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不敢有丝毫敷衍,细细向他禀告了沈姑娘一天的行事。包括她今日睡了多久,什么时候睡的又是什么时候起的,早膳用了哪些,午膳又吃了什么菜,吐过一次,晚上用的就少了一点。
陵王点了点头。
一旁的惠安见陵王殿下听得认真,又接话道:“今天沈姑娘在廊下坐了好一会,一直盯着树梢上的小鸟看,我猜姑娘是不是想养只鸟啊?”
赵彦一听这话,不由得一笑:“她这哪是想养鸟,分明是向往外头的自由罢了。”
听陵王这么一说,碧玉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殿下说得对,今天奴婢们给沈姑娘梳了个很精致的发髻,明明很漂亮的,但沈姑娘说她成天呆在屋里头,没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又让奴婢们给卸了。”
“哦?”
陵王突然来了兴致,追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发髻?”
要知道那小妮子从不愿在妆容上花心思,在淮城时,身为淮城主母,头发从没有过多的装饰,永远都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枝玉簪挽起。
碧玉见状,兴致勃勃地描述道:“是望仙髻,沈姑娘长得那么好看,梳上那望仙髻,明媚动人,跟个仙女一样。”
“是吗?本王倒是想看看……”
赵彦沐浴过后,带着一身清爽进了内屋,女人在被窝里睡得很香,他吹熄了烛火,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女人睡得很沉,他躺在一旁单手支撑着身子,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月光朦胧透过窗棂,黑暗中,依稀能看到女人姣好的面容,沉静淡雅……岁月静好。
他明知她在睡觉之时不喜人打扰,偏偏忍不住用手指描画着她的眉眼。
沉睡中的人儿微微蹙眉,伸手拂开他的手。
赵彦不由得哑笑,那被拂开的手再度作恶,在她脸庞上走了一圈,目标一转,顺着下颌往下。
正当他手指头来到女人的衣领,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那不甚规矩的食指。
沈青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赵彦凑到她耳边,小声耳语道:“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沈青沉默了一会,她已经明显感觉那贴着自己的他的体温变得炙热。
她微微往后挪移了一下,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你不累吗?别闹了,赶紧睡吧……”说话间,人顺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是完全不给自己机会啊……
他不是柳下惠,而立之年的他又怎么会没有需求,每日抱着这人儿入睡,闻着她的体香,他每时每刻都想压着她共赴云雨。
但因为她眼底的那丝陌生感,让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与欲望。
赵彦不由得苦笑,自己估计是整个仓城最苦命的男人了,妻子在怀,看得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
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真是令人抓狂。
他没再去碰她,而是开口,问道:“沈青,想不想出去走走?”
听到这话,沈青微微怔忡,不由得扭过头来。
只见男人神色慵懒地望着自己。
她孤疑道:“我可以出去?”
“自己一个人当然不成,明日是七夕,如若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明日本王可以带你出去逛逛。”
明日是七夕?自己在这院子里浑浑噩噩过日子,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沈青一听,突然来劲了:
她听郝官华说过,仓城的女节很是热闹,就连平日足不出户的她都可以自由出入,而她口中的女节就是七夕节。
她一股脑从被窝里头钻出来,看着陵王,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明日不用回军营吗?”
赵彦食指伸过来,把垂落在她胸前的一缕发丝捋起,开始一点一点地绕着,慵懒的神态不改:“这你不用管,你就说你想不想去吧。”
沈青点点头:“当然想。”
她垂眸,看到了自己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上缠绕,他食指轻轻地搅动着,黑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紧紧地缠在修长的指尖上。
简单的动作,在夜色中,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然后,她与他四目相投,对方毫不掩饰他那想吃人的眼神。
沈青脸色露了一丝慌张,她伸手把缠绕在他食指上的发丝给扯了出来,满脸防备地盯着他说道:
“你说,什么条件。”也心想,只要不是要让自己献身,什么都成。
赵彦一笑,没再逗她:“听说你今天早上弄了个很不错的妆容,还梳了个什么望仙髻。”
听了这话,沈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你再梳一回那个望仙髻,我就带你出去。”
沈青没想到他提出的竟是个这么无厘头的要求,别说是什么望仙髻了,就算弄个飞天髻,她都没问题,她沈青什么时候在意过路人的眼光了。
当下,她就点头应了下来,那欢喜之意已溢于言表。
见她整张脸变得流光溢彩,赵彦不得不反省,看来这些日子是把这小妮子给闷坏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禁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冲着她示意。
沈青一时间不明白他意思,神色疑惑地看着他。
赵彦一笑,往床上一趟,再次拍了拍胳膊,沈青见状,这才会过意来。
她乖乖地移过去,躺进了他怀中,脑袋刚枕到他的胳膊,赵彦手就来到了她耳旁,捏住她的耳朵,一下一下轻轻地揉捏着。
这要换着往日,沈青当即就一手给弹开了。
今日她却克制住了,万一自己手这么一弹,把这人给惹恼了,取消了明日的行程呢。
想到这,她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耳朵上作威作福。
男人捏着捏着,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要知道算上在死牢里的日子,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时日未曾见过天日了。
沈青沉浸在兴奋当中,一时间毫无睡意,窝在男人怀里动来动去。
直到头顶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沈青,你再动,我可就不敢保证你明天能不能下得来床了。”
随即,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线上,威胁之意满满。
沈青感受到那手上的温度,腰身一僵,是再也不敢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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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沮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动脉动不得语”
——汉乐府
牛郎织女的故事在大承流传甚广,渐渐地,这七夕节就成了女儿节。
仓城的七夕,家家户户会备七杯仙女茶,上香先上贡给天上的七仙女。
香过后,家里的女儿都会抢着把这七杯仙女茶给喝尽。
七夕当天,家家户户挂灯结彩,出嫁的妇人,待字归中的黄花闺女都会穿上自己的最漂亮的衣裳出门。
有回娘家探亲的,更有约上三五闺中密友上街逛庙会的。
一时间,整个仓城的街道热闹非凡,一扫先前因封城带来的低气压。
街道上,一名盛装打扮的贵妇人,与一名身穿锦衣的美男子并道而行。
俊男美女的组合走在大街上,引起旁人纷纷侧目。
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瞩目,对于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而那年轻的妇人则被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根本没留意到那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女子摆弄着摊上的小物件,不时扭头与身后男人交谈。
而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名女子。
路人但凡没有眼瞎的都能看得出来,这名一身贵气的男子那一门心思全在这女子身上。
女子逛街买东西,男人在其后付银子买单。
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女子走得不快,两人走走停停,一条街逛下来,竟也费了不少时间。
走着走着,沈青有几分累了,停下了脚步。
陵王问道:“累了么?要不要找个地方歇一会。”
她摇了摇头,一扭头,见到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子站在街角卖东西。
这小姑娘也就七八岁的模样,这么小就出来做营生,因此显得很是怯懦。
不知是否是怕行人顺走了她的东西,她把要卖的货物放置在一个木盒里头,小声地冲着路人叫卖着。
街上行人太多,吵杂声盖过了她的声音,路人又看不见她要卖的物品;沈青站了好一会,都没看到一个过路的上前光顾,小女孩脸上明显露出失落的表情。
“走吧,我们去那看看。”沈青说道。
街上人太多了,她伸手握住了跟前人的手,穿过人群往那小女孩走去。
赵彦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怎么地,竟想起多年前,两人在深山里迷了路,她也是这样大咧咧地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那时候,这小妮子的身份还是他的奴才赵福。
正回想着,女人松开了他手,冲着小女孩问道:“小姑娘,你这卖的是什么呀?”
小女孩见她衣着不俗,明显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把那木盒盖子给打开来,回话道:“是禁步,夫人看看可有喜欢的。”
沈青低头一看,木箱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禁步,这禁步是女孩家别在腰间的一种常见的小配饰,但凡有点条件的女子几乎每人人手一件。
眼前这些禁步样式做的虽简单,都却是没有重样的。
沈青好奇地拿起一个看了看,做工还不错。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女孩摇了摇头:“是我娘亲做的。”
“那为什么你娘亲不来卖,让你一个小姑娘上街来叫卖呢?”她好奇地问道。
小姑娘听了这话,黯然神伤,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娘叫爹打断了腿,躺在家里出不来……”
“啊……?”
沈青愣了一下。
小姑娘偷偷看了一眼她身后赵彦,见其身形高大又冷若冰霜的模样,心中有几分害怕。
最终她还是战胜了恐惧,小心翼翼地冲着沈青说道:
“夫人,你就行行好买上一个吧。这些禁步我要是卖不出去,娘亲又要挨爹的打了。”
见状,沈青有几分心痛,她过回头凑到身后男人的耳边小声说道:“殿下,今天是女儿节,你作为主子的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赵彦不解地:嗯?了一声。
她接着说道:“这样吧,你把这些禁步买下来,给掖云院每个丫头都发一个,就权当是节日补贴了。”
这节日补贴的名头赵彦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知道她的用心,于是说道:“随你。”
得到他的首肯,沈青大喜,她嫣然一笑,冲着他伸出了手板。
荡漾在她脸上的笑靥妩媚动人,一时间赵彦被她这笑容给迷惑了,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的荷包给交了出去。
“小姑娘,你这些禁步我全要了。”说话间,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元宝。
小姑娘何曾见过这金灿灿的东西,顿时犯了难:“夫人,这全部禁步也就值个300文,我没有钱找给你的。”
“你这木箱不错,应该很值钱,剩下就当买这个箱子了。”
说话间,她把金元宝交到女孩手上,并接过女孩手上的木箱,递到了身后的男人跟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虞姬
对着女孩说道:“钱财不露眼,你别在街上逗留了,赶紧回家去吧。”
赵彦看着递到跟前的木箱,一挑眉:
这是让自己堂堂一个摄政王给她提东西?见女人手举在那,他还是乖乖接了过来。
小姑娘冲着沈青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沈青回头,见身后一身贵气的男人手提着一个破旧的小木箱,模样很是滑稽。
她这才惊觉自己唐突了,正想把东西重新给接回来,却见男人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仅一会功夫,两人身后出现了两个人。
沈青微微一怔,她一直以为只是他一个人领着自己出门,没想到竟然还带着暗卫。
两名暗卫一直在后面跟随着,自己竟毫无察觉。
赵彦把箱子交给了其中一人,然后吩咐另一个人护送那小女孩回家。
沈青闻言,赶紧插话道:“我听那小姑娘的意思,她爹经常打她娘亲,可不可以顺便去看看怎么回事?”
暗卫听了她这话,扭头向赵彦请示。
沈青也向男人望去,见其点了点头,沈青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名暗卫得令后很快就消失在两人眼前,这两人来无影去无踪,令人叹为观目。
沈青伸手扯了一下身边男人的衣角,好奇地问道:“这附近还有其他暗卫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暗笑不语。
看他那表情,附近的暗卫肯定还有不少,沈青往四周人群张望,却没见到有可疑的人。
男人见状,手放在她后脖梗揉了一下:“别找了,让你找出来他们怎么还有脸留在我身边。”
哈,沈青还真不信,自己眼神可毒了。
“我找找看……”说罢,她双眸在人群中寻找着,很快在逮住了不远处一个男人回避的眼神。
沈青敢肯定那人就是他的暗卫。
最终她还是没吱声,毕竟陵王都放话了,要成为他陵王殿下的暗卫估计不容易,得让人家保住饭碗不是。
她回头:“走吧,我们看戏去……”
男人一扬眉:“不找了?”
“不找了,没意思。”
她走在前头,领着男人往戏楼的方向走去。
她其实对看戏没什么兴趣,只是郝姑娘曾跟她说过,每逢女节,她都会随其母去德文楼看戏,她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
街道人流太多,挤得水泄不通,戏楼里的人自然也不会少,大堂人满为患,二楼的雅座倒是空了几个,毕竟这几个雅座要价高,不是普通人能坐得起的。
沈青随着赵彦坐在二楼的正厢,这个位置不但视野极好,还有一名戏楼的小斯在门外恭候,专门往里送茶递水。
没多久,好戏开锣了,随着击鼓声,伶人们粉墨登场。
底下大堂的沸腾声顿时停了下来,皆满脸期待地看着那个不算大的戏台。
全场也就沈青的注意力没在戏台上,她先在楼上几个雅座上寻找了遍,始终没找到郝官华的身影。
她不甘心,目光又在楼下大堂的人群中穿梭,依旧没找到人。
看来郝姑娘今日没来,沈青不由得略感失望。
她放弃了寻找,目光投到了戏台上。
无论自己喜欢不喜欢,作为一名观众,给予足够的关注才是对戏台上的人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