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周海林在楼下送客。
停在外面的车一辆一辆开走,引擎声远去,窗户开着,赵南霜听到赵启明问周时延,南霜去哪里了,周时延说没注意,可能是先回去了,感冒精神不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周迟译喝了一口,拿着杯子下楼,没多久,又拿了杯温水上来,顺便把她落在楼下的手机带上楼。
赵南霜站在窗户旁边,探着身子往外看。
“看什么?想跳楼?”他调侃。
“你把你爸和你哥支走,我要回去。”
“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
赵南霜干咳两声,“我得吃药了。”
“等五分钟,把水喝了,”周迟译再次下楼。
这五分钟很漫长,赵南霜喝完水后去开门,楼下安安静静,她轻手轻脚地跑下楼,碰到eleven的时候,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它不要乱叫,扭头时,毫无预兆地撞上周迟译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正在挨骂,但显然没有把周海林的话放在心上。
走出周家,赵南霜的心脏狂跳,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脚步轻盈,风吹在脸上,花香扑面而来。
原来是这种感觉。
难怪有人一生都在追逐真爱。
赵南霜明天早上有课,要提前回学校,南佳等着送她。
母女俩每次都有很多话聊,但今天赵南霜有点不一样,心情很好,总是无意识地笑,南佳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南霜在宿舍门外找钥匙开门,微信有消息,是陆止止跟她说,今天晚上不回学校。
钥匙插进锁孔时,赵南霜隐约听到对面有哭声,门虚掩着,她往里看,是夏梦。
夏梦不常来学校,另外几个室友去聚餐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跌坐在地上,膝盖擦破皮流血了,手机被摔得开不了机。
赵南霜敲门,往床上看了一眼,“你从床上摔下来的?”
“都看到了,还问什么问!”夏梦疼得站不起来,对着赵南霜撒气。
她的脚踝已经肿了,如果耽误治疗说不定会出大问题,赵南霜走进去,扶她起来,让她先坐在椅子上,然后给南佳打电话。
夏梦哭着催促:“快打120啊!”
救护车来得再快,也没有刚把车开出校园的南佳回来得快。
实在太疼了,夏梦委屈地掉眼泪,“赵南霜,你是不是想让我瘫痪?我知道迎新那天晚上,周迟译送你回来的时候,你是想跟他告白,我看得出来,但被我破坏了,所以你记恨我。现在好了,我落在你手里了……”
“把嘴闭上,再嗦我就不管了,”赵南霜嫌吵。
她从桌上拿起帽子和口罩递给夏梦,妆都哭花了,这种情况应该不想被人拍到。
宿舍在三楼,夏梦很瘦,只有八十多斤,赵南霜艰难地背起她下楼。
夏梦要面子,怕被人认出是她,脑袋垂得很低。
南佳帮忙把夏梦扶上车,赵南霜累得腿都软了,帮人帮到底,车到医院后,她也没有把夏梦丢在门口不管了。
“小心点,”南佳扶左边。
夏梦这会儿才看了南佳一眼,顿时愣住。
南佳对她笑了笑,“注意台阶。”
“南佳老师?”
“你认识我啊。”
夏梦激动地抓紧南佳的手,“认识!我特别喜欢你,你是我的偶像,我就是因为你才想当演员的。”
“很荣幸,”南佳帮她扶正帽檐,“但是你刚才在车里说我女儿的坏话,我可都听见了。”
夏梦尴尬地看向右边的赵南霜,感觉自己受到了重创,“你……你是南佳老师的女儿?”
赵南霜没说话。
夏梦顿时难为情极了,心情很复杂,她父母还没有到,一个人做不了检查,赵南霜全程不厌其烦地陪着她,南佳对她也很温柔。
赵南霜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习惯性点开微信看有没有周迟译的消息,有人添加她好友,备注是夏梦,她就同意了。
过了几分钟,夏梦发过来一句谢谢。
赵南霜回不客气。
忙了一晚上,吃完感冒药,明明很困,她却睡不着,夏梦这个意外并没有把她心里的欢喜浇灭,夜深人静时,她满脑子都是周迟译,他的微信静悄悄的,他睡着了吗?
好烦。
但这种烦恼好像并不讨厌。
从这晚开始,赵南霜总是莫名其妙地收到来路不明的外卖,那个人早上送早餐,下午送甜品,晚上送夜宵。
但这个人显然不了解她,送的大多都是她不爱吃的。
刚开始,陆止止还以为是周迟译,过了几天,又觉得是赵南霜的哪个不知名的追求者,但这个追求者路子有点野,送吃的就算了,赵南霜来球场看比赛,对方竟然让人送了一大箱矿泉水过来。
陆止止迷惑地问:“这是想追你,还是想帮你追帅哥?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吗?”
“真的不知道,”赵南霜也觉得奇怪。
陆止止看着这一箱矿泉水,又往球场上看了一眼,然后给赵南霜使眼色,“已经送来了,总不能浪费吧。”
今天南艺和南航有一场友谊赛,赵南霜是负责拍照的。
十八九岁的年纪,球场是荷尔蒙强烈爆发的地方,进球后,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撩起衣服擦汗,露出腹肌,是挺帅的。
全场只有周迟译在篮球服里面穿了一件T恤,但给他送水的人最多。
他的东西放在最右边的椅子上,赵南霜悄悄把那一箱水搬过去,然而哨声刚好响起,中场休息,于是她就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水放到周迟译的位置。
球队成员坐在一起说笑,“别人送一瓶,她送一箱。”
赵南霜看到周迟译从箱子里拿出一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
陆止止在旁边说:“他只喝了你送的水。他明明带了杯子,但你送的,他喝了。”
赵南霜低头看相机。
几个男生看向这边,笑着打趣周迟译。
“译草,你不是不喜欢被人倒追的吗?”
“我说过?”
“说过!拿我的脑袋担保!你说没意思。”
“那就补充一句,她除外。”
第27章
虽说是友谊赛,但上了球场,就没有不想赢的。
南艺算是一支明星球队,队员都是大一新生里已经小有名气的人,现场有粉丝来应援,整齐响亮的口号气势十足,当然也很养眼。
南航是一所军事院校,学生的身体素质都是拔尖的,日常训练上课都在一起,更容易熟悉彼此,他们显然比南艺这支刚组起来的球队成员更默契,配合度更好。
赵南霜在相机取景器里看到周迟译投进了一个三分球,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淌,他只是随意地擦了擦。
球再次传到他手里,没有掩护,对方一对一拦他,他一跃而起,强有力地隔人暴扣。
漂亮啊,周迟译。
掌声和喝彩声震耳欲聋,在球馆里激起一阵一阵的回音,南航已经领先五分了,赵南霜听着旁边的同学唉声叹气,泄气般地说南艺这群帅哥都是绣花枕头,忽然意识到她这个主赛场的摄影师多少有点失职,连忙清除私心,把镜头转向其他人。
南航的老师站在球场边咳了几声,球员们心领神会,但这着实有点为难他们,军人都有血性,哪有不好斗的,毕竟是友谊赛嘛,为了南艺老师的面子,在最后稍微放了点水,南艺没有输得太难看。
赛后有聚餐,已经定好了位置。
球员们去洗澡换衣服,有同学来收拾场地,赵南霜搬过去的那一箱水已经被他们分着喝完了,周迟译走过来,把一个黑色的包塞到她手里。
她像是抱着一个烫手山芋,小声问:“你干嘛?”
“帮我拿着,”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一会儿不去。”
周迟译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去?”
“去去去!南霜怎么能不去,这场球赛她也出了一份力,结束后还要给大家拍合照呢,”陆止止用手肘碰了碰赵南霜的胳膊,“反正也要吃晚饭了,在哪里吃不一样。”
周迟译去更衣室了。
周围有很多人往这边看,赵南霜不太自在,“我还有小组作业,明天就要交了。”
“晚上熬夜做!”陆止止真是恨其不争,她现在就是皇帝身边那个操碎了心的太监,“追男人就是要一鼓作气,一拖再拖,就会再而衰,三而竭。那些都是他的同学,你刚好趁机打入内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跟他的朋友搞好关系,如果他在学校跟别人暧昧,会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她拿自己当反面例子:“你看我,如果寇庄路哪天跟别人滚上床了,滚了又滚,我头顶绿到发光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寇庄路在国外的生活丰富精彩,他到哪儿都不会闲着。
赵南霜说:“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以前心比天高,觉得阶级这两个字就是放屁,”陆止止笑了笑,“我本来是想去陪他过生日的,查机票的时候看到价格就放弃了,当时我就下意识地想,我这样来回一趟花的钱,我妈得卖多少斤水果才能赚回来啊,我心里清楚,所以不会妄想。你和周迟译不一样,你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你只落下了一点点距离,稍微逼自己一把就能追上。”
赵南霜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陆止止猜测:“或者,你是想钓着他?像放风筝一样,松一下,紧一下,但他好像不吃这一套。”
“我已经很直白了,是他钓着我。”
“你怎么他了?”
赵南霜不吭声。
“暧昧期其实挺上头的,”陆止止叹气,“就怕上头的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正式在一起,你连吃醋的身份都没有。”
陆止止不去聚餐,回宿舍看杂志剪视频了,她现在一门心思搞事业。
降温后,南川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来,赵南霜坐在篮球馆外面的长椅上等周迟译,他的包不重,里面放着纸巾、手机、耳机和水杯,有打火机,但没有烟,还有一件连帽卫衣,出门要用到的东西都有。
远处传来热闹的说笑声,赵南霜回过神,抬头看过去,周迟译走在最前面,他只穿了一件T恤,风一吹,薄薄的布料就贴在腰腹上。
赵南霜把那件卫衣拿出来递给他,“穿上吧,别感冒了。”
“我就算感冒了,也是被你传染的,”周迟译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把卫衣兜头套在身上。
他话里有话,赵南霜听得懂,脸颊隐隐发烫,低着头把他换下来的球衣往包里塞,“都过去多少天了,你赖不着我。”
“什么?”周迟译没有听清她刚才在嘟囔什么。
其他人要过来了,赵南霜先走为快,周迟译拿起背包斜跨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顺手拿过了她的相机,又换了一个新镜头,天天背着这么重的东西,难怪别的女生拧不开瓶盖,她能搬一箱水。
赵南霜悄悄侧首看他,他刚才背包的时候把卫衣帽子罩在鸭舌帽上,没有拿下来,被帽子挡着,侧脸只露出鼻梁。
聚餐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不止是球队成员,还有一些组织部门的学生会干事,男生比女生多,大概是周迟译那句“她除外”给了旁人错觉,他们把周迟译旁边的位置留给了赵南霜。
赵南霜刚坐下,就听见对面的大高个笑着问周迟译:“译草,可以叫嫂子吧?”
其他人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向赵南霜,周迟译没有说话,大高个便朝着赵南霜举起酒杯,“嫂子,我替大家说声谢谢,今天也辛苦你了。我们干了,你随意。”
赵南霜:?
她只是去洗了个手而已。
“不用客气,是我应该做的,还有,别这么叫我,”赵南霜在外面是不怎么喝酒的。
她尴尬地看向周迟译,想问他怎么回事,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赵南霜,”周迟译低声叫她的名字,“你跟谁学的这一招?”
“……我怎么了?”她茫然不解。
周迟译把手机放到赵南霜面前,她低头看聊天记录,几分钟前,群里的老师说南艺的赵同学赞助球队每人一双球鞋,已经送到学校了。
赵南霜没做过的事,不会往自己身上揽,“不是我,我没有。”
她补充道:“下午那箱水也不是我送的。”
但很显然,解释不清,毫无说服力。
“好心人学雷锋一般都是不留名的,第一次见留别人的名字。”
“你爱信不信。”
大排档生意好,耳边闹哄哄的,赵南霜没心情吃饭了,等着他们吃完,拍完合照就走。
有人吃到一半就喝多了,走路都在晃,周迟译只在最后喝了一杯啤酒。
拍合照的时候,赵南霜虽然情绪不高,但还是耐心地等大家慢悠悠地从店里走出来,男生在一起喜欢开玩笑,你推我一下,我给你一拳,磨蹭了十来分钟才拍好。
一个跟赵南霜关系还不错的学生会干事叫她:“南霜,一起走吧。”
周迟译走到她身后,“你们先走,我送她。”
一辆车坐不下,总是要再叫一辆出租车的,这么多人看着,赵南霜不想让人误会他们在闹别扭,就没有当众拒绝。
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
下午赢了球的时候,他心情还不错,现在沉默无言大概是因为她,但又不是她让那些人叫她嫂子的。
十分钟不到,车就开到了宿舍,赵南霜推门下车。
她冷淡地说了句:“我到了,你回去吧。”
“站住,”周迟译啧了一声,“赵南霜,给谁甩脸色呢?”
一个跑腿小哥骑着小三轮车过来,周迟译拽住赵南霜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小哥从后面抱出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地上,准备打电话。
看着应该是999朵,赵南霜心想:哪个女生搬得动?
下一秒,她的手机就响了。
接通后,电话里的声音和跑腿小哥的声音重叠,“同学,您的东西到了,麻烦您到宿舍门口取一下。”
“我就在你旁边,”赵南霜心里烦躁,她最近是不是撞邪了。
小哥左右看看,笑着把花捧到赵南霜面前,“同学,是你啊。”
赵南霜满脸无奈,“是不是送错了?”
小哥确认订单,“导演系的赵南霜同学,没错吧?”
“……是我。”
“那就没错,给您放在这儿了啊。”
赵南霜:“……”
周迟译看着那束鲜艳的玫瑰花,忽然就笑了,“别跟我说,你也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
“我就是不知道,”赵南霜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