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我今日当真不得闲,你也瞧见了我确有要事,失陪了。”说完,便朝江妄挤了挤眉眼,“那我们走吧,要快些,我很急。”
江妄眉梢轻挑,看着方才还一副可怜无助的瑟缩小鹿,这会耀武扬威地嘴角扬得跟个狡猾的小狐狸一般,急不可耐得好似那不起眼的银坠子当真有多么重要。
也不知自己此刻若多说一句,不必多此一举倒也可以差人送到她府上,她会不会当场便急得哭出来。
但他并非多言之人,也并无戏弄女子的喜好,默了一瞬,才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转身去牵动马儿。
陈堰哪能当真放宋知渺走,被江妄震慑的心绪撇去后,他回过神来,正要上前阻拦她,云烈却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意味不明道:
“陈小侯爷瞧着并无要事,不若我们再将今日细节回顾一番,看看是有何遗漏之处,说不定也能更快寻得那账本的下落,不知陈小侯爷意下如何?”
陈堰身形一顿,眸底顿时就有慌色要涌上,生生压了下去才咬紧了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中道出:“我自是有要事在身,况且我该说的都已说了。”
云烈眸光渐暗,审视的目光令陈堰不由心底发虚。
即使眼前这几人他本该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但到底是被麻烦事缠上了,陈堰看了眼已眼巴巴跟到江妄马下的宋知渺,轻哼一声,负手转身离去。
“小侯爷慢走。”云烈作揖恭送,眸间却并无几分恭敬之意。
再回头时,便见江妄已先行翻身上马,跨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本就娇小如今还得仰着头看他的小姑娘,丝毫没觉半分不妥的样子,神色淡然道:“骑上你的马跟上,不要跟丢了。”
宋知渺瞥了眼走远到另一头却并未完全离去的陈堰,虽是没打算当真跟着江妄去到何处,但这会也只得先继续做戏下去,搅了搅手指仰着脖子娇声道:“我不会骑马,你没有马车吗?”
宋知渺只是打算在的马车上坐一段路,待到彻底摆脱掉陈堰就可就此分开了。
可江妄却是微蹙了眉头,直言道:“没有。”
甚至心里已在默默想着,她连马也不会骑,当是只能寻了东西差人送到她府上去了,至于将她丢在这那位陈小侯爷是否会再缠上来,便不是他思考的范畴了。
云烈在心底替自家王爷狠狠捏了把冷汗,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哪像是会骑马的样子,他倒好,自个儿上了马将人扔在马下头,实在是不知怜香惜玉。
为挽救主子难得碰上的良缘,云烈忙上前去为江妄找补:“这位姑娘,我们此番出行并未备有马车,不知姑娘可有马车,载我家主子同行一程,属下为你们牵马可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
宋知渺闻言,侧眸看了江妄一眼,却见他沉着脸色正瞪着云烈。
她不明所以,不确定询问他:“可以吗?”
少女歪着头的模样有些傻乎乎的,邀一男子上马车可并非寻常之事,虽是无伤大雅,但也总带着些暧昧的意味,分明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她倒还反过头来问他来了。
江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向来不喜马车那颠簸又缓慢的速度,窝屈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内,倒不如驰骋马儿肆意奔驰,况且帮她掩去麻烦事已是多此一举了,再上了她的马车,便有些逾距了。
于他而言,与任何女子都没有过近接触的必要。
即使是这个小时候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小姑娘。
被江妄瞪过的云烈后背渗了冷汗,知晓自己甚是多言,只怕再多说下去当真会叫江妄不悦了。
助攻至此,奈何铁树不开窍,他也别无他法。
可宋知渺显然没意识到此刻的凝滞的氛围,只觉再多站下去,陈堰怕是要起疑,若是去而复返她便麻烦大了。
见江妄不回答,宋知渺咬了咬牙,仰着脖子瞧他实在辛苦,他却一点没有下马的意思,像是随时要走。
心里有些慌,宋知渺下意识抬手,指尖扯着他的缰绳,那力道显然没法扯动马儿分毫,语气里却是几分执拗和请求:“可以吧?”
水灵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看,仰望之时,江妄避无可避瞧见了她圆润小巧的下巴上那颗小黑痣。
和梦中的小痣一模一样,点着的位置不在正中,偏倚在她唇间一侧,像是一只馋嘴猫吃完小食落下的黑芝麻,生在她浓艳妩媚的脸上竟柔和出几分娇憨来。
小时候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仅是那梦中所见,所以此刻才刻意瞥了一眼,只是梦中怎会生得这般清晰。
感觉到手掌攥着的缰绳被不轻不重地拽了两下,她好似颇为缠人,若不是应下,只怕不知要在此耽搁他多久。
江妄敛目一瞬,不知眸底是无奈还恼人,终是有了动作,从另一侧翻下了马儿,扬着缰绳递给了云烈:“马车呢?”
云烈惊愣地瞪大了眼,呆呆地接过缰绳,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谁说铁树不开花!
想不到向来不近女色的王爷接触起心仪的女子来竟是还知欲擒故纵的,又是上马又是冷脸的,惹得小姑娘眼巴巴追着他,力气不大还执拗拉着缰绳,好似生怕他跑了一般。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再一个峰回路转,这不,小姑娘脸上的欣喜之色都快溢出来了。
云烈怔神之际,江妄已是绕过马儿走到了宋知渺身旁。
俊男靓女,郎才女貌,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犹如一幅绝美画卷一般,简直妙不可言。
宋知渺发现方才替她解围的随从一个劲盯着她和江妄看,也不知他在瞧什么。
很快收回视线后,只觉江妄下了马似乎她的脖子也没松缓到哪去,索性也不再看他,转而朝在不远处候了许久的花凝招了招手:“花凝,将马车唤来。”
马车驶来后,仍旧没搞清楚状况的花凝忍不住在将要上马车前拉了拉宋知渺的袖子,低声道:“小姐,您当真要邀他上马车吗,是否有些不妥呀。”
江妄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虽不常在京都,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江妄与宋知渺如今并不熟悉,即使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头一遭便叫女子邀男子上自己马车,若传出去了,只怕会叫有心人有背议宋知渺不正经,狐媚勾人,攀附晋越王等等言论,总归不是那么好听的。
宋知渺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那不然呢,难不成让我上陈堰的马车?”
花凝撇了撇嘴,也不知宋知渺怎突然之间这般排斥陈堰,说到底她还是觉着性子柔和模样温润的陈堰更为合适些,这位晋越王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仅是站在几步之远,便叫她好生压迫,都不敢抬眸瞧上一眼。
身后还站着人,宋知渺也不过多解释,朝江妄看了一眼,便先行扶着花凝上了马车。
待到在马车内坐稳后,才隔着马车轻唤一声:“可以上来了。”
江妄动作一顿,抬眸朝那微微晃动的马车帘看了一眼。
此前并未细思过,此刻却是隔着车帘不见其人听着这道娇娇柔柔的嗓音,像是突然梦回回京大道上的那一幕一般。
这感觉甚是熟悉,这嗓音更是与那心虚说着小话却又振振有词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梦,也是她?
江妄多看了几眼和梦中并不相同的马车,而后才沉默着抬腿跨上马车。
高挺的健壮男子令本为女儿家准备的小巧马车晃动了一瞬,平稳之后,马车内挤入一道躬身而入的身影。
江妄的身形几乎遮挡了门前大半光亮,像是一片沉暗的阴影笼罩而来,叫马车内瞬间充满了叫另一人侵入的存在感。
宋知渺心头没由来重重一跳,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位置,却仍在江妄坐下身后,感觉到了内里空间的拥挤和狭窄。
江妄身高腿长,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饶是宋知渺小小一只坐在最里侧,闭拢了双腿端坐了身子,衣裙也仍是避无可避和他的裤腿摩擦相触,隔着衣衫她好似都感觉到了那股自他周身散发出的热烫体温。
他很热吗,身子怎这般烫。
宋知渺面上一热,倒不是未曾与男子同坐过马车,却是从未有过这般分明没有刻意贴近,却好似直接越过了生疏距离的亲近。
如若他们是另有深层关系的男女,或许就不用这般拘着身子极力规避若有似无的触碰,或许她会与他并着肩贴着腿,亦或是他那只曾扣着她腰身的铁臂将她……
打住!
静谧的氛围令宋知渺一个没控制住思绪便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生生打住后才越发觉得尴尬,她怎可这般想那些不正经之事。
她真真是正经姑娘的!
止不住脸上的热辣,宋知渺忙垂着头甚是不自然地掩盖尴尬:“抱歉,马车有些小。”
实则不算太小,她和花凝同乘也绰绰有余,仅是江妄块头太大了些。
但江妄却是毫不委婉:“所以骑马更方便。”
宋知渺一噎,瞪着眼眸去看他,总觉他在揶揄她,可瞧见的面色却是一本正经,好似仅是在陈述事实。
好吧,她不会骑马,还有求于他,那便忍着。
可是,他怎这般直接,一点也不估计女儿家的委婉。
眉头一皱,嫣唇微翘,宋知渺不禁腹诽。
真是好生冷硬木讷!她此前,可一点也没说错。
第15章 怎么会有这种人!
饶是如此想着,宋知渺也只当江妄是少有接触女子,不善言辞罢了,毕竟他一脸正色,还帮着她撒谎解围,如今都坐到了她的马车上,难不成还不能证实那梦中之事为真事吗。
这般想着,宋知渺又忍不住敛了不满偷摸着去瞧他的侧脸。
这当是她头一次这般近瞧他。
即使前两次他们似乎都有着过近的距离,但她每每都没来得及将他看清,他更像是对她没有丝毫留恋一般,很快便离去了。
而小时候的记忆早已远去,饶是如今宋知渺也当真没有想起自己幼时,究竟是见过的哪一位好看的小公子就是江妄,瞧着他这张脸,便在记忆中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人物。
江妄的长相很是独特,他是先皇膝下长公主嫡子,宋知渺曾见过先皇长公主的画像,画中美人清雅娇柔,一双秋水剪瞳好似温润泉水,饶是画像都叫人难移目光,那真人应该更是貌赛天仙美得不可方物。
可江妄的眉眼间却并不与长公主不相似,反倒与当今圣上那更为凌厉的长相如出一辙。
挺立的五官,锋利的棱角,颇具有位居高位的威严肃立,不笑时带着几分凶厉的狠劲,但他若是如圣上那般常扬起唇角,好似便能想象出这张俊朗的脸上意气风发的张扬气质,应是好看至极的。
他生得这般高这般壮,被衣衫包裹下的肌肉线条无一不透着强健的力量感,那是一双能持长枪破万将的手。
宋知渺曾听过镇守边北的少年将领只身入寇取敌将首级的英勇事迹,威震敌军,所向披靡,如今那传闻中骁勇善战的少年将领形象,和眼前的江妄重合在了一起。
那偷摸的视线无意识地越发明目张胆,直到一直淡着脸色目视前方的江妄像是忍无可忍般侧头对上她窥视的目光,宋知渺才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不迭垂下眼来,好生尴尬。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比上山时更为险峻的山路令马车颠簸得很是厉害。
宋知渺纤柔的指骨攥着裙身,一面为方才被逮个正着的偷看而羞恼,一面又得分神极力稳住身形,不叫更多尴尬逾距之举泄出。
马车内沉闷得厉害,向来是一路与花凝说说笑笑的宋知渺很是不适应。
念及两人既是已同行下山,宋知渺便忍不住牵动了唇角,试图打破尴尬的沉默:
“此前多亏你出手相救,那日情况危急,若非是你,只怕我不知要伤成何样了,一直还未得机会向你好生道谢。”
的确是该说声谢谢的,但这般大事,光是嘴上谢意便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话语间,宋知渺甚是思索着是否要向江妄赠予什么谢礼,或是在离开南州前宴请他之类的。
若是他心中本就藏着些心思,她主动提及了,他自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对此宋知渺倒也不排斥,虽是不禁叫他在心底激起了涟漪,但他到底如何的为人与品性,当是要接触了解过才知晓的。
江妄眉眼微动,像是本在思绪着什么叫宋知渺打断了思绪,但也应声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嗯,不必言谢。”
话音落下,宋知渺歪着头看向他,似是在等着他的后半句,可等了好一会却不见江妄再说什么,她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此前你帮我掩去身形,我本以为自己便要暴露了,多亏有你,自是该聊表谢意的。”
江妄本不想搭腔了,今日一事疑点颇多,线索被打乱回头自得重新盘查,趁此间隙他也当好生思绪一番的,可身旁的女子好似没有打算止住话匣的意思,也不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他并无兴趣,只得再次重复道:“不必言谢。”
宋知渺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她再次疑惑地看了江妄一眼,从侧面看去,他刀削斧刻般的下颌线棱角分明,生出显而易见的生人勿扰的冷漠信号,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极低的交谈欲.望。
宋知渺不是看不出,却没法不去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而演变到如今这副情况的缘由。
江妄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会莫名接下她的谎言,替她圆了谎,还顺势上了她的马车,甚至在陈堰抓住她手腕时,还怒极掐住了陈堰的臂膀,无论是哪一件事,可都比此前仅需跨一步帮她挡住身形要带来的影响更大些。
他帮她救她,或许便是那梦中所要向她指引的讯息。
宋知渺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微颤一瞬,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不必与我客气,今日你也帮了我一个大忙,瞧你模样便像是不屑撒谎之人,你放心,之后我也会将谎好生圆上,不会叫人瞧出破绽的。”
宋知渺顿了一下,瞧着江妄这性子嘴里半天吐不出什么话来,便打算还是由自己主动提出邀约,既是道谢,她也不必太过端着。
正欲又开口,江妄却是忽的转头,反问她:“撒什么谎?”
宋知渺一愣,望着他的脸怔神回道:“要、要归还我丢失的东西一事啊。”
江妄蹙眉,像是遇上了令他为难之处。
他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番此前自己将银坠子带回后放置的地方,却又想起自己今晨还在那柜子里翻找了腰带,好似并未瞧见那个银坠子。
看着宋知渺眼眸亮闪闪的模样,她还不知自己随意放置了她所谓的重要之物,若是知晓那东西找不着了,不知她是否会不依不饶起来。
他记得,小时候这小姑娘便甚是缠人,如今瞧着像是也未有多大转变,只怕会比以往更麻烦。
思及此,江妄不由迟疑道:“若是找不着了,我赔你一个同样的可能作罢?”
宋知渺不明所以:“同样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