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微笑着,最后剩下一个沈桓,还没等开口,沈桓先跟她拱了拱手,“以后是一家人了,就别一口一个沈郎君了,叫我拓然就成。”
虽然沈桓占着一个表哥的身份,但李知竢都没这么开口叫过他,何况是他媳妇。就算裴致真这么唤出口,沈桓想一想娇娇软软的裴致这么唤人,也没胆子应。
裴致颔首。
小夫妻坐在了一块,长公主“哎呀”一声,看着李知竢和裴致感慨道:“真好啊,哪哪儿都相配。”
难怪颐华长公主这般说,左边郎君生的清俊雅致,右边娘子生的姣柔昳丽,一个端肃,一个明澈,看着就是般配极了。
裴致家中情况颐华长公主清楚,说要说些体己话便将人牵了出来,直到走得远了,长公主才问:“阿竢待你可好?”
裴致自然应着:“回姑母,他待我很好。”
看裴致的样子便是知道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颐华长公主拍拍她手背,在她耳边低声说:“是榻上的事,咱们家一脉最不兴什么晓人事的习俗。阿竢刚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没轻没重的,再伤着你。”
裴致脸“唰”地一红,声音更小了,“……没……他……我们……”
裴致年纪小,脸皮薄,榻上的事儿哪好意思直白说出来,可颐华长公主担忧的神情太真诚,裴致只好道:“姑母,他……他有分寸。”
有分寸是什么意思长公主大概懂了,笑着说:“夫妻敦伦,人之常情,你还小,以后就不会这么羞了。”
被长公主牵着说了一会儿的话,李知竢便出来寻人了,远远看着不知道姑母跟着说了些什么,裴致的脸红的跟什么似的,见着他目光一闪,怎么看好像都是有些羞了。
颐华长公主见他过来,将人还了回去,走前还不忘又跟裴致说一声:“记得姑母跟你说的啊。”
她行了一礼,脸还红着。
长公主认真教导裴致,千万别纵着他,郎君有时候闹起来没完,但是还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李知竢抬眸,宫人们自动向后退了半丈远,“姑母性子豪爽洒脱,说话不够婉约,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
“不自在是没有……”她侧了侧身子,“就是……就是说了点女儿家的事。”
女儿家的事倒是难倒了李知竢,他垂着眸正想认真问裴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被裴致拦住,“好啦,不许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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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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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致,我们去拜一拜阿娘的牌位吧。”
将身后宫人们留在原地,李知竢带着她沿着紫宸殿的廊道往后头的偏殿走,裴致心内疑惑,他似乎看了出来,牵起她的手走进一处偏殿的内室。
室内很安静,门口有位看守的老妇人,见着李知竢忙行过一礼,再看两人手牵着手的动作,微笑着说:“这就是太子妃娘娘了?”
李知竢点头,“我们来祭拜阿娘。阿致,这位是照顾我阿娘长大的丹生阿婆。”
裴致颔首,礼貌地开口:“见过阿婆。”
丹生阿婆仔细看着裴致,笑着夸人:“太子妃生得漂亮,样貌也善,看着就是个好娘子。”
看着就是个好娘子的裴致跟着李知竢同丹生阿婆拜别后,走进了这一处静谧的屋子。
很干净的地方,里头有清淡的檀香气,四周摆了一把短剑,几本书,还有首饰盒子,裴致想大约是故皇后的遗物。屋子的正中是李知竢阿娘的牌位,也就是她的婆婆。
地上有两个蒲团,李知竢同裴致跪在牌位面前,叩首过后认真道:“阿娘,我带我的妻子来看您了。”
裴致随着他一起行了叩首礼,待李知竢说完话,裴致才温柔尊敬地开口:“婆婆,我叫裴致,今年十七岁,和愉安是去年相识的。昨日我们成了亲,今日才来拜访您,请您不要介意。”
李知竢取了两炷香,转身时看她谨慎又小心的样子,低声笑着放进裴致手中一炷:“阿娘是比姑母还干脆爽利的性子,姑母那样喜欢你,阿娘也是的。”
李知竢拜了一拜,转身看裴致正看着牌位,正经又严肃,大约是在心里悄悄和阿娘说些什么,便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笑了下,才一起上了香。
宫人们来往频繁,裴致也就不好再与李知竢手牵着手,但黏糊糊的两个人还是并肩往东宫走,裴致疑惑地问:“我们现在回哪里?”
“先回承恩殿可好?”李知竢提议,“自早上起你也累了,用过午食我们再逛一逛太极宫。”
昨夜一切都是晕乎乎的,她还没仔细看过承恩殿。走了一圈以后宫人们已经将殿内外打扫干净,见着她与李知竢又是好一场跪拜。
殿外栽着几株花树,玉兰,梨花,海棠,桃花,都是这时节最喜人的景象,青柏在后头瞧着,看太子殿下信手拈来一朵桃花,簪在娘娘鬓间,美人如画。
感情甚笃是真,旁人看了都忍不住露出笑来。李知竢不知青柏做了什么感想,直接揽着人进殿,留了他们这一行人在殿外。
虽说着意弄出了十里红妆的架势,但裴致常用的东西并没带多少过来,一个上午婢子和内侍们便收整好,殿内一如昨夜初见时的整洁华丽。
她离开承恩殿时,只跟宫人说有个丹棕色的红木箱子,将那个放在殿内,其余的收好便是。裴致忙挣开李知竢的怀抱,到柜子里翻了翻。
李知竢跟在后面,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地拉开柜子,在层层叠叠华丽的衣裙下翻到了一个箱子。
“找到了,幸好。”她正要抱起箱子,李知竢在后面伸了手接过,难免疑惑地问:“怎么这样紧张?”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知竢将箱子放在小几之上,坐在裴致身旁,看她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把弯刀匕首,很是小巧精致,裴致指着上面的图腾解释道:“这是阿耶十一年前打突厥时得的匕首,是突厥王族的东西,对我阿耶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战利品,所以回家时就把这个送给我了。”
“这个,”裴致拿起用绢布打结包好的书册,“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给你看看我的小时候。”
裴致拆开绢布,给李知竢看她两岁以前的丹青,粉团一样的小娃娃,一天一个模样,眉眼间还看不出如今的样子,裴致翻到拿着樱桃眯眼笑的自己这一页无奈道:“我阿翁也说,我小时候一看见好吃的就笑成这样。”
“年纪小总是有的,”李知竢一脸诚恳地为她找补,“那会儿就很好,现在还是太瘦了。”
“十二岁?大约是那个年纪起以后胃口就小了,也不爱像小时候那么爱吃了。”裴致合上画册,拿绢布细细包好后放在匕首旁。
“这个是我出生起我祖父祖母为我做的诗集,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诏州的时候,老翁们拿孙子孙女起行酒令,总之那会儿正是我换牙的时候,你能想到的吧?”
李知竢将笑意忍了下去,握着她的肩,“原来都是家人的东西,下面的呢?”
裴致拍了拍箱子底的卷轴,“我们的婚书,赐婚圣旨,还有太子妃册立诏书这些,是我们的事情了。”
他手一紧。
裴致察觉到,将箱子底的一个方形盒子拿出来,“看,海棠花,你在衡州时送我的礼物。”
阳光透过红宝石雕刻的花瓣上,透出一片鲜红的影子,栩栩如生,李知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吻着她的发心,笑着说:“那时我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想找些有趣儿的东西讨你欢心。但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能挑些精致好看的物件,忐忑许久。”
她在他肩头蹭了蹭,“你要有这样的经历,我可要醋的。”裴致笑着说,“我想去你的殿看看,会不方便吗?”
“自然不会。”他将人抱起来,“只是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丽正殿在承恩殿南侧,处在东宫正中的位置,两殿之间有些距离,裴致和李知竢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丽正殿的宫人看起来话更少些,见着人只行礼,青柏在后头挥手,只有两人走进正殿。
太子议事与就寝的殿,自然建的奢侈又精美。裴致觉得人的脾性还是会影响屋中的陈设,譬如墙那头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按朝代,按体裁的书卷,屋内的大屏小屏一律是庄重低调的山水竹兰,小叶紫檀案上码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镇纸与毛笔规矩地摆着,整间屋子又冷清又静谧,透着华贵,整齐与严肃。
她抱着李知竢的手臂,感慨了一句:“愉安啊,你的殿,和你的人真的很像。”
李知竢任她品评着,难得认真打量了一番,看她指着百宝架上唯一突兀的锦盒,“那是什么?”
李知竢笑,语气亲昵:“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表情少见,裴致怕里头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问了一遍:“我可以打开吗?”
李知竢继续点头。
锦盒不大,四四方方,打开后里面放着一颗光洁剔透的明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裴致举着珠子疑惑地问:“明珠?”
“嗯。”他将珠子取出放在掌心之上,“掌上明珠,裴公所托。”
她将盒子一并放回李知竢手心,笑着摇摇头,“很难懂你们的哑谜。”
李知竢将盒子放回原处,“不懂也无妨,我懂便好。”
裴致忍着笑别过脸,“有你幼时的画像吗?我想看一看。”
“大约是有。”李知竢抬手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长方盒子,里面卷着一幅画。
“我阿娘爱漂亮,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生着病,怕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便请了画师为我们两个作画。”
他解开画轴红绳,将丹青铺展开,画卷上的亭台里坐着一个样貌出众华贵的妇人,艳丽夺目,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郎君。
“婆婆可真美。”裴致不由得感慨,“是带着英气的美。”
裴致又仔细看着旁边有些别扭的小郎君,倒是和如今的眉眼一模一样,只是如今更清瘦硬挺拔,幼时脸上还带着点肉。
“怎么小时候就这么严肃呀?小学究?”
他想了想,只得解释:“大约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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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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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第三日,回门。
她这一日难得醒的比李知竢还早,天刚蒙蒙亮便睁了眼,想到要回家中见阿翁与阿耶,实在有些激动。
李知竢浅眠,她在榻上第二次翻身的时候跟着一起醒过来,声音有些哑,“怎么,睡不着吗?”
“心里想着今日要回家,我就醒的早了些,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往日上朝也是这个时辰。”李知竢从背后将人抱在怀里,“是不是想家了?”
“就是有些惦念阿翁,他老人家贪凉,现在是春日,怕他早间练剑时受寒。”
“好,一会儿我们早些过去,午间一起用饭可好?”
她转过身,环抱住他,“谢谢你理解。”
他将她的长发理到背后,顺着她的脊骨轻抚着:“我们是夫妻,不需要这么客气,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她闷着“嗯”了一声,却没什么睡意,李知竢许是察觉到,想让她开心些,“等用完午食,我们到东西两市走走怎么样?”
“还是不要了。”她换了个姿势,捏着他的指骨玩儿,“我们是以回门的由头出宫,言官们应该会看着的,上回因为我生病的事你都被弹劾了,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再被弹劾一次的。”
“这样。”李知竢抱着她,用再正经不过地语气道:“不被言官知道不就好了?”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李知竢心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言官的嘴永远堵不住,从前东宫空着,按照言官们的折子,我不娶的这宗罪,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三天三夜还得封十个八个侧妃才算完。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理会也罢。”
“十个八个啊——”裴致拉长声音,“美人入怀,殿下就不心动?”
裴致本来想逗一逗他,没想到李知竢当真接了一句:“美人已在怀,何处还有佳人?”
她笑了下,换了个姿势伏在榻上,托腮正视着他,唇角上扬,“每次都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李知竢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再睡一会儿吧,”她摸摸他的脸颊,“我不吵你啦。”
“还好,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说会话。”
她俯身亲了他一下,“我能在宫里放风筝吗?会不会被人说不稳重?”
“自然可以,一会儿我们去东市看一看。”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你本来年纪就小,爱玩些也是正常的。而且太极宫除了我们也没有旁人,随便你做什么都好。”
“旁的娘子们十七岁早已经成亲生子了,只有你总觉得我年纪小。”
“不必和旁人比。”李知竢认真地说,“古往今来世俗总约束惯了女子,我做不得旁人的主,总得让自己心爱的人活得松散些。”
她弯起眼睛,心里是止不住的甜,想到颐华长公主那日的话,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愉安,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
“好。”
“那日……姑母和我提了孩子的事。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的?”
孩子的事他没有什么要求,完全以裴致的意愿和身体为主,但又怕自己的话不够妥帖,惹得她胡思乱想,因此想从裴致的表情上观察出一些她的态度。
但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真的只是好奇,李知竢注视着她,稍加思索道:“我们刚成婚,且你这个年岁,身子总还是不够强健。我的想法是,这两年只有我们两个在一处就很好。往后若是你愿意,且身子适合的话,便顺其自然。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李知竢看出她脸上意外神情,停了停,温声开口:“阿致,我娶你,只是因为想同你一起生活。女子怀孕生产是极凶险的事,我阿娘为此落了病,甚至有女子熬不过这一关,总归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太子啊,往后自然是需要男孩儿来继承皇位的,但是他还是说,她最重要,不在意子嗣的事。这样浓重真诚的感情砸在裴致心里,千言万语化成一个轻轻的亲吻。
裴致擦了擦他的眉骨,“我也是最喜欢你的,和你想的也差不多。刚成亲这两年我还是希望多和你在一起,若现在有了孩子,我的心思一定会被分走许多,冷落你我舍不得的。”
她停了一下,“但是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也不错,以后我们顺其自然。”
她眉眼舒展,目光清亮。自己的话没什么不妥帖,李知竢放下心来。
以为这事结束的时候,她的脸忽然红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非常的不自在和非常的难以启齿。
李知竢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看她坐起来,连带着也把他拉起来。
“我不是说,姑母和我说了些女儿家的事嘛,就是……关于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