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为何他会为一个害过他的妖女心疼，会想杀了那些让她落入青楼的所有人。
她不过是他的囚徒，是他的掌中物，只要她说出实情，就该毫不怜惜的杀了她，不是么？
不是，他心里很清楚。当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按照原本的样子去走。
他为她一次次心软，他为她一次次忍让，这种感觉不像她慢慢走入他的心里，更像她原本就在他的心里。
他是中邪了不成，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一凛，用力将密函撕成了碎片。看着碎片纷纷飘落，满地狼藉，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烦乱。
“啪，啪”他重重地拍了两声，一个影卫出现在房间里，跪地叩拜：“王爷有何吩咐？”
“去将我上次从边关带回来的扶头酒全给我拿来。”
“是。”
不过须臾，五坛满满当当的扶头酒由下人拿了上来，端在了桌案上。
南宫凌扬了扬手，下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冷清的书房里又剩下南宫凌一人，只是多了许多酒来。
南宫凌抬手掀开一坛酒的盖子，瞬间酒香扑来，他猛地灌入一口，辛辣的味道无情地漫过他的喉咙，直达胃部，胃便如火烧一般。
身体上的难耐远不及他内心的烦闷，于是他又灌入一口。
一口又一口，渐渐食不知味，如饮白水，只是为何心中一片清明，清楚的知道自己满心都装着那个妖女？
一坛空了，他又开一坛，直到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混沌不清，他才满意地将手中的酒坛丢出去，摇摇晃晃地走出书房。
门外已入黄昏，云头被侵染成粉红色。南宫凌迷迷糊糊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紫园门外。
此时的玖雾正身着一袭淡粉色的襦裙坐在秋千上悠闲地荡着。夕阳的余晖落在她恬静的容颜上，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美目流盼，衣裙翩跹，不似仙人，胜似仙人。
南宫凌怔怔地看着，意识越发混乱，恍惚中眼前竟然浮现出一位身着水蓝色短裙的少女，那少女的样貌不甚清晰。她也坐在那个秋千上，于是他的眼前便出现一粉一蓝两个身影交错的诡异景象。
渐渐地，渐渐地，两个人竟然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南宫凌心中一痛，是钻心般的疼痛，这疼痛让他原本尚存一丝意识的灵台完全坠入黑暗。
心里空空的，好象被抛弃一般，愤怒，失落，复杂的情感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仿佛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女才能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他身形一晃，急步朝她走去。
玖雾听到身后有声音，正欲回头，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那怀抱结实而有力，似乎想把她嵌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去，“你……”余下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此刻的南宫凌满身酒气，目光却格外明亮。
他看着她，像是看自己最珍贵的宝贝，漆黑的眼中全是她的影子。此刻的他再不是平时盛气凌人的王爷，更像一只受伤挣扎的孤狼，他紧紧地揽着她，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眷恋，“留在我身边，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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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梦境
没人知道，这样的一声挽留足够用尽南宫凌所有的勇敢，也许只有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他才能将自己最真情的一面暴露出来。
可能这一生，只有一个人看过他的脆弱，那个人便是玖雾。
面对这样的南宫凌，玖雾的心沉了又沉。她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宫凌将脸埋在玖雾的颈窝处，眷恋地蹭了蹭，低喃道：“别走，别走……”
这一声又一声的“别走”宛如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上，闷闷地透不过气来。明知道他说的都是胡话，却做不到忽视。
玖雾不愿再听下去，她挣脱开他的束缚，转过身迫使他面对自己，严肃道：“你喝醉了，快回去睡觉。”
南宫凌身形晃了晃努力站稳脚跟，故作精神道：“我没醉，我很清醒。”
玖雾扶着他以免他跌倒，轻叹一声：“好，你没醉，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一问，南宫凌愣住了，好像这个问题真的难住了他。
玖雾摇摇头，就知道会这样，也不知他干嘛要喝这么多酒，难道是军营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玖雾胡乱联想的时候，南宫凌突然痛苦地捂住头，眉头紧皱，口中念叨着：“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玖雾面色一僵，他是因为想不起自己才这般痛苦吗？可是他究竟是想不起自己是妖女，还是因为想不起自己是玖雾呢？
但不管因为什么，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就不该问。
为了弥补过失，她急忙说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我不问就是了，我不问了。”
可是此刻的南宫凌已经完全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只觉得脑中像有什么在疯狂生长，想要冲破他的脑壳。这种生长带来的疼痛太过猛烈，让他忍不住用手拍打起来。
玖雾见状，慌忙拉住他的手想去阻止，可是南宫凌的力气太大，抬手间便将她推搡到了一边。
玖雾看情况不妙，一根细针从袖口中翻出，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脖颈，找准时机上前一步，银针精准地扎入他的颈部穴位。南宫凌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
当秦卫匆匆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玖雾端坐在院中的矮榻上，低垂着眼正看着枕在她腿上熟睡的南宫凌。
她的双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她的神情。
秋风裹挟着枯枝飘落下来，霞光将他们的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暖色，这幅和谐而温暖的画面令秦卫驻足。
“秦将军来了。”玖雾缓缓抬眸，似水般的眼眸中平静无波，干净的声线辨不出太多情绪。
秦卫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跨步迈了进来，“玖姑娘。”
玖雾淡淡牵起嘴角，指了指腿上的南宫凌，颇为无奈道：“他喝醉了，麻烦秦大人把他送回去吧。”
“好。”
秦卫不愧是武将，力气出奇的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南宫凌抗在了自己身上。
玖雾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惆怅地坐回到矮榻上。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天边的云朵。云层是近乎透明的蓝，即将被席卷而来的黑夜所吞噬。想想自己已经在凌王府呆了多日，伤寒也好的七七八八，是时候该计划离开了。
当晚南宫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个雨夜救了一个女孩，污水弄脏了她的脸，让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凌王府，将她安排在了紫园。
她喜欢把衣服改得七长八短，喜欢毫无形象地在院中荡秋千，甚至喜欢跟他顶嘴。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喜欢她什么，但他的心却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便悸动不止。
他从不相信世人所说的一见倾心，可是除了这点，他真找不到更好的原因。
后来他娶了她，他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可是当晚她逃走了……
他寻遍了各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但他却不肯停下来，依旧不停地找，不停地找……
他想告诉她，他从未后悔过，若非说后悔什么，那便是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她。
……
当南宫凌从梦中醒来，已是次日清晨。他没有直接起床，而是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望着头顶的床幔良久。直到丫鬟来敲门，他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淡淡道：“进来吧。”
丫鬟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盅。
南宫凌微微皱眉，他不记得自己吩咐厨房炖过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丫鬟福了福身，“回王爷，这是秦将军吩咐给您熬的银耳莲子羹。”
南宫凌此刻并无胃口，于是扬了扬手：“搁桌子上吧。”
“是。”丫鬟将盅放到茶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秦卫从门口走了进来，乐呵呵地说道：“将军昨夜喝了不少酒，这东西对胃有好处，不妨喝一些。”
南宫凌站起身，随手将外袍穿在身上，并未搭腔。走到茶几旁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半晌，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你说个媳妇了。”
秦卫一怔，有点摸不着头脑，“王爷，您这话说的，您知道我的，我只喜欢打仗，不喜欢女人。”
南宫凌唇角勾笑，隐隐带着一丝温怒，“现在盛世太平，也没那么多仗可打，人啊，一闲着就爱管闲事，我听说方尚书家女儿多，各个都样貌倾城，才华横溢，改天我找媒人给你说一个回去。”
秦卫闻言心知一定是自己暗地里帮着玖姑娘的事情被王爷知道了，可是按常理来说，这一切都是在王爷的默许下进行的啊，怎么能算他多管闲事呢？
纵使千般想不通，也是不敢反驳的，眼下也只能赶快哄好王爷。忙道：“王爷下官知错了，听说那妖女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这就派人让她搬出去。”
南宫凌轻呵一声，扭头看他，眼中迸发出一抹锋芒，“你还真是爱管闲事啊，趁我现在不想发火，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秦卫顿觉不妙，南宫凌是真生气了，虽然心里满满的问号，但这个时候还是先溜为上，于是抱拳一鞠，闪身退了出去。
当他刚走出门口，便听到房间中传出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
秦卫隐隐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他猜测中的那么简单。
这天上午，玖雾已经做好了新一轮对付南宫凌的准备，但在他本该出现的时间里，他竟然没有出现。甚至连续两日都不曾踏足她的院子。
难道是他想通了？知道她不会回答于是放弃了？玖雾这样想着。
但是显然她想错了，在第三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屋子里多出个人来。
南宫凌斜靠在软榻上，一条腿踩在上面，一条腿垂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本兵书正专注地看着。
玖雾忙将被子盖在身上，惊叫道：“你，你怎么在这？”
南宫凌抬眸，冰冷的目光似笑非笑，“我为何不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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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斗气
玖雾怒视着他：“这是我的房间，你给我出去。”
南宫凌将兵书合上，慢条斯理道：“看来本王有必要提醒你，这是凌王府，这里的一房一瓦一草一木皆是我的。”
“好哇，你厉害。”玖雾纤手一挥将被子甩开，“你说的对，这里是你家，什么都是你的，你不该走，我走。”说罢光脚落地，起身不顾自己身上仅穿着雪白的里衣就往外走。
心里想着，若真能这样走出这个院子，还真是喜事一桩。
岂料未走两步，她惊觉脚下虚空，原是脖领处被人抓住提了起来，紧接着一股劲风将她送回床上。
“谁准你出去了？”南宫凌语气冰冷，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服和光裸的脚丫上，“你老老实实的给本王在屋子里呆着，再往外跑，休怪本王把你衣服扒了。”
玖雾闻言，迅速抱紧自己，斜着眼瞪着他。要不是没想到出去的万全之策，她现在就想使用言之力让他给自己跪下磕头。
南宫凌察觉到她不善的视线，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你用如此热切的眼神盯着本王，让本王觉得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呸，谁看你，我在看你身后有一只大苍蝇，虽然不叫也不飞，但他紧紧贴在墙上，不咬人膈应人。”
南宫凌笑着站起身来向她靠近，边走边说：“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想想这只大苍蝇为什么出现在你的房里，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是你这个屋子里有一颗有缝的蛋。”
说完凑近她闻了闻，拿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一脸嫌弃地说：“好臭呀。”
“你……。”玖雾握紧双拳，咬牙切齿。
南宫凌看着她气鼓鼓的反应心里倒是欢畅的很。他转身看向门口处，随意地抬手拍了两下。
门“吱嘎”一声由外被推开，寻香带领着四个小丫鬟陆续走了进来，她们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各色的美味早点。粥，包子，小菜，酥饼，等等应有尽有。
玖雾看着这些美食，有点跟不上南宫凌的思路，他是想馋死她么？哼，做梦，她才不吃呢。于是她将即将溢出口的口水生生咽了回去。
丫鬟们将食物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然后陆续退出了房间，最后房间里再次剩下玖雾和南宫凌两人。
南宫凌大步落坐于桌子旁，拾起筷子端起粥喝了两口，又吃了两口小菜，赞叹道：“味道不错。”
玖雾不满地撇过头去，小声嘟囔道：“吃个早餐也跑我这吃，变态。”
南宫凌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玖雾暗自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
“坐下吃饭。”南宫凌命令道。
玖雾没想到他会邀请她一起吃，可是他那是什么语气啊，她是他手下吗？哼，她偏不听。
于是玖雾强忍着想吃的渴望，稳如泰山地站着，愣是不配合。
南宫凌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夹了一口五花肉放入口中，挑衅地看着她，“本王发现你站在这看我吃，也不错，你给本王老实地看着，可别动。”
过分啊！
玖雾转回头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想让她看着他吃饭，没门。
“你想的美，我也吃，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玖雾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起酥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余光不忘盯紧南宫凌的反应，万一他反复无常突然想一掌劈了自己，她还能及时应对。
南宫凌轻笑一声，冷嘲热讽道：“你这个妖女莫不是猪变的，吃饭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玖雾用塞的满满的嘴反驳道：“你才是猪呢。”说着嘴没兜住，酥饼渣子喷了出来。
看着落在袖子上的酥饼渣，南宫凌嫌弃地抖了抖，“你这个女人，不可理喻。”
玖雾憋着笑，得意地挑了挑眉。
南宫凌气闷，伸手掐住她的鼻子。
“唔，你放手。”说着将手中吃剩下的半个饼朝他的脸飞去。
……
这是玖雾吃的最漫长的一顿饭，两个人吃几口就得打一架。
当寻香带着丫鬟进来收拾的时候，看着满地满桌的狼藉，难以想象这些吃食都经历了什么。
“把东西拿来。”南宫凌对着寻香吩咐道。
“是。”寻香转身出了房间，就在玖雾纳闷南宫凌要做什么的时候，寻香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南宫凌淡淡道：“放下吧。”
“是。”寻香将木盒放在茶几上，退了出去。
南宫凌将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冰蓝色的襦裙抛在了玖雾身上，命令道：“换上。”
玖雾狐疑地将襦裙拿在手中，手感轻盈透气，是上好的云锦与蚕丝面料结合而制。上面秀着一朵朵冰蓝色的鸢尾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