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在此前,说到底,至少在裴弋的眼里,应该不过是几面之缘的合作对象,自然不可能去拍什么过于亲密的婚纱照。
因此,程栀在拍摄开始之前,为了避免尴尬,便和摄影师特意提醒。
拍摄过程都很顺利,虽然摄影师时时感叹,称两人的颜值气度已是他所拍之中寥寥顶尖,若是能再多一点甜蜜的火花会效果更好。
最终,还是有一张最亲密的照片诞生,便是这寸摆台。
是两人在旅拍时,一片碧蓝湖泊旁。
摄影师指导着两人动作不时抓拍着,因为太过敬业,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找角度,结果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了湖里。
当时程栀正对着摄影师,眼角余光瞟到这一幕觉得不对想要提醒,便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裴弋却不明白为什么,一把拉住她。
程栀动作急切,竟一下子撞了上去,正好撞在裴弋的唇角处。
而摄影师正往后仰着,半只脚悬空,第一反应竟然还按下了快门。
几滴水珠凝在镜头上,恰好将程栀和裴弋两人拍得极为梦幻。
说实话,极有氛围感与故事感。
便连倒霉的摄影师出来后看见成片都感叹自己这一跤摔得值了。
当然,后来,为了慰问摄影师的敬业,裴弋给加了百分之三十的钱。
只是浮于表面的一个吻。
说实话,也不算多大尺度,现在的她和裴弋做过更亲密的事了……
但程栀看着摆台,脸仍有些热。
当时她看见这张照片,并没有选中……或者说没敢选中。
那现在出现在这里自然就是裴弋的手笔。
她的心跳得极快,有些什么压不住的喜意在心底缓缓挠着,挠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裴弋,这个摆台也是新换的吗?”
裴弋也在看着这最后一张摆台,听见程栀问话没多想便回道:“不是。”
“之前就有了。”
程栀觉得大脑有些空白,极为不可置信地看向身侧之人。
裴弋察觉到目光,转过头来,顿了一下,“这张是当时摄影师极力推荐的,你不喜欢吗?”
程栀的心微微下沉,终于缓过一丝气。
“喜欢,好看。”
裴弋点了点头,问她:“这个摆台,放在我办公室吧。”
“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去放?”
程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没露出错愕,嘴角勾起抹恬淡温婉的弧度,下意识扬起从前一般的伪装。
“好呀。”
她看着其实只是多增添了一点两人共同的痕迹,却蓦然变得好像真充满了生活气息与淡淡的温馨甜蜜的空间,觉得心失重一般在半空飘着,飘不到底。
她有些慌,难道她可以装一辈子的“失忆”,换来一辈子这样不知混了几分真假的甜吗?
但,但行当下,不思远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遑论她几乎沉溺其中。
晚些时候,两人都在裴弋的书房。
程栀膝盖上捧了本书,并没看进去,半个小时才浅浅翻动一页。
看似专注,直到感觉手机上传来几声震动。
她打开手机,看见是夏潇瑶发来的几条微信。
夏潇瑶:【程小栀,你在搞什么!】
【怎么把练舞室搞得这么乱七八糟?】
【不对,你知道这事儿吗?】
【宝儿,你家裴弋最近在发什么疯,秀恩爱秀得这么滞后且“油腻”?】
【我差点以为你们新拍了婚纱照,一想不对啊,你这腿都没好,也不能折腾吧?】
微信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程栀有点懵,没来得及回复,目光微凝,先注意到了什么关键点。
她看了眼在书桌后面没什么反应的裴弋,悄悄打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赫然看见,半小时前,裴弋新发的朋友圈。
三张配图。
文案:太太的舞房。
程栀微微瞪大了眼,点开之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并没有注意到裴弋在她的舞房具体挂了哪几张照片是个错误的决定。
就和这间书房除去两人的婚纱合照之外,多是她单人的婚纱照一般。
她的舞房,竟然正好相反!
除去两人的婚纱合照外,多是裴弋单人的照片!
加上这个文字,裴弋是在给别人误导什么扭曲信息!
果然,伍原在下面评论:
【爷是在给你的爱情打工?】
还有夏潇瑶发来的评论……滞后且“油腻”的秀恩爱。
程栀羞红了一张脸,又带了点一言难尽的心情,再次抬起头。
这次却正好对上了一双闪着星点笑意的眸子。
好整以暇一般:“程栀,你看见了?”
程栀便又蓦然有些失语。
她看惯了这三年裴弋在外人面前矜贵冷淡或是游刃有余的姿态,竟觉得裴弋现在这副模样,带了点久违的少年意气。
说不出的心动。
于是,她按在手机音量减小键的位置,眉眼弯起月牙弧度,笑若清波般漾开层层涟漪。
“看见了。”
“很开心。”
第二十五章
四月没过几天, 便是清明。
当日早上起床便见天空下着微雨,淅淅沥沥的,夹带着丝丝凉意。
别墅的佣人大都告了假, 午饭是裴弋自己烧的。
桌上摆了一盘饭后水果,他拿了根牙签插了一块,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程栀, 你好像真的没说谎。”
“喜欢吃我烧的?”
程栀懒得抬眼, 专心吃着碗中快要见底的米饭:“是你自己不相信。”
裴弋便轻笑了声, “我以为你说我烧得好吃是为了和我表白。”
程栀:“……”
她抬头瞪了裴弋一眼, 也没有反驳。
便见眼前人的眉眼舒展了几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打着:“喜欢吃, 以后都我下厨?”
程栀摇了摇头:“会累的, 而且你工作了会很忙。”
她并不觉得爱人每日洗手作羹汤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我们给张姨付了工资的。”
况且, 厨房有洗碗机……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只用等着吃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裴弋沉默了一下,指骨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坐姿散漫随意,语气温和带了笑意:“不会累, 工作忙不完也不耽误生活。”
“姥爷以前和我说,给喜欢的人做饭吃, 一点也不累, 如果姥姥还愿意在一旁陪着, 便是一种享受。”
说着, 他的目光在程栀面上停留, 连串的铺垫揭开目的,“程栀, 下次我做饭,你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
只是话音未完,程栀张了张唇,还没回答。
裴弋停顿了一下,冷淡锐利的眉骨微微拧起,“算了,厨房油烟大,你还是别久待了。”
程栀抬起眼,看见青年只是与她话家常一般,后句推翻前言,再平常不过,却叫她心下一酸,密密麻麻仿佛泛着软骨般的涩与甜。
她心思微动,放下筷子,认真回道:“那我也学一学,也可以烧给你吃。”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我们可以选休息日偶尔下厨,不用一直……自己亲手烧。”
见裴弋没有回答,她斟酌着措辞,声音细小却清晰,“我们一起吃,我都觉得好吃的。”
说完,她垂下眼神,视线黏在青花瓷碗上,不好意思抬头。
周遭一时沉寂下去,空气中仿佛飘着一粒粒纠缠不清的小分子。
裴弋的手指顿在桌面,没有再动作,直直看向程栀,眼眸凝起墨色,深处透着不明显的火光。
“好。”
“好什么?”
裴弋的语气漫漫的,透着股从容,内容却是极不靠谱,“以后耽误和太太吃饭的出差应酬,都让伍原替我去。太太出差了,我就跟着太太去。”
“这样,我们一日三餐,就都可以一起了。”
???
程栀震愕抬头,“你在乱说什么?”
“伍原怎么可能同意?”
对上裴弋泛着笑意的眼,素日冷淡的眼尾都微微上扬,她才明白过来被耍了。
“伍原怎么可能同意……那你要去说服他,我没有意见。”她生硬地认可这个建议。
裴弋低低笑出了声,从胸腔里出来的嗓音带了点沉闷的哑,透着酥意。
程栀克制着想伸手摸摸耳朵的冲动,听对面人回答着她前面那句话。
“程栀,你为什么要学做饭?”
“因为只有你做,不是有点吃亏?”她理所当然地回道。
裴弋愣了一下,收起笑意,一字一句说:“你不用学。”
“我是一个商人,从来不吃亏。你觉得只有我做饭给你吃是你占到便宜,那是因为,我在其他地方占到了便宜。”
比如,在明知拥有全部记忆的程栀已经想离婚的当下,趁人之危,如在商场之上诱编网罗,处心积虑妄图将这场原本到期的婚姻扭亏为盈。
只顾自己一己私欲,卑劣而不择手段。
如今,效果好得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如踩钢丝,唯恐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便一切成空。
由是,他嗓音发沉:“程栀,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程栀感受着男人扫射在自己面上直白而意有所指的目光,耳根唰一下变得通红。
她彻底放下碗,“不说了,出门了。”
下午一点,两人用食盒装了裴弋中午特意分出的几道菜,出门扫墓。
先去接了姥姥一起到姥爷墓边。
姥姥已经准备了一束色彩明艳、五彩斑斓的花束:“老头子生前说过,让我去看他时,挑上一束最好看最喜欢的花。”
她今天明显是打扮过,银白的发丝精心编成一个盘发,穿了一套夹棉的旗袍,看着精气神却好。
到了公墓边,裴弋和程栀与姥爷说了几句话,便被姥姥赶走:“栀栀啊,你跟着小弋去看看他爸妈吧。”
裴弋俨然是习惯了,推着程栀便往另一个方向去。
“留姥姥一个人在这吗?”程栀回头张望,有些不放心。
裴弋“嗯”了一声,淡淡说:“让姥姥一个人哭会儿。”
“哭?”
“一年一次,姥姥可能觉得哭了,姥爷就会心疼她,陪着她。”
程栀哑言,有些说不出话。
两人沿着小道慢慢走着,公墓坐落在郊外,空气清新。
裴弋一路没有说话,直到到了裴父裴母的墓前,才轻轻开口:“程栀,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还是我吧。”
程栀眼眸瞪大,觉得酸涩:“说这种话做什么?”
谁都知道,留下的人永远承受更多。
裴弋轻扯了扯唇角,“我爸妈是一起走的。”
“好像也挺好。”
程栀:“……”
裴弋很少与她说起父母,她也只是隐约知道,两位长辈似乎是在裴弋很小的时候,一起飞机出事的。
“爸,妈,我和裴弋一起来看你们。”她对着公墓上两人的照片一字一句地做着自我介绍。
裴弋在一旁,挑眉看了她一眼。
程栀有些紧张,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前几年,她和裴弋在人前装着夫妻,但在所谓的公公婆婆面前,还真没扮演到这份上。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着裴弋的父母喊爸爸、妈妈。
但如今失忆了,正好是个绝佳的借口。
嗯,反正,她也挺不要脸的……
裴弋也没出口阻止,不能怪她。
“爸妈,这是你们媳妇儿,多看看,在天之灵多保佑我们夫妻恩爱。”
裴弋说得自然,程栀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攥着,等人说完才缓缓抬起,一起做了三拜的手势。
两人并没有在墓前耽搁很久,便下了山在车里等姥姥下来。
“程栀,附近有家寺庙据说求姻缘挺灵的,我们去看看?”送完姥姥回家后,路过隧道,裴弋心血来潮。
寺庙求姻缘?
程栀一时没有说话。
她想到的第一个关于寺庙求姻缘的流传竟是,佛不度孽缘。听说许多情侣在一起去过寺庙之后便会分手。
也是因此,这家杭城闻名乃至外地游客也常年纷至沓来的寺庙,她去过三次,陪父母、陪闺蜜,自己一人。
三次而过姻缘殿,次次不敢向佛求。
愿望在心里过了数遍,终觉得,成事在人。
因此,她面上故作轻松地笑着:“你相信这个吗?”
裴弋手搭在方向盘上,并没注意到程栀面色。
因为上次的车祸,他和别墅的司机强调了数遍安全问题,现在自己开车也是万分小心,尤其车上还坐着程栀。
“做生意的多多少少信一些。”
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而利落,看着路况专心的模样显得有些冷淡,“我相信唯物主义,成事在人。”
程栀侧过脸,恬淡的眉眼闪过几缕波动,眸光微微闪烁着。
“但,我们去看看热闹?”路口红灯亮起,裴弋踩下刹车,转头问她,锐利的眉骨蕴着温意。
我是唯物主义者,但与你相关,愿落入凡俗与上苍祈求,亦多保障。
第二十六章
车窗微微透着缝, 雨停了,只有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随着风飘扬而入。
程栀找不到理由拒绝。
而况,与年少至今的心上之人一同踏足烟火之地求得姻缘庇佑, 说实话,不是不心动。
停好车,此时已经快到傍晚, 两人顺着人流前行, 虽是清明, 寺庙的人竟然也不少。
其实前几天程栀刚去医院复查, 拍了X光, 医生说愈合良好, 可以适当双拐下地行走。
但是显然, 还不至于到了寺庙可以跪地拜佛的程度。
这是到了寺庙之后,看见许多年轻人都精神面貌良好地奔走、排队、跪地虔诚下拜之后, 两人才恍然想到的。
“裴弋, 等会儿你替我拜么?”程栀看着热闹的人群,鼻尖满是寺庙特有的古朴禅香, 幽幽开口。
裴弋神色僵了一下,又恢复自然, “我拜两次便是了。”
两人的动作慢吞吞的,进大殿之前, 想先在功德箱前随个喜。
也许是因一个站着, 一个坐着, 挡住了整个功德箱。
一位估摸也就二十多年纪看着年轻但一出口显然有着北方口音的男子挤在两人后面, 凑过身来动作迅速地放了张红皮, 收回手便要往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