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还穿过老头衫,也穿过运动服,那个时候的震惊感怎么没有这么强烈?
“嗯。”
戚绥顺势从旁边拿了副没有度数的休闲眼镜戴上,越发掩饰眉眼间的冷峻。
他换上鞋,顺手抱过戚白珩:“走吧。”
乌灵问道:“戚绥,能借用一下你的车吗?”
戚绥:“可以。”
车库里停了很多车,低调奢华,不同的小金人和女神像立在车前,每一辆都展现出金钱的气息。
乌灵掉头:“走,坐地铁。”
戚绥和卿卿好奇地看向她:“怎么了?”
“妈妈不是说开车吗?”
乌灵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你的车都有保险吧?”
戚绥低笑:“都有保险,不用你赔。”
乌灵装模作样哎了一声,立马又活过来了,走在偌大的车库里挑挑选选。
不过片刻后,视线里被一辆小型木头车吸引,她不由得顿在原地。
戚绥见她停下,也看了过去,被迈巴赫挡住的玩具车露出身形。
那是从乌灵家中带来的手工兰博基尼超跑。
戚绥心间一跳,有些紧张地解释道:“从你家带回来后,不是说过会修好吗?”
“只是修好后忘记告诉你了。”
其实已经告诉过了,但那个时候太过狼狈和不堪,两人都忘记了修车这件事。
或许戚绥也只是不想再谈起那个时候的口不择言和愚蠢。
手工车用原木打磨而成,外形重新上了浆,色泽光亮崭新。
乌灵好奇:“这辆车现在能开了吗?”
戚绥收回话茬,瞟见女人清丽侧脸,低声道:“可以开。”
乌灵笑了一下,唇角略勾:“谢啦。”
戚绥低咳了声:“不用谢。”
乌灵挪开视线,挑了一辆库里南:“让我试试这辆车吧,传说中的库里南。”
戚绥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失落,但他只是应道:“好。”
乌灵接过钥匙,利落上车,系上安全带时,她似乎无意间补充:“等我们吃完饭,我再去试试那辆‘兰博基尼超跑’。”
戚绥心间的失落消散,他单手抚在唇边,应道:“嗯。”
卿卿坐在戚绥身上,从车窗上就能看见那辆木头车,满眼羡慕:“妈妈,回来后我能开那辆车吗?”
乌灵嘿嘿一笑:“羡慕吧?”
卿卿重重点头:“羡慕!”
乌灵得意:“你没有驾驶证,只能我开给你看。”
卿卿扭头控诉道:“妈妈你小时候也没有驾驶证啊!”
乌灵发动车辆,语气嬉笑:“可我现在有了啊。”
她还是第一次开这种豪车,有些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按钮,生怕自己按错了地方:“这些都代表着什么东西?”
戚绥指着上面的按钮给她介绍作用,乌灵挑眉,调整好座椅和后视镜,剩下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概不管了。
反正只要知道怎么发车就行。
开车这件事,只要能上路就简单了。尤其是乌灵这种喜欢开车的人,这辆超酷的库里南满足了她年少时的幻想。
“我小时候就想在路上开超酷的大车。”
戚绥问她:“什么大车?”
乌灵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笑着说:“比如说挖掘机、大货车、公交车、洒水车......”
戚绥侧眸,女人纤细皓白的手腕悬在半空中,厚重的黑色方向盘和洁白之间形成奇异的和谐。
他微微倾斜身子,头靠在车窗上,好奇问道:“为什么?”
卿卿也问:“妈妈是不是觉得很酷?”
乌灵开车时很认真,柔和眉眼冷静又稳重:“因为很有趣啊。”
“没有特别的原因,就觉得有趣而已。”
见两人不懂,乌灵换了个词解释道:“洒水车喷水的时候,会在路面上形成彩虹,卿卿你难道不想看见彩虹吗?”
“哇~”卿卿向往道,“我也想开一辆能有彩虹的车。”
乌灵哈哈笑了两声:“很有趣吧。”
“‘有趣’本身就已经形成了一种驱动力。”
戚绥嘴角无意识轻扬:“确实很有趣。”
她选了一家很昂贵的法餐厅,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最高层的地方。
据说每一口都是在吃钱,乌灵也想知道,这吃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餐厅浪漫宁静,坐在这里,能俯瞰整个市中心的风景。
但市中心其实没什么风景,不过是霓虹灯和来来往往的人群,难道要把下面的人群当成风景吗?
乌灵拿出预约的账号,三人顺利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迟疑:“我是不是应该订在晚上会比较好?”
戚绥来过几次,他整理好餐具:“晚上的风景也没什么,就是很多亮着的灯而已。”
乌灵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她和卿卿坐在一边,两人好奇地盯着菜单。
法文......
有必要吗?就是说有必要吗?一定要用法文写菜单吗?
两人面面相觑,乌灵问:“卿卿看得懂吗?”
卿卿摇头:“妈妈,你看得懂吗?”
乌灵就奇怪了,她把菜单翻过来:“连英文都没有吗?”
“所有人都会法语?”
卿卿连忙晃着小脑袋:“我不懂。”
乌灵:“我现在掏出翻译器,来得及吗?”
戚绥长腿交叠,手袖半挽,露出筋骨劲瘦紧致的手腕,修长手指按在图片上:“需要讲解吗?”
乌灵和卿卿连忙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要。”
两人都穿着白色系,手指扶在桌沿,像两只刚出生的可爱的羊羔,浑身毛茸茸,让人想知道摸上去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柔软轻盈。
戚绥嘴角含笑,嗓音低沉磁性:“这是前菜系......”
有了戚绥的帮忙,两人终于能顺利点好菜。
因为开了车,又有小孩在,乌灵迟疑着要不要点酒。
她还挺喜欢喝热红酒,也喜欢喝点利口酒,但不喜欢伤身体的拼酒,所以视线在那道热煮红酒上停留了半秒。
戚绥一顿:“想喝酒?”
乌灵沉吟:“一点点。”
戚绥:“回去我开车。”
乌灵:“好!那就点吧。”
卿卿撑着下巴,这上面的图片很漂亮,里面放了不少水果,琳琅满目堆在一起,他好奇道:“我可以喝吗?”
乌灵头也没抬:“可以啊。”
戚绥抬眸:“三岁可以喝酒了吗?”
乌灵诧异:“不可以吗?我从小吃着我妈酿造的酒糟长大的,原来小孩子不能喝酒吗?”
她好像被糙养着,稀里糊涂就长大了。
戚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峻眉眼舒展:“给他喝小半杯试试吧,热红酒没有度数。”
不多时,菜单被撤下去,餐品有条不紊地摆上来。
东西没两口,但确实挺好吃。
热红酒上来后,乌灵和卿卿一人倒了杯,小声欢呼:“干杯。”
“cheers。”
碰杯之后,两人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
在有些凉意的深秋,喝点暖洋洋的热红酒就是很舒服呀!
乌灵惬意地抿着红酒,瓷白脸颊上很快就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从来没醉过,但皮肤薄,很容易上脸。即使喝点酒精饮料,也会脸颊泛着薄红,嘴唇也红润润的,像是整个人都软下来了。
戚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那双清亮眼睛疑惑示意时,掩盖般端起了自己的牛奶一饮而尽。
餐厅里流淌着静静的钢琴曲,白日里也平添了几分浪漫。
刚进餐厅的一对年轻男女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男人缓步走来,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乌灵吗?”
乌灵从菜品里抬头望去,露出合适的亲切笑意:“黎诏鸣?你也来这边吃饭?”
黎诏鸣笑了笑:“之前约你来这边吃饭,你总说没时间。”
乌灵抱歉道:“那个时候确实太忙了,没有时间。”
她和黎诏鸣在之前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递披风那位电子行业的青年才俊。在企星星计划开展后,两人也打过不少交道。
他约了乌灵好几次,但乌灵都没有答应。
忙是一回事,乌灵更不喜欢把公事和私事混在一起。
而且她想吃什么,能自己来,并不需要谁请客。
黎诏鸣的女伴脸上挂着柔美笑意,见黎诏鸣抛下自己和这桌人谈话也没有使脸色,静静地站在旁边,还不忘得体地微笑打招呼。
黎诏鸣看了眼他们三人的配置,略微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这是你丈夫吗?乌灵你不是单身?”
戚绥戴了副眼镜,又穿着身休闲装,难怪黎诏鸣第一眼没认出来。
他否认:“这是我儿子,我们也不是夫妻关系。”
黎诏鸣这才看过去,眼神有些诧异:“戚总?”
戚绥淡淡颔首:“嗯。”
黎诏鸣一时没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脸上的热络少了些,有些失意地表示自己也该吃饭了。
客气寒暄后,黎诏鸣带着女伴在天台那边落座,并没有坐在一块。
等他离开后,乌灵又继续享受自己的美食。
倒是被忽视的戚绥皱眉:“这是在宴会上认识的那个青年才俊?”
乌灵:“你还记得?就是他。”
戚绥眼神流露出一股奇怪的恼怒:“他既然带着女伴,为什么还要约你?”
乌灵诧异,这种话应该从她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才正常,怎么戚绥还意识到这种事情了?
戚绥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略收敛神色,但眉峰依旧高拢。
乌灵失笑,她撑着下巴说道:“可能他喜欢的是一种‘类型’,而不是特定的‘一个人’。”
“男生不都是这样吗?”
戚绥反应过来,这确实是大部分人的普遍行为,只是因为这件事落在乌灵身上,他才会有些冒犯之意。
乌灵:“大部分时候,一见钟情的都是‘脸’,但这种‘钟情’并不是‘深情’。”
戚绥抿唇:“普通人对‘爱’的推崇其实并不高尚,大部分人都是俗人,就像上一辈的人盲婚盲嫁,相信相处会衍生爱意,这种爱饱含着责任和亲情,以及自我约束。”
乌灵:“不可否认这是一种相处模式。只是现代社会的诱惑力远比那个时候多,这种相处模式需要极高的自我约束力。”
戚绥一针见血:“但你不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对,仅代表我个人。”乌灵嘴角挂着笑,“因为外貌而衍生肤浅的爱意,下次遇到差不多的人,也会这样坠入爱河。而这张‘脸’下的‘灵魂’和‘个性’都被扼杀抹去。而所有人最后都会变成一抔黄土。容颜会老去,审美千变万化,只有灵魂和个性是不朽。”
戚绥哑然:“所以黎诏鸣只是俗人。”
或许他确实能被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也是黄金单身汉,但他犯了和戚绥一样的错误,或者是比戚绥更让乌灵无法忍受的事情。
那她的青梅竹马为什么能打开她的心扉?
戚绥对江云饶无比在意,这种在意不再是“他们曾经在一起”,而是“为什么”。为什么江云饶能进入乌灵的心扉,又为什么离开了。
戚绥抿唇,他像是触碰到了乌灵的内心边缘,试探性讨论:“你的想法很理想。”
“嗯。”乌灵托着脸颊,“我不强求别人和我一样,别人也不要强求我和别人一样。”
戚绥:“但这样的想法,或许会无法在现在浊流之中存活。”他补充,“会面临四面八方的压力和大环境的推动力,不可抗力推着你往前,在这样的洪流中,极难站定。”
“确实。”乌灵点头,“或许会有人劝,为什么不改变一下,但是‘改变’这件事情很奇怪。我是自由生长的一株花,我所有的修剪是为了我自己更好地生长,而不是为了去迎合他人的审美。或者说我现在处于我喜欢的适应的阶段,我自己过得很好,很开心。为什么一定需要我去改变,去适应呢?难道这个社会容不下一个不改变的人吗?”
世上容得下开心,也要容得下不开心。有人愿意改变,有人维持现状。
可是维持现状的本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改变”而内心煎熬,她过得很开心,合理交税,按时上班,身心健康,没有对社会造成任何危害。
界限无非是世人的定义,但为什么一定要跳入定义之中?
其实大部分时候乌灵并不喜欢讨论这些事情,一旦涉及到需要思考的问题,从话语中流露出的每个字,都代表着她个人的拙见和理念。
但少有人能认真听取这些话,他们只会觉得天真。男性只需要女性会附和着说“好厉害”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她们有自己的想法。
戚绥唇边染了丝淡淡的笑意:“你很自由。”
“我从前看过一则访谈。她说‘我宁愿痛苦,不要麻木’,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并不能理解她的挣扎和蜕变,我是曾经麻木的众人之一,或许我现在仍然不能说自己清醒,但至少能明白少许了。”
他想,在从来不平等的社会中,乌灵自由而无畏。
女性高情感的需求如同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在无法摆脱又不自由的“思想监狱”中拒绝被同化,拒绝被麻木。
世间所有的看法都是狭隘的,因为没有人能全知全能,所有的思考都源于自己不全面的知识。
上等人看人,下等人看人,人看人。
戚绥浅笑,他曾经就是最狭隘的那种人。
或许是红酒的缘故,又或许是现在的气氛很好,乌灵不由得放松了些,她嘴角噙着笑:“大部分男性看到我的第一眼,都会认为‘乌灵是只纯白的小白兔’、‘乌灵是弱小可怜的食草系动物’‘她是多么柔弱的一只小鸟’。”
戚绥眨了眨眼睛,脸色一僵。
乌灵笑出声来:“你是在某个时刻也这样想了吗?”
刚刚才觉得她像小羊羔的戚绥手指微敲:“你很介意吗?”
乌灵又问:“你有在这个想法之中,同时冒出‘自己是猛虎,能咬断这只小白兔的脖颈’的想法吗?”
戚绥皱眉摇头:“从来没有。”
乌灵眼尾微弯:“那我就不介意。”
戚绥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认真说道:“你不是小白兔,他也不会是猛虎。”
乌灵吃了口软绵绵的甜品,味道酸甜可口,她说:“我知道。”
不一会儿,她补充:“在大部分时候,我已经不会去纠正这件事。你明白吗?不管是纠正还是反驳,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变得无聊起来。”
戚绥点头:“我明白。他们的思想固化陈旧腐朽,如同一滩满是垃圾的死水,不值得你耗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