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一副和煦的笑容。
“美人儿今日去了栖凤宫请安？”
想起手底下人的报告，宫湦笑着发问。
不仅去了栖凤宫，还出了好大的风头。
“是。”她在这宫中的一举一动向来都在宫湦的掌控之中，还能否认不成。
“王上虽说过妾不必请安，但是规矩毕竟是规矩，为妾一人破例终究难以服众。”
“妾也听闻朝前的大臣对妾多有诟病，大王也不必太偏袒妾，妾也觉得还是少让大王为难为好。”
宋窈说的认真，艳红的嘴张张合合，那些排演无数遍的台词平平淡淡的讲出，倒是没了排演时的感觉。
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假。
“美人儿果然还是为寡人着想，倒是寡人考虑不周了。”
宫湦的眸色沉了沉，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窈，意味不明，最后还是率先拿起碗筷，“吃饭吧，说好了，今夜你我便是寻常夫妻的。”
“寻常夫妻吃饭不必拘泥。”
他的语气几番转折，最后还是同以往一样平淡。
捕猎不能太心急，把他的小狐狸吓到了可不好。
“是。”
宋窈也拿起碗筷，有些心不在焉的夹着眼前的美食。
御膳房的厨子手艺自是一绝，但是宋窈食不知味。
“这个糖醋鱼甜吗？”
“嗯，甜的。”
宫湦笑着给宋窈夹了一筷子鱼，然后问她滋味如何。
宋窈机械一般的扒拉进嘴里，顺着他的话回答。
“可是今天晚上，没有糖醋鱼啊。”
第69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宫湦看着宋窈，语气有些怪异。
宋窈被自己口中的米饭噎了一下，抬眸对上宫湦的目光，那样幽深的眸子，那样清亮的目光，带着神祗一般的凝视，仿佛能看穿一切。
宋窈心虚的低下头，盯着桌上的饭菜瞧。
桌上，只有一盘被夹走一块的清蒸鱼罢了。
鲈鱼肥美，青红的辣椒丝覆盖在上面，淋上的酱汁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美人儿怎么总喜欢跑神呢？”
“美人儿又在想什么？”
“还是寻常夫妻那些事情吗？”
宫湦笑着放下筷子，扳过宋窈的脑袋，迫使两个人的目光相接。
一个锐利如鹰，一个如同受惊的小鹿。
“是妾扫大王的兴了。”
宋窈实在也不知道搞如何回答，只能通过认错妄图扯开话题。
总不能说不是，我只是在想怎么杀了你吧。
但知被他的目光这样看着，要撒谎的话也完全说不出口。
在周幽王面前，她的段位还是低了些，总被压制的死死的。
“也不是扫兴，寡人只是好奇。”
“好奇美人儿在想什么。”
“好像美人儿经常想事情想的出神。”
“总不会是都在想这些吧。”
我只是好奇，好奇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窈被这番连问问的慌张失措，但是还是定了定神，让自己直视宫湦的目光：“妾只是在想过几日的家宴，大家都要团圆。”
“可是我什么都不剩了，又能和谁团聚呢。”
宋窈想起今日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落寞，便以此随口诹了个理由。
“是吗？”
宫湦眯了眯眼睛，语调上扬，带着满满的危险。
“美人儿到现在还是不记得寡人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只剩我了。”
“并不是什么都不剩。”
“明白吗？”
宋窈的话如同一个孩子犯了错低着头在父母面前编造的拙劣的谎话。
像宫湦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他也未曾戳破。
他们相处之时，无数次，宋窈的话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宫湦的种种表现也说明，他一定明白。
只是每次都在宋窈以为要被戳破的时候转了话题，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他也只是再次告诫宋窈，她只能依赖与他。
“妾明白。”
宋窈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这顿饭本来是为了勾引周幽王，可是到头来却像一场鸿门宴，生怕自己的言行出现漏洞。
周幽王从不是像历史上那般沉溺美色，相反，恐怕并没有那么看中美色。
他只是享受那种狩猎的快感罢了。
“吃饭吧。”
宫湦弯了弯嘴角，随后又回到了淡淡的情绪，端起碗筷给宋窈夹了一块鱼肉。
鱼肉白嫩，没有刺，宋窈吃在嘴里却如鲠在喉。
这一夜，周幽王并没有什么不同，用膳，留宿，照常宠幸宋窈。
但承欢的宋窈就没有那么安心了。
永远冷静自持，深不可测的男人，远比那些暴戾冲动的人可怕的多。
这样的人，会让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而你，毫无察觉，心甘情愿。
无论前面是悬崖还是火海，你都只能坠下去，一下子坠下去，望不到底。
第70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日子飞快，在御花园设宴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时间太短，宋窈的舞也只是仓促的练了几日。
如果不是有功底，她这番定是要出丑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窈总觉得这里的牡丹花花期特别长，好像开了很久，但是依然艳丽如初。
御花园里花团锦簇，蜂蝶随香。
春日的骄阳灿烂，并不耀眼燥人，洒在人身上，尽是暖意。
群妃也与百花无异，打扮的花枝招展，艳丽惹人。
只有宋窈，穿了一条淡青色的裙子，清新雅致，只是在这群芳中难免略显朴素。如果不是明艳的长相，那还真是平平无奇。
宋窈因为献舞，一改往日，挽了个轻快的随云鬓，并未戴多复杂的首饰，只一个翠翘，一支银簪，脚腕上用红绳系着一只金铃铛，铃铛纹饰古朴典雅，随着宋窈的一步一移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窈与世无争，只坐在最静默的角落。
诸妃陆续到场，互相笑着奉承，宋窈本就与他们不熟，也无人搭话，倒也乐的清静。
宋窈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宴席上的人。
有许多生面孔，男女老少，或文雅或端庄，都是些王家亲眷，热切的和后宫诸妃唠着家常。
虢石父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卿大夫也到场出席。
他的席位被宋窈靠前很多，但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宋窈，两人交换了眼神，默契的装作不认识对方。
一个是异族妖妃，一个朝廷重臣，若是搭话，不知道又会惹出多少流言蜚语。
众人到齐好一会儿，宫湦才携着王后而来。
宫湦照例是那一身黑袍，王后穿着正红色的宫装，头顶凤冠，颇有正宫风采。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必拘谨。”
宫湦落座，举杯敬了满座宾朋，随后要大家敞开了吃喝。
乐官奏起音乐，歌姬跳起艳舞。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宋窈一个人坐在角落吃的痛快。
她又没什么好应酬的，不吃饭坐着干嘛。
宫湦的目光几次停留在宋窈身上。
在别人都穿着艳丽试图表现自己的时候，他最有资本的美人儿却低调的坐在角落里吃喝，真是有趣的紧。
宫湦笑了笑，在主位上开口，为了让宋窈听见，还特意提高音量。
“听王后说，美人儿今日要献舞？”
宋窈吃的正开心，就感觉各种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众人都在看着她。
原来宫湦是在说她？
宋窈急忙起身走至中央：“是。请允妾去换身衣裙。”
“允了。”宫湦似乎很是期待，嘴角勾起了笑。
宋窈很快换了一身衣服。
比起刚刚淡青色的素雅，红色的舞裙显得格外耀眼。
薄纱的衣裙衬着绮丽的身姿。
随着密密的鼓点，宋窈开始舞动起来，细柳一般的腰肢，白嫩的藕臂，柔若无骨。
葱白如玉的手挽着漂亮的花。
含着秋波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眼，便摄人心魂。
众人都看呆了眼。
这才是真正的一舞倾人国。
宫湦也没想到宋窈不仅武艺精湛，连舞姿都不输任何人。
红色的舞裙随着动作飘摇。
宫湦好像看到了那个黄沙散漫的沙场，白马之上的宋窈，红色的披风随风扬起，恣意张扬。
这些天他总觉得宋窈变了，可这一刻，他看到的还是那个倔强骄傲的宋窈。
第71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一支羽箭划破了这一派祥和的气氛，擦着宋窈的手臂过去，插在了宫湦耳边。
“保护大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乱作一团，纷纷往宫湦面前挡。
宋窈正在转圈，被羽箭一带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宋窈捂着伤口，抬头，众人围在宫湦身边面对着她，她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就好像那个放出羽箭，试图刺杀宫湦的人是她一样。
王后在高位至上睨了宋窈一眼，随后抓住宫湦的衣袖，一脸担忧。
宋窈心中已经有数，勾起了一抹笑。
宫湦把她的手拂开，拔下羽箭。
他早注意到箭上带着一张纸，或者说，这支箭不为伤人而为了传信而来。
纸条上写着三行字。“褒姒欲登后位。”“箭上有毒。”
“至城东三里，周朝恐覆。”
毫无关联的三句话。
宫湦也看不出丝毫头绪，只大概知道第一句话，大概是说褒姒想要当王后。第二句是说褒姒中了毒。
但是第三句里的城东三里是为何。
周朝恐覆又是何意。
传信之人的身份尚不明了，这一切就不得而知。
看了心，宫湦拨开众人，走向宋窈。
她的手捂住的伤口已经泛紫，流出的血也是发黑，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病态。
箭上有毒。而且是剧毒。
宫湦命人赶快召来太医。
解毒估计是没有可能了，不过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毒发了。
太医赶来的时候，宋窈已经昏迷，宫湦把她抱在怀里，头发花白的太医皱着眉头把脉。
“娘娘所中之毒老臣并未见过，无法可解，而娘娘的气脉已经大乱，恐至多能撑三日。”
宫湦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安置好宋窈之后，宫湦决定带人去一趟城东。
他不相信，这三句话毫无关联。
如果还有办法救宋窈，那么此法就在城东。
城东是王都边最荒僻的郊外，因为近山，附近的村落经常闹山贼。即使是在天子脚下也是徒劳，所以这边百姓少住，商贩少行，连路都不似另外几个方向的平坦。
城东三里是一片低矮的树林，周围一片山坡，说起来是个危险的地形，容易被埋伏。但是想到宋窈面色发紫的躺在他怀里，宫湦还是不顾一切的去了。
“是何人在故弄玄虚，到头又不敢见本王！”
望着林子里的空地，周幽王勾起轻蔑的笑意，眼神却警惕的环顾四周。
“周王真是颇有胆识啊。”
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男人从树后面走出来。
宫湦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
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气质，步态，仪容，都不像出自小门小户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褒国王室的人。”
“怎么可能？”
“我自幼体弱，云游江湖习武强身，你剿灭褒国的时候很不巧，我不在。”
周幽王眯着眼睛，下意识的去舔口腔内壁，心里暗暗思度这个男人的话是否可信。
“你既是褒国王室的人，怎么会给我写那样的信？也是看褒姒不顺眼？”
既然是兄妹，目的总该相同。无非就是想颠覆周朝的天下。
“不顺眼倒算不上，只是已经背叛，便无一丝亲情可言。”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说起来，你的花园还挺大，箭的射程不够远，射不到你。”
周幽王笑了，“所以你就用这样的方法把我引出王宫？”
“不惜以你妹妹的命为代价？”
“你该担心你自己吧。”
“她小时候被几个兄长丢进过蛇窝，体内一直有余毒，正好与我那毒药性相克，周王回去给她喂些补药，死不了。”
“倒是你，今日便埋骨在此吧。”
男人说着，便提剑杀了过来。
他招式狠厉，招招直取要害。
周幽王拔出随身的短剑相抵，一时刀光剑影。
男人又一剑朝宫湦的脖颈刺去，他闪身一躲，被削下几缕青丝，随着晚风和树叶一起飘落在地。
周幽王一边应对着，一边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人太熟悉他的剑法了。
好似是相识了多年的故人一般。
不可能会是褒国的人。
单看褒姒的剑法就知道，褒国的剑法与周国大相径庭。
“周王不愧是周王。”
数个回合过去，两人势均力敌。
“这是在你周国，我还是保存实力好了，改日再会。”
男人似乎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有决心，并不是非要取宫湦的性命，一看占不到上风，转身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宫湦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
褒姒是不是真的想要当王后。
这个人究竟跟褒姒有没有关系。
既然褒姒所中之毒无碍，那这一切她是否参与谋划。
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熟悉他的剑法。
他揉揉眉心，登上回宫的马车。
第72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他回宫的时候，宋窈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大口大口的咳血，暗红发紫的血沾脏了浅粉色的被褥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垂垂将死。
该死的！还不知那人说的是真是假。
褒姒此毒是否真的无碍。
“咳咳。”宋窈又吐出一口浊血。
宋窈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喉口烧着疼，整个五脏六腑都像是有火在烧，中箭的胳膊麻木无知觉，完全没有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