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知道这个丫头从小倔强，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
“姒儿可要带王妃去休息休息？”周幽王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闹剧散场，他们也该走了。
“还是大王想的周到。”宋窈搀扶着王妃走出房间，身后周幽王对士兵吩咐，只说了三个字，“杀无赦。”
宋窈听见了，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可是王妃终究走不动了。
“姒儿，你的选择，母妃不怪你，但原谅母妃还是想随你父君一道，”王妃松开宋窈的手。
“母妃？”
“好好活着。”王妃拔出身边士兵的剑，自绝在宋窈面前，屋内也响起刀剑之声，人一个接一个倒地。
宋窈红了眼眶，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一瞬间，她真的，没有家了，这世间她只有自己了。
第61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暗红的血汇成一股，从房间门口的门槛下渗出，染红了门前白色的雕花石板，一圈圈沁入花纹之中，石板上刻着的翻飞的龙沾染了血色，仿佛一瞬间掉下神坛。透着杀戮，也透着卑哀，肮脏不堪。
周幽王看着遍地七横八竖的尸体，那些男女老少，死不瞑目，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因为一个人，只有真正到了绝望的境地，才能明白，到底什么人，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如今，绝望的小鹿在等他带她回家呢。
“看来比起你，王妃还是更爱她的丈夫。”
“现在，你只剩寡人了。”
“懂吗？”
“这是她的选择，那你呢？”
周幽王一步一步靠近宋窈，从后面虚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沉的嗓音环绕在她的耳边，温柔中带着刺，好像老虎的爪子，既能温柔的抚摸自己的孩子，又能在下一秒凶狠的扼断猎物的喉咙。
宋窈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一个「不」字，马上就能和母妃团圆。
可是她真的想这样吗？
死？她已经在父君面前把话说绝，是不是即便到了地下，他们也会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灾星。
会吗？会。
她真的想像三哥那样，含恨而终，为守护一片根本容不下自己的土地而丧命吗？
也不是吧。她开始思考。
即便父君如此绝情，母妃还是这么爱他吗？是。
那到底什么是爱呢？不知道啊。
只剩他了吗？是啊。
只能选择他了吗？是的。
懂了吗？好像懂了。选择吗？有的吧。“我想走了。”
宋窈转身揪住周幽王的衣襟，她急切的目光对上周幽王平淡戏谑的眼神，她的鼻梁几乎与周幽王的相抵。
两人气息相交，缠绕，交换，缠绵。
“带我走吧，求求你。”
“求你了，走吧。”
满院都是血腥味，宋窈已经无法想象这里昔日这里秩序井然，富丽堂皇的样子，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就不论死的都是她的亲人。即使是陌生人，也总会觉得心底压抑。
宋窈哭的满面泪痕，手也是不停的抖，力气却出奇的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溺水般的慌张，求生的欲望灌满她的心头，让她下意识越抓越紧。
“好，寡人带你走，”周幽王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的泪痕，语气温柔，带着哄骗的意味，“乖。”
“……”宋窈沉默的随着周幽王走出宫殿，离开了褒王宫，踏上马车。
四匹马并驾齐驱，踏起烟尘，窗外的山水飞速后退，宋窈一步步远离她熟悉的土地，从一个后宫深院进入了另一个后宫深院。
不同的是，从前她的身份是公主，如今，是后妃，是宠妾，是亡国的可怜人。
天下很快就传遍了周幽王宫湦讨伐褒国大捷，吞并了褒国的消息。
周边的小国无不自危，急忙献礼恭喜，恭贺周朝天下千秋万代，自己愿做附庸，希望为自己换得一些苟且偷生的时间。
周幽王越发奠定了霸主地位。
周朝盛世，一时无两。
第62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宋窈入了周王宫，周幽王直接不顾众臣反对，封了妃。
周幽王也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地位，荣耀和宠爱，一并给了宋窈。
虽然宋窈也知道这周国王室之人都视她眼中钉肉中刺，后妃嫉妒她盛宠，朝臣担忧她祸国，百姓视她为异类。
宋窈站在窗前，望着花圃里盛开的牡丹，陷入沉思。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独霸天下的周朝，执掌周朝的周幽王何不似这牡丹呢？惊动了天下，惊动了诸国。
到了周国，宋窈好像得到了很多。
但，也失去了很多。
正如那只残翅的蝴蝶，并不喜牡丹艳丽，却又飞不出桎梏，失去了所有。
确确实实如周幽王所说，她只有他一个了。
那副绣图如果没有拆掉，此时可还真是应景。
“美人儿在想什么？”
周幽王进来，并未让人通禀，直接从身后环住了宋窈纤细的腰肢。
宋窈习武，腰肢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绵软，却玲珑有致，摸起来有别样的手感，有一股韧劲。
周幽王也是爱惨了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
“没什么。”宋窈垂眸，任由周幽王在她的脖颈处厮磨。
只是顺服，那似初见时，刚烈坚韧。
周幽王见宋窈这幅模样，也有些扫兴，只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到了这周王宫后，美人儿再没笑过，可是对寡人有什么不满？”
他的语气很温柔，但也有丝丝不耐烦和愠怒。
他是万人之上，世间至尊的王啊，世间谁不得俯首称臣，顶礼膜拜，天下那个女子不期望周幽王垂眸看她一眼，可偏偏在宋窈这见不到一个好脸色，不耐烦会有，生气也该有。
周幽王已经足够包容宋窈了。
“大王待褒姒亲厚，褒姒感激不尽，并无不满。”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窈总觉得自己在笑，却不知自己仍是眉眼淡漠，唇角都不曾微弯，连眼角那颗泪痣都不似平日那般娇俏了。
没有笑过吗？
宋窈倒是不觉得，承欢的时候，相迎的时候，恭送的时候，她都没有笑吗？
她好像不会笑了。
“寡人只当是美人儿累了，但是也该懂得适可而止。”
周幽王见宋窈要死不活的样子，直接拂袖而去。
宋窈望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确实没有笑，是一片冰凉。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自己的面容。
“娘娘，您怎么又惹大王生气了？”
燕儿从外面进来站在她身后。
宋窈并未回答燕儿，反而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发问。
“燕儿，我美吗？”
“那是自然，娘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不会笑，也美吗？”
“美是美的，但是没有笑起来好看。”
燕儿拖着下巴很认真的回答，“说起来啊娘娘，从我们回宫开始您就老是皱着眉，这怎么行呢？皱眉会长皱纹的！”
宋窈抬手摸摸眉间，确实蹙着眉。
但是怎么就是舒展不开啊。
“我好像不会笑了。”
“娘娘瞎说，人怎么会不会笑呢！”
人开心的时候自然会笑。
可是宋窈并不开心。
心头好像被什么压着。
是什么呢？仇恨。是仇恨。
宋窈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第63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燕儿，王后娘娘出身如何？”
宋窈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得到。
初来乍到，她对周国的人际关系不甚了解，所幸还有燕儿这个毫无心眼的丫头在身侧。
“王后是外邦的公主，身份尊贵。”
“那朝中掌权之人是谁？”
“卿大夫，虢石父。”
燕儿都很认真的回答了，也并不问宋窈为何要问这些。
宋窈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燕儿，我可否能出宫？”
“这…后妃哪有出宫的道理。”燕儿有些犯难，“不过有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夜半十分，宫中已经宵禁，但是采买次日用品的马车在这时划破夜的宁静出宫去。
马蹄踏在地上声音清脆，皎月当空，清辉洒满白石板路。
宋窈换了宫女的衣服乔装打扮混入了马车。
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然后缓缓关上。
宋窈撩开帘子，看着天上的月亮。
虽是同一轮月亮，但宫墙外的似乎更大更圆。
或许是因为它更自由吧。
燕儿早为宋窈打点了车夫，马车停在大夫府的小侧门处。
宋窈被人引进去。
三进三出，才到了正院。
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卿大夫，连这宅子都这般谨慎。
到了正堂，堂上并无人。
宋窈等了半晌，虢石父才揽了个小妾缓缓而来。
“谁啊，竟这时候扰大人清梦。”
小妾声音娇软，捏着腔调，听的宋窈心里难受。
“大人的日子真是滋润。”
宋窈挑挑眉，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男人。除了看起来年岁稍长，五官端正，也算个美男子，着实不像历史上那般是个贼眉鼠眼的小人。
“自是比不上娘娘蒙王上恩宠。”
虢石父似乎很看不起宋窈，自顾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既然知道本妃得宠，大人的态度还如此傲慢？”
宋窈勾唇笑笑，心道这人是适合共谋大事的人，不攀附，亦不菲薄，八面玲珑。
她抬手摘了面纱，虢石父终于正眼看了过来。
面纱下的脸容颜倾城，柳叶眉，桃花眼，一点泪痣祸人间。
他怀中的小妾是他刚赎回的满月楼头牌，与宋窈比起来还是稍稍逊色。
毕竟一个是风尘场所的女子，一个是娇生惯养公主，气质浑然天成，不那么做作。
“本妃此来是想与大人共谋大业。”
“恕小臣愚钝，不知何为大业。”
“大人乃人中龙凤，当真甘心一人之下？”宋窈往前走了走，试图看清虢石父每一个表情。
“娘娘说笑了，小臣在这个位置除了一人之下还有万人之上，人还是要知足。”
“大人，这一切我来谋划，我来实行，只需要借一点您的力，最后我只要龙台之上那人的性命，剩下的，皆归您。”
宋窈把好处干脆利落的摊开在他面前，她的要求很简单，报酬又丰厚，宋窈不相信他不心动。
“娘娘想在朝中找倚仗自是不难，老臣愿为娘娘尽绵薄之力。”
人终归是贪心的。
虢石父嘴上说着要知足，却还是应允了宋窈的拉拢。
说是在朝中找个倚仗，但真相往往没有那么简单。
人心，可不是这么简单。
这是宫湦教她的道理。
这是一场聪明人之间的博弈，要想站得先机。
下面，总该第二步了。
第64章 千金只博你一笑
宋窈与虢石父达成协议，又在巷口搭上马车，随着回到宫中。
天已经蒙蒙亮，月色模糊了许多，太阳也尚未露头，雾气很重，牡丹花上缀着露珠。
“娘娘，您可回来了，吓死我了，再晚一会儿王上就该起身上早朝了。”
燕儿整宿没睡，在屋里打转，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这不是没事吗，去休息吧。”
宋窈也有些疲惫，按了按眉角，还是头疼。
燕儿先服侍宋窈睡下，自己才下去休息了。
宋窈真的是累极了，躺下便睡着了，可是睡的并不安稳。
她梦到了母妃。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她被几个哥哥欺负了跑回宫里抱着母妃哭。
“母妃，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姒儿，是姒儿不乖吗？”
“姒儿最乖了，姒儿不要难过，你还有母妃，母妃会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母妃穿着粉色的衣袍，把她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伏在母妃膝头，很快便闻着母妃身上清甜的气息睡了过去。
忽然传来震耳的刀剑声，母妃早已不在身边。
“姒儿。”
她抬头，母妃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叫她，伸手想要触碰她。
她也抬手，可是看起来咫尺距离，她们却怎么都不能碰到对方。
“姒儿，别背着仇恨，你好好活着，开心的活下去。”
母妃凄婉一笑，横刀自刎。她看着这一切却连一声哭喊都发不出来。
“母妃！”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被惊醒的宋窈浑身湿腻腻的，额角还挂着汗滴。
她坐在床上大口喘气，抬头看着华丽的纱帐，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美人儿今日怎么如此贪睡？”
宋窈尚未起身，周幽王便撩起帘子走进。
下朝后到这里来看她是周幽王的习惯。
看着周幽王的目光，宋窈又想起梦里的情景。
不背负仇恨吗？她做不到。
看着这张脸，她就想起那些沙场上的少年，想起死不瞑目的三哥，想起殉情的母妃，想起那只折翼的蝴蝶。
“夜里贪恋夜色，有些着凉，身子不太舒服。”宋窈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哦，昨夜是什么景色能让美人贪恋至此？”
周幽王眯了眯眼，语气里藏着不明的意味，像是蛰伏着一只野兽，蓄势待发。
“昨夜月色皎洁，甚是好看。”
“还是美人儿有这闲情逸致。寡人昨夜可是空床凉席，未可安眠啊。”
这是在指责宋窈昨日的冒失。
“昨日是姒儿不懂规矩，王上莫怪。”
“今夜，姒儿可否请王上留宿。让姒儿赎罪。”
“准了。”周幽王舔舔上颚，爽朗的笑声川进宋窈的耳朵，带着电一般让她浑身发软。
计划似乎正在一步步朝着宋窈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的计划如果能一步一步实现，几乎没有留给周幽王一丝翻身的余地。
她勾引周幽王无心朝政，联结卿大夫虢石父把持朝政，霍乱朝纲。
加之王后身系外邦，如果王后的盛宠没了，王后倒了，必定引起外邦势力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