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赵南霜在喝闷酒。
夏梦也是个纸老虎,没一会儿就不行了,最后被父母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镖扶着走出包厢。
周迟译和陆淮两个人前后也只差了四五分钟。
陆淮先到,他刚下晚自习,还背着书包,陆止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把她拉起来,给她穿衣服。
赵南霜在看他们,她在想,陆淮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以前会叫止止“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叫了,更像一个哥哥。
照明灯突然被打开,灯光刺眼,赵南霜闭上眼睛,有人走到她面前,弯腰蹲下,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赵南霜,你喝醉了?”
“……没有啊。”
周迟译知道她的酒量,刚才去结账的时候看账单就知道她们喝了什么酒,喝了多少,她说没有就是醉了,她说醉了就是没醉。
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看着他,眼神朦胧,喃喃自语:“我才刚开始想你,你就出现了……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假的。”
情话比酒醉人。
“送你们?”周迟译问了一句。
“不用,”陆淮背起昏睡中的陆止止,“我先走了。”
这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周迟译把沙发上的衣服拿过来给赵南霜穿上,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拉起她的手放在脖子上,然后是另一只,手掌按着她的脑袋,让她舒服地靠在他肩上,抱起她往外走。
车还停在路边,不能停太久。
“是你吗,周迟译?”
“不是。”
“那你是谁?你抱我干什么?你还摸我。”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边,她说话的时候,唇有意无意地从皮肤上擦过,周迟译心头有些躁动,“再扭就抽你。”
赵南霜忽然就笑了,双手搂得更紧,只有周迟译会这么抱她,别人的男朋友都是公主抱。
她含糊不清地哼着跑调的儿歌:“是你,是你,就是你,我的男朋友周迟译。”
走出KTV,凉风刺骨,赵南霜稍微清醒了一点,陆淮还没有走远,她看见原本趴在陆淮背上的陆止止被狗叫声吓醒了,给陆淮来了个锁喉,两个人摔在地上,冬天衣服厚,倒也不会摔伤,陆止止夸张地喊疼,爬起来就跑,陆淮捡起地上的书包,拍拍灰,很快就追上去。
第35章
陆止止人菜瘾大,酒量差,酒品还不好。
她已经醉得走不动路了,坐在花坛边乱嚷嚷,陆淮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在她前面蹲下。
“骨头硌着胸了,”陆止止无力地靠在他肩上抱怨。
陆淮:“你有?”
“名模都没有,这叫高级,”陆止止看到有一家卖糖葫芦的店还开着,指挥陆淮往那边走。
“老板,给我弟弟拿一串……两串吧。”
“好嘞,”老板装好两串,帮陆淮放在书包里。
陆淮艰难地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附近其实很好打车,但陆止止不舒服,总是想吐,陆淮就背着她顺着路边往前走,临近新年,街头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树上挂着灯笼和各种各样的小彩灯,把回家的路照得明亮。
陆止止视线模糊,在她眼里,那些交替闪烁的灯光像星星一样。
“陆淮,许个新年愿望吧。”
他想了想,许久才开口:“你去看风光,我跟随,你去往黑暗,我同行。”
“这叫什么愿望,你写作文呢,”陆止止说听不懂,“姐姐我失恋了,你替我哭两声吧,我哭不出来,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很难过?”
“一点点。”
陆淮说:“我挺开心的。”
“没良心,早知道就不带你回家了,”陆止止捏他的耳朵,摸着冰冰凉,就顺便给他暖暖,指甲差点戳到他的眼睛,“陆淮,你真的不记得你的父母了吗?我不相信,你那么聪明,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掉回家的路……”
陆淮只对陆止止说过一次谎,她捡到他的时候,问他住在哪里,要送他回去,他撒谎说不记得了,他那么小,不认识路很正常。可事实上,养父母带他来陌生城市的那天早上,他就知道自己要忘掉这条漫长的路。
“记得。”
陆止止又问:“他们生了你,养了你,为什么又把你丢在那里?”
陆淮轻描淡写地陈述:“对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丢弃我。至于养父母,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就不想要我了。”
他被抛弃过两次。
陆止止捡到他的时候,其实很害怕,她那么小 ,那么怕她的酒鬼父亲,但还是把他带回家了,她只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但愿意把珍贵的母爱分给他一半。
“你真是个倒霉蛋,遇到了三对父母,都没有选到好的。”
“那个时候太小了,不知道伤心,没有拥有过,就不会留恋。”
路边有条流浪狗,毛发脏脏的,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走路一瘸一拐,又瘦又小,陆止止觉得它好可怜。
她含糊不清地许诺:“陆淮,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以后赚大钱了,我们就去吃香喝辣,如果没有钱,我们就相依为命。”
和话多的陆止止完全相反,赵南霜上车就睡着了,她没有醉到神志不清倒头就睡的状态,能这样毫无防备心地睡在车里,是因为身边的人是能让她放心的周迟译,但凡换一个人,她连车都不会上。
柳桥公馆总是很清净,种了很多香樟,四季常绿,挂红灯笼会有点俗气,所以一点年味都没有。
车停在周家的车库里,赵南霜伸了个懒腰,周迟译笑她真会挑时候醒,在车里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睡得昏天黑地。
她作势继续装睡,被周迟译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短暂地挣扎过。
周家门口是有监控的,虽然周海林没那个闲心去查监控,但万事都不会是百分之百保险,赵南霜内心纠结,可周迟译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家里的人会不会发现。
“你喜欢偷偷摸摸?”周迟译停下脚步。
赵南霜怀疑他是故意站在路灯下的,“低调才会长久,你爸好像知道我们的事了,但我不太确定,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那就更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周迟译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说你以前都是故意气他的,没有认真谈过,”赵南霜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还是个处男。”
周迟译:“……”
寂静。
“我就默认这是一种挑衅和暗示了,”周迟译迈开步子往赵家院子里走,“本来想着不能太着急,忍一忍确实死不了人,跨年那天你觉得我犹豫了,心里有芥蒂,不想让你误以为我跟你好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儿。”
握住她的手,指纹解锁。
玄关的感应灯很柔和,准备逃跑的赵南霜被追回来摁在门后。
“在你喝醉的时候把你床上带,有点趁人之危。”
周迟译先脱自己的衣服,上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T恤,然后就开始解她的扣子,但仅有的一点耐心只够解开两颗,一只手探到她的后颈,稍稍收拢,她被迫仰头的同时,他低头吻下去,另一只手摸索着,继续解她的扣子。
他低低的声音模糊在齿间,“但你都这么明显地暗示我了,我总不能装糊涂,是不是?”
赵南霜怕痒,笑声模糊,抬手搂住他脖子回应他。
家里暖和,酒后大脑晕乎乎的,“你不是说你有别的事,没空理我吗?怎么又去了。”
周迟译抱着她上楼。
“查岗就得这样,学会了?”
“……嗯嗯!”
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成了催化剂,酒精挥发,每一缕氧气里都掺杂着酒气,仿佛要烧干她身体里的水分,一滴不剩。
房门开着,走廊里的灯光照进去。
她站在光亮里,一步步往后退,碰到床沿,身体便失控地往后倒。
周迟译记得她左腿内侧有颗浅浅的痣,位置隐蔽,即使是衣着清凉的夏天,也不会露出来,可能连她父母都不知道。
小时候在幼儿园玩过家家,她总是抢着当爸爸,他被逼着当妈妈,寇庄路只能是儿子。
十二岁那年,她惹毛了几个小混混,她嘴上不饶人,对方屡屡吃瘪,有的时候被骂了都听不懂,气急败坏地要找她算账,放学后跟着她,接她的司机路上耽搁了,还没有到,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怕,指着他和周时延的方向说她老公来了。
周迟译捏着她的脸,顺势逼问:“你叫谁老公?”
赵南霜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被掐疼了,就踹了他一脚,“反正没叫你。”
“以前就算了,以后敢这么叫别人试试,”周迟译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开灯进浴室之前,他掀起被压在下面的被子把赵南霜裹了起来。
她觉得热,哼哼唧唧的,周迟译让她闭嘴。
隔着门,水流声很清晰。
赵南霜被闷地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从被卷成面团似的被子里爬出来,地上都是她的衣服。
周迟译中途刹车的原因是……没套。
他洗完之后,又把快要睡着的赵南霜扔进了浴缸。
收拾完逞凶未遂的事后现场,他下楼,捡起落在楼梯和玄关的衣服,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她不常回来,厨房里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他柜子里找到了蜂蜜。
他接了杯开水,准备放蜂蜜的时候,想起她以前说过蜂蜜不能用开水冲,倒掉三分之一,又往杯子里兑了些矿泉水,尝着温度差不多刚好能喝才放蜂蜜。
回到房间,把杯子放在桌上。
为了防止她在里面睡着,滑进浴缸里呛水,他没有把浴室门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隙。
听着里面的水声,周迟译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书桌旁边有一面落地镜,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镜子倒映出浴室里的一角,她伸手够台子上的洗发水,手指还在滴水,顺着台面一点点接近瓶子。
外面静悄悄的,赵南霜不确定地问:“你还在吗?”
“死了。”
“帮我拿一件衣服。”
“说两句好听的。”
“那我不穿了。”
“不穿更好。”
周迟译移开视线。
书桌上放着不久前才从她手腕上摘下来的手表,剩下的都是一些她很久以前用过的东西,他无意窥探少女心事,不会随便翻她的东西,玻璃柜里有一个小狗存钱罐,被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了还跟新的一样,她小时候会存钱买狗粮,去公园喂流浪狗。
周迟译想了想,把串在钥匙串里随身带着的那枚戒指摘下来,扔进了存钱罐。
戒指落进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转身发现赵南霜正盯着他看,她裹着浴巾,头发只是随意擦了擦。
她小声嘀咕:“你往里面放什么了?”
“存钱罐里面还能放什么,”周迟译面不改色。
赵南霜没有拖鞋,踩在防滑垫上,求助地看着他。
她张开手,周迟译就过去抱她,抱到沙发上坐着,把蜂蜜水递给她,又去找吹风机。
他晚上不可能睡在这里,睡一起风险太大,分开睡和回家睡没什么区别。
吹干头发后,周迟译准备走。
赵南霜被他塞进被窝,她已经困得不行了,眼皮沉重,睡眼朦胧地趴在枕头上看他,“所以你爸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迟译关灯的动作停顿,太阳穴跳了两下。
他被气笑了,“还要来是吧?”
赵南霜小声说:“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沉默许久,她快要睡着了。
周迟译问:“有声称是我前女友的人来找过你的麻烦?”
她摇头。
“有人来威胁你跟我谈恋爱没什么好下场?”
没有。
“有人匿名给你发过我跟她的床照?”
也没有。
周迟译关了灯。
走廊里的灯也灭了。
他还没有走,从赵南霜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确实回答不了。虽然父母的婚姻很失败,周围的亲戚也几乎没有哪一对夫妻是从一而终的,但我不缺爱,有些东西可有可无,这些年,没有什么是我特别想要得到的。”
“如果人的一生一定要经历一段感情,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能让我心甘情愿伺候她的人。”
“我不相信电影里那些热烈长久的爱情在失去艺术加工的成分之后还会那么强大,能让枯萎的荒原燃起熊熊烈火。我相信你,赵南霜,长久也好,朝夕也罢,是你就行。”
第36章
这个春节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除夕这天早上,赵南霜目送周家的车离开,他们一家要去陪两个老人吃团圆饭,应该要在山庄待上三四天的时间,盛离怕狗,于是eleven被就被留在家里了。
赵南霜和南佳一起过年,她在宋家见到了许岩,饭桌上有一个相对来说算是熟悉的人,她不至于太尴尬。
她感觉到宋叔叔似乎要准备求婚了,女生的第六感没什么理由,但经常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准确率,果不其然,晚饭后,宋叔叔便借着送她回家的机会单独跟她聊聊。
虽然她表面潇洒,不介意南佳再婚,但当这件事被提上日程后,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感,谈恋爱跟结婚不一样,结了婚,他们就是一个全新的家庭,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她只是和南佳有着血缘关系的外人。
晚上九点多,陆止止骑着电动车过来送饺子,小区保安不让外人进,赵南霜接到电话后穿了件外套就去接她。
饺子都是陆止止的妈妈亲手包的,知道赵南霜喜欢吃虾,一半是牛肉馅,一半是虾仁三鲜馅,放在冰箱里冻了一天,送过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坏,个个都还是皮薄馅多的大元宝。
陆止止说大年初一一定要吃饺子,让赵南霜明天早上煮着吃。
夏梦没什么心眼,有一次,她问赵南霜怎么会和陆止止成为朋友,直言她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就拿周迟译和寇庄路举例子,一起长大的发小多了去了,怎么就他们俩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可以共享的好兄弟,说来道去其实也就是“旗鼓相当”这四个字。
夏梦不知道赵南霜和陆止止一起在六中附近的那个出租屋一起度过的三年,更不知道两个被孤立的人携手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力量足够打破所谓的阶级。
eleven下午就从隔壁跑到了赵南霜这里,晚上在宋家没吃饱,她吃夜宵,也给eleven开了个罐头。
此时,周迟译正在山庄扫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