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还当他是那个容易害羞和胆怯的男孩,以为自己吓着他了,松开手,轻轻拂开被自己扯出的褶皱,“是我着急了,春姨娘是出了什么事?”
刘傅宁看着她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失落,打起精神回答:“自表姐走后,姨娘和阿耶感情甚笃,母亲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但阿耶愈发不闻不问,只一心陪着姨娘。直到入了十月,姨娘说想去城郊寺庙上香,到了晚上还没归,这才被阿耶发现,姨娘偷了自己的户籍文书跑了。”
“跑了?”
“后来阿耶一直找不到姨娘,羞恼气愤,对外称是病逝了。”
刘傅宁小心从袖口拿出来一个小锦盒,“姨娘知道阿耶要把我和阿兄送到长安寻你们,走前曾私下寻过我,让我不要对旁人说,到长安后只将这百果糕的方子给你。”
裴致看着刘傅宁双手将小锦盒递给自己,笑着没露出一丝异样。“方才听你阿兄说,先生建议你将明经科换做进士科,怎么才大半年过去,就将心意变了?”
“从前的先生被阿耶辞了,如今新来的先生说我融会贯通做得还不够好,若是肯努力,博一博进士科未必不行。”
林言同从前似乎也被先生这么说过,裴致微笑:“我有一位友人,从前和你有些像,后来开了窍,书读得很好,最后也是进士及第。改日我带你去和他请教一下,或许能有所进益。”
他乖巧点头。
尚怕裴致觉得他好高骛远,也怕她觉得自己不重视,刘傅宁又忙道:“我有认真读书,表姐上次给我选的字帖我临摹了许久,字也写的进步许多了。”
裴致笑着说好,“快去收整一下吧。”
看家中婢子将刘傅宁安置好,裴致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她畏寒,屋子里永远烤得暖洋洋,济兰将她的斗篷取下,见她兴致勃勃地,微笑着问:“娘子啊,怎么这么开心?”
“济兰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春娘?”
济兰回想了一番,在脑海里将春娘与那个偶尔哀凉的女子联系到一起,点点头:“记得,春娘心中怨念极重,不知如今如何,是否行差踏错。”
“方才我听二郎说,她没有剑走偏锋和刘大郎……趁上香的空子,拿着自己的户籍文书走了。”
她将小锦盒打开,看里头折起两张纸,细细读过却和当时教过自己的法子不同,显然济兰也注意到这一点,“春娘是不是……想通过这方子给娘子传话?”
“大约是。”她将信纸对着蜡烛,“可是……”
济兰看她晃动着手中的纸,垂眉思索,片刻才道:“娘子可还记得,春娘教娘子做百果糕那日,笑说若用毛笔蘸碱水写字,纸上便什么都看不出,得喷上姜汤水才行。”
“那咱们试试?”
不过片刻便有人煮好了姜汤水过来,因着怕裴致受寒,还忙着问上两句可要着卫朗中前来诊脉。
不敢妄动,济兰仅小心喷洒了纸张的小半部分,不知是法子用错了,还是时间有些久,直到裴致和济兰觉得无望时,上头才显现出红色的字迹。
见这法子可成,济兰手上动作轻快麻利地将两张纸都处理完,和裴致静静等着信纸上的字全显现出来。
“娘子亲启,自与娘子一叙后,春娘思索良多,万事不值得依自身涉险谋之,从前孤注一掷的念头便也抛却。待娘子看到这封信时,想来我已经远离刘府,天大地大,定有我一人容身之处。多谢娘子当日善言,春娘在天涯海角之处祈愿娘子一世安宁。”
裴致看了片刻,同济兰对视了一眼,最后小心将信纸折起来。
天大地大,望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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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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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傅宁不好玩乐,住进裴府后整日闷在房中读书,裴致期间看过一次,见这孩子的理解能力方不错,只是真像先生说的那样,不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她心里记着这事,趁着林言同有空时,换了男装带着刘傅宁到林言同家中。彼时正有举子离开,见着一个身量纤纤,貌美异常的小郎君轻车熟路地自己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郎君,而林寺丞正经温雅的脸已经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举子再行一礼,裴致见人离开,“哟”了一下,“这是找寺丞你投行卷了?”
林言同无奈笑了,“我才几品的官,哪好提携后辈,那郎君是诏州人士,父亲与林氏有些渊源,这才登门拜访。”
“旁人不好提携,那便来看看我的表弟吧。这是我的表弟,名刘傅宁,还未取字,我常唤二郎。”
“二郎,这位是大理寺寺丞,林言同,字协之,我从小到大的好友。”
刘傅宁有规有矩地对着林言同行了一礼,看着两人熟识的样子,有些微妙的酸,垂眉低首。
裴致母家的事林言同是一早就知晓的,客气着让随从先将人领进屋去,他疑惑地问:“你不是不喜欢你舅父一家人,怎么如今带着这小郎君找我?”
“是不喜欢。我舅父纵容嫡长子,怕借不到我家的名头,硬是让人把还不到十四岁的二郎也给领了过来,大郎的脾性我不欣赏,二郎虽是庶子,但是个孝心上进的孩子。”
“既然你都夸了,那我哪有不好好对待的道理?不过裴将军回长安前你怎么不常找我玩了,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她忽然有些小小的内疚,见他拉到花圃边,避开仆人们,有些欲言又止。
“真出什么事了?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她在林言同面前鲜少有这样羞怯的时刻,脸颊微红,目光闪躲,眼角眉梢却有止不住的爱意。
林言同是聪明人,虽尚不懂情爱,但见到裴致的样子,心里大约明白了五分,另外五分是对他猜测那人的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地开口:“阿致……难不成你是和……殿下?”
裴致“嘘”了一下,点点头,“他很忙啊,所以有空的时候我都和他在一块儿。”
林言同先是讶然,随后便觉得理所当然:“我一早说,殿下那样子怎么像是随便和小娘子同游的。果然呐,别有用心。”
说完这话,他扁扁嘴,“不对,往后可不能妄议太子殿下了。”
裴致哼笑了下,“你知道最好。”
林言同眼波流转,徐徐行礼:“那臣先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
她失笑,拍了下他手臂:“别闹了,快去给二郎传授一下经验。”
两人是笑着一起走进来的,刘傅宁见了,低着头微不可见的扁扁嘴。
这就是她的心上人吗?
看着就是才华横溢的,年纪也轻,能做到六品官已经是不错,他阿耶如今不惑之年便也才是个五品别驾。可想娶她,怎么也得做到三品大官以上,出身高贵才行。
“二郎,协之幼时读书也是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才掌握诀窍,若是你哪里有疑惑,放心问便是。”
林言同微笑:“既然是阿致的表弟,我自然要倾尽全力帮持的,二郎如今学的是……”
刘傅宁虽有些酸涩,但裴致好心为他寻一位优秀的郎君传授经验,他自然没有辜负的道理,因此认真回答林言同的问题,吸收林言同的经验。
他们来时是午后,走时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后,裴致带着他买了些史书经赋,听刘傅宁低声问:“表姐,林寺丞会是我未来的表姐夫吗?”
裴致一听反应了下,随即摇头:“想什么呢?那是我的好友,和兄长是一样的。”
他笑起来,“今日我在林寺丞那里学到了很多,以后我一定更努力读书。”
“努力就好。”裴致笑着说。
到家时济兰在门口候着,看见裴致忙道:“郎君今日命人来传话,约娘子在咱们坊间卖酥山的铺子里见面,可惜娘子不在,奴婢便遣人回了郎君。”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娘子离开后不久。”
她整个人乍然欢喜起来,那种喜悦和紧张是不同的,简单留了两句话便要走。
刘傅宁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书籍。
“今日天冷,娘子这会儿还要去吗?郎君得了消息怕是已经回去了。”
“没关系,我去看看。”
那铺子离裴氏的宅子不远,裴致只用了小一刻便走到,门口用帘子挡住了风,店主人在后头和人说着话,店内坐着一个一身青袍的英俊郎君,沉默地饮着饮子。
见到门口是她,郎君恰若冬日现暖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看她走到自己面前,急急地问:“怎么在此处干等着?若是我回来的再晚些,岂不是白等了?”
她今日穿男装,如丝绸一般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别样的精神,李知竢将她的斗篷接过放在一旁,把一双冰凉的手放在手心。
“没有白等。批完折子看时辰还早,想找你出来走走。本就事出突然,我心中有预料。但等着你来或不来的感觉都可贵,如今这不是等到你了?”
“我舅父长子过了乡试,前几日来了长安……我舅父存了些心思,让人把十三岁的二郎也带了来,如此便可住在我家。那孩子很好,有些学业上的困惑,我今日便带着他去找协之,让协之授些经验。”
他噙着笑,语气正经极了:“怎么不叫我这个表姐夫答疑解惑?”
她嗔他,“又乱讲。”边说边要将手抽回来,他微微用了些力,却不让她逃走。
“原来是我乱讲。难不成我不是那孩子的表姐夫?又或者我不能答疑解惑?”
他难得不依不饶,逗哄着裴致脸一阵红。
看她这样子,李知竢心尖想被羽毛拂了一般,笑着松开手,曲指刮了刮她的脸颊,“既然不否认,我可当真了。”
她忍着笑意和羞红转过身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饮子,轻轻说了声:“好啊。”
声音不高,稳稳落在李知竢耳中,他抿起一个浅笑,也端起茶杯来。
屋内有炭火燃烧的声音,温暖的热气混着甜食铺子独有的浓甜香气萦绕在两人周围,她的心情便跟这满屋的甜一般。
她不喜欢刘家人这一点,李知竢心里有数,如今从她话里话外,同样听得出亲疏远近,“你那位表兄,可会有麻烦?”
“大约没有,只要他不借着裴氏的名号在外如何,只等结束科考便是。”
店主人揣手匆忙从后院赶回前头,“两位郎君,外头下雪了。这可是咱们长安的第一场雪呢。”
裴致兴致盎然,“愉安,我们去看雪吧。”
“好。”
他在桌上放了块碎银子,仔细为裴致系好斗篷,看人被严严实实包裹在斗篷里,这才牵着裴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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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柿子就说过啦,每一个人物出场都有其存在的必要,这不就都出来了嘛~~
第69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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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的并不大,混在灯笼映射的灯光里星星点点,倒是不用撑伞。天色渐黑,永兴坊门落钥,李知竢身有通行的太子令牌,无人敢拦,为此两人都不急。
永兴坊商户少,如今落了钥,街上更是没什么人,雪落无声,李知竢牵着裴致在坊间穿过巷口,地面上刚刚铺下的雪落下一行足迹。
裴宅后巷是闭塞的胡同,李知竢的脸在暧·昧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深沉清冷起来。
“喜欢看雪吗?”
“诏州很少下雪。以前下了雪,我和我阿翁便在亭子里赏雪,有时还会一起画梅。我的丹青不太好,总被阿翁比下去,但阿翁还是笑盈盈地把我画过的丹青都装裱起来。”
“承恩殿后有一片花园,改日我让人移植一片梅树过去,等来年这个时候,便能一起赏梅。”
李知竢看她很有兴致的样子,又提议道:“若是喜欢作画,我命人辟一出画室可好?”
她点点他的肩胛,“我最不会的便是作画了,届时岂不是让整个东宫的宫人看笑话?”
“没有人会笑话你。”他看着裴致,眼神微微一闪,神情很是专注,半明半暗里眸光流转,裴致朦朦胧胧看得出那一双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听他问:“阿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裴致低低地笑,踮脚在他耳畔小声说:“有,你啊。”
说完,又向后退了一步,这话一半是打趣一半是真诚,偏偏声音还带着十足的玩笑意味,始作俑者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笑得明亮。
他无奈地看着裴致:“怎么这样捉弄我?”
裴致理所当然地点头:“恶人先告状,谁让你方才捉弄我的?”
李知竢微俯身牵过心爱之人,“情之所至。”
她莞尔一笑,“至死靡它。”
最后李知竢一个用力将人带进怀里。他身上的香气清淡好闻,裴致在他的颈间蹭了蹭:“真好啊,从诏州到长安,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有你,第一场初雪也有你。”
“四季轮回,”他理着裴致的长发,“以后我们会一起经历更多。”
“前几日我陪阿翁下棋,阿翁问我是否解出了与你第一次见面时那半盘棋,我想了想,原来我是不想解的,好像解开了棋局,和你有关的也就断了。”
“那便不解了,这样我们一世都断不开。”
他抚·摸着裴致细腻尖俏的下巴,轻声问:“阿致,我可以吗?”
裴致颤着眼睫,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压了一下。
自表白心意至今,除了当日墙角,两人再也不曾亲吻过。
李知竢得她准许,手从她下颚滑倒白皙修长的颈子。
这个吻比上一次缠绵许多,如今夜的雪一般轻轻落下,先是在眼角眉间,其次是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柔软冰凉的樱唇之上。
他在唇瓣上辗转流连,描绘着她的唇形。厮磨片刻才撬开贝齿,她避无可避,不断被他追缠。
长安,初雪天,方入夜。
他与她拥吻在一起,情意缱绻绵长。
怀里是心上人,玉骨姝容,她渐渐有些脱力,握紧他身前的斗篷,气息也有些紊乱,落在李知竢耳中,便是另一个意味。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这样的呼吸声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体内钻出一股火气来,依依不舍地放开她,面上没有异样地牵着她,“今年除夕夜,入宫一起过怎么样?”
“于礼不合,”裴致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复心情,“何况,刘大郎要在行院和士子们一起,我总不能留二郎一个人在家不是?”
“裴公与将军都不在府中,只留你一人和半大的孩子,我不放心。”
“家里有婢子,仆从,还有护卫,不会有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