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不然她能怎样?
分明是他放弃他们的约定,她尊重成全他的决定,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可怜的神情?搞得像是她辜负了他。
付嘉言走近了两步,谢蔲莫名感受到压迫,往后退——再退不了了,身后是景观花坛,载满三色堇。
“你,你干吗?”
“我想看看,”他的目光下移,“你这颗心,到底装着什么东西,是石头,还是铁块。”
谢蔲胸口微微起伏着,心跳逐渐乱了节奏,“付嘉言,你……”
她脑子一团糨糊,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生平从未有过如此说不上话的时候。也许不该喝酒的。
付嘉言转过身,“外面热,回去了。”
他走得快,想起她跟不上,又停在原地等她。待她跟上,也只留给她一道背影。
到包厢里,付嘉言从冰桶里捞出一瓶啤酒,带出的冰水淋漓地浇在地上,他用桌沿启开瓶盖,瓶口对嘴,直接喝起来。
冯睿看得目瞪口呆,说:“对瓶吹啊,干吗了?火气这么旺?”
“被谢蔲气得。”
“看不懂你们两个人,别的异性碰上,火花四溅,你们是火药四溅。”
付嘉言说:“我没跟她吵。”
“那你气什么?”
柴诗茜答应过不讲出去,冯睿也是直男一个,哪怕天天和付嘉言待一块,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喜欢谢蔲。
付嘉言没作声,转眼就喝空半瓶,他倾过酒瓶,和旁边的人碰杯,仰头接着喝。
冯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忧郁起来,安慰他说:“好男不跟女斗,今儿个是老百姓的好日子,别生气,伤身伤心情。”
付嘉言睨他。
好个头。
第43章 离经
慢慢地, 破窗效应一般,第一个人提出要回家, 便越来越多的人走。
彼时已近十二点, Z市不是夜生活繁华的城市,街面空下来。
陈毓颖和谭吕婷玩累了,问谢蔲走不走, 到了外面,她拿手机,发现有东西落包厢了, 车已经到了, 便让她们先回。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行吗?我们等你吧。”
谢蔲说:“没事, 不是还没走完吗, 可以找个人一起拼车。”
“行, 你到家给我们报个平安。”
“拜拜。”
谢蔲原路折返, 担心清洁工将东西打扫走, 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人。
MV里,陈奕迅被音响设备包围, 浅吟低唱。
屏幕外,付嘉言歪着脑袋,以手拄着,另一手拿话筒。
仍是那首《不要说话》。
他把剩下所有人打发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唱歌?
谢蔲握着门把的手停住了, 不确定, 一朵向阳而生的葵花, 突然蔫头耷脑地独自黯然,是否与她有关。
可他看到她了, 便推门进去,解释说:“我东西落了,我回来取一下。”
付嘉言不予理会,像困了,又像醉了,把头靠下去,那句“请用心听,不要说话”似对她的回答。
那个荷包落在沙发角落,大抵是她翻找纸巾时带出的。
谢蔲拾起,握在掌中,铜币的边缘硌着掌心。
屏幕跳出一行提醒,包厢的时间只剩5-15分钟,如需继续K歌,可到前台续费。
付嘉言也没点其他歌,按了“重唱”键。
本来,他一个成年人,又是四肢健全的男性,怎么也轮不到谢蔲担心他的安危,但她还是走近。
“付嘉言,你醉了吗?”
他不答,谢蔲搡了搡他的肩膀。
付嘉言挺直上半身,“干吗?别动手动脚,我在生气。”
麦克风没拿走,声音放大数倍,她绝对不会听错。
好笑之余,也有了答案,付嘉言确实是喝多了。平时的他,哪会这样说话。之前看他灌了两瓶,都不带停的。
谢蔲坐在他身边,轻声说:“付嘉言,你喜欢我,是吧?”
付嘉言舌头打结,唱岔了词,他按了暂停,说:“我看喝醉的是你才对吧,不然怎么会说这么糊涂的话。”
“不是吗?不是最好。我们两个……不合适。”
他转过头,他皮肤白,喝酒容易上脸,脸颊红得极为明显,“你不知道‘爱能迎万难,也能赢万难’吗?喜欢就是喜欢,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吗?”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是肯定句。
付嘉言被直来直往的谢蔲打得措手不及。
他连耳根都红了,撇过脸,咳了声,嘀咕说:“烦死了。”
谢蔲笑了下,又说:“我爸妈最初在一起,也是因为相爱,可现在……”
他打断她:“谢蔲,一辈子就这么长,人生得意须尽欢,你现在都不快乐,还去担心以后的事?”
谢蔲最羡慕的,就是他这种潇洒肆意的人生观。
他敢爱敢恨,不像她,总做个胆小鬼,父母吵架不敢劝架,母亲□□不敢反抗,喜欢一个人也不敢承认。
既然她不拐弯抹角,付嘉言也直说了:“对,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所以送你礼物,请你吃东西,忍不住逗你,哪怕你不理我,我也上赶着对你好。”
他顿了顿,一鼓作气问:“你呢?哪怕一点点,心动过也算。”
他期待地看着她。
嘴皮动着,像在鼓励她说“是”。
“我……”
照他的意思,互相喜欢就要交往,不久前,她才说过,他们即将各奔东西,这样的情况,怎么在一起?
谢蔲有些畏惧,她觉得自己不能回馈他的喜欢,而所有的亲密关系,最终都会走向分崩离析。
谢昌成和吴亚蓉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害怕全身心投入进去,不得善终,到时就不能再像现在,这么轻易脱身。
“我可能会出国,也许是三个月后,也许是几年后,付嘉言,你很好,但是,我……我们还是做回普通同学吧。”
付嘉言被她搞得心力交瘁,“你真的铁石心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夜晚是一天当中,人的头脑最容易犯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令人后悔的事。
酒精同时发挥着效力,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烧得她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她握紧荷包,身体向前倾,嘴唇在他侧脸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随即后撤。
付嘉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碰了碰那一小块皮肤。
连一点温热的触感残留也没有,仿佛刚才那一秒,只是他的臆想,酒精造成的幻觉。
“什么意思?”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着。
谢蔲嘴上不应,自有身体回应。
这次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同样是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两个人喝过酒,此时都不算十分清醒,付嘉言想不通她的意图,但即使她耍他,也是黄盖打周瑜,他愿意挨着。
哦,这样的温柔陷阱,糖衣炮弹,他不吃亏。
他说:“别怪我。”
一条胳膊揽住谢蔲的腰,把她拉到只差三四公分的距离,深深地看她一眼。她没有推开他。那么——
付嘉言含住她的唇瓣,方才那样短暂的接触,全然没有感受到女孩特有的柔软,现在,被他用唇齿细细描摹着。
那一瞬间,不是烟花炸开,不是海水倒灌,更准确地形容,是嫩芽破土,是桃花飘落。
一切都有铺垫。感受慢慢地涌上,而不是突然爆裂的。
接吻应该是怎样的?
谢蔲晕晕乎乎,紧紧闭着眼。
除了唇与唇的相贴,原来还可以用牙齿吮磨,有丝丝的痛感,痒感,像低压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电一下。
可接下来,付嘉言又开拓了新一层次的体验。
他的舌尖试探着,犹疑着,徘徊不前。
她的胸口发闷,大脑一片空白,是缺氧的缘故,下意识地想呼吸,结果给了他可乘之机。
付嘉言青涩地去碰她的,他不懂技巧,只知道要克制,不能激进,以免伤了她。
唾沫交换之间,酒气愈发浓烈,可谁也不想退开,仿佛沾上了瘾。
没有旁人的,偌大的包厢,混杂着各种气味,烧烤的,啤酒的,嗅觉却骤然失灵。
五感里,唯有触觉尚存,且极为强烈。
他身体的热度,布料之下,结实的肌肉,还有他的唇舌。
主动的是她,现在被动的也是她。
谢蔲抓着他的T恤下摆,越抓越紧,皱巴成一团。
渐渐的,唇与唇,舌与舌的对弈,没有谁占上风,谁落下风,进退之际,纠缠在一块儿,难分彼此。
这时,包厢时长已经用尽,开始播放广告。
谢蔲推开他,两个生手额抵着额,同时喘气,被冲上沙滩的鱼一般,拼命攫取氧气,一样的狼狈。
应该很快就有人进来做清扫。
付嘉言攥住她的腕子,还不能用太大劲,实在细得他疑心会拧折。他带着她出了包厢,又出了大厅,走到大路边。
“谢蔲,你不想谈恋爱,为什么要亲我?”
“你就当我喝醉了吧。”
谢蔲作势要走,他不让,“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但你也亲了我,我们扯平了。”谢蔲说,“像你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刚刚我们都快乐,不就行了么。”
“……”
他怎么不知道,谢蔲居然是个渣女。
他的初吻,她不问自取,完了,她说走就走。
谢蔲低头看他的手,又说:“能放开了吗?我要回家了。”
顺着她的视线,他才注意到她拿着他送她的压胜钱,“你带着它……”
千万别说,要还给他。
“我是想感谢你,这两天我考得很好。”
这番话她倒是出自真心的。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付嘉言哽了一会儿,说:“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
这个点连车也不好打。
半座城市进入休息时间,蝉鸣却不休,风亦潮热不堪,令人焦躁。
谢蔲挣了挣手腕,铁箍一样紧,挣不脱,干脆算了。
她咬着下唇,试图压下酥麻的感觉。心跳没完全平息下来,她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体验感,害羞,快乐,满足,皆而有之。
是长期被压抑住的叛逆因子作祟的缘故。
远远的,一辆亮着空车标志的计程车驶来,付嘉言正要伸手拦,谢蔲突然挡到他身前。
她仰起头,“你带身份证了吗?”
付嘉言的身份证和准考证放在手机壳后面,他参加高考也仅带两支水笔,一支2B铅笔,一块橡皮,直接揣兜里。
酒店24小时营业,他们用两张身份证开了间大床房。
前台见他们一副学生模样,可已经成年了,到底没说什么,做了登记,递给他们一张房卡,“电梯在右手边,四楼,往左拐。”
付嘉言接过,“谢谢。”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步音,也缓解了谢蔲的紧张感。
十八年来,最离经叛道的一晚。
借着微末酒意,亲了付嘉言,并且打算夜不归宿。
当时,计程车减缓速度,见他们迟迟没动静,又开走了。
彼此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可付嘉言盯着她半晌,仍是答应了。
从头到尾,他的手都没放开过。
谢蔲知道他手心出了汗,他也很紧张,但他非要装出面不改色的淡定样子。
他一边口袋鼓着一块,刚刚在便利店买的,因为无法肯定酒店有。两个没经历的菜鸟,在收银员面前伪装成经验丰富。
她看着他挑尺寸、牌子,付钱。
“嘀——”
门刷开了,付嘉言松了手,说:“进去吧。”
像在说:一起坠落吧,这无间地狱。
第44章 叛道
主意是她提的, 好像此时就不该露怯,免得叫付嘉言瞧不起。
屋里黑洞洞的一片。
唯有敞开的窗, 泻着微薄的月光。
谢蔲刚往里走了两步, 灯顷刻亮起,背后的付嘉言将房卡插进了取电槽。
房间格局一览无遗,门口有面全身镜, 床在正中央,旁边有小桌、椅子,还有飘窗, 地上两个蒲草坐垫。浴室用磨砂玻璃门隔断。
“你先坐, 稍等一下。”
谢蔲以为他会直接进入主题,坐?她目光逡巡一番, 选择坐到床尾。
付嘉言“唰唰”拉合窗帘, 又熄了灯, 这下完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谢蔲有些恐慌, 为这种无法预知, 无法掌控的感觉,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我检查有没有针孔摄像头, 马上好。”
说罢,他打开手机相机,四处探照,确认无误,才再次打开灯。
灯亮之后, 她的表情无处遁行。
付嘉言说:“呃……有点热, 空调开26度可以么?”
谢蔲点点头。
“你先去洗个澡?我帮你调一下水温。”
付嘉言格外地殷勤, 谢蔲觉得,他的情况不比自己好多少。
狭窄的空间, 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各自心怀鬼胎。
浴室水流声响起,谢蔲听到他说“好了”,才进去。
“你洗吧,我出去了。”
然后看到她换下的鞋,一丝不苟地摆放着,付嘉言和自己的量了下,小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