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只剩下空调机箱的声音，赵南霜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亮，目光在桌上的那顶帽子上多停了几秒，把照片整理好发给王哥之后，才用陆止止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搜索微信账号。
周迟译没有换电话号码，微信账号也没有换，用的还是之前被她删掉的那个账号。
他的微信号就是一个简单的字母：Z
黑色头像，点开之后可以看到左上角有几颗很小的星星。
第5章
荣辉带着荣敏的手写信找周迟译道歉的时候，周迟译刚被寇庄路叫醒，脾气不太好。
寇庄路家里管得严，这段时间他只要稍微犯点错，家里就有了送他出国的正当理由，但他又是个不服管教的人，越是束缚着他，他就越想往外飞，商量着去山里看流星只是个幌子而已。
他昨天睡在周家，门铃声吵得他心烦，他就去烦周迟译。
周迟译睡得晚，起床气很大。
荣辉自知理亏，进屋后也没有过多解释，“我妹都告诉我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昨天晚上被你打伤的人不是我，轮不到我原谅，”周迟译没看那封信，原封不动地还给荣辉，“她如果伤了眼睛，或是伤了脸，你负得起责任吗？”
荣辉的头越垂越低，“对不起，我会再去给你的女朋友道歉。敏敏的精神状态很差，她不是故意骗我们的，她只是不想面对这件事。”
寇庄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就瞬间来了精神，约好一起去山里玩的那几个朋友几乎个个都有伴，周迟译单着，多少差点意思。
“女朋友？”寇庄路用手肘碰了碰周迟译，“谁啊？”
周迟译没理他。
妹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荣辉紧紧盯着周迟译，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同学，我给你跪下，求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别别别，他不吃这一套，”寇庄路给荣辉使眼色，“昨天晚上之前，他没当回事，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一家人影响不到他。今天突然较真了，大概是因为有人为他受了伤，并且是不可逆转的。人是你伤的，情却是他欠下的。”
荣辉这才明白，求周迟译没用，要求昨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生。
昨天晚上荣辉跟着他们，去过她住的小区，从周家离开之后，他就去了那里，一直等到晚上，太阳落山了，她下楼扔垃圾。
赵南霜被吓了一跳，警觉但不惊慌，“周迟译不住这儿，我跟他没关系，你找错人了，他住柳桥公馆，但我劝你别去，如果你不听劝，最后吃亏的人肯定是你。”
“我是来找你的，”荣辉直接开口，“本意并非是要伤害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想着，赵南霜也是女生，应该能共情，“敏敏是周同学的高三同班同学，她写了一本日记，从高一就开始暗恋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很多傻事，但心里也清楚这段暗恋不可能有结果。那个人装作周同学和她聊天，她被冲昏了头脑，以为周同学终于注意到她了，才会轻易放下戒备之心。”
赵南霜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抹眼泪，有点不自在。
从旁边经过的两个邻居以为她在和荣辉谈分手，等不及回家，坐在楼下的凉亭里就开始议论。
“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想请你帮我说句话，敏敏万一再想不开，我妈估计也活不成了。”
赵南霜明白了，荣辉想让她找周迟译求情，“那你更找错人了，我和他不熟，昨天纯属意外。”
荣辉急忙道：“可是周同学说，只要你原谅我，他就不追究。”
赵南霜知道荣辉不是故意伤她，是她多事，帮周迟译挡了一下，如果她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或者躲远一点，什么事都没有。
刚擦过一次药，脖子上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
路灯亮起来，蚊虫飞蛾聚集在路灯下，天气变热之后每天都这样，只有昨天不同。
赵南霜在手机里找到陆止止发给她的电话号码，看了看眼眶通红的荣辉，犹豫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她做好了周迟译不会接的心理准备，被挂断的可能性更大，但这通电话意外地接通了。
电话那边很热闹，不知道是谁玩游戏输了，闹得很过分。
“……是我，赵南霜。”
“有事？”
尾音里勾着一丝笑意，心情应该还不错。
赵南霜接收到荣辉恳挚的眼神，虽然她有自知之明，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荣敏的哥哥来找我，给我道歉了，要不……算了？”
“伤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赵南霜，你这么不把你那张脸当回事？”
“不是……我怕他破罐子破摔，索性不要命了，来报复我，没什么再能失去的人挺可怕的，你无所谓，但我一个人住，还是有点危险。我刚考完，想多快乐几年，不想上社会新闻。”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荣辉的心也在慢慢往下沉。
“如果再晚一天，就没这么简单了。我帮她找到那个人，其它的事，她自己做决定，”周迟译停顿了几秒，又继续道：“你还要再去医院复诊一次，别忘了。”
“嗯，我会去的。”
“等他走了再挂电话。”
“……好。”
赵南霜把手机开了扩音，荣辉听得很清楚，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埋得很低，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赵南霜上楼后，还能从窗户看到他。
刚才只是下楼扔垃圾，两分钟就能回来的事，因为荣辉，桌上的泡面都泡过了。
赵南霜用叉子把煎蛋加进去，左手吃面很不方便。
周迟译那边依然是闹哄哄的，有人问他吃不吃水果，顺势问他跟谁聊这么久，他笑着让对方滚一边儿去，赵南霜吃到第三口，电话里清净了，他可能是在露台，她能隐约听见狗叫声。
赵南霜站起来往窗外看，今天有月亮。
他们在同一片月光下。
“人走了？”
“没有，还在楼下。”
“目的达到了还不走，他看上你了？”
赵南霜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恶毒难缠的你衬托出我格外善良，我以德报怨帮了他，爱情说来就来了。”
周迟译嗤笑，“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他来报复我，是很善良。”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高三复习资料，有无数个夜晚，赵南霜都是这样一个人坐在书桌旁，抬头是月亮，低头是试卷。
空调水滴在机箱上，像是下雨的声音。
周迟译把球扔远，eleven兴奋地往外跑，电话还通着，他也没进屋。
“在吃什么？”
“泡面。”
“少吃点。”
赵南霜本来也吃不下去了，“你去和朋友打游戏吧，我挂了。”
她说挂就挂，连句再见都没有，eleven咬着球跑回来，一脸狗届痴汉样。
周迟译三连问：
“你喜欢她什么啊？”
“她问都没问你，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寇庄路把你当女朋友一样哄着，你理都不理，赵南霜只是打了一通电话，你就各种表演，她给你下蛊了？”
eleven觉得没意思了，也不玩球了，进屋后蔫蔫地趴在地板上。
周迟译从它旁边经过，它只动了下尾巴。
陆止止很少跟着寇庄路见朋友，昨天是她第一次见周迟译，就说明她还没有踏进寇庄路的圈子，毕竟寇庄路和周迟译是除了女朋友之外都能共享的关系。
大家只知道寇庄路有女朋友，但不知道是谁。
“止止找我要你的电话，可能是帮赵南霜要的，她联系你了吗？”
周迟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寇庄路往他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给谁点的外卖？”
“你这么菜，点份外卖给你补补脑子，”周迟译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
寇庄路看出了点猫腻，周迟译接电话之前心情不好，接完电话心情也不怎么样，大概只有接通的那一刻还算可以。
“夏梦缠了你两年，你都没给句准话，昨天你送她回家，她美救英雄，成功把你拿下了？”寇庄路有直觉，为周迟译受伤的人不是夏梦，“不能吧，到底是谁啊？”
周迟译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出来之后，坐到寇庄路旁边，“你猜。”
“盲猜没个准头，给个大致的方向，先让我看看你的列表有哪些选项，”寇庄路来了兴趣，他顺手拿起周迟译的手机，点进微信，“呦，赵南霜加你的微信。”
周迟译调试投影仪的手停了下来。
有人开玩笑：“哪个妹妹又来撞南墙了？”
寇庄路说：“六中的神仙，就是昨天帮咱们拍照的那位。”
“昨天那么傲，今天就主动加译草的微信，下一步肯定就是告白了，赌不赌？”
“行啊，谁输了就出去裸奔一圈，公平吧。”
“我靠，变态！”
寇庄路的自信来自于他对赵南霜的了解，赵南霜不仅讨厌周迟译，也讨厌他，但他和陆止止好了，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陆止止给他加了分，他在赵南霜那里的分数就比周迟译高一点，虽然eleven的竞争力也不小，但还没到能和陆止止一比高低的程度。
寇庄路还在加赌注，一副稳赢的姿态。
手机屏幕亮起光的时候，赵南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桌上的饭菜都没有拆封，里面还有一罐冰镇的可口可乐。
几分钟前，外卖小哥确认地址和姓名都没错之后，就把外卖递给了她。
原来周迟译让她少吃点泡面，是这个意思。
陆止止问她，有没有加上周迟译的微信，她才重新搜索出他的账号。
还是那个黑色的头像，加上好友后，赵南霜看到他的朋友圈背景封面换成了一张涂鸦画，白色底图，乱七八糟的黑色线条勾勒出人物侧脸。
他的奶奶是有名的画家，曾经有一张画被拍出了天价，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在用蜡笔画蓝天白云大树和瓢虫，他就已经能在一张两米宽的白纸上自由随意地画漫画了。
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桀骜肆意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一年暑假，他在天文台待了两个月，所以寇庄路开玩笑说他打算气气他爸，去看星星，看月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赵南霜记得他以前说过，他的梦想是在大海上空。
海军飞行员的身上是不能有疤痕的。
赵南霜摸着脖子上的纱布，一点也不后悔。
她看着他的黑色头像，最后还是删掉了那句生疏的“你好，我是赵南霜”，索性不打招呼，直接把外卖和那顿饭的钱一起转给他。
之前，两人默契地互删好友，现在，她主动加回他，有点丢脸。
加好友的时候用了半个小时，转账却只用了几秒钟。
等了又等，还是只有一条转账提醒，和寇庄路打赌的那个男生并不认为自己输了，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译草，她这是在另辟蹊径，想拿钱砸你，但是这……有点便宜吧？”
寇庄路笑着接话：“可能你译草在她眼里就值这点钱。”
周迟译把手机塞进兜里，没让他们继续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寇庄路也没有要回家的想法，这几个朋友都是他叫来的，“你今天还不回去？”
“是得走了，”寇庄路站起身，他还记得周迟译刚进了趟医院。
他们离开后，周迟译上楼，eleven跟在后面。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他边走边看消息。
赵南霜换号了，新的微信名字叫窗外大雨。
这次只有两个字：谢谢。
即使多了句谢谢，周迟译也没收转账。
第6章
高中三年，赵南霜不住校，在学校旁边租房子，每天上学方便。
陆止止不是本地人，她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一岁，也是六中的学生，她妈妈开了家水果店，为了做生意，就住在水果店附近的小区里。
高二那年，赵南霜给陆止止拍了一组照片，偶然一次机会，陆止止把照片发给了一个星探，走上了模特这条路，但因为她还是学生，拍摄的机会不多，高考结束后，有公司找她签约，她拿不定主意，就来找赵南霜。
“阿姨还没有回来啊，”陆止止进屋就往沙发上趟，她拎了个十斤的大西瓜，出了一身汗，“那咱们明天一起去山里玩。”
赵南霜关窗户开空调，“去几天？”
“大概一个星期吧，多带几件衣服，南霜……你的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刮伤了，没事。”
“在哪儿刮的？我还以为是被野猫挠的呢，”陆止止连忙坐起来，“那天晚上吃完饭，周迟译没有送你回来吗？”
赵南霜无奈地叹气，“就是因为他送我回来，我才被人误伤了，但也不怪他。”
陆止止走近后看着皮肤上的伤痕，有点像被指甲抓的，“情伤？”
赵南霜想了想，荣辉是为了他的妹妹找上周迟译，他的妹妹是因为周迟译才会被人骗，尽管周迟译什么都没做，“算是吧。”
“你也太倒霉了，以后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陆止止只见过周迟译一次，摸不准对方的脾气，“寇庄路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真的假的？以前没听你提过。”
赵南霜早上去医院复诊，胳膊已经不疼了，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她把西瓜拿到厨房切，“只是小时候和他是邻居，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而已。”
陆止止不惊讶。
说起来，赵南霜也算是星二代，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演过一部很红的电视剧，但昙花一现，和富商结婚之后就退圈了，所以她小时候和周迟译是邻居这件事很正常。
“南霜，你是不是不喜欢周迟译？”
空气里满是西瓜的清甜香，赵南霜晃了下神，差点切到手。
“那我问问他去不去，如果他去，咱俩就不去，”陆止止边说话边给寇庄路发微信，寇庄路很快就回复了。
她朝着厨房喊：“周迟译不去。”
赵南霜低声应着：“嗯。”
结果第二天早上，寇庄路开车来接她们的时候，赵南霜打开后座的车门，第一眼就看到闭着眼睛靠在车里睡觉的周迟译。
陆止止也很意外，寇庄路逗她，谁让她一天到晚总问周迟译的事，他故意说周迟译不去。其实还是因为赵南霜和周迟译不对付，如果她提前知道周迟译会去，肯定就不会答应，陆止止没有别的朋友，如果她不去，陆止止会很无聊。
eleven跳到赵南霜面前，在她脚边绕圈。
周迟译应该是真的睡着了，没什么反应，赵南霜牵着eleven上车，轻轻关上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