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马车拐出了巷口,裴公方才收回目光,高伯在一旁短暂地笑了下,感慨着说:“老翁,这是孩子的命数,莫要伤怀了。”
大喜的日子不能叹气,裴公揽过自己儿子的肩,笑道:“是啊,把一个孩子养大,再目送她走向自己的路,这是父母长辈都要经历的。良靖,咱们去太极殿吧。”
李知竢身着大婚礼服,他往日里几乎不怎么穿这样鲜亮的颜色,端正清冷的气度将这一身红色压的刚好。
两人并肩坐着,李知竢安抚道:“阿致,不必紧张,去过太极殿,便能休息了。”
“嗯。”她轻声说,“我们真是要成亲了。”
“是,我们成亲了。”李知竢低着声音道,“昨日我有些心不在焉,被拓然看见了,好生笑话了一番。”
沈桓不怕李知竢的肃穆庄严,裴致想到那个场景,轻笑了下。
想到沈桓说过的,寻常人家成亲,郎君得在外头念上几首催妆诗,还得娘子满意了才能接到人。他占了一个太子的位置,直接将人带了出来,李知竢这会儿想到,指尖在膝头磨了磨,轻念出一首诗来。
好歹夏日时送过陈琬出嫁,起初裴致没反应过来,尚有些懵懂,片刻便反应过来,微笑着问:“我都在这儿坐着了,怎么这会儿做催妆诗?”
“总不能嫁了我,连这些经历都没有。”李知竢有些紧张,“你可满意?”
裴致被他这样的神情撩拨的脸热,舍不得折腾他:“满意的。”
想到方才告别的场景,李知竢温声说:“往后若是想裴公了,便常回来看看。”
她感慨道:“愉安,你是太子啊,可是我却觉得,嫁给你好像还不如寻常人家的规矩多。”
三月初,她脸颊上的红比枝头的桃花还惹人喜爱,一颦一笑间夺走世间所有光辉,如今换上了嫁衣,直教李知竢心头一颤。
他语气低缓郑重,“嫁与我,已经不能让你同以前一般自在地游走南北,再拿那些框人的规矩束缚你,我便也不值得你嫁了。”
她莞尔,牵住他的手,“我确然盼望着游遍山河,可与你一起我总是欢喜的,从未有憾。”
他心里有无数个百转千回,总能让她轻易抚平,再不生疑惧。
从裴府到太极殿并不远,殿下站着文武百官,李彰坐在殿前,看着李知竢与裴致肩并着肩迈过一阶又一阶。
他出身皇家,但其实心里并不喜欢这样声势浩大又繁琐的婚礼。犹记得他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王,与妻子的婚事热闹又温情,没有今日这样多的规矩。
他的儿子不似自己,也不似他阿娘,因着天生内敛,还未等自己教化他如何调整自己的心绪,便被无穷无尽的政事绊住了腿脚,任着自己的儿子一日又一日受着帝国的责任碾磨,最后变成了一个华丽空壳子。
拜天地,拜自己。
内侍端着合卺酒,一个匏瓜被剖成了两个瓢置于托盘之上,以线连柄,他看着李知竢与裴致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
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终成夫妻。
如今最好。
李彰的眼睛忽然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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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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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之后,李知竢还要宴饮群臣,裴致被人带着回了东宫的承恩殿。
承恩殿的宫人是青柏着意挑选出来的,秉的就是一个规矩细心,老实本分。什么想着勾·引李知竢的,心里藏着自己小心眼的,想拿捏太子妃的,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青柏一眼便看了出来,将选的人好生提点了一番,这才敢放进承恩殿。
承恩殿在太子寝殿北侧,是东宫内的第二大殿,穿着繁重婚服戴着沉重首饰的裴致刚坐下,便有两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宫人上前跪地行礼:“奴婢文穗、品桐叩见娘娘。”
裴致往常便不喜欢动辄被人跪拜,这会儿肩颈都有些木,不便扶人,便道:“起来吧。”
文穗垂首站在一旁,毕恭毕敬道:“娘娘,案上有备好的饭食汤羹,娘娘用些可好?”
晨起以后她只用了一碗酪浆,胃里还真有些空,便道声好,由着文穗和品桐为她拆开沉重的发髻。
前头她喝了合卺酒,嘴里有些苦,胃也被酒灼的有些不适,勉强用过小半碗桃花羹。品桐见状,柔声问:“娘娘,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家中没有女性长辈,自然也就没人给她晓人事的避火图,这会儿沐浴应该是换寝衣,换完寝衣之后要做什么裴致心里懵懵懂懂的有些数,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兀自羞了一小会儿,只轻声说:“嗯……好。”
两人闻言,忙命宫人抬了热水来。
她生的美,肌骨如脂如玉,面似桃花,品桐将一头青丝半披半挽的梳了一个髻,看着美人乖巧地穿着寝衣坐在缠枝牡丹的红色衾被边。
又等了好一会儿李知竢才回来,身上还有些赶来的风尘仆仆,乍一对视,裴致那种紧张和不自在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品桐和文穗一对视,忙问:“殿下可要梳洗沐浴?”
李知竢淡淡点头,目光一直放在裴致身上。
两个小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退步做自己的事。李知竢走得更近了些,手心有些湿,总觉着想说的是千言万语,出口的却是:“方才可用过饭食了?”
他穿的还是白日里那身红衣,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许是察觉到自己身上带了些宴席的味道,李知竢微微蹙眉,坐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
“用过了。”裴致的一双手藏在宽大的寝衣之下,紧张的攥在一块儿,“你呢,用过了吗?”
他“嗯”了一声,权当回答。
两人都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殿内有小宫人们来回换水的声音,即便是脚步放的再轻,到底有外人在。李知竢沐浴时又不爱旁人在一边伺候,待人换好水后,只道:“都下去吧。”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关上。
李知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我……”
“你去吧。”裴致飞红了脸,忙道,“我等你。”
说完这话她又觉得不对,刚想反驳,听见李知竢轻笑了下,笑声和羽毛一样轻飘,落在自己耳朵里是说不出的羞,裴致低着头不肯看他,感觉到他起身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红色衣袍便消失在视线里。
待他进入浴房后,裴致才松了口气。
往日两人相处是一回事,成了亲在一块儿相处又是一回事。
亲过抱过是一回事,可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她又觉得羞窘和害怕。
就这么心里打鼓敲了不知道多久,屏风后出现一道高挑清瘦的影子,李知竢换了寝衣,发间还有些湿。
烛光之下映着他清冷的眉目,姿容英彻,像是这会儿时节的清风露水,裴致抬头看他,一时间有些入神。
这点恍神李知竢没有注意到,在殿内扫了一遍,见妆匣旁边放着一把团扇,便拿了过来。
裴致一时间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便见李知竢坐到她面前,白玉似的手指握着团扇柄,轻障住她半张脸。
裴致看着他,明眸善睐,莹莹含光。
“催妆诗,却扇诗,都不能少的。”他认真为她解释,思考片刻,低声做了首诗出来。
裴致抬头,指尖搭在他手上,挪开鸳鸯团扇,露出一整张美人面,“只可惜我洗净了妆,却扇以后只能让你看不上妆的样子了。”
顺着裴致的动作,李知竢手中的团扇被她拿走,笑道:“白日是我忘记同你说,你今日,特别美。”
“哦。”她点点头,拿着团扇扑了扑他的鼻梁,反问:“那往日就不美了?”
李知竢一噎,看着团扇上的交颈鸳鸯,语气温柔:“往日也美。我的阿致,怎样都好。”
殿内燃着红烛,外面扣着素白的如意纹灯罩,李知竢喉咙滚了下,抬手握住她的脸,轻声问:“今日累不累?”
“不累。”裴致在他掌心蹭了蹭,老实说:“就是心里紧张,要面见百官……最主要的是我们成亲了嘛……”
“你做的很好。”他笑着说,“今日我很开心,第一次站在百官面前,觉得很舒心,也很自在。”
那点不自在说着说着话便消散了,裴致起身拿过一旁的帕子仔细为他绞干黑发,动作很轻柔,捉弄他:“可是今天我看你,严肃正经,不像是成亲,像是上朝一样,倒是没看出来舒心自在。”
李知竢轻笑,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低头吻了一口,“一定是你看错了。”
“是吗……”她刚要反驳,李知竢附身又吻了她一下,温柔地厮磨片刻才撬开她的唇齿,“阿致,我们休息吧。”
华丽的内殿入目锦绣璀璨,帷幔一片绯色,他的目光与平时相比多了些汹涌的情绪,裴致这会儿被亲的迷迷糊糊,一时间没有深想,只任着他拿走自己手里的巾帕,跌在柔软的衾被中。
衣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肌肤露在空气中,裴致的手搭在他肩上,声音有些抖,脸颊染了红,表情却是生涩与懵懂的,“愉安……我……我有点怕……”
“别怕。”他吻了吻她的耳尖,“我会小心的。”
浮浮沉沉,烛火摇曳,一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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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驳回了七遍柿子也沉默了,只好麻烦大家看清水版啦,不是愉安不行,是阿绿不行~& 我们最可爱的一对儿连圆房都是甜甜蜜蜜的&-&
第88章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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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三日不朝。
这一夜闹得到底是有些晚了,郎君在榻上总能无师自通,李知竢也不能免俗,磨着裴致许久,最后子时过半才结束。
李知竢醒得早,裴致窝在他颈间,他的手臂搭在裴致腰上,两人还保持着昨晚入睡时的姿势,睡姿一个比一个乖巧。
李知竢轻笑了下,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阖眼假寐。
殿外静悄悄,没人来打扰新婚的太子与太子妃,文穗和品桐在殿外垂手候着,青柏稍晚了半刻到了承恩殿外,用极轻的声音问:“殿下和娘娘还没醒?”
文穗摇头,“还在休息着。”
直到将近辰时,裴致才慢慢醒过来。
脑子这会儿转的有些慢,她还有些懵懵懂懂地,直到对上李知竢含笑的眼睛,裴致蓦地想起昨晚两人的耳鬓厮磨,下意识地揪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脸。
新婚夫妻同床共枕以后难免有些尴尬不自在,李知竢隔着被子将人抱进怀里,“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她的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
她在被子里动的这会儿,发觉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寝衣也干燥柔软,约莫最后是李知竢帮忙换的,更加羞了,“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习惯了。”李知竢到底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认真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话问的其实没有旁的意思,但裴致听了却想到别的地方去,身子还有些酸软,好在没有强烈的不适,他昨夜虽磨人了些,但真的极尽温柔体贴,最后快速摇摇头,“没有的。”
她往日里也是早睡早起,拉开帷帐看了一眼天色,“哎呀”一下,“这会儿大约是辰时了吧?”
殿内有更漏,李知竢起身看了一眼,点点头,“是这个时辰了。”
“该起了……今天还得去给陛下和长公主请安……”
她的寝衣松松散散,半明半暗里李知竢看着她颈间被自己折腾留下来的痕迹,微微眯了下眼睛,人却笑了,“给谁请安?”
“陛下和长公……”
她还没习惯改口,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李知竢一个伸手将人压回榻上,吻了一下才算完,“是父皇和姑母。阿致,得习惯改口了。”
“知道了。”裴致抿了下唇,戳戳他胸口,“我们得起来了。”
他欣然应下,人却没动,有些抱歉地开口:“阿致,今日,穿交领可好?”
“嗯?”裴致不解地看着他,表情实在天真澄澈,李知竢都有些难以开口,指尖擦了擦她肩头,“这里,我留了些痕迹……”
她的表情先是黑再是红,变幻的实在有些快,最后认输地闭了闭眼,“好。”
听见唤人的声音,文穗和品桐忙上前扶起裴致,一旁李知竢不喜人近身侍奉,梳洗更衣一贯是自己来,东宫的宫人们深知他的脾性,热水备好,将太子常服与佩玉放在一旁,垂着眉不再插手。
比起他,裴致就轻松的多,裙子是品桐帮穿的,发髻是文穗帮梳的,李知竢在一旁理着袖口,裴致透过铜镜看他,见青柏最后才伸手帮他佩玉。
文穗和品桐一口一个娘娘,裴致还有些不习惯,李知竢见宫人为裴致贴好花钿,挥挥手叫人退了出去。
她上了妆,如云的发髻间埋了几颗珍珠,李知竢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抚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打开她前头的妆匣,指尖在空中飘了半刻,选了根桃花流苏簪子,斜斜插·在她鬓间,并不敢动她的妆,“是有些不习惯吗?”
“你看出来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忽然有人叫我娘娘,毕恭毕敬的,是有些不习惯。”
李知竢牵起她的手,用了些力将她带起来,笑着说:“再过几日便好了。我刚封为太子的时候,殿内外所有人动辄便下跪唤殿下恕罪,也是过了一段时间才适应的。”
她笑着问,“这些年,你一直是自己更衣梳洗吗?”
李知竢牵着她走出承恩殿,“我一直不太习惯宫人近身侍奉。而且幼时我阿娘曾教诲,郎君梳洗更衣这种小事得自己做。她去世的早,所以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
裴致拉住他,出门前抱了李知竢一下,很快放开,弯弯眼睛:“小愉安真是乖孩子。”
李知竢无奈地笑了,可人已经不再给他牵,先迈出了承恩殿。
承恩殿处于东宫内,离李彰所在大明宫内的紫宸殿有一段距离,两人起得早,便沿着宫道往紫宸殿去,来往宫人不断行礼,一口一个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她此时方才理解李知竢的意思。
宫城内安静极了,初春早间的空气很是新鲜,一路走在宫道之上,裴致只听见风吹拂柳的声音。
倒时颐华长公主一家刚到不久,李知竢和裴致进门时便见长公主喜气洋洋的,特意穿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
“儿臣知竢/儿媳裴致,拜见父皇。”
两人跪地行了大礼,李彰脸上笑意就没停下来过,点着头接连道了两声好,“快起来吧。”
起身后,一对夫妻又行了揖礼,“见过姑父,姑母。”
沈侯爷应下,说了声:“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