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经拥有自己认知的成年人，是相当难被改变的。
他说完后，微阖薄白眼皮，唇边溢出自嘲的一抹笑，只是半息又收敛了神情，背抵在靠椅上：“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和这样的人聊天确实是浪费时间。”
乌灵也是第一次和人交谈这些事，她低头看着懵懂无知的卿卿，笑意清浅：“卿卿可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
卿卿喝了几口热红酒，小脸红扑扑，整个人都晕乎乎起来了。
戚绥把戚白珩抱在怀里，大手抚在他脸上轻按，手掌处热度滚烫，轻笑道：“他喝醉了。”
乌灵也吃好了，顺势道：“那我结账，然后回去吧。”
“嗯。”
已经说好了她请客，戚绥也不会争执。没有什么必要。
他捞起戚白珩的外套，单手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孩，步伐坚定而稳重，站在乌灵旁边等着，然后带着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车上温度适宜，有些暖暖的，乌灵窝在副驾驶，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烘烘的小孩，她伸手逗弄着卿卿红扑扑的小脸蛋，整个人惬意又舒展。
停车场昏暗，比餐厅里更添几分幽静。在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还能闻到温热红酒的气息。
乌灵冷不丁问道：“戚绥，你最近对我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
戚绥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顿，他生涩又奇怪，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样陌生的情绪。
他在无措又兵荒马乱地躁动后，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当他终于能正视这股心底的慌乱源于何处时，发现已经晚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在面对乌灵时，仍然会心跳如雷。
他只能词穷地僵在原地。
他该用什么词描述他的......慌乱愧疚呢？
第48章 孤儿院照片
索性乌灵也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只是觉得顺势这么一问，让戚绥认识到这个奇怪的现状, 他不回答也没事。
车辆平稳行驶在大道之上, 乌灵抱着卿卿，降下一点车窗，凉爽的秋风抚在有些热意的脸上, 舒适惬意。
*
不久后“公司新秀”正式改名为“企星星计划”播出，节目播出后，立马就火了！
戚氏股市狂飙七个百分点。
乌灵恶狠狠地盯着戚氏的股票, 她手上根本没有多少戚氏的股票！她只有散股！
董事会的狂欢和她无关！
星锐还没上市！要等节目结束后才会融资上市！
可恶啊！
一番努力为他人作嫁衣！
不涨工资说不过去！
企星星选秀刚出, 大家就被好大帅哥大美女们迷昏了，魂都没了。
还有好几个公司之间勾勾搭搭，相互使绊子, 也是特别搞笑。
而戚氏更是热搜频频, 几乎达到了屠榜的程度。睡一觉起来，广场超话激增十多万人。
就凭这么个节目，戚氏赚麻了。
这就是大哥的顶流魅力吗？
大哥只是不想和小弟们抢这些流量红利而已。
“大哥不是老了，大哥只是看透了。”
“出走半身，归来仍然是大哥。”
“戚氏大哥位置还是稳的。”
......
在全民选秀的热潮下，每家公司的代表人都被扒得清清楚楚。
看到谁谁谁高考理科状元，谁保送, 谁满分......
大家都麻木了，以往的娱乐圈中，家长都普遍认为明星学历低，但现在高管出场。
拼的就是学历！是投资水平！是谁能力挽狂澜！
虽然大家还是在台前唱歌跳舞, 可拉票环节各显其能。
有人拿出一把小提琴, 下一个人掏出一把古筝, 还有人拿出国画和书法.......
除了高分高学历高颜值，大家还有各种各样的特长能力。
阶级本就是在分层，越是富人家的孩子越是能接触上流社会，更有时间接触到这些昂贵的乐器，去培养烧钱的兴趣。
每个人褪去高管title后，居然还有些少年感。
智性恋疯狂、颜性恋的天堂、经管的高薪更是让大众追捧。
就连四五十岁的老大爷不会评论他们是戏子误国。
要达到这样的成就，前期流量红利、优秀的策划、戚氏坐镇，缺一不可。
尤其是戚氏坐镇。
没有这样一家顶尖企业牵头，无法达到这样全民热潮的程度。
所以戚氏被广大网友疯狂扒着信息。很快，戚氏董事会主席戚绥就这样上了热搜。
在财经访谈节目中，俊美无俦的男人神情淡漠，西装笔挺，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似乎万事万物都在他掌控之间。
年轻又俊美，高智商高颜值，本科毕业于耶鲁大学，获得哈佛大学MBA、EMBA硕士学位，剑桥ph.D学位。
戚氏首席执行官—戚绥，眼光敏锐而果断，手下投资无数，子公司如春笋般涌现在各大领域。
他还有钱.......
有钱就够了！！只要沾上高富帅任何一条，就足以屠榜热搜，别说了这么多附加title了！
网友们半是开玩笑，半是因为他真的太优秀，而把他挂在热搜上整整一天。
戚氏的公关怎么压都没办法消去这些自然热度，后又接到董事长的指令，放任热搜挂着。
当天下午，网友一张孤儿院里拍摄的照片爆了。
照片里男人坐在福利院的台阶上，漆黑眼眸微抬，就这样望着院里的那棵树。
网友拍摄时似乎有风，又像是偷拍，像素不高，只是模糊像素也挡不住那张英俊出众的脸。
微拂吹拂，男人发丝散漫凌乱，眼神中缓缓流淌着一股沉稳隽永，直击人心。
网友爆料，男人前段时间来过几次，每次都捐了不少钱。也不拍照，就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小朋友们玩耍。
她一时心动，所以拍了照片。
完了，这男人不仅帅，还有善心！！这不是霸总走入现实吗！
网友们彻底无法消停了！纷纷来到官博下喊着“老公”“娶我”“快来和我结婚！就现在！”的话语。
.......
*
乌灵和卿卿凑在一起，先用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后又深情朗诵网上的评论。
戚绥额角直跳，大手盖在她的手机上：“够了，别读了。”
乌灵和卿卿笑作一团，笑声爽朗又高昂，完全不顾戚绥的死活。
戚绥似乎脸上挂不住，睨着女人笑得白里透红的脸蛋，喉结微动，手指从手机上游离，最终按在戚白珩的脑袋上：“别笑了。”
卿卿笑得直打嗝，好奇道：“爸爸，你被称为刀削般的神颜，什么是刀削面脸蛋？”
乌灵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随着这句“刀削面”彻底绷不住了！
她放肆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
“刀削面，战斧牛排。”
戚绥没办法，他闭着眼，揉着额角，静静地等他们笑够了停下来。
两人笑够了后，卿卿跟着齐管家去洗漱。
乌灵拿回自己的手机，视线被那张孤儿院中的黑白照吸引。
模糊的像素突显了戚绥身上的孤傲和淡漠，但也把这股淡漠变成了一种微妙的孤高悲悯。
戚绥也看向这张照片，薄唇微抿，只是让公关处理一下。
正好卿卿不在，乌灵问他：“你去这里做什么？”
戚绥正在打字，冷不丁听到她的问题，手指微顿，视线落在乌灵身上，眸色深沉安静：“只是想去看看。”
乌灵：“想去看看？”
“嗯。”戚绥轻声道，“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想坐在那里，想知道坐在那里的人在想什么。”
乌灵扯动嘴角，语气轻松说道：“那你知道了吗？”
戚绥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平和：“我不知道。”
“或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往后略倾，背部抵着柔软靠枕，手指不自觉微蜷，唇边溢出一丝自嘲，“世上可能真的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我找不到答案，也没有合适的话语能描述坐在那里的时刻。”
就算他用了全力去思考，也无法知道福利院墙内的人，都在思考什么。
那里有堵墙，有很高的树遮盖太阳，偌大的院子里，形成一个“困”字，可如果去掉那棵树，又会变成“囚”字。
每个小孩都洋溢着挤出来的笑容看他，眼神期待而孺慕，像是想跟着他走出那道门。
他无法长久对视这样的眼神，更无法面对他们的失望和挫败。
他只是孤儿院的一个过客，善心大发时能去一趟，没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从来不会想起那里的孩童。
而住在里面的人，日日夜夜望着狭小的院子，从井底仰面看着天空远处。
乌灵盘腿坐在地毯上，微仰头看向戚绥，比较对方比她高，眉骨深邃英俊，浓眉斜飞入鬓，那双眼里居然有沉思，也有困惑。
她很惊奇，甚至说不清心底有什么感觉，只无意识说道：“世上本来就不会有感同身受，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骗局，是大屏幕上的一场戏。”
良久后，戚绥的视线从柔白灯光处落在乌灵毓秀的眉眼上，开口很轻：“那你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也能讨论这种问题了吗？乌灵朝他笑了一下：“你想知道？”
戚绥迟疑点头，但眸色沉静，似乎只因为聆听这个动作而显得郑重。
“我以前并不在海市的福利院。”乌灵手肘撑在自己膝盖处，纤细手指托着脸，姿势很放松，神情有些回忆，“我在一个县城里，那个地方比较落后，院里设施也比不过大城市。院长总是很忙，有时心情不好就会黑着脸。”
乌灵眼尾微弯：“那个时候的我不太能理解她，所以总是坐在屋檐底下呆呆地望着天空。天空会飞过很多麻雀、燕子、鸽子，翅膀呈弧形，从眼前咻地一下飞过去。”
“你问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像鸟一样自由自在，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种被困住的生活。我想去墙的另一面，去自由地生活，去追寻自己的模样。”
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总是灰蒙蒙地盖着一层沙，就连院长把孩子们提溜着摆在客厅里的行为都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她是一个人，一个会思考会说话的人，为什么要像商品一样在大人面前卖笑。
所以她总是板着脸，院长看她这副模样，很生气又很无奈。毕竟乌灵小时候长得很好看，眉眼钟灵毓秀，眼睛又黑又大，澄澈而明亮。
可她仇视般看着来领养的大人，谁也不会想着领养一个孤僻又怪异的孩子回家。
乌灵唇边溢出一丝无奈又自嘲的笑意，少时生出一身反骨，总是埋怨这，埋怨那。
她微微喟叹：“我那个时候很不听话。”
可院长也没有办法，县城里的孤儿院养了那么多孩子，资金层层克扣下去，就只够糊口。她没办法把每个孩子都照顾好，只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好的家庭，所以在大人来临的时候，总希望孩子们都懂事又听话地笑起来，费力地“推销”他们。
可能院长就是不善言辞，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他们更好。
长大了才想明白，可她回到那个县城时，县里的孤儿院已经重新划分，归为城市直属。
而院长也退休了，领养了两个残疾的孩子，就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开始养老生活。
乌灵的话把戚绥带入那个灰色的世界，他想，都说慧极必伤，早慧更甚。
寻常人不会记得这么小的事情，可乌灵偏偏记住了。不仅仅是记得，更是记得浮在半空中的灰色阴霾。
她真的有一颗柔弱又无比强大的心脏。
戚绥喉间干涩滚动，他想，他应该说什么？
他幼年时充斥着忙碌的课程，但那些和乌灵的经历对比，无非是何不食肉糜的无痛□□。
当然，他从来也不感觉自己幼年有多悲惨，他受高端教育、领高额零花钱、顺理成章考上大学，又留学读硕读博.......
如果他的起点是100，但乌灵的起点是负一百。
戚绥透过乌灵澄澈明亮的双眸，突然想起她在毕业典礼上自信又大方地说起自己是优秀毕业生。
她确实是优秀毕业生。
即使所有人的起点不同，可她也到达了普通人的顶点。
自信开朗，内心充盈，名校毕业，敏锐商业眼光。
即使没有他，没有星锐，但仍然会有下一个慧眼识珠的投资人，会有海锐、天锐......
他的目光绝不是同情：“也许没有卿卿，我也会在某个合作场合遇见你，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戚绥的眼睛其实很漂亮，只是周身气质过于冰冷，而让人忽视了他那双内双的眼睛。前褶窄、后褶宽，垂眼时纤长眼睫从眼尾缓缓铺成天然的眼线。
头顶的光落在他眼睫处，落下大片阴影。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乌灵莫名盯着他的眼睛，从眼尾处的阴影往前扫，再看向鼻梁侧的阴影面。
戚绥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微飘忽，手指蜷缩，顿了顿才收回亮光看她。
乌灵对上他褪去傲慢后沉静而内敛的眼睛，猝然展颜一笑，戚绥登时耳根一热，心间憱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他问道：“怎么了？”气势无端弱了一大截，只能左右交叠长腿掩饰，迎着对方清亮眼神，手指尖还有些微微发颤。
乌灵身子前伸，凑近对方，瞳仁极亮：“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好多了。”
戚绥心尖一颤，旋即想起之前种种，突然哑然失笑，修长手指搭在颊边，微遮唇角的笑意。
以前确实不太会说话，他承认，嗓音低沉道：“以后还会更好听。”
乌灵莫名对上对方有些温柔深邃的目光，笑了一下：“那就期待一下。”
戚绥心头淌着温热的水流，气势又弱了下来，他坐在原地，只能轻轻应一声。
乌灵却在这时起身上楼，准备洗漱睡觉，她站在楼梯间，像是想起什么，回身看他：“首先，可以别说我的文件做得不好。”
戚绥：.......
他发现乌灵真的很可恶，总是在破坏气氛。
他不由地抬杠：“公事公办，私事私办，不是你的一贯理念吗？”
“还是你想公私混合？”
后半句又把气氛拉回刚刚有些奇怪的微妙中。
“倒也不是。”乌灵撑在楼梯扶手上，指尖敲击米白软木，想说什么，但又吞下了话茬。
戚绥的神色随着她脸色而变化，甚至开始期待她能说出什么。
但她说：“算了。”
乌灵说完后，也没有回头看他，只步伐轻盈地上楼去，哄着卿卿入睡。
戚绥气急，薄白唇角抿直，又恼又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