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那里,咱们买了个小丫头照顾着,你就放心吧。”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让赵二郎送来的钱我们也收到了。”
说到此处,陆远山只觉万分有亏于女儿,也是自己无用,无法照顾好妻儿,甚至还要她来贴补家用。
“往后别送了,你自个儿留着,宫里人情往来也有不少要花销的地方。”陆远山一想起接到赵乾捎回来的月银时,只觉自己像是将女儿卖了一般的难受。
只是,陆英听不进去。
“阿耶还不知道吧,女儿如今是集贤馆的女官。虽还得一个月后的考绩才能定,但女儿觉得定能留下,阿耶放心,我在宫里一切都好,银钱也用不上,我只盼着……”
“殿下怎会在此啊?”
第19章 夜游赏灯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陆英立刻止声,竖起耳朵听着。
“我方才在集贤馆吃了糕点,在此处稍站站消消食,稍晚些我还要找王中监商讨祭祀之事。”李景清含笑的声音响起。
“好,那我在前头等殿下。”
之后便没了说话声,直到响起敲门声,才传来李景清的声音:“人走了。”
陆英深吸口气,扭头看着陆远山:“阿耶,宫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言,你同阿娘说,我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担心,有机会我会捎信回去的。”
“嗳。”陆远山连连点头,父女二人短暂话别后,陆英目送父亲离开。
李景清看着她的侧脸,见她久久不愿收回视线,忍不住好奇问:“既如此舍不得你阿耶,何不多说些话。”
“宫里多有不便,今日殿下能帮我与他见上一面,我已心满意足,多谢殿下了。”她摇头,忽又皱眉,“殿下怎知……”
想问他怎认得她阿耶,可他若连这点事都不知,就不是庆王了,于是笑着摇摇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不甚在意地挑挑眉,提步迈下台阶。
陆英问他不是还要去寻王中监商讨正事么,他笑了。
“父皇未下旨的事,我哪里敢当真与大臣商议。只不过随口一说,他明白我有他事,自然就离开了。”
说到这个,她想起曾听到的传言。
圣上乃明君,又因身子骨尚健朗,十分忌讳几个成年皇子对政事插手,像李景清,都已在外有府衙,却至今仍不能上朝参政。
“今日之事,是阮月做的,她的身份,我不便多说什么,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倘你当真有能力,一月期满,便将她踢出局去。”至行虞化门前,他看着她说道。
陆英明白他的为难,终究是贤妃娘家人,她也不怕阮月生事,只恨她因害自己而连旁人。
“明日是上元佳节,必定有宫宴,夜里还有灯会,你们出不得宫,赏赏宫内的也好,我明日……”他的话突然停住,似在思衬什么。
她不解,抬头巴巴地看着她。
他犹豫,片刻功夫后释然而笑:“回去吧。”
“嗯。”她转身,抬脚迈过虞化门,往两仪院的方向走去。
然才走了十来步,阮月突然从树后窜出来,直直挡住她的去路。
她回头看看,已不见李景清身影,反松了口气。
“你与殿下做什么去了?”阮月问。
“今日之事,我晓得是你做的,秋娘不过是你的替死鬼罢了。”陆英却不回她,而是径直说出方才的事实。
阮月也未抵赖,只是不甘:“没想到让你逃过一劫,我今日才知,她们说你心机深是真的。”
她们?
陆英抓住阮月话中的信息,看来,阮月身旁还有很熟悉她的人,她思来想去,十有八九是春月。
“并非我心思深沉,实是你的这个局太过粗陋,一眼就叫人识破,哎呀,我都快忍不住想同你说叨说叨此局到底何处出了披露。”
阮月被她讥讽得郁结不已,抬手就往她的脸颊挥去。
陆英一直留神着她,阮月才抬手,她就有所准备,单手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呵,想打我?我可是干了大半年的粗活,劝你还是先掂量掂量,不然我怕你吃亏。”
当真是说笑,当初在庆元殿,若不是碍于身份,她能将柳妃都掀翻过去。
她话锋一转:“不过也怪不得你,实是我对你行事早有提防。毕竟我在你们手里也是吃过亏的。”
你们二字被陆英重重说出口,阮月意识到她大约是猜到了什么。但那又如何,陆英拿她根本没法子。
她自持身份不同,本以为做女史之事十拿九稳,没想到半路冒出个陆英来,贤妃是不会再帮自己求圣上钦点她做女史的,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阮月心中闪过千百个计划,恨不得让陆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然正如陆英所言,她对阮月有所提防。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定会联想到是否是阮月做的手脚。
当晚,林云茹便知晓了发生在集贤馆的事,愤愤不平的咒骂。
然陆英却觉得与阮月撕破脸皮后,反倒是轻松不少。
第二日是上元节,宫里头处处挂起了灯笼,各宫主子要参加宴席,小宫婢们都有了难得的休息之时。
陆英闲来无事去了庆元殿,玉姝等人瞧见她十分欢喜,在小厨房里摆了桌饭,一边吃一边说话。
几人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陆英知道了不少消息。
自她离开庆元殿后,柳妃失了撒气地方,春月就会时不时被她责骂。
近日,圣上只来了一回庆元殿,陪着柳妃吃了顿饭就走,之后春月就被柳妃责打了一顿。
陆英听罢,不由幸灾乐祸。
这叫什么,这叫挖坑埋自己,春月定然没想到,以前助着柳妃折磨她,如今她自己成了那个出气桶。
“对了,她的那个相好朱勇,丢了差事被赶来出宫,这几日她脸色差得很。”玉珠送她出门,临分别时说道,“你若遇上她,别与她多话。”
自那事后,庆元殿人人都晓得春月有个相好的,听得玉珠这么说,陆英点头应下。
此事她还当真不知,既然如此,那春月再次与那苏娘子联系的机率岂不更大。
下回遇到李景清,得同他提一提此事。
回到两仪院,她被林云茹缠着去赏灯,想着也是头一回在宫里过节,她便答应了。
往东极门去的路上挂满了灯笼,水里还有人放了河灯,看得林云茹羡慕不已,连连惋惜没有早做准备,只好在一旁岸边欣赏。
也不知这河灯是从何处放下,一路飘到她们所在的地方。要不是陆英拉着,林云茹都想下去捞了。
“这是旁人放的,捞不得。”
“我只是想瞧瞧,看完再放回去,那盏河灯我从未见过,是用什么做的,好像是琉璃。”林云茹兴致勃勃地说着,身子前倾摇摇欲坠的似要掉下去。
“是谁要捞我放得河灯啊?”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两人本就身形不稳,经这一吓,径直往河里坠:“啊——”
陆英下意识地闭上眼,迎接即将入河时的冰冷,然下坠的身子突然被什么挂住,随后一个反力将她拉了回去,撞进一个温暖又略有些生硬的胸膛中。
她缓缓抬头,看到灯火之下,李景清近在咫尺的脸,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手脚还是先一步有了反应,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用力,无措地退出了他的怀抱。
下一瞬间,她想起林云茹,忙转头去寻,只见她还被一男子揽在怀中,呆呆地看着对方。
第20章 能说会道
陆英看清男子的容貌,吓得一个激灵,忙上前将林云茹拽了出来,拖着她给男子跪下。
“见过储君,婢子二人冲撞了储君,还请储君恕罪。”
此人正是皇后所出的皇长子,太子李景霖,陆英也只在去岁的中秋宴上,为柳妃送东西时见过一回。
“不妨事,起来吧。”李景霖为人敦厚,见是两个娇俏小娘子,哪会怪罪,反笑着同随行几人道,“我方才要放这琉璃灯,你们还说无人识货,这不是有人认得。”
一旁的李景清束手上前,笑道:“长兄,方才我们只说天黑,怕是无人留意这河灯,这宫里嘛,识得的总还是有几个的。更何况她们二人是女史,见识自是不同。”
李景清主动帮二人报了身份,引起了李景霖的兴趣:“哦,原来是女史啊,难怪,这琉璃灯顺流而下,一直无人留意,偏你们二人察觉了。”
说着,李景霖看向李景清及一旁的李景明:“三弟、七弟,这赌约你们输了,记得明日将东西送到我宫里。”
李景清两兄弟各是一脸无奈样,拱手应下。
陆英方才还在想,这三位是怎么凑到一处的,原是打了赌,而她们一不小心成了他们的棋子。
她心里有事想同李景清说,数次欲言又止的看向他,也明白眼下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好与几人告退。
这场意外相遇,似乎除了他们几人,再无旁人知晓,但陆英没料到,这却是一系列麻烦的开始。
上元过后,这年也算是过去了,宫里又恢复了忙碌,陆英她们也开始正式担起了女官的职责。
这日杜文海将她叫了去,拿了册《仓颉篇》给她,让她送去十五皇子李景辰处,顺道教他习字。
临走时,还叫住她叮嘱道:“十五皇子体弱多病,约莫习文会慢些,你且耐心些教。”
陆英应下,初时不明白此话何意,然待她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教会李景辰认最简单的人、天二字时,才体会到其中深意,还担心不知明日他是否还记得这两字。
以前听闻十五皇子多病痛,但没想到心智亦与常人有异,也难为周美人他们将这消息瞒得这么紧。
临走前,她对着周美人指天发誓,绝不在外多说一句有关十五皇子之事,她才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她寻思着是否还有法子让李景辰有所改变,一时分心险些撞树上,亏得有人及时出声提醒她。
回神一看,不正是赵乾么。
“中郎将。”因着赵乾身后还有一行侍卫,她称呼了他的官职。
“无妨,这些都是我兄弟。”赵乾不以为然,“听说你去了集贤馆,怎会出现在此?”
陆英浅浅笑着,目光看到他身后众男子因好奇而探头探脑的行径,只想着赶紧结束话题:“我奉命为十五皇子送启蒙书,时候儿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罢,提步越过了他身侧。
“哎,陆英妹妹。”才行了几步,就被他叫住了。
陆英回身看向他,见他大迈两步,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递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掌心上。
“前几日我上街,顺便买了面药给你,天气尤寒,用得上。”
“不必了,这些我有,在宫里哪能还有短缺。”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女娘怎好接个男子送的东西,天晓得会被传成什么样。
然赵乾似不明白她的窘迫,突然将面药往她怀里一塞便收了手,快得她只来得及七手八脚的接住。
“买都买了,你不要,便只能扔了,岂不可惜。”说着,他有些局促的笑笑,“那我先走了。”
陆英想还回去,只是赵乾领着人走得极快,她叹了口气,只好将东西收了起来。
转身,看到小道上迎面快步走来一个宫婢,看衣着也是有些身份,她下意识想同她行礼,忽又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也不同了,倒不必那么恭敬。
只是,陆英的善意还没来得及表现,那女子已目不斜视地到了近前,两人错身而过时,还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肩,将未曾防备的陆英撞得后退了几步。
“哎……”
她转身,只看到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下意识觉得此人怕是对自己有什么成见,可明明自己并不认得她。
疑惑不解地又看了一眼,陆英慢慢吞吞往回走。
一进了集贤馆的殿门,王松见她便迎了上来:“陆女史,杜中书请您去内殿。”
她点点头,便是杜文海不叫她,她也需同他回禀教十五皇子的进程,只是阮月那是什么眼神,活像要吃了她似的。
一步踏进内殿,她的步子僵住了,看到里头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才回神行礼。
“见过储君,见过铖王、庆王。”陆英看着坐在桌旁的兄弟三人,猜测着他们来此的目的。
太子点点头,目光越过她往后看了一眼:“那日同你一道的女史呢,她今日怎不在馆内?”
陆英抬眼看向太子,他如此突兀地问起林云茹的去向,着实叫她好奇。
不过听闻太子同太子妃相敬如宾,甚至连侧妃都未娶,想来对林云茹不至于有旁的心思。
想着,她看向一旁的杜文海。
“哦,原来储君问得是林女史啊,实不凑巧,林女史给淑妃娘娘送书册去了,储君与她是前后脚错开了。”
太子闻言,似有些失望:“那是可惜了,我还拿了个小玩意,本想让林女史认认的,既然如此,只好等下回了。”说话间起了身,“太傅,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众人纷纷起身,太子又回头看向李景清两兄弟:“三弟、七弟可要与我同行?”
李景清抬了抬手:“请长兄先行,我前几日托了陆女史寻古籍,今日正好带走。”
一旁铖王迈步走向太子:“我与长兄同行吧。”
杜文海送了两人出去,内殿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殿下何时托我寻书来着?”明知这是他的托辞,但她就是忍不住怼他。
果然,他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突然上前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数日不见,这张小嘴是越发能说会道了。”
第21章 暗夜惊魂
陆英被他的动作闹了个脸红,拍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正好,我有事同殿下说。”
“嗯,说吧。”他一撩袍摆又坐了回去,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盏看着她,“那晚我就瞧出你有事想说,憋了这几日,难为你了。”
一听这话,她便来气。
原来他早就猜到自己有事同他说,偏这两日他跟躲着人似的,令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长叹了口气,最终她还是没骨气地将事同他说了。
“我听闻朱勇被逐出了宫,春月如今在庆元殿的日子不大好过。倘若她当真是个吃里扒外的,想必定会再与那位苏娘子来往的。”
他点点头,吃了口茶:“你放心,我已派了人盯着春月,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定将那位苏娘子揪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能耐,将我母妃、皇后和柳妃都设计进去。”
她蹙起秀眉,在席上跪坐下来,倾身问:“殿下,贤妃娘娘慈祥恺恻,按理谁有个不敬的心思,总能瞧出个苗头,你当真想不出来背后会是何人?”
“你啊,有些事不晓得也好。”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今,咱俩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该你知晓的,我定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