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多问李云曦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着沈恪的狼狈以及李云曦的成长,想来这一路行来是极其不容易的。
嘉宁郡主李若华从这个临时藏匿点里取过了伤药以及干净的细棉布,她低头看了一眼李云曦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拉起来,将衣袖揭开,细棉布小心地擦拭干净那白嫩手臂伤口处的血渍。
药膏涂上去的时候,李云曦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听到李云曦的抽泣声,嘉宁郡主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药膏涂抹好以后,嘉宁郡主低头轻轻地吹拂下,而后柔声道:“阿宝乖,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她抬眸对上李云曦的婆娑的泪眼,嘉宁郡主稍稍停顿了下,她同李云曦自小一同长大,对于李云曦软糯的性子很是了解,这就是一个软软的泪包子。
嘉宁郡主心头想着京中的事变,对上李云曦的视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叙说。
李云曦虽然性子软,但是察言观色的功夫却是很到位,看着嘉宁郡主的欲言又止,她心头陡然一沉,开口问道:“嘉宁姐姐,我爹他......”
“啪嗒!”一道瓶子落地的声响将李云曦的话语打断。
李云曦念及外间屋子里的人是沈恪,她脑中浮起沈恪先前的伤势,来不及多思虑,便就起身往外走去。
她急急出了屋子,便就看到沈恪略显吃力地低头将滚落在地上的药瓶捡了起来,瓶子并未打碎,他身上的衣裳略微凌乱,想来是刚刚上好药,无意间将桌上的药瓶打翻了。
李云曦上前一步,担心地询问道:“维桢,你怎样了?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吗?后背的伤......”
眼见着李云曦下意识地将后背的伤处情况如实说出,沈恪提早一步截断了李云曦的话,虽然嘉宁郡主传言中同李云曦极为要好,但是这时候谁也说不准,朝中对女子的束缚并不多,只是这些事关李云曦清白的事,还是少言为妙。任何的些许闲言碎语,沈恪都不希望在李云曦身上发生。
“殿下,臣无恙,谢殿下关心。”沈恪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对着李云曦躬身一礼,沉声开口道。
李云曦顿了一下,仿佛是理会到沈恪疏离的意思,她的眼神微微暗淡,随后便就挥了挥手,道:“沈大人多礼了,请坐。”
沈恪这一次倒是未曾客气,他沉默地扶着桌子坐下,大抵是身子却是虚乏,便是素来挺直的身板,都略微佝偻了。
“不知道,京中的情况如何?”沈恪直白地看向嘉宁郡主李若华,他并未询问李若华从何而来,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只是将心中最想知道的情况开口询问。
嘉宁郡主未曾想到沈恪会如此直白询问,她略微迟疑,这个时候李云曦看出了嘉宁郡主的担忧,她心头一颤,随后开口道:“嘉宁姐姐,我们千辛万苦想着回京,便是为了知晓京中情况,你瞒着我是没用的,若是不说,我定也是要同维......沈大人一起回京的,认认真真地查个究竟。”
听得出李云曦话里的执拗,嘉宁郡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就带着李云曦坐了下来,她眉眼间的神情很是沉重,心头微微琢磨,随后开口道:“京中如今是平王殿下一手遮天。”
说道‘平王殿下’的时候,嘉宁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随后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二叔谋反的来龙去脉是怎么回事,但是想来同平王是有关系的。”
“便是三叔的罪名也是莫须有的。”嘉宁郡主咬着牙,愤恨不平地道了这么一句。
三皇子同先太子感情深厚,在先太子故去以后,对于嘉宁郡主也是多有照拂,嘉宁郡主同三皇子之间自然是叔侄女的关系极好。
李云曦听着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她心中的慌乱悠然而生,勉强稳定情绪,接着询问道:“那阿爷呢?还有我阿娘阿兄呢?”
嘉宁郡主沉默片刻,随后接着道:“阿爷如今是卧病在榻,被平王殿下以阿爷病重昏迷为由,囚在宫中,旁人无法入殿,也就无法见到阿爷。那些圣旨......”
在李云曦的目光下,嘉宁郡主小声道:“最开始阿爷受人蒙蔽,这才下了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明旨,我.......”
嘉宁郡主伸手握住离开李云曦的手,小声道:“我偷偷潜入阿爷的寝宫,听闻平王与阿爷的争吵,这才知道阿爷会下如此旨意,皆是平王蒙蔽,便是二叔与三叔的叛逃,其间也有平王的手段。”
“而东宫......”嘉宁郡主想了想,她的目光扫过面容苍白的沈恪,沈恪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李云曦的身上,冷淡的眼中掩饰不住的是些许担忧,嘉宁反复斟酌了下,而后握紧李云曦的手,小声道,“东宫失火,太子妃与两位殿下都失踪了。”
“失火!”李云曦惊呼一声,她的手紧紧拽着嘉宁郡主的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她慌乱地道,“失踪?我阿娘和阿兄他们失踪了?”
“这消息,可否确认?怎么会失火?又怎么会失踪?他们......”李云曦自接到父亲谋反叛逃的消息之后,心头一直悬着一口气,便是想着能够回京见见太子妃与两位兄长。
可是如今,嘉宁郡主带来的消息却是将李云曦心头的念想完全打碎,她双眼无神地看了看嘉宁郡主,又将目光落回在沈恪的身上。
盈盈泪水顺着面颊落了下来,无助的模样,仿佛是一只红着眼圈的稚嫩的小兔子。
沈恪心头一抽,他的目光落回嘉宁郡主身上,而后拱手一礼,道:“东宫之事,还请嘉宁郡主明言。”
嘉宁郡主倒也不是刻意隐瞒东宫具体情况,也不是要让李云曦平白着急,只是这期间地宫之事,她不好多言。
“东宫失火,是太子妃为了替二叔打掩护,这才亲自焚火。而之后,我也只知道太子妃与两位殿下在贵人相助之下,逃出生天。至于之后的行踪,我就无从知晓了。但至少可以肯定,太子妃并两位殿下定然是平平安安的。”
嘉宁郡主此言虽然有所隐瞒,但是却也大致都说道了。自她离开皇宫之后,确实是不知道对方的消息了,况且两位殿下对她尚有戒心,她自然是无从询问。
听着嘉宁郡主这话,沈恪若有所思,他直白地问道:“嘉宁郡主,您可是取了宫中什么东西,这才引得龙鳞卫出动。”
在见到嘉宁郡主的那一刻,沈恪忽而间反应过来,他们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撞上了龙鳞卫,这一群的龙鳞卫并不是为了找寻他们的。
而今夜这一遭,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嘉宁郡主自然是听得出沈恪的怀疑,她眼中的神情异常锐利,身上腾跃而起的杀意在这一刻如铺天盖地一般地涌向了沈恪。
李云曦骤然间感觉到了这气氛的紧张与尖锐,她急忙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将沈恪掩在身后,她抽噎着道:“阿姊,维桢没有什么恶意,你、你别......”
看着素来胆怯软糯的李云曦这般维护沈恪,嘉宁郡主心头一叹,她伸手轻轻拍了下李云曦的肩膀,感受到掌心间的颤抖,无奈地摇摇头,道:“阿姊又不会吃了他,你怕什么?”
李云曦低下头,弱弱地道:“可是,维桢他身上的伤还未好,我担心阿姊会同他动手。”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地道:“阿姊,这一路上,多亏了维桢,若不然,我只怕是见不到阿姊的。”
“所以,阿姊你、你别为难他。”
嘉宁郡主听着李云曦断断续续的话语,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站起来,只是略微力竭,站得踉跄的沈恪,她眉眼一沉,而后道:“行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接下来的事,事关重大,故而才紧张了一点。”
她的神情微微放柔,温声安抚着李云曦,道:“阿宝,你莫怕。”
嘉宁郡主扶着李云曦坐下,她的目光落在了沈恪身上,对于先前沈恪的身手,心中是有了些许了解,倒是看不出此人重伤之下,尚还能护着李云曦周全,想来将李云曦托付给此人,应当也是可以放心的。
她在城中发现李云曦的身影时,本是想过将李云曦一同带走,前往陇贵赵家的,只是如今想着那个到来的雄鹰领卫,她对于带着李云曦上路这事儿,心头略有迟疑。
倒也不是嫌弃李云曦会成为拖累,而是怕自己无法护李云曦周全。要知道她带着某些精贵之物,那些龙鳞卫是不会放手的。这一路定然是穷追不放,她若是一个人,行动间会利索点,带着李云曦,怕是抗不过那龙鳞卫的追铺。
一旦她们落入对方手中......嘉宁郡主眼中透出一丝的怒意与忧虑,她略微收敛心神,随后双眸定定地看向沈恪,她低声问道:“你们要回京,便是要知晓京中的情况,如今这情况,我便一五一十地同你们说道,想来你们如今是不会再回京自投罗网的。”
沈恪听着嘉宁郡主的话语,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本就是为了回京确认消息,如今这消息既然已经确认了,那自是不必再孤身入京中的龙潭虎穴。
“我想,你也是心系太子殿下以及你的父亲。”嘉宁郡主朱唇轻启,三言两语间便就将沈恪的心思看透,“你既然敢带着嘉乐回京,我想你也是有所依仗的。”
“至于你所说的东西......”
“咚——”
作者有话说:
我扛着39度的高烧码字,就这么多了,大家凑合着看吧。希望明天我还起得来。
第35章 提醒
她及早将事点破,也省得往后多惹事端。
嘉宁郡主随后扔出一样东西, 落在桌子上,发出沉沉的闷响声。这一声闷响吓了李云曦一跳,她一脸莫名地看着扔在桌上的东西, 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听到这一声闷响,沈恪心头略微思忖,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桌上用布巾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一抹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涌了上来。
他正要伸手去解开桌上那包得严实的物什,却见李云曦径直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拎了过来,纤细白嫩的手指灵活地解开放置在桌上的包裹。
一层层解开的时候, 李云曦不知怎么的心头跳得略快, 等到看到完全解开的布条下所包裹的东西,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是阿爷的玉玺!”
李云曦的手微微发抖, 她松开手,那一尊威严却又不算大的玉玺摆放在了桌子上,看起来很是剔透威武。微弱的光照在玉玺上, 折射出一抹森严的至高权柄。
沈恪心中的想法在此时得到了证实, 他的眼中也是难掩一片惊诧,虽然已然是猜到了,但是怎么都想不到嘉宁郡主竟然会如此胆大地将玉玺盗了出来。
莫怪乎会动用了龙鳞卫一路追铺?
沈恪面上的神情很快便就恢复到一片平静,他低声道:“嘉宁郡主是打算带着这天子之物,前去陇贵赵家?”
嘉宁郡主面上闪过一抹为难,当时带走这一块玉玺的时候,她不过是灵关一闪,倒是并未想过后期该如何安置一块天子权柄之物。
带去陇贵赵家, 这并不是最好的做法。若是让那一位平王殿下扣下一尊拥兵自重, 意图谋反的罪名, 可就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自然, 这玉玺带了出来,短时间内宫中也是不敢声张的。
这寻回玉玺的事情,想来他们也只敢在暗中进行。只是那龙鳞卫追得紧,她不知道自己带着这一方玉玺能否顺利避开?
嘉宁郡主眼中的神色沉凝,她抬眸看向同样是若有所思的沈恪,而后低声道:“沈大人,我想你能够在这般危急的时刻还能带着嘉乐妹妹逃命,应当是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的。如今说起来,这一方玉玺,我带走的时候并未多想,但是带了出来后,便就是烫手山芋。”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多么细致,沈恪便就明白对方的顾虑。确实,陇贵赵家本就是一方豪强,兵强马壮,若是先太子还在,这一方玉玺带去自然不是问题。可是现下,太子殿下可不是出自陇贵赵家,若是让赵家知晓了京中局势,届时若是竖起‘清君侧’的大旗,谁又能知道最后会不会是扶着嘉宁郡主当一名傀儡女帝?
毕竟一旦米已成炊,那局面可就不好说了。
如今,可不是考验人心的时候。
嘉宁郡主将桌上的玉玺轻轻推了过去,她的双眼定定地望着沈恪,而后一字一句地道:“这方玉玺,需要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沈恪的目光同嘉宁郡主对上,四目相接,其间的冰冷与郑重展露无遗,他的视线掠过面上尚还带着些许迷茫的李云曦,又回到嘉宁郡主的面上,他伸手接过那一方玉玺。
指尖触过,尚未碰上,却就让嘉宁郡主感觉到少许寒意,她放开手,看着对方接过玉玺,又将视线落在沈恪苍白的面容上,她的眉头微微拧起。
“至于如何找到太子殿下?这便就看你的本事了。我想年纪轻轻便就能够让二叔委以重任的沈大人,应当不至于那么不堪重用。”
嘉宁郡主的声音不大,她也不曾询问任何太子殿下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她的立场本就敏感,有些话不必多问。
见沈恪收起玉玺,她也不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血丝的李云曦,温声道:“阿宝,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去歇息。”
李云曦此时本就是六神无主,听着嘉宁郡主的温声细语,她的目光又折回沈恪身上,沈恪略一沉吟,而后对着李云曦微微点头。
这微不足道的动作却是令嘉宁郡主眉头蹙起,她也不曾多言什么,只是伸手拉着李云曦往里屋行去。
沈恪看着人离开的背影,他低下头盯着那不过巴掌大的玉玺,玉玺并不重,可是握在手中,却是让人心中发沉。
他的眼眸微微深沉,一抹低低的闷咳声在人入了里间以后才弯腰咳起来。
李云曦同嘉宁郡主入了屋子,她的思绪尚还留在刚刚得来的消息之上,嘉宁郡主带着人脱了外裳,一同躺在床榻上,她转过头来,看着愣愣出神的李云曦,轻声道了一句:“阿宝,莫担心,二叔和婶娘是多福之人,定然是平安无事的。”
“如今二叔已然是逃出京都,婶娘有两位殿下护着,想来也已经出了京都了。”嘉宁伸手将粗糙的被衾拉起,替李云曦掩了掩被角。
李云曦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她听到嘉宁安慰的话,她转过头来,面上露出一抹忍哭的难看笑颜,她的视线对上嘉宁郡主,小声道:“阿姊,阿爹阿娘他们真的都会没事吗?”
“嗯。自然是平安的。”嘉宁郡主肯定地回道。她对于太子殿下的能力以及太子妃的聪慧是有把握的,要知道太子殿下若是一介庸才,圣上也不会在先太子逝世之后,便就立了最不喜的二叔为太子,当时得到二叔射杀先太子的时候,圣上勃然大怒,几欲要斩杀了豫王,只是到了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那般举动无非是为了社稷着想。
而太子妃出声清琅郑氏,郑氏本就是同赵家齐名的豪强,郑氏培养出来的嫡长女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便是看着在太子殿下受困之际,太子妃能够果决得引燃东宫阻拦太子回宫,就能看出太子妃的手段与心性了。当时能够死地逃生,那么后边便就不必担心的。
“二叔和婶娘的聪慧,你应当是了解,你的两位兄长更是人中龙凤,现下已然过了最危险的那道坎了,之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嘉宁郡主略微顿了一下,她的脑海中也是一片茫然,逃了出来,可是接下里又该如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