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提议道:“除夕那日我命两名金吾卫在你府上扮作守卫,翌日一早便撤回去,如何?”
她与他十指紧扣,“如果这样能让你更放心的话,也好。”
他太过聪明,性子是最严肃认真的,面对两人之事又常有些不确定,裴致从不与他扭捏推拒,如何想的便如何说,倒是免了许多不必要的摩擦。
李知竢淡淡笑了:“好。”
“下次若是要来找我,先命人给我传信好不好?否则等不到,岂不是有些不值得。左右我去哪里,都会提前告诉家里人的,就算真的出了门,你也能找到我。”
“好。”
“那送我回家好不好?”
“好。”
两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向裴致家中走去。
此时的平康坊一曲内。
“子方兄好酒量!”
被唤作子方的刘傅平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佟玎揽着妓子,对刘傅平身旁的绯娘笑着说:“绯娘,你可得仔细着伺候好了,子方兄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士子,一朝中榜,连带着你的身价都能涨起来。”
刘傅平被恭维包围着,只觉得人踩在最上好的织锦之上,绯娘斜靠在刘傅平身上,香影浮动,“刘郎自然风姿不凡。”
起初还有些谦逊的,日子久了知道他与裴家沾了亲,常能听到如此赞扬,几乎忘了自己勉强过的乡试,才情更是平平。
绯娘端着酒喂到刘傅平口中,娇娇软软地开口:“刘郎,长安城里都传裴家娘子是如何惊为天人,你说,是裴娘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时下将高门贵女与平康妓子放在一处,是赤裸裸地侮辱,刘傅平虽糊涂,但仍有三分清明,忙喝道:“胡闹!怎可将她如此作比,被有心人听着了,传到我姑父和裴公的耳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绯娘被他这疾言厉色喝的带了些委屈,佟玎见了,忙热络起来气氛:“绯娘,你也真是的,既知道人家裴娘子是个什么身份的,还敢如此编排。”
绯娘沉浸妓坊多年,忙笑靥如花,“刘郎别气,是我无状了。”
刘傅平惊的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也觉得方才实在有失气度,缓了缓脸色,“你们是没见过裴公与我姑父对她宠成了什么样子,当真是要月亮不摘星星,生怕她有一个不高兴。”
佟玎目光闪闪,“子方兄到底过于谨慎了,既是表兄妹,哪句话说错了也是常有的事。都说裴娘子性情温婉,哪里是那样凶神恶煞之人。”
刘傅平嘿嘿笑了,“佟兄不曾见过她,当真是,风华佳人。”
推杯换盏了近两个时辰,刘傅平和绯娘不多言语地往里头走,佟玎身旁的妓子也有些意动,却看他在自己手里放了个沉甸甸的银子,柔声说:“爷要出去一趟,知道该怎么说吧?”
妓子转了转眼睛,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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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提醒:Attention please,预计前方会出现一个大波折,请各位小读者们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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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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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升十三年的最后一日,除夕。
家中擦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一早挂了精致的红灯笼。裴致心血来潮跟着济兰剪了不少的窗花,但怕冷,只在屋里头看婢子们将剪好的窗花贴在窗子上。
李知竢派来的人一早便登了门,穿的是常服,看不出是精明能干的金吾卫,见着裴致齐齐行礼。
对此家中两位长辈都没有异议,多个人保护不是什么坏事。
阿翁有些做倜傥老翁的自觉,一身木红色的宽袖长袍,五十几岁的人还没生多少白发,裴致取了阿翁佩了几十年的玉过来,看阿翁松形鹤骨,岁月平添了阅历与智慧,却不见沧桑浑浊。
阿耶则是极英挺坚毅的一张脸,人不爱俊,家中放的还是两年前做的礼服,再是贵公子哥出身,在沙场上呆了十几年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好在长安家中有现成的金冠。看着一对样貌出众的父子,裴致拍拍手,“哎,这要是和我阿翁或者阿耶生在一个时候,就能看见多少长安城的娘子为你们争风吃醋了。”
裴良靖理了理袖子,看了一眼裴公,又看回自己,神神秘秘地说:“阿致,不瞒你说,咱们裴氏打从你太爷爷那辈就是美男子了。到你阿耶这,那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四周只有裴致和高伯,裴公没忍住照着裴良靖后面踢了一脚,力度不大,玄色的衣摆顿时出了一个鞋印,裴致正有些哭笑不得,见高伯已经见怪不怪地上前拂去痕迹,一边拍灰一边说:“放在以前,还得加上老夫人的,一边一个印子。”
她忍笑,听阿翁说:“晚间守完岁便直接休息吧,夜宴一贯晚,不必等着我们。”
从济兰手中拿过卫朗中配的药丸,裴致一人手里放了一小瓶,“这是解酒的药丸,若是晚间宴饮的多了,服下会好受一些。”
又嘱咐了一些,裴良靖笑着一连点头,“过了今晚就十七岁了,明早起来等阿耶给你压岁钱。”
裴致的院子在裴宅地界最好的地方,清幽雅致,素日院子里只有济兰陪一起住着,除此以外每日轮换着婢子值夜,院子里其余婢子都在大宅的罩房里住着。今日是除夕,裴致也没拘着小丫头们,高伯陪着阿翁入宫前将家中一干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外加有两个武功高强的金吾卫时刻跟在裴致身旁,也算无碍。
直到裴公和裴将军乘马车离开,用过午食就回到自己院子的刘傅宁才出来,他生的腼腆内向,不爱在人前晃悠,此时家中只剩下裴致二人,才自在一些。
府里今年就两位小主子,裴致给堂下守着的婢子们安排了一桌,两位金吾卫安排了一桌,最后拉上了济兰一起,三个人在厅中。
菜色不多,裴致没那么多不得不守的规矩,为了热闹三个人并案而食,厨下准备了仙人脔,白龙臛,汤浴绣丸,五辛盘,清炒虾仁,拌酸笋,拌着几个清炒小菜。
在裴致眼里刘傅宁还是小孩子,只给上了热乎乎的牛乳饮子。自己的酒量也不好,便上了一小壶绿蚁酒。
杯盏中的酒呈现出清淡的碧绿色,有米的清香,裴致看着刘傅平乖巧坐着,便笑着问:“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吧,想不想家?”
“回表姐,还好,年后阿兄科考完,我便能回家了。”
“他……”裴致顿了顿,没再多说。前几日见着一次沈桓,直打趣她,长安里来了一位刘氏郎君,明明不是世家子,文采亦不出众,被捧的却有些高,看来都是看着身后的裴家了。
“沉心读书,可还记得我离开衡州时同你说你的话?”
若刘傅平犯事,该当如何?
他点点头跟裴致保证:“表姐放心,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晚间用暮食有些晚,等都收下去后又摆了又六七碟糖果子和糕点,刘傅宁小心将糕点推到裴致面前:“表姐,方才晚间你用的就不多,再吃些吧。”
她夹起一块龙凤水晶糕放到刘傅平面前的碟子里,“你正长身体,多吃点。这个要比衡州做的更地道,快尝尝。”
可是总有吃完的时候,离子时还有一个半时辰,总不能这样干坐着,裴致便叫人将棋盘和话本拿来。
刘傅宁最是谨慎小心,在家中哪里读过闲书,拿着裴致给找的游记便入了迷。
麟德殿内。
如今世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地位,在皇权之下渐渐削弱了话语权,在席上一个比一个恭敬。
李歭函到的不早不晚,照常听李彰跟朝臣们说些客套话,一旁的李知竢一如既往地平静,仪态出众,克制,端肃。
正常来说,李歭函对李知竢该是心情复杂的,若他阿耶不被诛杀,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就该是自己。
可李歭函并不愤恨,亦不哀凉,日复一日的日子他旁观李知竢处理政务的手段,竟觉得一丝趣来。
手段果决,但心有仁慈,是个好的储君。
他时常思考,若换作自己处理相同的事,又会如何?
这种暗地里较劲的趣味只有他自己一人品味,李歭函却不觉可惜,甚至于对欣赏上了同样的女子感到理所当然。
人有爱美之心,可站在他们这位置上的,容貌出众的女子见了不少,总得还有点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行。
第一次和裴家娘子的相遇,是在荐福寺的槐树下。
一簇一簇鲜艳茂盛的黄绿色槐树花下,美人如斯,聘婷又温柔。
生的太过美艳,总能给人留些印象,只是彼时他尚没当作一回事,第二次再遇,便是另一回事了。
她拿着桂枝,靠在假山之上,精致的襦裙勾勒出完美的身型。同样本该是仇敌的关系,他却愿意生一些亲近,说是被美貌迷了心窍也好,想让那张平静的容颜出现惊恐犹疑的神情也好。
最后真正觉得有趣儿的时候,是和韦氏的娘子对谈时。脑子清醒,也不掉进旁人的套子里,更有胆量说当今太子殿下不值得。
他在假山后露出笑意。
换做是他,也只想要这一位太子妃。
臣子多,宗亲也多,李彰到底是仁君,最后酒筵气氛正好。李歭函出去散散酒气时,恰巧遇见了站在亭子里的李知竢。
他抱拳行了一礼,看不出任何不善的情绪:“拜见殿下。”
李知竢亦是如此,“郡王。”
“前些日子在崔氏别院里,见殿下被人簇拥着,便不曾打扰,望殿下恕罪。”
李歭函的笑客客气气,李知竢可没见到面上有抱歉的神情,想起他与裴致的相见,李知竢微微笑了:“无妨,说来,裴娘子对孤提起过,与郡王在崔府有一面之缘。”
李歭函眉尾一动,哼笑了一下,“确实如此。想来殿下与娘子喜事将近了?”
一个李知竢已经是难以捉摸,出来解手的沈桓看见他和李歭函站在一块儿更是头皮发麻。也不管两人在说什么,他两步上前,“哎呀”一声,“我说殿内怎么这样空,合着你们都跑这儿来躲酒了?”
而后对着李歭函,沈桓先行了一礼,随后一脸的玩笑神情:“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就过子时了,往回走吧两位?”
李歭函似笑非笑地拜别。
看着李歭函走远的背影,沈桓抖了抖,“真的,你们俩千万别站一起,我看了害怕。”
李知竢淡淡地看着他:“怎么?”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诶?你说你和舅父留着这么个难琢磨的笑面虎,不怕有威胁吗?”
“出事时他才五岁,罪不及小童,到现在他也确无错处。”
“要么说舅父仁慈呢,只是留到最后魏王也没留下,且看这个能不能留得住吧。”
李知竢不置可否,听沈桓又笑盈盈地问:“你刚才走神了,可是想阿致了?”
李知竢却微微皱起眉。
只带着个孩子在家,这样的日子他怎么都有些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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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现预告
第71章 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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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近午夜的时候,门口的侍卫来报,有人带着酒醉的刘傅平来了。
济兰让裴致稍等片刻,带着门外值守的松山往大门口走,两名金吾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金吾卫韩声跟在后头,到门口便见刘傅平醉的不省人事,小厮模样的男子搀着人忙赔着笑道:“回贵人们的话,今夜除夕,刘郎君和友人一起畅饮,没带随从出门。如今醉了酒,小的听人说这是裴府的表亲,只好把人送到这来。”
济兰倾着身子看了一眼,的确是刘傅平无疑,看他醉成这样子,皱眉让人扶到刘傅宁所住的院子。
韩声并未因是有亲缘关系就放松警惕,客气告知济兰后,跟着人往院子里走。
除夕夜长安不闭坊,各家各户都在过年,如裴家一般的大户,除了大门上值的人,倒座房的仆从和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丫头们也各自聚在一块图个年味。
刘傅平院子里的人看见忽然多出来的表少爷,一个小丫头嘟嘟囔囔,“哪来的表少爷啊,还不是沾了先夫人的光。往常这样的人来咱们裴府门前都不配,如今赶着大过年来给人找麻烦。”
另一个丫头忙让她闭嘴,“再怎么说也是主子,等安置好了咱们再回去。”
两个丫头给人擦了擦脸,又喂了一碗水,看人睡的沉,先头的道:“醉成这样,也不必留人看守了吧?”
后面的尚有些犹豫,听她又道:“咱们就在耳房里,有什么动静都知道,没事儿的。”
她这才跟着人回到耳房热热闹闹地过年。
黑夜里的刘傅平忽然睁开眼睛,用力咬了咬牙。
佟玎今日也有些醉了,拍着他的肩痛心疾首地说,子方兄,你这么好的命为何不把握住?辛辛苦苦读书那么多年,都不一定有裴公和裴大将军说一句话好用。
他只得干笑,不敢说家中有嫌隙,只说还是要走科考之路。
佟玎接着说,你我是有大抱负之人,娶妻也得为仕途考虑,自己运道不好,怕是够不上世家之女,可子方兄身边便是现成的裴家娘子,怎的不把握住机会?
刘傅平叹气,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怎么看得上?
佟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话也不继续说了,继续邀他对饮,刘傅平看他欲言又止,没忍住一连追问。
佟玎脸色涨红,只说自己若是他,管什么有意无意,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裴公父子俩见了,不是直接就将裴娘子嫁给自己?裴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真做了女婿,还不得扶摇直上?
这话说完,刘傅平那点活络的心思又起来,佟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神情,啐了一口,将怀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摔,世家贵女没遇到,下午在行院,带来的婢子却不知道在哪个黑心烂货手里买了迷药,想给自己下药以后抬作姨娘。
刘傅平盯着那包迷药,目光闪烁,劝解着佟玎。
佟玎酒意上头,杂七杂八的话说了一堆,刘傅平耳朵里听见的却是:
生米煮成熟饭。
最后佟玎喝的倒地不起,连道家中定的亲事实在不如意,就要对着那么一个女子过一辈子。
刘傅宁手有些抖,颤着拿过那包迷药揣进怀里。
如果……他和裴致……他会有一个出身显赫的貌美妻子,一个位高权重的岳家,还有尊崇的地位。
计上心头,他干脆随着佟玎一起,倒地装醉,最后被人扶到了裴府。
今夜是最方便的日子,裴公与裴将军定然要进宫赴宴,而前几日拜访时下人也说除夕夜裴致要带着刘傅宁一起过年。
只此一次,若是得手,那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拆下多余的玉佩香囊,连发间的冠都尽数放在屋子里,将一整包迷药倒进帕子里,揣在怀里悄悄走出房间。
耳房还有欢声笑语传过来,听到裴府一个小婢子都敢对自己如此,他更坚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