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对她避之不及，一旦有什么天灾人祸导致收成不好，往往都会推到她头上，因为她是妖女。
兄长姐妹从不与她一处学习玩耍，有什么不顺心就可以把她当出气筒。
至于父君，她早就没有了最初的渴望。
她也从未奢求过会有人来寻自己。”天真？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清楚？不是天真，只是宁愿活在梦里，就算做了一场永不清醒的梦，也只能得片刻安慰而已。“
宋窈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笑声刺耳，说的话也是字字诛心。”梦再美，总归是要醒的。明日你便随寡人一起，这个亲眼见证对你满是恶意的国度消亡吧。“
宋窈似乎是还没从情绪中回过神，并没有回应。”早点休息，寡人感兴趣的东西自不会下手毁掉，也不会允许你自己结束性命。在寡人腻了你之前，你还是安生一些。“
周幽王快步走出营帐，再不曾回头看宋窈一眼。
宋窈无力的坐在榻上，拳头紧握，目光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随后又松开。
这双手，提得起沉重的铁剑，拿得起担满责任的虎符，砍得下敌人的头颅，扬得起沾满鲜血的旗帜，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了解。
昔日再落魄，她也是名义上的公主。但如今，只是一个玩物，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第57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第二日，周幽王并没有来看宋窈，第三日依旧，他倒是差人送来绣线和绣布，说是她无聊时可以做些女工来排解。
终日被圈在这小小一方营帐中，宋窈着实憋闷，索性照着自己的想法绣起了花。
前线的消息她也时常从营帐外巡逻的士兵处听来，她被俘后，褒军溃败，连夜后退三十余里。
第二日，褒国三皇子带兵来援，用兵不慎，败走。
第三日，褒国三皇子中了埋伏，当场被斩杀，头颅悬于军营外，军队投降。
“燕儿，可否陪我去外面走走。”
“自是好的，燕儿还担心小姐您这样下去要憋坏呢。”
燕儿小心护着宋窈走出营帐，走在黄沙漫天中，宋窈有些被迷了眼，皱着眉头想起这些天的日子。
这些天待在营帐中，不是周幽王不许宋窈出来，而是宋窈不想。
即使周幽王待她不错，下人也都恭恭敬敬。但是宋窈能感觉出来，他们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战俘，颇有几分姿色才能得到王上青睐。否则怕是早同她三哥那般下场了，丫鬟们的态度，有时还带着鄙夷。因为他们都想得到宫湦青眼，从此平步青云，衣食无忧。
听说那些大将军也是挺看得起她，因为她还差点吵起来，“楚将军非要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您会是大祸害。可是小姐您明明这么温柔善良，他们太过分了！”
宋窈还记得燕儿这个小丫头是怎么义愤填膺的跟她吐槽那群老顽固的，在营帐里气的直转圈，好像如果她在现场就会冲上去跟他们据理力争一番似的。
宋窈当时只是笑笑，揉揉这丫头的脑袋，“好了，我本来就是战俘，他们针对我也是常理之中，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燕儿噘噘嘴，“我就是气不过嘛。”
“但是王上超级护着您呀！王上说，这件事他自有分寸，他喜欢何人，要待何人好轮不到那群武夫来管。啊啊啊王上真的好帅。“
燕儿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宋窈也不打断她的花痴。
走着走着，宋窈站住脚步。
周军驻地的正门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满脸的血，面容依稀可辨，是她的三哥。
那双昔日满是温润柔情的眸子到死都没有闭上，带着绝望和恐惧。
宋窈出来，便是想看看她的三哥，却没曾想会是这样的场面。
燕儿也顺着宋窈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想到宋窈看了应当也会不舒服，慌忙想要转身。”小姐我们走吧，别看了。三哥自幼体弱，武艺怕是连我都不如，行军条件又恶劣，他怎么能带兵打仗呢？“
“我有很多哥哥，可我最喜欢三哥了，只有他会对我好，会保护我，会把辛苦读书从太傅那里得到的糕点给我吃。”
“三哥也老是被欺负，因为性子太软了。””三哥是我在褒国除了母妃外，最后一缕温柔的月光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因为我好欺负就把我推出来，我之后又是三哥，他们那么骄傲，为什么不敢带兵轰轰烈烈打一场仗！”
宋窈抖着手，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加上漫天飞沙，她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是昏暗一片。
“因为怕死。”
周幽王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
“王上。”燕儿急忙跪下行礼，周幽王却径直走到宋窈身边。
“因为他们怕死，所以把你们这些无关轻重的人推出来替他们去死。”
周幽王靠近宋窈耳边，补充道。
第58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无论怎样，我始终将他们当做亲人，他们要我带兵出征，我也想着我若能赢了这一战，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厌恶我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这么狠心啊！”
宋窈踉跄着后退，拉开了与宫湦的距离，像是不愿面对他直白的揭开她心底的伤口。
“人心，可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你对他们可有可无，所以你赢了是天命，输了便是千古罪人。”现在褒国街头哪还有一个百姓记得你在长垣之战的功劳，只记得你战败被俘，你的那些亲人不知在心中骂了多少遍你是废物了。”
“你和你三哥，都太单纯，或者说太蠢笨。”
“所以现在你懂了吗，寡人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周幽王往前走，抓住宋窈痛苦的捂着头的手。
“别碰我，你别碰我。”
宋窈哭的疯了一样想要摆脱周幽王的手。可是那双手铁钳一般牢牢抓住她，带着灼人的温度。
“看着寡人！”
周幽王也少见的大吼。
宋窈一时间愣神，定定的看着周幽王那双幽深的眸子，“他们没能给你的，地位，荣耀，宠爱，寡人都能给你，所以你要不要跟着寡人？”
他狭长的眼睛里愠怒一闪而过，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墨黑的眸子晕着光，就像深潭一般，望不到底，其中像是有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一点点拖入，让她心甘情愿的陷落，沉沦。真是惑人。
面对他的问话，宋窈木讷的点点头。
周幽王满意的笑笑，温柔的牵起她的手
“你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三哥，寡人会帮你厚葬的。”
如春风和煦的面容让宋窈无法想象与刚刚那个暴戾的是同一人。
“谢大王。”
周幽王把宋窈送回营帐，顺便问了一下她的绣品。
宋窈拿出绣了一半的帕子，看了看，抿抿嘴，几番犹豫，还是递给周幽王。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朵牡丹花，牡丹花旁边是一只孤独的蝴蝶，它没有伏在牡丹花上，也没有翩翩飞。反而落寞的落在花叶上，两边的翅膀并不一样，右边的缺了一半。
“这是何意？”周幽王挑挑眉，有些好奇。
宋窈挽唇：“世人都道唯有牡丹真国色，可是也有蝴蝶不愿意去赏这真国色，不愿落在这鲜花之上。”
周幽王好像听出些深意，“那为何，不飞走呢？”
“被折断了翅膀，如何飞啊。”宋窈从周幽王手里接过绣绷，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残翅的蝴蝶。
“美人儿这是在讽刺寡人呢？”
“不敢。”
"折断你翅膀的的从不是寡人，今日说了这么多，美人儿还是不懂。”
“是小女愚钝。”
周幽王说一句，宋窈便接一句，不过不似之前那般字字句句是忤逆，骄傲又倔强，这次总顺着他的意思去贬低自己，低着头满身落寞。
周幽王纵然想让她早日接受现实，旦也知道一下子看清楚这么多的沉重，也没有跟她置气。
“寡人先走了，明日再来。”
待到周幽王走出营帐，宋窈才回头看看，营帘挡住了周幽王离去的背影，只看到还未曾停下摇摆的帘幕。
她笑笑：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倒也有一些温柔。
指尖的蝴蝶断了翅膀，显得有些可怜，宋窈想了想，拆了线，轻轻抚平绣布，想要重新绣些花样。
第59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新的花样还没绣好，周军便带回了一个消息：褒国国都陷落。
正在绣花的宋窈听到这个消息，手一抖，绣花针扎在指尖，鲜血滴落在白色的绣布上，快要绣好的粉色蝴蝶沾了血污，基本算是废了。
“可惜了这么精巧的蝴蝶。”
宋窈晃过神来，抬头，周幽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笑意深沉。
“恭喜大王，攻下了褒国。”宋窈随手放下绣品，也勾唇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不不不，还有最后一步，得让美人儿跟我一同见证。”
周幽王携着宋窈上了马车。
宋窈几次抬头看向周幽王，但他的目光始终不曾落在她身上，他摇着扇子，嘴角带着笑，一副闲散公子的模样。但是越这样，偏偏越让人不安，这样显山不露水的人，太难以捉摸了。
马车行到了褒国都，行到了褒王宫。
周幽王带着宋窈下了马车，“美人儿可知道这是哪里？”
宋窈默然不应，怎么会不知道？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哪怕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她也从来把这里当家。
宋窈怎么也没想到，离开之前，这里还人声喧闹，百姓满是期待的望着她出征，嘱咐自己的孩子早日归来，可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会是这样的场景，满地的尸体，难辨面目，未知名姓，满地的血凝结在白色的地上，紫红色，触目惊心，灯盏，石桌，假山，各种装饰颓然倒地，破败不堪。
“大王这是何意？”
宋窈并未回答他毫无意义的问题，反而去问他。
“你不是说这里住着你的亲人和子民？寡人自是带你去见亲人。”
周幽王在手下将士的指引下七拐八拐行至后宫的一处宫殿。
周幽王或许不知道，可是宋窈知道，这是她父亲的寝殿。
多少次她路过门前驻足，希望父君从里面走出，看她一眼，可是未曾实现，总是被宫人叫着灾星，然后毫不留情的赶走。
今天，却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景踏入这个院落。
“宫湦小儿，有本事便给寡人个痛快，你也是一国之君，何须如此！”
房间里远远就传来叫嚷声。
宋窈听的出是谁。
周幽王笑着揽过宋窈的腰，闲庭信步的踏进去，还拿扇子挡住口鼻。
宋窈皱皱眉，屋里确实飞着灰尘，破败的样子看不出昔日富丽堂皇。
见有人来，屋子里的人全都看过来，宋窈这才知道，屋子里不仅有她的父君，还有后宫诸多妃子，包括最角落的地方，她的母妃。
“褒国君好大的火气，美人儿你说该如何让他降降火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大王定夺吧。”
宋窈完全不想面对这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或怨毒或乞求的目光。
“姒儿？”褒国君不再破口大骂，抖着手看向宋窈，语气有些不明的意味。
“父君还以为你落在这狗贼手中，早已没了命，与你母妃一同难过了好些时日。”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是..."
他的目光从宋窈身上，转到周幽王身上。
宋窈忽然明白了什么，勾唇一笑。
第60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父君当真希望我活着？”
“姒儿这是什么话？”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我被俘之时，没有人去找我，而且还那么快就把三哥推出去挡枪，父君是希望我活着替你们去死吧？”
“我在父君眼里不就是一个棋子吗？”
“我是灾星啊，多少人巴不得我去死，又有多少人在背后说褒国有今日是因为我啊。”
“还不就是因为你，不好好为国家征战，倒去了敌方首领怀里，果然跟你娘一样是个狐媚子。”
褒国君只是抿唇不语，面色不善，而沉不住气的王后直接破口大骂。
“不准你骂我母妃！”
宋窈抬手拔了身边侍卫的剑，指向王后。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软软弱弱的宋窈竟会作出这样的举动，连周幽王都出奇的意外。
宋窈抬眼对上周幽王似笑非笑带着欣慰的眸子，周幽王温柔的笑着，摸摸宋窈的头，”美人儿不必看我，寡人的便是你的，你随意处置。谢大王。“宋窈冲周幽王笑笑，目光再次落到王后身上，终究还是放下剑，”可惜她不配，不配脏了我的手。”
“姒儿还不知道你王母的性子，她只是气急了，别往心里去。”
见周幽王对宋窈如此宠爱，褒国君的语气更加和善，目光里也燃起了希望。
“我可做了什么错事让她气的这般口不择言？”
“这...”褒国君没想到一向顺从软弱的女儿会如此伶牙俐齿，一时也被问住了。
“父君不必如此，有话何不直说。”这种态度的转变着实太过，就是宋窈再迟钝也该知道是话里有话，何况，宋窈甚是聪慧。
“姒儿...”褒国君看看宋窈，又看看周幽王，欲言又止。
“褒国君怕是想说，姒儿如今伴在我身侧，可否让我饶了你们一命吧？”一直戏谑的看着这场闹剧的周幽王玩味的开口。
褒国君的面色，那些假笑，一瞬间垮了。
宋窈猛然明白了些什么，弯唇一笑，明艳动人，但字字句句刻薄至极，”怕是还想请大王高抬贵手放过褒国。“
“那美人儿希望寡人怎么做呢。”周幽王如同抚摸猫儿一般轻轻地抚着宋窈及腰的黑发，眯着眸子望着她，等待她口中的答案。
“褒姒既已随了大王，自是听大王的，大王希望如何，褒姒便希望如何。”
宋窈低垂着眉眼不去看眼前的人，她能猜到，那些希冀的目光会在一瞬熄灭，继而是锋利如刀的怨恨。
“不过，褒姒确有一事望大王成全。我的母妃..."
“自是可以。”宋窈话没说完，周幽王就应允了，手下的人将褒姒的母妃解开，扶出来。
“姒儿，”王妃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紧紧握住宋窈的手，看得出她这些天过的并不好，比宋窈刚走时憔悴了很多，“你父君..."
“母妃不必再说了，我求情是因为你是我的母妃，可不代表做我父亲的人有资格让我为他求情，这些年，我与那些没有父亲的孤儿何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