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还皎——柿子矩阵【完结】
时间:2023-06-20 23:02:02

  “许之誊。”
  面前的男人负着手看他,眼睛里装着许多深邃的无法探知的情绪。明明只唤了声自己的名字,但佟玎还是从心底往外钻出一阵寒意。
  “你又是谁?”
  韩声照着佟玎后脑按着行了跪礼:“此乃当朝太子。”
  佟玎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李知竢,大着胆子盯了他许久,沉默良久才道:“难不成我差点儿害死了未来的太子妃?哈哈哈!”
  他忽然大笑起来,裴公走近,站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仔细看了佟玎一会儿,点点头:“生的是很像你父亲。”
  佟玎笑意骤灭,目眦尽裂,恶狠狠看向裴公:“你也配提我父亲?若不是你当年不肯施以援手,我父亲何至于死?沽名钓誉,枉为座主!”
  裴良靖一听,当即拔剑出鞘,裴公抬手拦了下来,轻笑了声:“这郎君的怨恨啊,是冲着我而来。”
  “你可知你父亲犯的是何罪?”
  佟玎冷笑:“呵,即便如今,这朝廷上下难道个个清明廉洁吗?太子殿下,你又能保证吗?说到底不还是我父亲当年站错了立场?”
  裴公转身对着李知竢拱手行礼,才继续道:“你说的没错。你父亲确实站错了立场。”
  “朝堂不是小儿过家家之地,一旦迈了进去,并不容人行差踏错。虽则你父亲为先太子效力,但究其根本,你父亲的能力为人与犯下的罪责,并不值得我对此搭救。我很遗憾你失去了双亲,但我并不需要做一个昏聩愚昧的好人。”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裴绪。”佟玎笑道,“你再运筹帷幄,你的孙女不也被一个浪·荡无能的登徒子毁了清白?葫蔓藤毒性极强,我放了十足的量,如今救回来了吗?”
  听他提起了裴致,裴公露出了微微冷冽的笑意:“对我孙女下手,你确实拿捏住了我的弱点。比起在朝堂上混迹数十年才可能撼动我裴氏一族,孤注一掷从刘傅平身上下手,你确然成功了。”
  佟玎敛起笑,“痛失怙恃折磨了我数十年,动不得皇帝,动不得你裴家,如今有了机会让我能害死你的孙女,我不后悔。”
  裴公站在他面前,语气平和地问:“找到你是必然之事,你今日也定然是一死,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
  “我心里知道我父亲是错了的,但为人子女,双亲被杀的仇我怎么能忘记?”
  “如今也算是给我亲人一个交代了。”佟玎自我解脱一般,“没想到还能和太子殿下有上牵扯,这事做得,就更值得了。”
  李知竢闻言,沉着目光看向佟玎,从始至终只唤过一声他名字的人忽然开口:“刘傅平并未成功,人也救了回来,不久之后她还会是康朝的太子妃,事情的结果没有改变,但你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佟玎轻蔑一笑,“不就是一死,我又有何惧?”
  李知竢的眉眼很平静,长相相当俊俏的郎君,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极强,佟玎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胆子也大了起来,死死盯着李知竢,听他道:“死自然是极简单的事情。明日一早裴将军会带着你的尸体到大理寺,公开你许氏子的罪臣之后身份,指出你与裴府的下人勾结在一处,意图报复谋害裴公,误伤了裴家娘子。天亮过后,长安街头巷尾议论的都会是你许氏十年前后的恶行。”
  打蛇打七寸,李知竢这招当真是让他死不瞑目,佟玎用力挣扎着绳子,声嘶力竭地喊:“你……”
  至于勾结的下人,李知竢早前知会了高伯,命人在裴府心腹中选了一位可靠之人,背了这罪责,届时直接随裴良靖前往邕玉关。
  裴良靖拿着剑挑起他的下颏,“死在本将军这把剑下,你也不算亏。”
  只是死的过程,就没那么难捱了。裴公随李知竢带着一批人先行离开,留给裴良靖这位武将解决。
  胡柯带着人牵着马走在五步远之后,李知竢与裴公并肩在坊间走着。
  “殿下对方才的那句‘又能保证朝中上下个个清廉’的话如何看待?”
  李知竢的神情有些许微妙,“朝中盘根错节,暗涌流动,用可用之人,惩贪腐之吏。平衡、重用、制裁。至于政治这趟水,又何时清澈过?”
  “殿下看得很清楚啊。”裴公揣着手,低低笑了,“方才那郎君有句话,老臣倒是有所感概,相信殿下听了亦是如此吧?”
  佟玎最后近乎于喃喃自语的一句话,两人皆听了进去——“我心里知道我父亲是错了的,但为人子女,双亲被杀的仇我怎么能忘记?”
  还有一位李峙函。
  李知竢亦是微笑:“多谢裴公提醒。”
  “臣老了。”裴公从袖口中拿出一颗明珠。“能为康朝做的事越来越少。只是想提醒殿下,父母之仇,哪里说忘就忘?”
  明珠明亮璀璨,月光下泛着皎洁的光泽,还带着老翁掌心的温热之感。此时此刻气氛格外静谧美好,李知竢只是一个普通的郎君,就着老翁的动作伸出手。
  裴公笑着将明珠放进李知竢掌心之中。
  “陛下召老臣回长安的信里,附上了这一颗明珠。那会儿老臣在家中书房还思忖,看来殿下是看上了老臣的孙女了。”
  李知竢在裴公面前是一如既往地谦和尊重,二十二岁的郎君终于有了一些少年心性,唇角含笑,“能遇上阿致,是孤之幸。”
  “殿下待阿致如何,这些日子老臣看在眼中,如今,老臣就将这掌上明珠,交给殿下了。”
  李知竢微微握紧手中的明珠,面对着老翁郑重行了一礼。
  因着裴致,因着这是他敬重的老臣,因着这是一个将要嫁孙女的老人家,李知竢愿意将心比心。
  后头一行人,见李知竢如此,忙不迭跪倒一片。
  裴公见了,伸手扶着李知竢臂弯,笑着叹口气:“殿下身份尊贵,老臣怎敢承受。”
  “您是阿致的祖父,合该一拜。”
  裴公拍拍他的肩头,两人继续向前走,老翁笑道:“幼时抱着殿下讲故事的时候殿下才六七岁,若是老臣再坚持几年,许是要抱上外曾孙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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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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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五,裴良靖带着一具尸体赶往大理寺。
  此案关乎天子近臣裴公及其孙女裴家娘子——保不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大理寺卿极为重视,只是这尸体却……却格外地惨不忍睹。
  金吾卫副将之一韩声是这样说的,晚间在坊间的一处小院里搜到了这人,裴将军漏夜赶来,这人拼死抵抗,最后将军将其击毙。
  紧接着裴府的人又带来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承认自己得了收买,将毒下在了灶上裴公的安神汤之中,只等当晚裴公入宫赴宴回来。只是娘子疲惫,院中婢子将投了毒的安神汤先呈给了娘子。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而这投毒之人的身份也被翻了出来,乃是当年鸿胪寺少卿之子,潜逃在外,被人收养后到长安参加科考。因着对裴公当年铁面无私产生了怨恨,这才害了裴家娘子。
  起因,人证,凶手尸体,户部文档,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大理寺卿在堂上没发挥出一丝力量,眼看着这案便要结了。
  这武官之首的裴大将军在下头一坐,气势足的跟在战场上一样,大理寺卿年长他几岁,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便叫一旁少卿写好案宗。
  按律,协助他人谋害主人家,是该处绞刑。这会儿堂下的仆人忽然哭诉,一时鬼迷心窍,念在自己在裴家待了多年的份上,留自己一条命。
  大理寺卿拿眼角余光看了看裴良靖的反应,那人正在端着茶细细品着,心里有了点数:“大胆!你私联外人,谋害裴公,当处极刑,还敢讨价还价?”
  等让大理寺卿的架子摆完,裴良靖才慢悠悠地开口:“寺卿所言极是,你意欲谋害本将军父亲,又害的本将军的女儿险些丧命,断没有心软的道理。不妨处以鸩酒,留此人一条全尸吧。”
  这么一看,反倒是裴家仁厚了。
  后来在狱中送酒的乃是李知竢的人,假死一回,拿了新的身份文书,率先赶往邕玉关将军府。只是此乃后话了。
  将此案放到明面上了结,裴良靖带着人往家中赶,刚出大理寺府衙,被后头一声“裴将军”叫住。
  他一回头,便见身着官袍的林言同匆匆朝自己走过来,见着人先行礼:“晚辈见过大将军。”
  “三郎啊。”裴良靖挥退了身后的人,极自然地问:“可是来问阿致的事?”
  林言同的担忧直白表现在脸上,点点头,“初一那日本想上府拜访,不想便听到了阿致中毒昏迷,命悬一线的消息,府上这些日子闭门不见客,晚辈实在挂心,只好前来打扰。”
  “无妨。”裴良靖挥挥手。他待林言同一贯客气,觉得学问不错,人文文静静的,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和裴致关系也好,便耐心解释道:“阿致除夕夜当晚中的毒,用了一日两夜才从鬼门关边上救回来。那毒忒邪性,让人口咽疼痛,头晕难受,四肢冰冷无力等等。这些日子又在查凶手,故而家中闭门不见客。”
  闻言,林言同脸色一变,“敢问将军,阿致如今如何了?”
  脸上的担忧与恐惧挂心十足真诚,只是裴良靖一瞧就知道这是友人反应。
  李知竢的反应与他就截然不同了。
  比起裴良靖和裴公,李知竢要更冷静清醒,安排人事和喂药照顾都井井有条。
  他没什么话,一直紧抿着唇角。裴良靖如今回忆起李知竢的态度,只觉得那沉稳端肃的人神色黯然,山雨欲来,寒意袭人,一举一动都是谨慎与恐惧,浑身上下围绕着浓郁的肝肠寸断。
  这才是爱人的反应啊。
  实话实说,李知竢是太子,哪有他挑的份?多少人往宫里送女儿都送不进去,封太子妃乃至皇后,是莫大的荣宠。但他就一个闺女,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全以闺女的意愿为主。对李知竢的态度,也是因为阿致喜欢,他便就同意了。
  如今看来,是个可托付的好郎君。
  脑袋里思绪转得快,想到林言同的问话,裴良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冷道:“毒性是解了,就是人精神不好,身子也没劲儿,太医说还得养些日子。”
  林言同听见这话,跟着皱起眉,点点头:“是得好好养着。”
  “若你想,下了值便到府中看看。”
  林言同挠挠脑袋,“那个……殿下和阿致不是……?”
  听见这话,裴良靖摆摆手笑道,“你这孩子想得就实在,说上门拜访我父亲不就成了?”
  林言同忙行礼:“届时便打扰裴公与将军了。”
  李知竢开始正常上朝批折子,裴致虽有些想他,但觉得这样也好,一是他本就忙,为了她已经耽搁好些天,二来和他处在一块儿时,就算他在一旁坐着不声不响,阿翁和阿耶也总拘着君臣之礼。
  这会儿听阿翁讲这事的前因后果和李知竢的安排,裴致有些怅然的后怕,“我倒有些庆幸,那人的目标是我,若是您……”
  “胡说。”裴公拧眉,“你出事比要了阿翁的命还难受。”
  裴致乖巧地笑了,心下却不同意。
  “劫后余生,我孙女往后一定无灾无难,安宁一世。”
  裴公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最后沉着声:“此事,到底是阿翁连累了你。”
  她笑着摇摇头:“一家人,可不就是相互承担的?”
  想到刘傅平,裴致的脸又冷凝下来,“那刘傅平?”
  “即便是报到京兆尹,私罪从重。意图不轨,携毒伤人,这两项罪责并罚也得是判绞刑,没得再牵连到你身上。过些日子殿下就要来提亲了,在那之前先留他一命。”
  裴致看着面前的杯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林言同到了。
  在前头跟着裴公和裴将军说了会子话,林言同便直接奔向裴致的院子。说起来幼时两人在彼此小院一块儿玩的时候极多,后来年岁渐长,每每也就只在院子外头坐一会儿。
  今日日头足,林言同迈进裴致院子时见的便是裴致裹着厚厚的披风半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林言同视她为妹为友,但平心而论,裴致长得的确很美,人如其名,风致清丽,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美的清澈明净,恍若仙子。
  幼时那点稚气随着年月逐渐消散,如今放在人群里便是艳杀四方的存在。
  现下安静地被上好的银白色织锦包裹着,脸色苍白,神色平静,竟像要羽化登仙一般。
  林言同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胡床坐在她身旁两步远的地方,皱着眉说:“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舒服吗?”
  “你来啦。”裴致还是保持着原样,“还好,太医说刚解完毒都会这样,过上十天半月就能养回来了。”
  “这几日我很担心你。”林言同皱着眉,“唯一知道的消息是你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剪水的双瞳,因着要适应光线,眨了眨才道:“让你担心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言同摇头又叹了口气,“裴府之人最是忠诚,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拢了拢兜风,笑了下,却没说些什么。
  林言同见她这样,以为是被裴府之人背叛有些伤怀,便没有继续深问,笑道:“阿致,殿下前几天一直在裴府的事朝野上下可都知道了。”
  她搅着袖口的花,小声回答了一下:“哦……”
  林言同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男婚女嫁,你羞什么啊?说起来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
  “正月十八。”
  “是快了。”林言同点点头,“等提过亲,你就要做太子妃了,我们也不能同以前那样结伴同游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刚认识的时候,咱们两个也就桌子那么高是不是?”
  林言同点点头,“小时候那会儿在人群里看着你,我就在想,你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是不是观音座下的小仙童。”
  她忍笑,“魔童还差不多,忘了小时候我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林言同捻过一把瓜子,笑着说:“我家亲缘淡薄,一座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事太多,那会儿你是第一个那么纯粹对我好的人,我就想,以后一定把你当做妹妹来看。”
  她“诶?”了一声,逗他:“怎么跟话本里讲的不一样,话本里不都是当牛做马肝脑涂地的吗?”
  林言同兀自剥着瓜子,听见这话,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就爱胡闹。”
  她温柔笑了,“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协之,我心里也是拿你当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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