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手一滞,他这是在做什么?
前几日她还言之凿凿说他们为阮月循私,如今轮到她了?还有,他怎知自己的字好或不好?
她心中疑惑,但立马想到那日他翻看自己书籍之事,也就明白了。
“哦?殿下似乎与她十分熟悉,看过她的字?”杜文海问。
“自然,毕竟看医书的女娘,我在宫里还是头一遭见。”李景清不自觉笑了:“对了,她做得糕点甜润适口,与众不同,杜中书日后不妨让她做一些。”
陆英懒得看此时阮月的神色,只暗思他今日既在杜文海跟前说了这话,她势必得抽个空做些才好。
她寻思着,而李景清说完这些,起身向杜文海告辞走了出来。
阮月努力笑着,拦住了李景清的去路:“殿下要走了么?我煮了殿下最爱的敬亭绿雪,殿下吃了再走吧。”
然李景清扫过她的脸,继而再看向掌盘中的茶碗,勾了勾唇角未言语,绕过她走了。
阮月转身,呆呆看着他走向门口。
陆英在旁瞧着她,都快感动于她深情款款的眼神中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忽地,阮月回头,目光一对上,就狠狠的瞪了陆英一眼。
陆英漫不经心地笑了,转身又做事去了,眼下她心境大好,连干活都轻快了不少。
夜里,林云茹到陆英处窜门,后又借口太冷,赖在她床榻上不走了。
陆英未揭穿她怕一人独睡之事,也由着她,自己以往是睡大通铺的,与那么多人一屋子都睡得着,更何况只林云茹一个。
然她还是小瞧了林云茹的睡姿,不晓得她是怕冷的缘故,亦或是睡相实在不好,她被熊抱着险些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趁着翻身之际得了解脱,她起身想喝口茶,可惜小炉熄了火茶汤已冷,想到林云茹房里定有温的,于是轻轻打开房门。
方拉开小小一道缝,她便看到蟾光下一道身影慢慢行向院门,她被吓得呼吸一紧。
自己这是犯太岁么,还是她不能起夜,怎么隔三差五就能撞见一些偷鸡摸狗之事。
虽未出门,她好奇地透过门缝辨认那人身份,然一时也看不出是谁,只是漏尽更阑的不睡觉,准是没什么好事。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阵风夹带着低沉的声音扑在陆英耳边,实实足足地吓了她一跳,惊恐地扭头,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看到林云茹,她才释然长叹。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吓成这副样子。”林云茹漫不经心地说着,凑到她脸旁看向门外头,随即轻呼道,“门口那人是谁?”
第17章 诡计初显
陆英见人已摸到院门口,隐入了暗处,不由更紧张。
“我也不知。”
林云茹看到那人似解了门栓,一把抓住陆英的手臂:“我们跟出去看看吧。”
陆英踌躇道:“依我往日的经验,咱们最好还是别跟过去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这事她有经验,夜里出门准没好事。但也不得不说,前两回若不是自己偷偷跟着,也不会知道春月那么多事,继而顺利解开困局。
似乎这么一想,她应该跟出去的。
就在她迟疑之际,外头那人已开了院门,只是未出去,片刻后又关上了院门,上栓,返身往回走。
陆英忙将房门又掩上几分,只开了细细一条缝,惹得林云茹蹲下身挤在她下方往外瞧,此时二人心中都不由感叹,幸亏没出去,不然撞个正着。
两人皆想看清那人是谁,只是她身披斗篷,头顶兜帽,还谨慎地埋着头。除了从身形上看出是个女子,其他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眼下,就只看她进谁的屋子了。
但那人像是察觉有人在注视,走着走着一个转步,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此时,陆英她们都不敢再提跟过去了。
林云茹倒是想再等等,认定那人会尽快回来,陆英等了片刻,不想再趟浑水,掩上房门拉着她回去歇了。
旁人当真要行害人之事,处处提防也未必防得住,还不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再说。
先前的差事做完后,众女史便在内侍带领下开始熟记后宫各处,而陆英趁着这空档做了糕点。
“如何?”林云茹一直在小厨间里帮她打下手,糕做好了,自是要请她先行品尝。
“嗯嗯,好吃。”林云茹光顾着吃,都来不及说话,又另拿了一块。
陆英笑了,取了食盒装了两盘,同她知会了一声,便去了集贤馆。
“杜中书,我做了些糕点,请各位尝尝。”
进了内殿,杜文海正拿着一份折子出神,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合上放至一边,笑盈盈地看向她。
“那日庆王殿下同我说,你做得糕点连圣上都夸赞不已,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
陆英嫣然而笑,将糕点拿了出来:“这是水晶龙凤糕,这个梅形的是七返糕,我另添了些杏仁粉进去,您尝尝。”
杜文海点点头,各尝了一块,听得他连声的夸赞,便想给另几位送去。
彼时,外殿传来说笑声,陆英脚步一滞,忽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到了杜文海身旁。
须臾,从外头进来一人,是在集贤馆服侍的宫婢之一,名唤秋娘。
秋娘见陆英端着碟子,立马笑道:“陆女史今日做了糕点啊,当真巧了,婢子煮了西山白露,清香淡雅,正好配糕点。”
说话间,她快迈莲步到了杜文海身旁。
陆英笑而不语,只冲着杜文海点头示意,离开了内殿。
外头的几个亦都是在朝为官的,身份个个不低。对于陆英等人却很和善,尤其瞧见她是来送吃食,品尝之后赞美之词说起来是毫不吝啬。
“好生是热闹,可是有什么好事?”殿门外传来一句笑语。
陆英听出来是李景清,转头果然见他提步进来,笑眯眯的目光扫过众人。
“殿下来得正好,陆女史做了糕点,殿下尝尝。”一番行礼后,吏部侍郎刘安亭端起七返糕送了过来,“我便借花献佛吧。”
李景清取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看向陆英。
“诸位有口福了,陆女史进宫半年有余,我亦是前些时日才有幸吃到她做的糕点。现如今她不过来了集贤馆几日光景,各位就吃上了。”
一旁的太常少卿胡崇朗笑道:“那看来,往后殿下得多来咱们这儿了。”
李景清一手捏着糕点,一边迈步往内殿的方向走:“胡少卿说得有理。”
陆英在旁笑盈盈地听着几人的对话,察觉身后来人了,扭头见是阮月。
她的消息倒来得快,李景清方来,她便闻讯而至,再瞧她看向李景清时那爱恋的眼神,当真是遮都懒得遮了。
“殿下来了,那我去煮茶。”阮音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秋娘亦从内殿出来,抬眼看到李景清怔了怔神,行礼后打算收了茶碗出去。
就在此时,刘安亭突然捂住了胸口,在陆英的注视下,身子晃了晃。随即软倒,撞倒了书案,发出一阵巨响。
“刘侍郎!”陆英首先冲了过去,看着刘安亭呼吸急促样,忙将他身后的书案往旁侧推开,扶他躺了下来。
殿内顿时乱了,好在杜文海出来见此情形,立刻命王松派人去太医署,李景清只压着声同王松说了什么,便站于一旁。
陆英观刘安亭神色,见其气短而促,脸色略青,忙唤来内侍解了他领口的盘扣,将其脸往旁边侧了些,而她则起身退开。
“诸位,不知刘侍郎身患何疾,我们亦使不上力,咱们还是退开些……”她正说着,看到秋娘正要去捡被刘安亭撞倒桌子而落在席上的茶碗,忙出声呵止,“秋娘,莫动。”
众人目光都落于秋娘身上,看得她僵着身子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陆英冲她招了招手,将人叫到了身旁。
宫里不比外头,多得是明争暗斗之事,天晓得刘侍郎是自个儿有隐疾还是旁的什么,总之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再动了。
“王松,你看着此处。”李景清也想到了,叮嘱道。
片刻功夫,内侍领着一行人进了门,陆英只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她阿耶也在,没成想在宫里头一回相遇,竟是在此等情形下。
陆父陆远山看到自家女儿亦是呆了呆。但随即回神,上前看了眼刘安亭的情形。
陆远山只是个医正,此回来了太医令和医监,自然轮不上他看诊,他只在旁写诊籍。
“殿下,刘侍郎应是误食了什么,在太医署的诊籍中曾记载刘侍郎不能食用杏仁,只不知方才他可曾食用过?”太医令诊治之后,便命人将刘侍郎抬至后殿,而后向李景清复命。
而陆英一听太医令这话,立刻明白今日之事怕是冲自己来的,刘安亭则是被无辜牵连罢了。
“我方才进来时,刘侍郎正在吃糕点,查一查便知。”
第18章 轻易解困
见阮月按捺不住跳出来抢话,陆英不禁笑了。
这不摆明此事她脱不了干系么,不过她如何设计给自己下套得,倒需好好想想。
说完话,阮月还热心地将两个碟子拿过来让太医令查看碎末。
杜文海看了得意扬扬的阮月一眼,转而目光落在陆英身上。
“嗯,剂量虽不大,但这糕点里应是掺了杏仁粉。”太医令查看之后,对着李景清说道,“不过……”
“我便知是你。”太医令话还未说完,阮月抢先发难,指着陆英道,“你定是因着刘侍郎只寻我做事而不寻你,怕一月之期满后他们选我留下,才对刘侍郎痛下毒手。”
她说着,双手抚在胸口处,后怕道:“得亏我今日来得晚,不然还不知你要如何污陷我。”
陆英在听到阮月开口时,便将目光落于一旁的陆远山身上,见他欲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忙冲他微微摇头。
“污陷?的确是污陷。”陆英意味深长地看着阮月,“就不知,是谁构陷谁了。”
不待阮月接话,她走到倒地的桌案旁,捡起茶盏。
方才秋娘急着要收走茶碗的举动让她上了心,眼下出了这事,可不得也查一查。
茶盏未破,碗底犹存着一些茶汤,两片茶叶。
陆英心中了然,返身走到太医令旁:“不若太医令再瞧瞧这碗茶,我怎看着这茶汤的浊物未免多了些。”
太医令接过茶盏,先拿银针试了毒,后再细细查看,而陆英目光一转,落在人群后彷徨失措的秋娘身上。
“这茶汤虽用浓浓的茶叶掩饰,但里头确实有杏仁粉。”末了,太医令给了答案。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纷纷落在秋娘身上,还无人发话,她就扑通跪了下来,惊慌地望着众人。
“那又如何,宫中做七返糕并不会用到杏仁粉,可独独你加了,指不定就是你晓得刘侍郎不能食杏仁粉,刻意为之。”秋娘还未出声,阮月便替她辩解起来。
闻声,秋娘也抬起头:“是……是啊,指不定,是刘侍郎吃了糕后又吃了茶,这杏仁粉就到了碗中。”
“茶中的剂量比糕点中的多了不止一倍。”太医令在旁讪讪说道
陆英失声轻笑,缓缓摇头:“且不论我一块糕里的杏仁粉没有你这碗茶里放得多。更何况,刘侍郎根本就没吃七返糕。”
秋娘呆住了。
“怎么可能?”阮月皱眉,看向两个空碟子。
陆英瞟了她一眼,慢步走到秋娘跟前:“你进来之前,我特意询问了杜中书,殿内是否有人不能食用杏仁,彼时我已得知刘侍郎不可食用,故而在送糕点时,我已与他言明。”
她在家时,时常有人上门向阿耶求诊,就曾遇上过不能食用杏仁之人。
“而原本该刘侍郎吃的那块,被他借花献佛,给了庆王殿下。”
“哦——”胡少卿了然长叹,连声道,“难怪,我与刘侍郎是最后拿得,我拿完时,碟中都只各剩一块,方才刘侍郎为殿下送糕点时,我还想他没口福,比我们少吃一样。”
“原来这七返糕里有杏仁粉,难怪他一个好吃货如此大方,他早晓得自己吃不得,”胡少卿越说越通,重重拍了拍手,“是了是了,刘侍郎他没吃七返糕。”
陆英居高临下地看着秋娘,见她目光游离,身子轻颤,勾着唇角逼问:“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我……”
“你与刘侍郎应无宿怨,为何害他?还或是你实是想通过他而害我?我与你也无仇,是何人指使你的?”
秋娘被连连追问,数次张口终未置一词,只是慌张的视线扫过众人时。尤其在阮月脸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些。
陆英晓得,眼下她是不会将阮月供出来的。
即便供出来又如何,众人只会因着她们两个女子间的私怨而轻视她们,指不定还会因此双双落选。
“来人,将秋娘带下去审问,若不如实招供,仗毙。”无人出声时,李景清适时出面主持大局,示意王松将人带出去。
医监已命内侍煎了药服侍刘侍郎服下,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悠悠转醒,杜文梅着人将其送回,正好明后日是上元沐休日,可在家休养两日。
“大家都散了吧,此事我自会向圣上禀明,明日是上元节,大家也早些回去吧。”杜文海说着,向着陆英使了个眼色,将她叫到一旁安慰了几句。
毕竟她原是好意,不想出了这样的事,平白受了委屈,而事情的真相,他多少也瞧出来几分,可就怕最后事情不好了结。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没了心思,纷纷收拾东西前后脚离开。
陆英将将出了集贤馆,就被李景清追上:“我有事同你说,你随我来。”
看着他领头在前,她没吭声,只默默跟上,最后到了弘文馆的一间偏殿门前。
他站定,侧身看着她,向着偏殿的方向扬扬下巴,笑道:“进去吧。”
她本想问进去做什么,只是他素来行事有理有据,终是没问,径直推门而入。
“英娘!”腿一迈过门槛,陆英便看到她阿耶泪汪汪地迎上来,细细打量,“大半年未见,你又长高了。”
“阿耶,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喜不己。
“是庆王殿下让我在这里等你的。”陆远山说着,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陆英没再问下去,只是看到苍老不少的父亲,便觉心里阵阵发酸。
“阿耶,阿娘可好,还有十一郎可有好好念书?”打量完父亲,她又连问家里的人事。
她不在家中,时常惦念,尤其是她阿母本就身子不好,而今没她在家中帮忙操持,也不晓得如何了。
陆远山点点头:“你放心,他们都好,如今你小弟虽仍在原处上学,但他很是用功,夫子时常夸他。”
一听十一郎仍在门学,陆英就皱起眉头。
当初进宫前,陆历信誓旦旦说会让十一郎去太学受教,眼下看来,他果然靠不住,还不如她再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