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欠薪的农民工拿着自治的土炸弹,带着同样走投无路的一群人铤而走险,钻进了矿洞,扬言老板再不给钱,就给他炸干净,让他的钱场变坟场。
情节恶劣,不仅惊动了警方,还出动了武警部队。
警方正在与煤老板交涉,但煤老板始终油盐不进,就算绑回去也是资金周转不开,他手下矿区又不止一个,能赚钱的地方也不止一处。
谈判专家几次上上下下蹭一脸灰,民工那头也是不见钱不罢休。
办法就一个,用钱钓,但必须先把那自制的土炸弹给掏出来,鬼知道这不稳定的东西会不会稍微磕磕碰碰,什么时候在他们手上就炸了。
部队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换了衣服爬下去,连哄带骗,把东西偷了出来。
煤矿从业的危险性是出了名的,规矩也多,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动静过大,矿道狭小得只够一个人用爬的,这些都关乎着性命。
颜辞的父亲在矿口焦急等待,忽然就有一丝黑煤渣掉在了鼻子上。
他一下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听狭长的矿道内,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
“跑!”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争吵也好,争斗也罢,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当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到现在,颜父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他队友嬉笑着嘲讽,听到他的战友最后一声遗言,是“跑”。
“本来要下去的人是我,就因为给我找的衣服我穿不下,他往身上一套,就已经爬下去了。”
“我离得近,也差点被灰呛死,憋着气得再爬出来,眼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全部都是灰。”
当年那场意外,全部遇难,一个都没救得出来,颜父跪在那片土地上挖了许久,挖到十指破皮出血,都没能改变什么。
他只能在事后,揪着那煤老板的领子咆哮,打得人家满地找牙。
结果,被警告、被处分的是他。
“我是个懦夫,我选择离开,我甚至直到离开,都不敢告诉他家人实话……”
“大家伙都帮我瞒着他的妻子和孩子,瞒了有半年,终于瞒不住了,我想把孩子接过来养,可嫂子却拒绝了。”
他双手覆在脸上,深深吸气,重重吐出。
“颜辞,你可以问问你妈妈,那些年,我少则一天两天,多则数月半年,人影子说不见就不见,她忍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颜父从老花镜的眼镜盒里,拿出包在镜布里的一张老照片,上面两个年轻帅小伙穿着迷彩作训服,勾肩搭背得对着镜头。
颜辞瞥过一眼,呼吸停顿,走过去凑近了看。
“爸,你说的战友,是照片上的人吗?”
颜父点头。
“他叫沈辽,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儿子,小名叫萧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颜辞脸颊抽搐两下,又哭又笑。
“他很好,他追随了他父亲的脚步,有许多真心对他的朋友,话虽然不多,但是待人赤诚,还烧得一手好菜。”
“爸,他叫沈平萧,他回到他的队伍中,去完成他的心愿了。”
第十六章 等待
“最新消息,瓦利亚局势再度升级,当地时间晚间6点33分,武装分子持续压境,目前其南部圣索地区已全部沦陷。”
“此外,有关部门正在抽调组织精锐,前往瓦利亚保护并撤离我国公民,再次郑重提醒,非必要,勿前往战区,已在瓦的,请关注各紧急避难点,并联系驻瓦大使馆寻求帮助。”
各广播电视平台都在插播着这条讯息,颜辞卧躺于沙发上,手上翻着所有出自她手的期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前一刻还在感慨,父母嘴上说不支持,却暗暗将她的足迹全部悉心搜罗保存,后一秒,就被电视上的新闻吸引了思绪。
颜辞有关注各地新闻的习惯,但也仅仅是为自己的出行和落脚做准备。
换做以前,她最多就是审视一下自己的规划,看看是否要做改动,遵从劝告,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她心生出一种偏往虎山行的叛逆心理,有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越克制越想念,越想念越烦躁,索性关了电视,搬着摇椅去阳台乘凉吹风。
南琼气候温热,天黑得晚,蚊子也毒,惹得她的闷闷不乐,演变成盘坐在摇椅上抓不完蚊子的窝火。
“你们这么能耐,为什么不去那地方!”
她无理取闹得对着蚊子发脾气,想把这些脑仁还没芝麻粒大的生物打包打包,扔进瓦利亚的战火里。
她在沈平萧面前通情达理,在父母面前据理力争,终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再也无法哄骗自己。
一声闷雷像巨兽的怒吼,又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愤怒一般。
颜辞经历过地震,她差点以为又有天灾降临,一下子就从摇椅上窜下来,回屋就想去叫父母。
等她自己站定,才发现摇摇晃晃的就只有自己,那地震的错觉是自己的惊魂在作祟。
她回头,微微昂起,就看见远处一大块雨云,拖着自己厚重的躯体,从东南方向逼近。
光线渐弱,天空越发暗沉,家家户户忙着收起阳台容易被吹飞的小物件,关门锁窗。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重重叹息,随后一动不动得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片雨云无情得飘过来。
“轰隆隆……”
她双拳紧握,仍然觉得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不断告诫自己,不是,不是。
黑云压顶,雨水倾盆而下,淋在窗前瞬间形成不间断的水幕,模糊了所有,好似她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短时强降水来得猛,去得也快。
颜辞还是看着被洗刷过的玻璃窗出神。
她不信邪得推开窗户,窗框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子垂直落下,落水管哗哗的水流声格外清晰。
刷开手机,拨打沈平萧的电话,压着呼吸放在耳边。
“嘟……”
他没有关机,他还联系得上。
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她与沈平萧,就像这一场轰轰烈烈的雨。
“嘟……”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电话挂断,颜辞收敛起被激起的任性,将心中再也无法压抑住的惘然搬上脸,飘忽不定得看着眼前被雨水洗得翠绿的芭蕉叶。
颜母开门来送水果她也没听见,她在风里找雨来过的痕迹,在湿土壤的气味中,找清甜的阳光味,她需要一个证明。
证明这个世界不是匆匆一场梦。
证明阳光曾在土壤中埋下过种子,证明雨曾在风里融化过。
证明沈平萧的出现不是昙花一现。
证明他真的在。
证明他还会来。
“小辞!”
颜辞被母亲的呼唤惊醒,眼眶猩红,内里盛满打转的透明泪水,在转过去看人的同时,从眼角挤落,如方才水幕般的雨水,一溜儿从脸颊滑下去。
颜母看她的眼神里,有心疼,有无奈,有悔恨,还有过来人早已习惯的麻木疲倦,她也只是对颜辞慈眉善目得笑一笑,再用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什么都没有说。
那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眼神,比什么都更能安慰此刻的她。
“爸爸给你煲了银耳羹,一会儿记得出来吃。”
夜晚,她收拾好自己,躺在久未住人的房间中,闻着发丝间与之前不同的洗发水香味,在手机上搜索着现在还能前往C国航班。
只找到一班到瓦利亚邻近城市的。
她息屏,敞开双臂躺下。
真的要去吗?
她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就像她劝说沈平萧遵从自己内心的抉择一样,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道理很简单,付诸行动的时候,又充满挑战。
她想了想,退出了机票搜索的界面,甚至还自欺欺人得删除了所有搜索记录,闷头睡觉。
别添乱。
她告诫自己。
就在这时,她心有灵犀般得拿起手机,来电的震动在她掌心里荡漾开。
她看了一眼,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接得飞快。
“沈平萧!”
背景声有点呼呼的风声,还有像起吊机这样的重型机械装载货品的滴滴声。
沈平萧是趁着换衣服装备的空隙,一边佩戴作战手套,一边用肩膀和脑袋夹着手机,给她打的这一番电话。
“颜辞,我只有三分钟时间,下午没接到你电话,对不起。”
“没关系,你还能给我打电话,你们是还没出发吗?”
沈平萧回头看了看运输机的装载进度。
“嗯,不过快了。”
“那你到那儿,我们还能再联系吗?”
“不一定能。”
这个答案,在颜辞意料之内,她对着空气笑得苦涩,却还在反向劝沈平萧。
“好,你别担心我,你就专心做自己的事。”
沈平萧都穿戴完毕,胳膊肘最后夹上头盔,将手机捏在手心里,五味杂陈得唤她的名字。
“颜辞。”
仅此,他再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想说对不起,可是突口而出的是另一句话。
“谢谢你。”
电磁讯号只能传达声音,可是就算如此,他们也奇妙得听到了彼此心里的呐喊。
尖锐的哨声吹响在沈平萧的身后,也传达到了颜辞的耳边。
“集合了。”
“沈平萧,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第十七章 电子宠物
“我说,你吃个饭都关注国家大事呢?”
帝都SOHO媒体园旁,一家凭借口味爆火出圈的网红中餐厅,颜辞坐在窗边,心无旁骛得刷着报道,都没注意到钟培扒在外头向她打招呼。
钟培走进来,把包往旁边的座椅上一甩,眼睛瞥着颜辞的手机屏幕,铺天盖地全是关于瓦利亚局势的。
“转性了?老研究这些干嘛?”
颜辞没有告诉任何人沈平萧的去处,面对钟培的打趣,也只是草草翻篇,去聊别的。
“你们不加班,地球是不是就不会转啊,我都坐这送走一桌了。”
钟培给自己倒大麦茶,咕咚一小口。
“你懂什么,这还没睡醒就弹跳起床赶电梯的感觉令人着迷,转头就华灯陪衬夜色的美景更是让人沉醉,你这种富婆,是不会懂的。”
颜辞把那坛梅子酒推过去,毫不客气得打破她的自我催眠。
“看得出来,这样的生活,让你不得不把自己灌醉。”
钟培责备得眯缝着眼,摇头晃脑得接过小酒坛子。
“没意思。”
她仰头小酌一口,神神秘秘得探身前去。
“绵川地震特别刊,获得了很好的反响,我这次奖金,都有这个数。”
她手指比了个九,颜辞立刻上道。
“那这顿饭你请。”
钟培一咂嘴,“还得是你。”
她跃跃欲试得搓搓手。
“这也休息够了吧?什么时候开始新的征程,有没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颜辞举起手机递过去,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你觉得这地儿怎么样?”
钟培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别是自己一口酒就喝蒙了。
C国,瓦利亚。
“虽然说追热点确实是流量密码,但是大不可不必,我可不想继承你的蚂蚁花呗。”
颜辞低头,看着水杯里自己的影子,对着它讥讽一笑。
果然,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可能会有人支持她。
钟培接了个电话,语气立刻变得小家碧玉。
“下班啦,吃饭呢。”
“对啊。”
……
颜辞听得那叫一个腻歪,默默喝了一口酸甜的梅子酒,感觉这就放得越久,酸味越上劲。
一直到挂电话之前,钟培对着手机听筒,认真撅起嘴。
“么么……”
声音是给电话里的袁俊听的,动作却是对着颜辞做的。
闺蜜两互相嫌弃得挤眉弄眼。
挂了电话,钟培却发起牢骚来。
“唉,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
“你说我犯什么劲,好不容易谈个恋爱,还是异地恋,每天就靠这冰冷冷的手机嘘寒问暖,跟养了个电子宠物似的。”
颜辞看待钟培的感情问题,就像她看自己想去瓦利亚一样,答案简单到不假思索,可偏偏当事人自己没法理得清楚。
钟培独自在帝都摸爬滚打,好不容易事业有所起色,让她为了感情放弃这一切,她过去的自己都得穿越过来,一巴掌一巴掌扇她脸上,打醒为止。
“那你不考虑考虑,把袁俊绑到帝都来?”
“我也想啊,可人家刚从森林消防站转正,一心一意得守着那片土地,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知哪个字眼触动了颜辞的心。
“知足吧,你们至少还能联系,不像我,什么都做不了。”
当人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时候,觉得相隔千里只能靠通讯工具来沟通情感实在是没意思,可当通过无线电波说上两句话都成奢望的时候,又觉得哪怕就听听声音也是极好的。
“你们什么情况?我是有听袁俊说,你那相好,最近失联了,电话都打不通,人也不在瑞阳。”
“嗯,有事儿,出去了。”
无论钟培怎么旁敲侧击得挖,颜辞都守口如瓶,不告诉他人沈平萧的去向。
女生之间亘古不变的友谊铁律――事关闺蜜一生幸福,劝分不劝和。
钟培干脆不分青红皂白得劝她放弃。
“要我说,你这么优秀,什么好人家找不到,又何苦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这面见不着,整得朝思暮想彻夜难眠,可连个电话都没有,算怎么回事,不得抓心挠肝啊?”
她用尽毕生所学,长篇大论得控诉,像路见不平而义愤填膺的女侠。
颜辞倒是泰然自若,淡定得吃吃喝喝,听她喋喋不休到口渴,冷不丁补了句。
“有道理,听着,像是经验之谈。”
钟培被抓着小辫子,悻悻闭嘴。
“没意思,都没意思,还是搞钱最实际。我今天开了足足四个小时的会,可算把下一期的主题给定了,打算针对古迹出一刊,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颜辞谈起工作来头头是道。
“古迹,国内各朝代旧都遗址早就已经耳熟能详了,要么受保护,要么都是些人挤人的大景点,再走一趟各大博物馆,那素材,你那杂志装都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