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盛大爷他官当得大,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安排工作的。再说,这么多街坊邻居,哪个跟盛大爷相处的时间不比你长?帮了你,别人求上门去怎么办?你也得体谅体谅他们不是?”
“看看,现在有了机会,人家就算搬家了也想着你。不过你家那个老太太吧,一张嘴怎么难听怎么说。小景不方便联系你,这才转了个弯,让我给你带话。”
“你回去跟盼儿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愿不愿意去。要是愿意呢,明后天就得赶紧去找这个耿平,告诉别人你愿意做。”
说着,他把地址跟陶立冬说了。
“叔,我知道,我知道大家对我好,工作难找我也知道。当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张那个口,后来我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太难为人了。”
“现在盛景替我介绍工作,我也打心底里感激。我也谢谢叔你对我说这番话。”陶立冬感激地道。
见陶立冬是个拎得清且知道感恩的,陈坤十分满意。这小伙儿总算没辜负大家对他的好。他也更替陶立冬抱屈。多好的小伙儿,怎么就遇上陈招娣这样的丈母娘?
表达完谢意,陶立冬问道:“叔,您看这份工作做不做得?”
“这得看你怎么想。毕竟是替私人收瓜子,有一定的风险,叔也不能给你什么建议。你还是回去跟盼儿商量吧。”陈坤可不会替他拿主意。
他当中间人给传话都担着风险呢。
“不过你别跟你岳母娘和盼儿说是盛景替你介绍的工作,又是我给传的话啊。我们都是好心,替你着想。别到时候你那岳母娘拿刀上我们家闹去,盛景也得不了好。”
“您放心,我都知道。”陶立冬连忙保证。
回家后他没敢跟赵盼儿说要去替私人收瓜子,只说听一个朋友说有个地方请人。但具体做什么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大概的地址,他想去城东看一看。
结婚快两年了,陶立冬一事无成,两次都没考上大学,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吃白饭,赵盼儿越来越看不上他。
虽然上次陶立冬听盛景的,回家后跟赵盼儿谈了一回心。当时赵盼儿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善。可她的心终是不在陶立冬身上,时间久了,她又恢复了原先轻视的态度。
现在陶立冬说要找工作,作为一家子,赵盼儿再看不上他,也希望他能有一份工作。在陶立冬说了很多好话之后,她终于答应第二天坐公共汽车上班,把自行车让给陶立冬,并答应替他跟陈招娣解释,让陈招娣带一天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陶立冬就循着地址,找到了白大爷那处宅子。
盛景早跟耿平和周爱华说了陶立冬的情况,叮嘱他们接待陶立冬并交待情况。
一种口味的瓜子炒得差不多了,那天盛景就打算在家里配另一种口味的卤水,下午跑一趟机械厂,没打算跟陶立冬打照面。
上次她托方毅找人做炒瓜子的机子,那天方毅回去就找了读理工大的中学同学,那同学一听这想法十分感兴趣,熬夜画了设计图后,打算动手把盛景要的装置给做起来。
盛景下午就打算带那个同学去机械厂,利用机械厂的边角料和机器,让他把东西做出来。
陶立冬上门一自我介绍,就受到了耿平夫妻的热情招待。
“我妻子在北城上大学,我从农村过来找工作,就找到了这份炒瓜子的工作。主家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方便接待你,不过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如果你确定要做,你写份借条,我给你五十块钱,你去城东周边村子收瓜子。”
耿平又把收购方式和价格跟陶立冬说了一遍。
陶立冬原还担心自己没钱,跑一趟收不了多少又得跑回来;还担心他投入本钱去收了瓜子,结果这里的人说不要了,那这瓜子就砸他手里了。
没想到人家竟然提前支给他五十元,完全不担心他拿着钱跑路。
周爱华看出他的诧异,有意替盛景卖个人情,笑道:“因为你是盛景介绍来的,我们主家才会拿钱给你收瓜子。换了别的人可没这好事儿,都是自己拿本钱出来垫着。”
“你认识盛景啊?”陶立冬有些意外。
“我是她同班同学。我丈夫在这里做事,听主家说要找人收瓜子,正好盛景在旁边听到了,就说有个邻居可以做这事,还替你说了一通好话。”
陶立冬诧异之余,十分感激。对这个工作也更放心了。
周爱华一个华清大学的学生,都让自己丈夫在这里做事,可见这主家还是很靠谱的。
盛景交待周爱华把李鸣放他们收瓜子的情况告诉陶立冬,树立陶立冬的信心。因此周爱华就李鸣放他们的情况跟陶立冬说了。
一听五天就收到了六千斤瓜子,六千斤乘以三厘钱就是十八块钱。陶立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城东就算不如城西,不说五天十八块收益,就是半个月赚十八块钱,一个月也有三十六块钱的收入,比赵盼儿的工资还高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我现在就写借条,一会儿就去城东转转。”
耿平让他写了借条按了手印。
陶立冬拿着五十块钱和几个麻袋,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直奔城东而去。
可理想很丰富,现实很骨感。
陶立冬性格有些内向,人也长得文质彬彬的,还做不了什么活儿。以前下乡当知青时,他都是跟那些知青在一起,与村民打交道的事,都是早年下乡的知青老大哥做的。他很少跟村民接触。
现在要去村里收瓜子,他便不知道怎么跟人搭话,性格也放不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搭讪,人家警惕地打量他两眼,都摆手说没瓜子,根本没搭他的话茬儿。
所以跑了一天,他只收到了十来斤瓜子,还是两个老太太卖给他的。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赶紧往城西跑,把那十来斤瓜子交给了耿平。
“怎么才收了这么点儿?”耿平十分诧异。
“我……”陶立冬吞吞吐吐地把情况跟他说了。
“呃。”耿平不知说什么好,“你得观察啊,看看村子周围是不是种了瓜子,然后跟那些坐在村头地尾的老太太聊天,问问情况,再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帮收瓜子,告诉她们利润。中午下工的时候,她们回家一说,下午就有可能有人联系你。”
他拍了拍陶立冬:“万事开头难。第一天收瓜子,没收获是正常的。你多跑两天,学会怎么跟人打交道,慢慢就找到窍门了。”
说完他又道:“从城东跑到城西,路太远了。往后你收得少就不用来了,带回家存着,攒到两三百斤,你再趁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驮过来。”
“我、我怕你们以为我拿着钱跑了。”陶立冬不好意思地道。
“小伙子真实诚。”耿平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陶立冬回到家时,天已彻底黑下来了。
一进门,陈招娣就唠叨上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看看几点了?人家上班的人都没你忙,你忙什么去了?盼儿说你赚钱去了。来,告诉我,你今天挣了多少钱?拿来出来我数数。”
要是往常,陶立冬都会忍。
一来他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全靠赵盼儿养着,确实在吃白饭。陈招娣话说得难听,但说的也没错。他腰杆子不硬,受点气就受点气;
二来陈招娣这人就是这么个性格,尖酸刻薄,猫嫌狗厌,大杂院里谁不烦她?她也不是特意针对他一个。
三来他这么出去做事,家里有个孩子,还要做家务,陈招娣从不怎么要操心到手忙脚乱,累上一天,她心火躁也正常。陶立冬自己也在家里带过娃的,能体谅她。
可今天顶着三十来度的高温骑着自行车在外边跑,因为太热,他没敢带馒头出去,中午就在村民家里买了两个红薯生啃。这会儿是又累又饿,他感觉自己都快要晕倒了。
饶是这样,如果能收到些瓜子,不说多,几十斤也好啊。可没有,只收到了十来斤。一斤三厘钱,十斤才挣了三分钱,就够他中午买两个生红薯。
而赵盼儿把自行车给了他,自己坐公共汽车上班,那是要花钱的。
也就是说,他跑了一整天,跑得都要中暑和饿晕了,结果不挣钱,反而亏本。
他本来满心都充斥着挫败感,同时也担心今天没挣着钱,赵盼儿不把自行车给他用了。
结果一回来岳母娘就开骂,赵盼儿抱着孩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没有说一句劝解的话,陶立冬一下子就崩溃了。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怨气与没考上大学的沮丧,一下子让他爆发了出来。
“是,我是废物,我个大男人,天天在家里吃白饭吃软饭,不挣钱,我是个窝囊废,行了吧?你们家赵盼儿嫁错了人,行了吧?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吗?是我不想工作,只想呆在家里受气吗?既然知道,结了婚又天天这样埋怨,天天指着你鼻子骂,是个人都受不了。”
“我想拼一把,考大学。结果呢?天天孩子哭岳母娘骂,看不得我坐下看会儿书。没时间复习我怎么考得上?考不上又说我是废物。对,我就是个废物。你们既然看不上我,那就离婚吧。”
第101章
◎那就离!◎
他两眼发红, 脖子上青筋直冒,浑身战栗。他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 转身就走。
都说老实人轻易不发火, 发起火来特别吓人。陈招娣一下子被他这样子吓住了。
赵盼儿抱着孩子也吓了一跳。
当初结婚,她既有用结婚来遮掩自己做过的丑事的想法,也带着一股赌气的意味--方毅你不愿意娶我, 自有人娶我。等我结了婚过得好了,你别后悔。
结果结婚后的情况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解气。
方毅和盛景都考上了大学,成了人人艳羡的华清大学的高才生, 光鲜亮丽, 风光无限。
她的丈夫却两次没考上,她自己还沦为了蓬头垢面的带娃婆娘,家里因为多了两张嘴却只有她一个赚钱而陷入了困顿, 她想买盒面霜, 买一件衣服都没法买。
双方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她还偏偏因为生孩子承了盛景和方毅的情,这让她连嫉恨两人都做不到。
这一切她都迁怒到了陶立冬身上。
但凡陶立冬争气,考得比方毅和盛景好,处处比他们强,她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可这种迁怒她又说不出口。毕竟当初陶立冬也是因为她难产耽误了高考。
所以她就冷眼看着陈招娣骂陶立冬。陶立冬为了种种原因选择忍耐,她更觉得陶立冬是个窝囊废,也越发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脑子一冲动, 选择了跟陶立冬结婚。
她没想到陶立冬会有说“离婚”的那一天。
她懵在了那里。向来的强势与强烈的自尊使得她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就这么看着陶立冬拂袖而去。
天底下向来劝和不劝离。大杂院里的人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陶立冬闹离婚,他们一定会把陶立冬劝回来的。陶立冬也不会真的想离婚。别人劝一劝,他有了台阶下, 过会儿就会回来。
赵盼儿这么想着, 就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会儿大杂院的人都吃过了晚饭, 因为天气太热没法睡觉,一个个坐在院子里摇着大蒲扇乘凉。
在陈招娣骂陶立冬的时候,就有人摇头叹息,说了一句:“也是陶立冬性子好。要是哪天他忍不了了,这日子估计就没法过下去了。”
结果这话声刚落,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陶立冬的那番话,随即陶立冬就出来了,他紧咬着牙关双目赤红地朝大杂院大门方向走。
“立冬。”陈坤站起来,打算去拉陶立冬。
马桂英却一把拉住了丈夫:“这事你别管。”
陈招娣越来越过份,是个人都忍不了。陶立冬发一次火也是好的,也让赵家母女俩忌惮忌惮。
王大妈等人也是这么想的。
而有那性子软的如吴丽这种,又因为顾忌着陈招娣,不愿意招惹闲事,都作壁上观。
夏老太作为陶立冬的长辈,这桩婚事的媒人,本也应该拉住陶立冬劝和的。但这一年多来为了陶立冬,她跟陈招娣吵过无数次架。
自己气得半死后,她又在心里埋怨陶立冬在赵家立不起来。
可转念想着赵家母女的性子,陶立冬真要态度强硬,没准就要被赶出家门。陶家没地方住,陶立冬没工作,现在连知青都不是了,他离开了赵家,能上哪儿去呢?
想到这些,夏老太就把这口气生生咽了回去,屡次告诫自己,别管陶立冬了。她家夏中杰和几个孩子都有让她操不完的心,何况必去管陶立冬,白白受气。
所以这会儿看到陶立冬终于雄起一回,她心里暗爽,也打定了主意不管。
只要赵盼儿不想离婚,就得上陶家去赔礼道歉。到时候趁机让陶家长辈敲打敲打她。这样赵家母女对陶立冬也好些,往后陈招娣对上自己,腰杆子也硬不起来了。
所以陶立冬直到走出大杂院门口,都没人拦住他,劝他不要闹。
陶立冬是真的气坏了,这一年多来也憋坏了。
他是轻易不发脾气的人。可既然发作,就已做了决断,他没想过要回头,就算有人来劝,他也不会再回去。
陶家也是住的大杂院,离槐花胡同隔了半个城。陶立冬步行过去,走到那边时已是九点多钟了,大杂院里乘凉的人都回去睡觉了。
陶家占了两间屋子,然后隔成了四间。
爷奶带着陶立冬的十八岁的妹妹陶立夏住一间,父母一间,大哥陶立春一家四口一间,二哥陶立秋一家三口一间。
陶立冬直接拍响了父母的门。
听到隔壁的叫门声,陶立冬的妹妹疑惑地看着爷奶:“怎么听着像是我三哥的声音?”
一听是三孙子的声音,陶奶奶就咕咚从床上坐起来,叫道:“你快去看看。”
陶立夏蹦起来,过去开门。
等陶立夏出去,父母那边已经开门了,陶母惊呼一声:“立冬,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进来说,快进来。”陶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陶立夏连忙回头跟爷奶说了一声:“是我三哥。”说着,去了父母那间屋子。
陶家这大杂院的屋子,无论是面积还是质量跟槐花胡同那里的没法儿比。
他们这屋子原来也就三十平米,现在隔成了两间,一间只有十三四平米。陶家父母这间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有许多箱笼、杂物和坛坛罐罐。
因此四个人一进来,屋子就显得拥挤了。陶家爷奶和闻声赶过来的哥哥、嫂嫂都被堵在外面进不来。
“立夏你出来,让爷爷奶奶进去。”陶立春压低声音道。
这院子面积不大,也没有回廊,每家每户离得都很近。虽然陶立冬做了上门女婿的事,大杂院里的人都知道。但他这么晚跑回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陶立夏跟三哥的关系最好,但也知道自己身为小辈,没有说话的权利。
她不情不愿地从屋里出来,让爷爷奶奶进了门,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