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还皎——柿子矩阵【完结】
时间:2023-06-20 23:02:02

  “下毒之人幼年曾被收养过,大约是直接冲着裴家而来,或许是陈年积冤,动不得裴家,只找个机会泄愤,借着空子寻了阿致。”
  “苦了那孩子了。”李彰皱着眉,“钟鸣鼎食之家,外人哪动的了动手,怕不是有内应。”
  李知竢目光骤然带了冷意,须臾片刻掩了下去:“是。裴家的仆从婢子们都已禁足,待审出眉目,儿臣再具体回禀阿耶。”
  “待这事了了,也该准备着娶媳妇了吧?”
  李知竢微笑,“是该准备上了。”
  李彰看着他,流露出慈祥的笑意,“是好事。你小的时候,我和你阿娘总担心着,这么闷的性子,以后哪能遇上心仪的小娘子。如今不仅遇上了……是吧?”
  他笑着摇头,“阿耶莫要打趣儿臣。”
  “不算打趣。”李彰笑笑,“看你昨日的样子,阿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除了你阿娘离世,竟是第一回 看你如此慌张痛心的样子,想来阿致对你是重要之极的。遇上心爱之人是难得的事,白头偕老更好。”
  他为李彰斟了杯酒,“快到阿娘的祭日了,过些日子阿耶和儿臣一起去告诉阿娘这个好消息吧。”
  “好。”李彰看着酒杯中价值千金的美酒,又放了下来,“税赋改革是大事,届时世家和宗亲未必不会有阻力。等过两年这事稳定下来,阿耶便退位了。”
  李彰今年满打满算也就四十五岁,再过两年也还不到五十,前朝几个皇帝薨时大多是五十出头,李彰身子骨再好,刚上位那些年累的没日没夜,如今也大不如前。李知竢皱眉:“阿耶鼎盛之年,缘何说这样的话?”
  “皇帝当起来也没什么好的。”李彰抿了口酒,苦笑道,“也是我打出生起便是皇子,没吃过苦。当时无非是时事之下不得已为之,与其等着百姓掀翻了康朝,不如自己拨乱反正。”
  “阿耶确然抱歉,登基后再没时间照顾你,又将你拽上了太子之位。我知道,你也没得什么趣儿。”
  “如今你有了自己心爱之人,即将成家,又是比阿耶还有才干的人,我没什么不放心。”
  “阿耶有自己的私心,等退位以后,想带着你阿娘留下来的那把故剑到处走走。漠北,江南,草原,从前你阿娘一直念叨着地方都去看看。”
  李知竢情绪内敛,心思放得很深,听见李彰的话,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问道:“如此,阿耶可会欢喜些?”
  “会吧。”李彰笑,“又要苦了你了。”
  “为人子女,自当以父母喜乐为先。”李知竢道,“至于……没什么苦不苦,出身与职责所在。”
  “人世机遇是说不准的事,从前觉得咱们这一脉最合适逍遥自在地活着,如今却被长安困住了。”
  这话李知竢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想到自在的裴致,李知竢又想,她当真不会后悔吗?
  阿耶今日饮酒饮得有些多,最后酒意上了头,掌案忙扶着人往里头走,胡柯站在门口,对着他行了一礼。
  看着阿耶被安置下来,李知竢迈出紫宸殿的门,听胡柯低声报:“韩声查出了些东西,正在东宫等着回话呢。”
  这会儿确实有些晚了,李知竢往回走的路上沉声问问:“裴府可有什么消息?”
  “回殿下,一切如常,您走后娘子用了半碗汤羹,用了药便睡下了。”
  他道好,回东宫后韩声先行过礼,话不多说,直接说出了最主要的事。
  佟玎被收养时是六岁,被送离或逃出长安时年岁不会太大,按着李知竢的吩咐,韩声还真查出了些东西。
  大约是李彰刚登基不久,重振朝纲,肃清吏治,抄了好一批贪官污吏,其中有一名许姓官员,当年参加科举考试进士及第,恰巧那一年是裴公做的主考官,因此算作裴公的门生。
  裴公做主考官也不是一回两回,门生说一片一片也不为过,这许姓官员也算争气,入朝没多久混了先太子一派,风生水起,最后做到了鸿胪寺少卿的位置。
  鸿胪寺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怎么说也是能捞油水的地方,亦不算极其考验人,许少卿在里头做得稳稳当当,溜须拍马也是练得一片好功夫。
  直到变了天,李彰联合裴公和这么朝中许多官员,将先帝与先太子围困,许少卿的清闲日子才被打破。
  许是知道自己要出事,许少卿带着自己的孩子连夜跪在裴府门前,希望能得从前座主搭救,但贪污腐化是真,玩忽职守是真,结党营私也是真,裴公对此并没有心软。
  后来便是抄家,问斩。六七岁的孩子,还没长开,抄家之人亦没有起疑,最后落到文书上这是是解决完了。
  韩声对此猜测,许少卿可能提前将孩子悄悄送出去,后来拿着许少卿和夫人的画像前去找彭州别驾,真叫别驾在许少卿的眉眼里找出些佟玎的影子。
  事情到这里有了些眉目,抽丝剥茧,户部文书上清清楚楚写着许大郎手臂有胎记,问过行馆婢子,也确认了此事。
  一切都说得通,幼年佟玎以为裴公见死不救,回到长安后,通过刘傅平意欲毒死老翁珍爱的孙女,就此泄愤。
  韩声将查到的结果禀明后,继续道:“娘子中毒时城门还封着,清早得知消息后臣便告知了守城卫,此人一定还在长安。只是长安坊间众多,一坊一坊排查下来,还需要些时间。”
  胡柯在一旁沉思道:“寒冬腊月的,不可能不找地方住。长安内所有逆旅住宿都要文书,赁屋亦是。除此以外,能住人的地儿也不少……”
  他顿了下,一脸正直地开口:“坊间的穷人家大约给了钱便能让人租住,再就是小巷里做皮肉生意的地儿,长安一百零八坊,除了皇城边上的这些,哪个坊大概都会有这样的事。”
  底层人民有底层人民的生活,这一点胡柯和韩声明白,李知竢未尝不能理解。
  怨念极深,忍性不强。事后不急着离开,反倒流连于裴府跟前,更像是孤注一掷。
  未尝不是做给父母先人所看。
  他轻敲了敲面前的案,看着韩声道:“继续搜查长安坊间。此人既然能与旧案产生联系,着意命人去查找此人故居及附近的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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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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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过年的,言官也不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打正月初一起始,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往裴府里一待就是一整日。
  裴家娘子中了毒,按着裴公和裴良靖的功勋,当殿下的去探望一番也没什么。
  日日都去是个什么意思?都是老油条,自然看得出这是对人家裴家小娘子上心呢。
  可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下了旨未婚夫妻也不该见面,更何况日日跑到人家家中去?
  换做平时,李知竢这个太子当的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无非是年岁到了不成亲不立太子妃,这点事弹劾也没用,弹劾了人家也没听过。
  可真到了这一步,刚硬坚直的文官又犯了难。这裴家娘子到长安这些日子一共也没参加过几回宴席,都说容色难寻,花容玉骨,仪态谈吐挑不出任何毛病,上回参加诗会更是做得一手好诗,又是这样的家世,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结果险些救不回来,总不能人家病中的时候上一道魅惑太子的弹劾折子吧?
  最后拿捏着分寸,不痛不痒地上了几道折子,只说李知竢三日不朝,三日不归东宫,如何不妥如何不规矩。
  李彰眯着眼睛看了两行,随手丢在一旁。
  裴致在家中对此事浑然不觉,但接连三日他日日待在自己身边,裴致还是担心地问:“愉安,你是不是……得回东宫了呀?”
  “不急。”
  裴致四肢麻痹的症状缓解许多,初四这日是难得的好太阳,白日里李知竢抱着她到小几前晒了好一阵的太阳。
  李知竢看着她精神越来越好,接连几日略有阴沉的脸稍微松散了些。
  “贤君可不能这样。”她笑,“哪有成日里守着小娘子的呀?”
  李知竢颇为严肃地说:“再过几日就是正月十八,等赐了婚,按着规矩成婚前就不能见面了。”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裴致托腮苦恼,“太史局占的婚期是什么日子来着?”
  “二月二十八,期间隔了三十九日。”
  谁知道裴致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唔,那也不是很久,我们上次分开有……快三个月才见呢。”
  李知竢:“……”
  裴致见他噎了一下,抿着唇低低地笑:“我猜你肯定有话等着我,不许骗我,在想什么?”
  “倘若你说三十九日太久,那我便要回答,姑母与姑父成婚前每隔两日便要见上一次,如今过的依旧很好。”
  裴致拧他衣袖,银白色衣袖上是低调的暗纹,“你真是……想见我便直说,怎么还等着给我下套啊?”
  李知竢任她对自己的袖子为非作歹,轻笑:“若是你因着这点风俗不想见我怎么办?”
  “胡说。”她倒认真看起来他袖口的绣纹,金线刺绣,低调不失精致,李知竢也不急,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秀气挺拔的鼻梁和微带苍白的脸颊,“愉安,听说如果女子连最基本的刺绣都不会的话,那么是要遭到婆家笑话的,而且也很难嫁出去,惨了惨了,我不会刺绣的。”
  谁能想到她想到那处去?李知竢无奈摇头,“宫中有尚服局,并不需要你做这些,而且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好。”她甜甜一笑,“还好你爱佩玉,不带香囊,真是给我省事。”
  她有兴致开玩笑是好事,李知竢继续道,“这两日林寺丞和姚家娘子陆续想到府上拜访,但是下毒之人还在搜寻,对外的措辞还不能公开,且你如今的身体也不能适应长时间的说话,裴公暂且拒了。”
  她“哦”了一下,脸上带了抱歉的神情:“那等我病好了,再请他们过来吧。”
  “好。”
  “对了。”裴致想到林言同,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嗯……愉安,我在诏州的时候,有些好朋友,都是从小认识到大的,里头有男有女,这么多年大家一直玩的很好,不过最要好的便是协之和我那位嫁人的朋友。”
  他不知道裴致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便继续认真听她说话。
  “我想说,我和其他郎君都只是朋友,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李知竢稍许茫然,但听见心爱的女孩子说只喜欢自己,还是笑着说:“我并没有误会什么。”
  “这不一样。”裴致摇摇头,认真地问他解释,“我知道你相信我,但是我得跟你说明白了呀。”
  “好。”李知竢抬手摸了摸她白皙的小尖脸,“我知道了。”
  为表慎重,他也认真开口:“我虽没有和小娘子们相处过,但往年宫宴上也识得一些世家女子。我眼中也只有你一个人的。”
  “我知道。”她指尖划了划竹纹,“若你跟我说谁都不认识,我才要觉得你在骗我。”
  济兰在外头敲敲门,裴致忙松开他的袖口,顺便小心拍拍褶皱,这才开口:“进来吧。”
  济兰端过熟悉的绿色汁子,看裴致跟受刑一样,不由得抿着唇笑:“娘子啊,郎中说是最后一服了,不用再喝这个药了。”
  她当真欢喜,听济兰接着道:“郎中还说,往后啊,要把方子换成以金银花连叶汁子为主的,不过可以拌上黄糖。”
  她带着笑意的表情僵住,李知竢接过药,耐心吹了吹,“不喜欢黄糖?”
  “不是……”她敲敲自己还不算有力的手臂,“怎么还没好利落啊?”
  “就算毒清干净,人也是要在家中好好养着的。”李知竢喂她,“这事不容商量。”
  用过药后,裴致照常睡下,韩声知道他在裴府,直接命人传了口信过来。
  找了一整日,当真在离许氏旧宅不远一个坊的破落院子里找到了佟玎。
  据报信的人称,到时佟玎穿着粗布衣裳,黏了胡子,就在那小院的后屋里躲着。见了人毫不心虚,若不是金吾卫感觉眉眼有些相似,真被糊弄过去。
  听到这消息裴良靖却问道一旁的高伯:“阿致睡下了是吧?”
  “睡下了。”
  “行。”裴良靖点点头,“您派个人去把我佩剑取来。”
  他今日穿的是窄袖武袍,英挺的将军此时眼中有浓重的肃杀之气,但语气却轻,拱手道:“殿下可知道九年前夜袭突厥营帐之事?”
  李知竢稍微回忆了一番,九年前他十三岁,正是初通政事之时,对这场战役记忆尤为深刻:“突厥首领弑杀和亲公主以祭旗,将军点一千人马夜袭突厥粮草大营,将其尽数焚毁。”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说来那却是臣印象最深刻一战。”
  裴良靖回忆起边关呼嚎的狂风与漆黑的夜。
  “看着突厥首领斩杀我康朝公主与子民,臣这心里是滔天的怒火,最后决定夜袭,第一个杀的便是哨兵,那人颈上热血喷涌而出,隐于黑夜里,紧接着是毁了粮草大营,击杀兵士。日头一出,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李知竢平静地看着裴良靖,听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涉及臣的女儿,心中怒意只会千倍万倍,顾及着阿致,此事不能走正常的流程。这人,臣今夜必定诛之。明日天亮,臣要直接带着尸体到大理寺结案,望殿下成全!”
  李知竢点头示意,偏头看向老翁:“裴公可要一同前往?”
  “回殿下,自然是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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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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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正月,夜空中挂着一弯月,清清冷冷的光斜照在坊间的砖石地面之上,将化未化的雪水晃出一小片的白影。
  朦胧,却也隐晦。
  这会儿坊间已经下了钥,老翁身子骨倒是强健的很,上马的动作比好些小伙子还利落,三人带着几个随从便往坊间赶去。
  佟玎被压在了城郊坊间的一处破败院子里,黑夜里四处都是安宁无声的,唯有巷子里那小院发出昏黄的光亮。
  这是一座废弃的院落,墙边白雪下覆盖着枯枝落叶,跟着李知竢的金吾卫两长一短扣了三下门,里头门口的人急忙动作,推开院门。
  “吱嘎”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李知竢走在前头,韩声忙上前对着三人行礼。
  这个名叫佟玎的男子,被韩声命人拿着绳子结结实实捆起来,口中塞着一团麻布,正蜷在堂屋正中的地方,听见声音,忙挣了挣。
  屋中留了韩声和李知竢等四人,其余之人被尽数清了出去,关上门后,李知竢站在正中,示意佟玎取出佟玎口中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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