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传素跟魏书庭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衙役。
“你，你说什么？”方传素急怒的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差一点就站不住。
怎么会又有人，饿，饿死了呢？
“起初我们也是不敢相信，毕竟育儿堂两个月前，才来衙门领了这一季的米粮……三十个小孩子加五个大人的份例。”
衙役抹了一把眼睛：“可确实，育儿堂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赵婆子的小孙儿说，上个月，这里就只剩下他跟奶奶了。”
曲知府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大人！”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惊慌折腾，给曲知府掐人中。
好在是没多会儿人就醒了。
曲知府两眼泪汪汪的，很是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的样子。
方传素也没比他好得到哪里去。
洛青青却皱着眉问：“确定是都饿死了？尸体可见过了？”
衙役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倒是还不曾去挖过尸体……”
主要也不知道埋哪了。
“没找到尸体之前，是不是饿死，倒也未可知。”洛青青道。
曲知府闻言，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你的意思是……”
“可能是被卖掉了。”洛青青平静道。
众人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知道这些孩子有可能还活着而欢喜。
沉默良久，魏书庭忍不住气愤道：“这安州府上下，简直就是烂透了！！”
是啊，烂透了。
洛青青也觉得烂透了。
她心里有些压抑，走到院子里去透了透气。
抬头看着院子上空四方的天，心头堵着的那股不舒服，不仅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是更加难受了。
方传素等人又说了会儿话，各自安排了要查的事情，便也就散了。
“传素兄跟我一路？”洛青青出了衙门之后，看着旁边不远不近跟着，始终脸色黑沉的男人。
“去你家，蹭个饭。”
方传素勉强扯了扯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沉失落的出声：“青青，你有时候会不会感到很失望？”
“传素兄是指什么？”洛青青问。
方传素安静了几息，才缓缓吐了两个字：“朝廷。”
“不会。”
洛青青说的毫不犹豫。
方传素不解的看着她。
洛青青笑了笑道：“我就是一个种菜的……”
方传素更加不解。
“对我而言，我并不在乎谁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只在乎，谁能让我安居乐业多赚钱，给我相对公平、能讲道理的生活环境，青年时可以安心追逐梦想，中年时不必为吃喝房价忧愁，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洛青青看了方传素一眼，笑道：“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方传素不解。
洛青青道：“史书功过，言述的总是帝王将相如何如何，可真正的历史里，像我这样平凡且普通的种菜女，才是大多数……”
“谁让我吃饱穿暖我就歌颂谁，谁让我流离失所、居不能安，我就咒骂谁。”她笑了笑，语气淡淡：“就这么简单。”
方传素若有所思。
“我懂得了。”方传素真心实意的说道：“谢谢你，青青！”
“传素兄帮我良多，如果真的要说谢，也该是我说才对。”洛青青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说客气话了。
方传素更是玩笑似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你等下可不能少做了我的那份饭！”
“没问题。”洛青青笑笑：“等下炖冰糖肘子……”
说着，她突然诶呀一声：“我的冰糖！”
刚刚着急找赵婆子出事儿的地方，忘记了空间这回事儿，一顺手就把冰糖给扔了。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糖铺还开门没有。”洛青青蔫巴巴的嘟囔。
方传素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应该不会关门吧？”
洛青青摇了摇头：“我当时看他们家货架上的东西都不多了，要是卖没了，估计就会早早的收摊了。”
“先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掉了个头儿，往糖铺走去。
等到了糖铺，果然已经关门了。
第251章 惯的毛病！
“没了，我的冰糖没了……”
洛青青突然就很难过，因为吃不到冰糖肘子……
方传素正想说吃不到就不吃了，改天来买了再吃，结果一转头看见洛青青眼泪汹涌。
“青青！”
他吓了一大跳，惊声喊人。
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人一下，洛青青的眼泪却说止住就止住了。
？？？
方传素怀疑刚刚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是哭了吗？
洛青青转身揉了揉眼睛，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回吧，时候不早了，也不知道传素兄那位朋友来了没有……”
她一切正常的跟人说着话：“传素兄有跟他说我家的地址吗？有人接送他吗？传素兄直接跟我回家没关系吗？”
“青青！”方传素很是忧心。
洛青青却笑容更灿烂了两分：“没有冰糖了，等下就做个水晶肘花吧！把肘子煮熟去了骨头，趁热的时候卷成圆柱状，用布条绑紧实了晾凉，切成薄薄的花片儿，配上秘制的蘸料……一定要多放香醋和香菜碎才有灵魂呀！”
她说着，一副恨不能现在就开始吃的样子。
方传素很担心。
可回南锣街这一路，他也没找到什么机会劝慰开导洛青青。
实在是插不上什么话。
洛青青说了一路的菜单食谱，什么茉莉奶绿、章鱼烧、丝袜奶茶、鸡蛋仔……
还有樱桃碎碎冰、话梅小番茄。
净是一些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说完了这些，她又嘟嘟囔囔了好半天，等下子要做什么肉菜：锅包肉、樱桃肉、糖醋肉、咕咾肉……
方传素没有听过这些肉的做法，可他怎么就莫名觉得，这些肉的口味儿大致相同呢？
糖…醋…酸…甜…？
他听洛青青嘟囔着每种肉的做法，真就觉得口味差不多，真的，不骗人！
“青青！”
方传素实在是没忍住，在快到南锣街的时候，拦下了人。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洛青青笑靥如花：“我没事，真的。”
方传素：……
信你个鬼啊！
可洛青青压根不给他开口多说的机会，转头人就走了。
速度快的，他连尔康手都来不及摆出……
南锣街洛家。
程越已经早早到了，此刻正由苏盛固陪着说话。
他脸色不是很好，因为洛青青的不守信。
明明约好了下午吃饭，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儿，就能连晚饭一块儿吃了！
洛家人说出去买糖了……
可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她到底是造糖还是买糖？
程越心情很不好。
他之前被那个禽兽女折腾了一天一夜，至今还没太好利索。
若非事情迫在眉睫，他也不必忍着一身的伤痛来走这一遭，还被放鸽子了。
洛家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兴许是见惯了方传素这样和和气气的官儿，也见过了魏书庭这样大方豪爽的都指挥使。
冷不丁见程越这样冷眉冷眼，满身清贵威仪的男人，反而觉得有些高不可攀了。
主要也是怕得罪了人……
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人瞧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洛青青却没什么感觉，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程越，不然怕是当场就骂街了！
此时的程越，虽说面容上，被妆容修饰的少了三分锐气，多了七分病弱，看似换了一个人，却仍旧能瞧得出几分相似，只不过整体的气质大不相同，一眼瞧着，也只会觉得是人有相似。
可这会儿因为等得不耐烦，那眉眼间的戾气，跟那天被她折腾时的不甘、不愿与恼恨，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模样！！
奈何她心里头藏着事儿，只是随意的跟洛家人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厨房了。
程越看了气得不行！
主要他刚刚匆匆一瞥，总觉得洛青青的侧脸，跟那天折腾他的女人很像！！
正当他想追进去看的时候，方传素正好也追了进来。
看见程越的时候，他还有些讶异：“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你要拿乔一下，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姗姗来迟吗？”
他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天。
“这会儿离吃晚饭还早着呢，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刚？”
程越：……
你干脆把我底裤扒了得了，有必要说的那么详细？
突然就觉得没脸计较洛青青回来的慢，跟人家生气了呢！
“来很久了。”他没什么好脾气的说道。
索性方传素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狗脾气，压根不在乎。
他像是主人家一样，让桑榆给人泡茶：“泡那个茉莉花茶！再端些花饼和肉脯来，要香辣味儿的肉脯！”
程越：……
“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家！”他讥讽的开口。
“青青家就是我家，不信你问洛叔！”方传素说着，还真就问了洛老爷子。
洛老爷子原本面对程越还很拘谨，这会儿被方传素一问，倒是放松了下来，乐呵呵的应道：“对，没错，小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程越：……
他冷哼了一声，对方传素要给他倒的茉莉花茶嗤之以鼻。
随后又道：“我只喝四月的翠芽、七月的玉浓、九月的落霜、冬月的雪落梅！”
他报了一长串宫里才有的上品茶叶。
“没有。”方传素简洁明了。
程越嫌弃的白了他一眼：“那至少也得雨前龙井，才能将就入口吧！”
“没有！”
方传素干脆也不给他倒了，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就这个，一两银子三斤的劣质茶，窨制的茉莉花，爱喝不喝，不喝渴着！”
惯的毛病！
当初被流放，没有干净水的时候，那泥水煮开了滤一滤，你不也照样吨吨吨？
程越：……
他动了动鼻子，有些忍不住想喝。
苏盛固在一旁看不下去，瞪了方传素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说着，给人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随后又招呼洛家人一起坐下喝茶。
洛家人推脱了一番，都说自己有事儿，让他们几个熟人好好说话，他们就暂时失陪了…
随即一窝蜂的散了。
方传素不免又嫌弃起程越：“你看看你把人家吓的！只换了张脸，改不掉狗脾气有什么用？还不是人见人厌？”
程越：……
他磨了磨牙：“方传素！你说够了没有？”
方传素摸了摸鼻子。
心道：当然没有！
不过都被喊全名了，见好就收还是要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
略微缓了缓心情，才开口道：“崔河的事情，或许需要从长计议。”
随后把在府衙的事儿都说了。
还道：“听了她在路上跟我说的那一番话，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方传素把回来路上洛青青跟他说的那一番话，也一字不差的说了。
还有她哭的事儿……
“我这一路上，反复咂摸着她这几句糙话儿，越发觉得有道理。”
他道：“也许这是一个让你在民间树立威望的好契机！”
第252章 程越: 我是秦授
程越沉默。
不可否认，方传素的话让他心动了。
他面色平静的轻抿着茶，茶都见底了，还在往嘴里送……
“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你倒是说话啊。”方传素每次遇上程越，总是很容易就被搞成急性子。
这人可真是……
磨磨唧唧让人着急。
他伸手上前，一把夺过人手里的茶杯：“别抿次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诶呦，你可快急死我了！”
“这话是她说的？”
程越的目光，往厨房里那抹忙碌的身影望了过去。
烟熏火燎、油烟扑面，压根也看不出来什么好看赖看……甚至连模样，他都瞧不清楚。
倒是瞧见洛青青捂着嘴，朝侧面咳了两声，似乎是被油烟熏呛着了。
西子捧心……
愈增其妍……
程越看着人，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书里描写的美人儿形貌。
笑死，明明连洛青青长啥样都没看清楚。
可就是走神了！
方传素在一旁叭叭叭，叭叭叭，说了好半天，才发现人压根没有听……
“姓程的！”他低声怒吼了人一句，气的嗓子眼都冒烟。
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基本也都是骂自己：“……行，你行！我他娘的，也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就是那太监！”
“倒也不必这么骂我。”程越挑剔的瞅了人一眼：“能近前伺候皇帝的，哪个不是能入圣人眼的好样貌。”
方传素：……
狗东西倒还嫌弃起他来了！
“等你能坐得上那个位置，我就认下你这份审丑观点！”他瞪了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程越无所谓的笑笑。
他再次问了人一遍：“那些话，真是她说的？”
说着，目光又忍不住飘向了厨房：“你不是说，她没读过什么书，只略识得几个字，看过几本农书，有点种菜的本事儿吗？”
“是这样没错。”
方传素重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所以我才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程越看向他。
“咱们兴许真的是久居高位，又生来就在许多人达不到的高度……”
方传素笑笑，看着程越，缓缓道：“所以太过不知民间疾苦了些。”
“不知民间疾苦吗？”程越轻声重复着这句话。
他觉得，他这辈子最苦……也就是被流放那段日子了。
民间能有什么苦，能苦过那些不堪呢。
可不能否认，真切实际的去体恤民情，让普通百姓感受到能落在实处的惠民便利，或许真的会是让他快速树立威望名声的方式
“那就这么办吧！”程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