸飞起，紧随其后，一同扑了过来。
那阴狠的目光，仿佛是从地府里杀出来的恶鬼，狠厉而又杀气腾腾。
沈恪松开揽着李云曦的手，他扶着李云曦在他身后站好，而后握紧手中的长剑，迎风望去，黑色劲装在风中掠过，清瘦的身子爆发出一抹悍劲。
他脚下微微一踏，一抹脚印烙在屋脊上，随后是蓄力而出的矫健身影，李云曦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的目光紧紧盯在沈恪的身上，太过担心的心情让她忘却了孤身站在高处的害怕。
苏程玉和雄鹰的配合是极为默契的，伴随着清亮的呼啸声，那交错而过的身影如电如雷，刀剑相撞，碰撞出的金属相撞的刺耳声音在夜空下激荡。
两人的攻击招式与步伐略显相似，只是苏程玉的一招一式里都蕴含着浓烈的杀意，凶猛的刀芒在他迅猛的攻势下，更显得凌厉。
李云曦在夜风中瑟瑟发抖，谈不上冷，不过是害怕。她并不是怕自己会从这屋脊之上落下，而是担心沈恪的伤势。
她胸口内的心脏跳得很快，双眸紧紧地盯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伤势未愈，沈恪的剑势明显要单薄了些，虽然每一次的斩杀与招架都毫不留情，脚下的步伐也还算是从容沉稳，但是李云曦却能察觉得出来沈恪的虚乏。
尤其敌人并不是只有一个人，那一只雄鹰不是摆设，它同苏程玉之间的配合默契无比，攻伐之间，气势磅礴，力道凶猛。
两方的攻击愈来愈猛烈，在劲气的冲击之下，屋瓦碎裂，碎片伴着尘土哗啦啦地落下。
久攻不下，苏程玉心头浮起一抹躁动，他敏锐地察觉出来，沈恪应当是有伤在身的。他握着弯刀的手陡然暴起青筋，厉喝一声，在雄鹰被沈恪劈退的时候，弯刀携着锋芒，疾步掠过，刀锋斩向沈恪。
刀芒刺眼，凝集一抹令人胆寒的锐利杀意，一往无前，劈了过去。
李云曦呼吸一窒，她的双手紧紧握住，惊呼声卡在喉咙间，半晌都不敢出声。
沈恪面上神情沉沉，面对着苏程玉的弯刀，他横过手中的长剑，剑芒顺势而出，汹涌澎湃的劲气夹在剑芒之中，斩断对方凌厉的攻势。
刀剑相架，苏程玉闷哼一声，而沈恪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惨淡一片，唇角有血丝沁出。一声尖啸声响起，在空中盘旋的雄鹰俯身冲下来，那尖锐的爪子朝着沈恪的后背心刮了过去。
“小心！”李云曦惊叫出声。
“咻——”
一道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突然间一道箭影撞向了雄鹰的爪子，那爪子险之又险地划过沈恪的后背，被箭矢撞开。
雄鹰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随后顺着箭势往后飞出。
苏程玉听到雄鹰的声音，他的眼眸陡然变得尖锐而阴沉，手中的弯刀往下一压，顺着对方剑芒的力道往后纵跃而去。
“阿古！”一道低喝声自苏程玉的口中响起。
那一只雄鹰盘旋了一圈，而后缓缓朝着苏程玉飞了过去，一声咕噜声自雄鹰的喉咙间响起，雄鹰落在苏程玉抬起的手臂上。
苏程玉一眼就看到卡在雄鹰爪子处金链上的利箭，那箭矢划破了雄鹰的爪子，一滴滴的血珠顺着金链子落下来，将那一片金色染红。
看到雄鹰爪子上的伤处，苏程玉眼中的阴鸷愈发浓郁，他沉着脸看向远处。
此时，沈恪并未有丝毫的停顿，在暗中有人相助，逼退了雄鹰阿古和苏程玉之后，他疾步自屋脊上纵身朝着李云曦掠去，伸手勾住李云曦的腰身，身形如风如魅。
苏程玉反手将卡在金链子上的利箭抽了出来，雄鹰阿古低低地咕噜一声，可是却并未有丝毫挣扎的动作，而后只见苏程玉反手自弯刀的刀柄处抽出细丝，那条丝线很纤细，不注意看几乎看不到丝线。这丝线虽然纤细，可是却很坚韧。
他将那一支利箭简单地搭在了细丝线上，丝线一扯，那支利箭离开绷紧的丝线，覆盖在利箭上的劲气割破了夜幕，笔直地朝着沈恪疾射过去。
李云曦只觉得脖颈处骤然一凉，她侧目往后一看，便就注意到这一支凶猛扑来的利箭，她惊呼一声，只是这一声惊呼堪堪落下，便就看到从一旁的暗处，斜斜地飞出一只长箭，那箭矢旋转着斜刺过来，同这一支带着浓浓杀机的箭矢撞在了一起。
噌的一声，斜射出来的箭矢带着那笔直飞来的长箭自夜幕中偏离了位置，箭矢错开，原本扎向沈恪后心的箭矢偏离了方向，划过了李云曦的肩膀。
冰凉之后是锐利的刺痛感，李云曦低呼一声，但却很快就忍了下来，她咬着牙，将到口的痛呼声咽下，眼圈已然是红了起来，沈恪心头微跳，他将李云曦拢在怀里，尽力让自己挡住人。
猎猎夜风中，沈恪带着李云曦几个纵跳，在屋脊之上起落。李云曦心跳得很快，也不知是疼还是怕，除了一身的冷汗，她紧紧地贴在沈恪的胸口处，身子一直在轻轻发颤。
沈恪抱着李云曦掠过屋瓦街巷，他们落在院墙上，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苏程玉，只见苏程玉微微眯眼，他的手一挥，一只烟火弹飞跃上空，在空中炸开，而后便就听得沉沉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嘈杂的声音层层叠叠地传来，很快便就有零落的利箭从地面上射来，利箭破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沈恪紧紧搂着李云曦在暗夜里闪躲，他沉默地挥剑将呼啸而来的箭矢劈落，落下的箭矢凌乱地掉了一地，感觉到危险近在咫尺，李云曦紧张地拽紧沈恪的衣裳。
与此同时，一只银哨声自沈恪勉强站立住的院墙斜下方的暗处里传来，沈恪侧眸看去，只见暗处有一道人影晃动，一张脸从黑暗中若隐若现，沈恪双眸微微一震，对于此刻出现在黑暗处的人，心中一惊。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李云曦肩膀处渗出的血红，他面色阴沉若水，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潮涌而来的追兵，而后带着人轻轻跃动，朝着黑暗中的人奔了过去。
夜幕沉沉，月光在随风飘荡而来的云层中，时而隐没，时而亮堂，寒风猎猎，吹拂过两人的衣裳，贴着他们的皮肤抚过，不若白日的温热，此时的风冰冰凉凉的，吹得李云曦一直在发抖。
沈恪带着李云曦紧随前方的人转入一道院墙，而后是一间小院子。
他堪堪将人放开，贴在的身子一空，李云曦只觉得顺着冷风而来的是一股冷意，这股冷意笼罩在她周身，她不由得浑身一抖。
耳边忽而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哼声，李云曦心头一颤，她想起来沈恪本就是有伤在身，刚刚又同人动了手，也不知道未曾痊愈的伤是否又扯裂了？
李云曦尚来不及开口询问，便就忽而间见到一道寒光闪过，扎向沈恪。
第34章 故人相见
你别为难他。
叮——
兵刃相撞, 李云曦只觉得一道柔和的气劲将她拂开，她踉跄两步，退离开原先做站立的位置, 急急地回头一看，便就见到一道窈窕的身影晃了过去, 动作矫健，力道迅猛，仿若是狮子搏兔。
叮叮叮，接连而来的密集的兵戎相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 沈恪手中的长剑翻转而出, 剑芒在剑刃间闪烁，幻影随形, 他面上的神情很平淡，唇间早就不见丝毫血色，但是对于对手的攻击, 却还是应对自如。
随后是一阵轰鸣声, 交手间短兵交接的两人在这一声轰然声中，倒退开来。
一声压抑着的闷哼声在骤然又恢复了安静的夜里响起。
“维桢？”李云曦疾步朝着沈恪那一头跑去，只是才走过两步，便就让人拦住。
沈恪伸手捂着胸口，发白的面上闪过一抹紧张，手中的长剑陡然握紧，双眸紧紧盯着对方，似乎对方只要有一丝对李云曦不妥, 他便会行动。
李云曦转头看去, 这才发现拦住自己的人是一名熟悉的女子。
“嘉宁姐姐！”李云曦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不由地轻呼一声。
来人正是一身暗色劲装, 男儿装扮的李若华。
李若华面上不复往日的白皙娇艳，而是刻意做了修饰的暗淡不起眼，只是姣好的五官还是能让熟悉的人一眼就认出来。
李云曦没有等嘉宁郡主回话，便就又朝着沈恪跑去。
嘉宁郡主李若华这一次没有拦住李云曦，而是收了匕首，沉默地看着李云曦小步跑到沈恪身边，全然不若往日里的胆怯，而是自然地伸手去扶沈恪。
刚刚那一通的对敌，李云曦便是再没眼力见，也能看得出来其间的凶险，沈恪重伤未愈，虽然此时此刻还能站着，似乎看不出什么不妥，只是李云曦同沈恪朝夕相处，又如何看不出沈恪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李云曦的双眸紧紧盯着对方，面上的焦虑一览无遗，眼中是殷切的关怀，在月光之下，眸间点点星光，水光潋滟，透出一抹不寻常的温柔。
沈恪的目光扫过李云曦，眉眼间早就隐匿了先前的担忧与莫名的情愫，平静的双眼里透出些许淡然，毫无情感，而后他沉默地别开脸，看向嘉宁郡主李若华。
挺直的背脊，骤然而起的冷漠，令李云曦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盯着沈恪看，觉得眼前的人同前些日子比起来，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此时的沈恪，看起来更像一把沾满杀戮的血腥利刃。
无情无欲，寒意逼人。
李云曦的手微微松开，但很快便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人。
“臣，见过嘉宁郡主。”沈恪没有推开李云曦，也或许是他此刻需要一个支点才能站住。面色发白地沉声对着李若华拱手一礼。
李若华的目光掠过沈恪，最后落在李云曦的身上，看着李云曦搀扶着沈恪的手，她的眉头微微拧起，不过倒也松了一口气，可以确认这人并非是出了狼口又进虎口。
嘉宁郡主清冷地点了下头，她伸手指了指，而后开口道：“先往这边来。”
言罢，李若华就深深看了一眼李云曦，随后自顾自地往荒芜的小院中的屋子里走去。
沈恪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抬起步伐跟上。李若曦面上覆着一层忐忑不安，她搀扶着沈恪慢慢地往前走，心中却是思绪纷纷，她不知道嘉宁姐姐是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怎么又是以这般模样出现的？宫中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
这紧张的情绪令她扶着沈恪的手臂略微收紧，沈恪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李云曦，随后带着虚音，轻轻地道：“莫担心。”
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此时看着李云曦焦躁不安，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思来想去，最后出口的不过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李云曦抬眸看向沈恪，对上此刻沈恪略微柔和的双眸，她心中的忐忑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周边荒芜的样子，再看着身形已然隐入屋子里的嘉宁郡主，抿了抿双唇，随后步伐略微坚定地走进去了，微微发红的眼圈，却是忍住了眼角的泪花。
先前的后怕慢慢涌上来，但是这一次她却不若过往那般泪眼汪汪。
到了房门口，屋子里传出微弱的亮光，沈恪轻轻震了震手，将李云曦的手脱开，李云曦手中一空，似乎有些不明白沈恪的举动是何意思？她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恪，随后安静地跟在对方的行礼中，率先入了屋子。
入了屋子，李云曦尚未开口，便见着嘉宁郡主李若华上前一步，将人拉过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便就发现李云曦芍红色的衣裳的臂膀处有一道极其清浅的划痕，衣袖划破了，这时间的衣裳穿得并不多，这一划破，便就伤到了臂膀。
白嫩的手臂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殷红的血色沁了出来，在如羊脂玉般的手臂上显得异常刺眼。
嘉宁郡主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顺着其眼神，李云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受了伤，丝丝缕缕的刺痛感从手臂处传来。
沈恪的注意力略微不集中，刚刚那一阵的打斗，令他浑身疲乏，内腑间的刺痛感令他眼前一阵发黑，此时注意到嘉宁郡主的举动，他陡然一愣，恍然想起来刚刚那一支从身后疾射而来的箭矢。
沈恪眉头一拧，他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本是自己的伤更严重些，但是对于他来说，李云曦手臂上这么一条轻微的伤痕，便是比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更加严重。
嘉宁注意到沈恪的目光，她眉头一皱，而后带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李云曦朝着里间走去。
“沈大人在外边稍后，我给嘉乐处理一下伤口。”
清冷的声音在幽深的屋子里响起，带着一丝不虞。
沈恪一抬头便就看着嘉宁郡主带着李云曦入了里间，他垂下眼眸，半晌才开口道：“臣保护不力，还请郡主恕罪。”
嘉宁郡主面上的神情很冷淡，并未接话。
“嘉宁姐姐......”李云曦的目光扫过屋外笔直站着的沈恪，单薄的身形令李云曦心头一颤，她拉了拉嘉宁郡主的手。
嘉宁郡主李若华的双眼对上李云曦那淡淡哀求和担心的眸子，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素来知道嘉乐妹妹心肠软，她倒也不是怪沈恪，不过是这段日子东躲西藏以来的迁怒罢了。
“沈大人言重了，想来沈大人身上也带着伤，桌旁还有些许伤药，沈大人自便。”
嘉宁郡主李若华低声落了这么一句，便就带着频频回望的李云曦回了里屋。
入了里间，嘉宁郡主带着李云曦坐下，她看了一眼李云曦，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李云曦便就清瘦了不少，水亮的大眼睛，此时看过去更是显得水汪汪的，我见犹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