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华轻笑一声，示意画蝉侍奉茶水，姜家马车宽敞平稳，中间还专门摆了一个小桌案，上面可放茶水点心。
“原本想喊上二妹妹一起的。”姜若华示意她喝茶，“可惜今日女夫子要查验几位妹妹的功课，她不能出门实在可惜，既然碰巧与柳妹妹有时间，今日还要劳烦柳妹妹陪我挑些东西，再选些小玩意儿给家里妹妹。”
“姜大姐姐别跟我客气了。”柳曦韵喝了茶，轻轻打着扇儿道，“我便是闲不住的，姜大姐姐要是得闲多，往后咱们可以多出来走走，我听说西三街开了家戏园子，唱的都是新颖的曲儿，等买完了东西得空，咱们一起去听吧！”
“那自然好！”姜若华点头，“若是好听，等谢家妹妹她们得了空，咱们可以一起去。”
柳曦韵一路上饶有兴致，昨日收到请帖，她便急急询问这几日姜若华是否是要出门，得了画蝉的肯定后，便欢喜的约了要一起出门，听说要去庄子里的马场玩，这叫柳曦韵着实有些兴奋，特意还着人去拿了两匹布去裁了身马术装，被柳夫人知道后哭笑不得的说了一顿。
“又不会骑马，裁衣裳倒是积极，那日尚阳公主可是也要去的，你可不能为了玩失了规矩！”
柳曦韵学柳夫人说话，学的有模有样，马车里姜若华和几个下人都忍俊不禁，姜若华道：“你要是对骑马有兴趣，我可以教你，马场里有驯马师驯好的良马，挑一匹温驯的你试试？”
“好呀！”柳曦韵一听便来了兴趣，“姜大姐姐原来还会马术呀？从前可从来不知道这些，你可藏得忒严实了！”
“家中教导切不可生娇，况且我也实在不好意思那般将自己所长展现给人看。”姜若华随便扯了个理由，微微红脸道，“万一要是砸了，反倒是有些丢人了。”
柳曦韵咽下口中的点心，叹了一声道：“我母亲亦是时时刻刻这样教导我，看你从前那样，恐怕若做了王妃，便是更要不生骄躁，端庄大方，还好当初家中与姑母都没提那句亲上加亲，我可不想嫁给越王表哥做王妃。”
“如此说来，你可还要恭喜我，如今我也不必做王妃了。”姜若华与她打趣，“你别说，还真是一身轻松。”
相视一眼，两人不禁一笑，柳曦韵靠在马车里道：“其实……之前头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在想为什么偏偏把你也带上了……抱歉啊，那时候对你真的是一星半点都不曾了解，我们还曾劝过姜妹妹不要为你浪费时间，尤其你出身那么好，却偏偏一心扑在那瀛王身上，照理说，你实则不必如此的，该是瀛王殿下仰仗你家权势，那赵月兮见你如鼠见猫才是……”
说到这里，柳曦韵似又觉得这样说太过直白了，微微低下头道：“抱歉，不过你能从中脱身，如今我是真的为你高兴的。”
姜若华笑了笑，对柳曦韵说的话一笑了之，毕竟是实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坦然从容的顺势聊起当初道：“谢谢妹妹，其实……当初天下赐我这份恩德，便是想着我父亲无后，若我贵为皇室宗妇，对姜家也是一种认可，只可惜我那时年幼，看的还是太片面，只想着瀛王在众皇子中与我年岁相仿，又极为优秀罢了。”
“他的优秀，或许能让姜家为大祁朝再立功劳。”虽说是不在意过往了，但该解释的事情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姜若华娓娓道来，“而我贵为国公府的小姐，又是圣上钦赐的王妃，为皇家与我母家筹谋乃是应当的，又将身为皇室宗妇，只溺于什么小人物是否逆了我的颜面如何能担的起天下女子典范之名？”
“到底在其位谋其事，身为准王妃，自要一言一行对得起自己所拥有的名声地位，至于赵家小姐，她爱慕王爷便爱慕王爷，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要我王妃的尊容，她要她的宠爱，虽说她举止不妥，但终究王爷乐意变好。”
第64章 真心话
“那……为何你后来又出手打了瀛王殿下，毁了这门婚事呢？”
姜若华讲了这些，也是将她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的，柳曦韵并不傻，她知晓儿女情长固然使人幸福，但世家大族若是联姻，便难见真情，姜若华只是不将喜怒示于旁人，更无所谓旁人对她作何想法，她当年择瀛王做夫婿，看重的就从来不是人品，而是皇权，虽未明说，但人人皆知瀛王政绩不俗，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做他的王妃，将来便有机会位即太子妃乃至一国之母。
倘若打从一开始，目的便是联姻而非是男女之情，赵月兮的确不足为惧，再具恩宠的女人，终究毫无家世可言，多得宠也只是男人慰藉精神的玩意儿，成不了什么助力，更也在朝堂上帮不上什么忙，哪怕此刻赵月兮仗着有瀛王在都对姜若华蹬鼻子上脸，也绝对动摇不到姜若华什么。
故而除非是姜若华自己不乐意了，不然没道理瀛王会抛下姜若华的。
姜若华叹了一口气：“大约看出王爷对那赵家小姐的心思之后，我便劝过王爷，不妨向宫中再为赵小姐求一到恩典，侧妃庶妃都好，总好过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伤的可是两方的颜面。”
面上笑的很是无奈，姜若华放在身前的手松开来：“他快被迷的昏了头，忘了轻重了，我想了想，就算挥挥手就能从王爷身边赶走赵家小姐，却拦不住如赵家小姐这样的女人接连出现在王爷身边，他一味宠着赵家小姐，已经分不清女人与朝政孰轻孰重了。”
柳曦韵点点头，女子以夫君为天，顺从的同时，也仰仗夫君的才能，方能享受荣光，但与一般女子不同的是，她们出身于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本身便因母家熠熠生辉，若夫君无能，过分的顺从夫君只会丢了母族的颜面，平衡二者亦是她们身为高门贵女和高门妇人应当做的。
倘若失衡，就等于放弃了其中一边，世家联姻无感情，丢了母族，要被指责不孝，丢了夫君，要被指责无情，唯有二者皆在，才是尊贵的，体面的，优秀的。
“姜大姐姐日后定会遇上更适合的男子的。”柳曦韵笑了笑，“我母亲总说，嫁入天家的确风光无限，可背地里酸楚也只有自己知道，宫里哪有宫外自在呢？”
“嗯。”姜若华点点头，“我现在也想开了，瀛王如今怎样都与我无关，总不能因为他那点感情，连我姜家都赔进去。”
大大方方的将这些说出去，姜若华并不怕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二来柳曦韵的为人她也清楚，事情终会像她想的方向发展的。
“对，姜大姐姐家世在此，你这样我真的为你高兴！”柳曦韵狠狠地点头，“真的早该这样了，你都不清楚旁人是怎么说你的，真真是不解释跳河里都洗不清了，我就说嘛，以你的出身怎么会是那种跟赵月兮一争高低的人。”
姜若华笑了下，眼眶微微有些红，她佯装着颇为感动的模样道：“谢谢你，柳妹妹。”
柳曦韵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虽说从前是不曾说过姜若华什么坏话，但到底还是敬而远之了，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其实……多亏了姜妹妹一直以来在我们耳边提起你，她总说你并非那样的人，我们才细了几分，直到上次与你相见，我才真真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没关系的。”姜若华很快就假意恢复了状态，“我知晓二妹妹一直悄悄为我说话，只可惜当时婚约在身，我甚少言论什么，倒是反让她显得口说无凭，其实心中实在愧疚，但她不仅不计较，还努力拉着我结识几位妹妹，便是为了她这份心意，我也不该再这样下去了。”
旋即重新扬起笑意来，姜若华轻轻与柳曦韵拉着手道：“如今还能与几位妹妹交好，我更是欢喜呢！”
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出去了，柳曦韵几乎是彻底与姜若华放下了防备，连连道：“姜妹妹跟姜大姐姐明明非亲姐妹，可我看你俩是比亲姐妹还要亲近，昨儿进宫见姑母的时候，姑母还赞扬了你呢，我是真真佩服，当时那么多人在画舫上望而生畏，唯有你直接就跳下去了，姜大姐姐真是勇猛不输男儿，到底是将门之后啊……”
柳曦韵熟络起来后，话比在画舫那日多上许多，马车徐徐前行，一路上有人喋喋不休，根本不带停下的时候，姜若华将梦里历练来的交谈习惯用的称心应手，滔滔不绝的同时也不忘女儿家的娇羞，二人时不时嘻嘻哈哈，但凡聊到姜若华知晓的事情，姜若华便能与柳曦韵多谈上几句，关系便是这样不知不觉间拉近，直到觉得嗓子都说的有些干燥了，柳曦韵才喝茶停下。
“与姜大姐姐真是投缘，对了，总这样叫你倒显得生疏了，毕竟你与姜妹妹都出自一家，不然往后我管你叫华姐姐吧？”
“好呀！”这一点姜若华自然乐意见得，毕竟与柳曦韵拉近距离，就等于这一群人跟姜若婷拉远距离，她可不会放弃这等好机会！
毕竟风水轮流转嘛，孤立无援的滋味不能单是她一人尝了这么久。
马车拐了弯，两侧便热闹了起来，听到外头有糖画的叫卖声，柳曦韵探头看了一眼，欢喜的道：“停车，那边有糖画摊子！”
柳曦韵的丫头争准备下去，就看着自家小姐蠢蠢欲动要出去，连连道：“小姐要什么样的，奴婢去买吧？”
“不行，我要亲自去挑一挑，那么多呢！”柳曦韵想去，又回头看姜若华道，“华姐姐去嘛？”
姜若华朝着外侧看了一眼，笑盈盈道：“前头没两步就是要去的铺子了，柳妹妹去买吧，我去看看要给庄子添置的物件，在铺子里等你。”
“好。”
二人相继下了马车，分头而行，远了那糖画摊子，画蝉才有些忧心忡忡道：“小姐，把您退婚的真像告诉柳小姐真的没问题么？”
第65章 讲实话的目的
“奴婢并非怀疑柳小姐，只是她从前终究与二小姐交情更好，您在三夫人跟前说的，可与这是不同的，奴婢怕……”
“怕什么？”姜若华一点都不担心，“眼见为实，难道你会因为别人一句什么话，就去怀疑吟秋怎么样么？”
“那自然不会，奴婢与吟秋算是打小的交情，什么事情她会不会做，奴婢最清楚了。”画蝉摇头，“可是……二小姐跟柳小姐她们关系都很好不是吗？”
“你小心固然是好，只是人心这东西是奇妙的。”姜若华无奈，“想开点，你说，要是吟秋日日都在你跟前说一个小丫头特别好，你也的确眼见那小丫头能干又稳重，想提拔她，忽而吟秋就莫名其妙说她又不好，你会全然听信吟秋的吗？”
“可是小姐跟咱们这些奴婢不一样的。”画蝉明白这个道理，可小姐跟这些贵女结交，可跟她们下人这层层提拔是两码事。
姜若华叹气，这倒是这么个道理。
“罢了，其实很简单，对高门出身的贵女而言，任何德行有亏的事情都是做不得的，尤其是背地里嚼舌根这种话，我倒是巴不得姜若婷会跑去她们跟前说我坏话，可惜她未必那么傻。”
“奴婢知道了。”画蝉悟了，“小姐结识的这几位都是品行兼优的性情中人，她们背地里是做不来这种德行有亏的事情的，一但二小姐忍不住为了排异您而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便是瞬间引来这几位小姐的反感。”
“如此，非但小姐不会被排异出去，反倒是二小姐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不是挺聪明吗？”姜若华很无奈，“你呀，小心是好，但一味小心难免会失了大局的。”
画蝉吐了吐舌头：“反正奴婢都听小姐的！”
亲近了一个柳曦韵，剩下几人则根本不是问题，与这等品行兼优之人结交的好处就在此，她们受教养影响，生来就只会与同样优秀的人结交，对同样品行兼优的人保佑好感，虽为女子，骨子里却是含着正直的，姜若婷苦心积虑与她们结交，伪装了多少年的善人，但凡有脑子，她都不敢编排自己什么话说给柳曦韵等人听。
唯一能让姜若婷维系自己人际关系的方式，就是努力做的更好，可如果能这么简单，三夫人与姜若婷，又怎么会那么积极的防范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让她少学一点少会一些，不正是为了显尽姜若婷的优秀？
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既然她被拉拢了进来，就没道理再退出去，姜若婷就是拼尽全力，维系关系的同时，这群人中也不得不夹杂一个自己，她的风头也将被自己尽数夺去！
而不去维系，姜若婷就将失去一切。
一点点的陷入泥潭，无力且无助，细想来姜若华觉得佩服，还是三夫人的主意最是奸诈，这法子，就如同看着捧在手心中的水不断从指缝流逝一般，再怎么努力也阻止不了流逝的速度，而到最后，向他人施以此计的人却从头到尾掩藏的滴水不漏，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去抽身。
庄子里虽不缺吃喝，但甚少会有客人去，一应桌椅板凳、架子茶几都要置办一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将这偌大一间铺子塞得满满当当，铺子里的伙计迎上来笑眯眯的道：“这位小姐，想看些什么？”
“带我看下你们店里老师傅的手艺。”摆在这里的这些瞧着有些一般，虽说使用没有问题，但于国公府而言显得太过寒酸，姜若华看了一圈，不打算考虑这些一般货色。
伙计见姜若华衣衫华丽、气质不凡，自明白这定是哪一大户人家的小姐，便立刻引了她上二楼一观，二楼的做工与雕工还有用料便与一楼大有不同，姜若华挑了两架花鸟屏风，看着雕工不俗，便又看了看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的其他物件，挑挑选选，便也差不多了。
柳曦韵拿着两个糖画进来，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二楼找姜若华，将手上的金鱼糖画递给了姜若华：“华姐姐，我给你挑了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接过糖化，姜若华见之一笑：“鱼儿灵动，倒像是我院里养在缸里的那几只，这老板手艺真巧，栩栩如生呢！”
柳曦韵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兔子，这会儿被她小小啃了一口，见姜若华欢喜便道：“华姐姐喜欢就好，我随便挑的，还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
“自然是喜欢的，我在府中还养了几尾水墨文鱼，灵动游弋，最是好看了，柳妹妹可有兴趣？”
随口便聊起，柳曦韵颔首：“这可少见呢，要说这水墨文鱼，便是那张扬的尾巴最佳，池中摇摆，皆若空游，漂亮的真真如画似的！”
“妹妹若是喜欢，等得了空可一定要来拜访！”
姜若华亲切的拉着她，喊她一起来看自己置办的这些物件：“我瞧着倒也差不多了，柳妹妹觉得呢？”
柳曦韵点点头，与她说道：“姐姐要是觉得空荡，倒是可以再加两个架子，我倒是觉得很好了，姐姐眼光好，尤其这花鸟屏风，上面雕花极其细致，一看就是出自行家之手。”
“这位小姐说的是呀，这可是咱们店里最有名的钱老师傅打的，保准在别家是没这手艺的！”伙计还在殷切的推荐自家的东西。
挑挑拣拣，最终也还算满意，命画蝉付了银钱，便叫送去了庄子上。
事情办妥，时日还早，柳曦韵提起的那戏园子还有些时候才开门，姜若华便提议去附近的铺子里逛一逛。
正好也许久没有这么惬意的在街上走动了，姜若华想着倒不如再添几件衣衫首饰，她从前只由着三夫人为她置办这些，现在她可不管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