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缓过一阵,便就转身离开,走至外间,而后接着道:“殿下,咱们的时间不多,搜查的卫兵很快便会察觉到不对劲,要辛苦殿下了,尽快收拾妥当,咱们要抓紧时间离开。”
李云曦躲在被子里,面颊上一片燥热,听着沈恪的话,她心头一惊,未曾想到嘉宁姐姐竟然这么早就走了,连同她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了......脑中浮现起昨夜的惊险,便就反应过来嘉宁郡主的主意,心底浮起一层懊恼,他们如今尚在卫兵的追捕之下,她这还在耽误时间。
李云曦急忙起身,整理衣裳,又看到了桌上熟悉的包裹,她惊诧地认真看了两眼,确定这就是他们当时携带的包裹,当时分明是落在了客栈里,怎的又出现在这儿了?莫不是......
她噔噔几步就出了里屋,一眼就看到笔直地站在外间的沈恪。李云曦的脑中赫然浮现先前的那一幕,她面颊微红,脚下步伐略微小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沈恪转过身来,看着眉眼间带着些许担忧和歉意的李云曦,躬身一礼,道:“小殿下。”
李云曦脚下的步伐一顿,她看着面前的沈恪,那一句‘小殿下’,好像瞬间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不过是一个晚上,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殿下,洗漱的水,臣给您都准备好了,你收拾一番,包子在桌上,是嘉宁郡主走之前买的,还热乎的,您先吃点。”
“嗯,我知道了。”李云曦的目光扫过沈恪,沈恪的气色并不是很好,在泛白的曦光之中,更是显出一抹清冷的气息。
“你也吃包子。”李云曦洗漱一番后,便就坐了下来,倒也不知道沈恪是自哪里弄来的热水,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小口抿了一口,水是温热的,搭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她又看了一眼沈恪,小声开口道。
沈恪看着推送到自己面前的包子,抬眸看了一眼李云曦。他伸手将桌上的包子拿起,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好好吃东西,待会儿带人离开时,怕是还得有一番折腾。
“多谢小殿下。”
李云曦听着沈恪略显刻板的道谢,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可是在张口欲言的那一刻,口中的话语一时间就凝在了喉咙间,沈恪微垂着的头,面无表情的侧脸,将她所有的想法都逼了回去。
“那个包袱,是你回去客栈取回来的吗?”李云曦咽下口中的包子,低低地问了一句。
沈恪喝了一口水,而后将视线投向放在桌上的包袱,他摇摇头,随后解释道:“不是,那是嘉宁郡主替我们取回来的。如今,嘉宁郡主先行一步,正好是吸引了大量卫兵的注意力,我们出城也会容易点。”
李云曦的眼中透出一抹惊诧,她不由得问询道:“嘉宁姐姐,可有受伤?”
沈恪想了想,并未将嘉宁郡主受了点皮肉伤的事告知,只是摇头回道:“小殿下放心,嘉宁郡主一切安好。”
“小殿下,你暂且在这屋中稍后,臣去外边探探情况,很快便回来。”沈恪看了一眼天色,不能在耽搁时间了,他须得出去探个究竟,也好知道接下来应当如何行动。
李云曦听得沈恪要出门,她心头一紧,胸腔内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蜷握着的手指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中,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却很快便垂下眼眸,强作镇定地点点头,闷声道:“好,你注意安全。”
沈恪站起身来,对着李云曦拱手一礼,道:“小殿下放心,臣很快便会回来。”
李云曦愣愣地看着沈恪消失的背影,她抿了抿唇,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头乱七八糟的,总觉得千头万绪都搅和在脑中,可是却又理不清,便是昨晚得来的消息,她也有太多的事未曾完全想明白。只是到了如今,却又是无人可问,无从问起。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莫要胡思乱想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出了幽静的巷子,大街小道上的气氛较之昨儿,明显得要紧张多了。沈恪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小摊处,听着那些小摊贩的窃窃私语。
“今早城中的卫兵窸窸窣窣的,好像是在追什么人吧?”一名矮瘦的小贩,缩头缩脑地凑到一旁卖包子的大婶身边嘀咕着。
大婶眉头微微一拧,随后包了一笼包子,递给面前来买包子的客人后,看了看四周,小声回道:“是呢,听说是追贼人。”
“这事儿,我也知道,”卖酥糖的大爷探过头来,一脸神秘地道,“我这是听我在衙门里当差的大外甥家说的,那贼人可厉害了,出了那么多卫兵,还有......”
大爷左右看了看,而后轻声嘀咕着道:“还有龙鳞卫也出动了,人愣是逃出了城,你没看今儿城中的卫兵少了一些,跟着一同追出去。”
大爷比划了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城门口。
“没追到?”最开始那名瘦黑的小贩惊诧地接了一句,“那可是龙鳞卫呢!还有龙鳞卫追不到的人?”
“小声点,”大爷朝着周边扫视了一眼,而后小声道,“那贼人可不简单呢,听说盗的东西是宫中的宝物,哦,对了,听说咱们城里还有同党躲着呢。”
听着大爷最后说出的话,旁边的几人眼中的惊诧之色异常浓烈,仿佛对于同党一事有些不大相信。
“同党?”
“不会吧,你没看城中的卫兵没有四处搜查?这若是有同党,不得翻找个底朝天?”
“你们不懂,不懂,这呢,可都是为了麻痹对方,人其实......”
这话说道这里,那大爷忽而间就不说了,仿佛是有什么难处一般。而沈恪抬眸瞥了一眼,突然注意到街角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眉头微微一挑,轻巧地从人群中退开。
从刚刚小贩们的讨论中,沈恪大抵可以猜到,嘉宁郡主是成功地将苏程玉引开,便是连城中的卫兵也追了一批出去,但苏程玉并未就此放松,而是还留了一批人在城中,私下中在搜捕他们。只是不知道,苏程玉到底是猜到了多少?
若是让他们发觉那一方玉玺在他们手中,只怕这天涯海角,都是摆脱不了龙鳞卫的追捕。
沈恪心中思绪纷纷,只是如今看着平静的城中,那城门口却是重重防卫,要出城,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如今尚还有伤在身,且又拖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李云曦,用蛮力突围,并不是最佳的方法。
他须得琢磨一个法子,将人安全地带出城。
沈恪的步伐很轻,眨眼之间便就消失在街巷之中,他顺着街巷拐入胡同,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前方一道黑影。
那一道黑影在拐到一处角落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那人瘦高个儿,面容普通,只是一双眸子很是亮堂,给他普通的面容上增添了些许精神。
这人停下脚步,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朗声道:“不知是何方人士,这跟了一路,是敌是友,也该出来亮亮相了吧?”
沈恪沉默地自暗处走出,他倒是也没有可以隐瞒自己的行踪,只是也想不到会如此快就让人发现,想来身上的伤势确实是对自己有不少影响。
看到自角落里走出的沈恪,那人眼中的警惕登时变幻成了惊喜,他疾步上前,对着沈恪躬身一礼,道:“属下朱河见过大人。”
沈恪摆摆手,他缓步上前,仔细审视了一眼朱河,而后沉声道:“好久不见,朱河。”
朱河本就是太子府的人,只是早早便就让太子殿下安排在了清河城中,在清河城里当个昭武校尉。平日里与太子府联系得少,故而知道朱河是太子的人这件事的人也就少之又少了。
若不是刚刚突然看到了朱河,沈恪也未能想得起来。
朱河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又小声道:“大人,您怎么在清河城里?”
他脑子一闪,突然间想到了之前所接到的搜捕贼人的命令,朱河心中一跳,低声问道:“大人,如今这城中在暗地里搜捕的,可是......”
沈恪点点头,他面上神情不变,沉沉地应道:“嗯,搜捕的便是我和嘉乐郡主。”
朱河是太子府的人,能够让太子殿下安排在清河城中的暗子,其忠心上自然是信得过的。听得沈恪这话,朱河眉头微微一皱,他轻声道:“大人,可是要和嘉乐郡主出城,去寻太子殿下?”
“嗯,”沈恪注意到朱河口中提到的‘寻太子殿下’,那也就是说朱河应当是有太子殿下的些许消息的,他眼眸清亮,盯着朱河,开口问道,“你可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
朱河想了想,朝前走了一步,小声回答:“回大人,属下接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出了京郊,朝着边城去了。”
言罢,他又添了话道:“至于从哪条路走?属下并未有消息。太子殿下,被诬陷为谋逆之罪,而后便是通缉追捕,京中已然抓了一大批人入狱,咱们的人有不少现下都被下了大狱,消息流转上断了线,所以并不畅通。各个关节的大人,也有不少落了狱,咱们躲在暗处的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能够成为暗子的人,自然都不是蠢笨之人。京中剧变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太子的人,在这一次的‘谋反’牵连之中,折损了不少人进去,剩下的人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消息也凝滞了不少。
也就是这些日子才慢慢地缓过来。
听着朱河的话,沈恪面上的神情很是凝重,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问道:“京中如今,是平王殿下全权做主?”
朱河点了点头,眼中浮起一丝的严肃和担忧,他缓声道:“是,虽然表面上说是圣上卧病在榻,暂且由平王代理国事,有重要决断之事,再同圣上细细商量,但是私下里已然有消息传来,圣上不是卧病在榻,而是被平王用了药,□□在宫中,但现下这情况,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被通缉在外,圣上又卧病在内,朝中的大臣虽然察觉到不对,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京中,现在倒是一派平静。”朱河沉思片刻,略带疑惑地道,“便是有一点奇怪,按道理来说,齐王殿下应是也能猜到太子殿下会往边城而去,那么他可以下凋令调边军狙击太子殿下。纵然黑翼军是效忠太子殿下,但是其他边军,却并不会......”
沈恪听着朱河这话,他的心头很明白,京中的平静,是因为群龙无首,纵然是察觉了些许不对劲的大臣们在这个关卡,也不敢轻易战队,毕竟平王殿下也是皇子,如今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逼急了对方,万一对圣上出手,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况且太子殿下到底是否‘谋逆’,这罪,谁也说不准?毕竟下谕旨通缉太子殿下的可是圣上,这事儿,又有谁敢入宫问询呢?都是老谋深算的老臣,谁都不是孤家寡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在这诸多顾忌之下,京中自然是一派平静了。
不过,此时,从朱河的消息中,沈恪可以肯定两件事,一则是太子殿下往边城去了,想来是赶赴边城的黑翼军所在。只是不知道这一路,又会是如何的艰难险阻?二则是平王殿下确实有问题,圣上此时应当是暂且安全,在太子殿下未曾殒命之前,平王是不会对圣上动手的。
当然,刚刚朱河的疑惑......沈恪唇边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齐王不是不想调边军狙击太子殿下,而是不能,那玉玺被嘉宁郡主带了出来,他又如何下凋令,而圣上......想来圣上被□□在宫,心中本就不满,又怎么会下谕令呢?
齐王殿下,无圣上谕令,更无玉玺作凭,又如何调边军?
这也是龙鳞卫紧追不舍的原因。
至于玉玺这个事儿,沈恪并未同朱河说,他点了下头,面上一片平静,而后淡然道:“朱河,我同嘉乐郡主需要出城。”
朱河并未多想,他沉默地低头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严肃地道:“大人,要想出城,必须要快,两刻钟后,东城门便换防,如今那城门口正是属下的人守着,马老六喜好喝酒,昨夜喝了半宿的酒,今晨的守门,定然是一片晕然,而且,马老六宿醉之后,对于来往人员的查验,不耐烦也不会细细查看。您和小郡主要出城的话,可以从东城门走。”
朱河琢磨了一下,他自怀中取出两份文书,递送给沈恪,小声道:“大人,这是通关文书。”
沈恪接过文书,打开看了一眼,正是齐全的两份通关文书,只是......他目光疑惑地看着朱河,毕竟他会同朱河撞上,是意外,朱河又怎么会这么恰好地备着这两份文书?
朱河自然是感觉地出来沈恪的疑惑,他开口解释道:“这文书,是替一对贩盐的夫妇做的。他们出了大价钱买这通关文书,也是大人运气好,今儿本是要交货给他们的,因此才带在身上。”
沈恪握着手中的文书,对着朱河拱手一礼,道:“多谢。”
“大人,这是折煞下属了。”朱河侧了侧身,避开沈恪的礼,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接着道,“大人,时间不多了,您还是及早同小郡主离开。若不然,等到龙鳞卫回来,只怕就走不得了。”
沈恪微一点头,他将通关文书收起来,而后对着朱河颔首示意,便就转身离开。
而另一头,在屋子里安静地等着沈恪的李云曦,抱着包袱,心中忐忑不安,久不见沈恪回来,心中的惴惴不安愈发浓郁,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
好一会儿,突然便就听得屋外一阵略微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心头一跳,便就朝着一旁的柱子躲去,随着脚步声越发靠近,她心头咚咚咚地乱跳。
沈恪步履匆忙地入了房间,堪堪踏入屋子,便就发觉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心中不由一慌,直到眼角瞥见隐蔽在柱子后边的一处熟悉的衣角,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殿下。”沈恪开口唤了一声。
听到沈恪的声音,李云曦迅速钻了出来,她抱着包袱,朝着沈恪小跑过来,眼中带着欣喜与雀跃,小声应了一句:“嗯,我在这儿。”
对上李云曦的双眸,沈恪别开眼,他轻声道:“小殿下,咱们现下就必须得走,两刻钟内咱们要从东门离开。”
沈恪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李云曦跟着他走。
“哦,好的。”李云曦乖巧地疾步跟上,沈恪看了一眼李云曦提着的包袱,他伸手接了过来。
李云曦小步跟在沈恪的身边,她看了看沈恪的眉眼,轻声问道:“我们直接从东城门出去吗?他们不会查验吗?不是说都在搜捕吗?”
沈恪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同李云曦解释道:“这是通关文书,现下咱们的身份是贩盐的夫妇。这份文书做得很扎实,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李云曦低头一边看着一边走,听着沈恪说到‘贩盐的夫妇’时,她的手不由得一顿,而后抬眸偷偷瞄了一眼沈恪,见对方面上毫无变化,他的眉宇间带着些许严肃,眼中带着沉思,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李云曦将文书递回,沉默地跟着人往东门的方向行去。
到了东门的时候,这时天光大亮,出城的队伍也派了半长,正在缓慢地移动,在靠近城门的时候,李云曦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她侧眸看了一眼守城门的兵卒,那人眼神迷离,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想来是宿醉未醒。那位兵卒正倚靠在城门口,貌似随意地四处察看着,对于过来的百姓,他也不过是随意地看了两眼,便就挥了挥手,让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