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开颜内心开战,少给我装人畜无害,少给我卖乖!
她再次咄咄逼人,“你忙到今天才有空来换车吗?”
那头全无思索的痕迹,“是。周三临时出了个短差,元小波那头的一个产品出了问题,去他们上海研究院做产品检讨了。”
“……”曲开颜坚决不替他洗白,忙不是借口。
那头的人难得主动抛给她一个问题,“现在才七点,资本家也这么卷的吗?”
曲开颜冷切,就差朝他翻白眼了,“不好意思,我这个资本家很懒散,全不上进。废物点心,我只是约了疏桐和她老公来吃早茶。”
“这样啊。”周乘既一副冷淡通晓的口吻,随即就要结束通话的敷衍嘴脸,“那就不打搅你们家常了。”
曲开颜甚至有点懊悔,就该打视频电话的。下一秒,她依旧沉不住气,“你赶着上班?”
“是,昨晚回来的。上午十点有个不能开天窗的讨论会。”
“那我请你喝早茶,会耽误你开天窗吗?”
第21章
周五的早市, 已经有了双休天的预备式。
七八点钟的马路两边,洒扫停当。来来往往地,好些饮茶客人都散了去。有去逛菜市场的;有拎着小马扎去公园练功、拿背撞树的;有子女回来探亲陪父母饮茶顺道要去后头的旅游街逛逛消食的;还有自媒体模样的人群匆匆来这里打卡探店的……
曲开颜站在茶楼幌子下,链条包斜挎在身上, 来回踱步姿态。
谁人都知道她在等人。风把店门口招徕的幌子, 扯得烈烈作响。
她几步走到东面台级尽头, 再折回头时,看到了她要等的人。
周乘既一身最简易的通勤装,白色商务衬衫甚至还打散翻转着袖口。
正巧附近有人在玩大疆无人机,曲开颜顺着那机器飞行的轨迹, 仰着头无聊地看了会儿。
直到赴会人到了她眼前, 他朝曲开颜玩笑, “是想被人家拍得更清楚点?”
曲开颜收回她无厘头的仰脑袋。搁往常,谁敢忽悠她,谁敢爱搭不理她, 她绝对把他招呼到眼前, 当着他的面, 狠狠踩他一脚,再把他拉黑的透透的。
然而,周某人答应来赴约的这半个小时空档里。曲开颜冷静想了下, 好像她这种无厘头的跳脚对他这种冷面笑匠全无攻击力。你扭头, 人家也扭头了。
是哦, 这种小学鸡闹掰的戏码,曲开颜怎么就乐此不疲地玩了这么多年的。
她今日穿的依旧萧薄。中袖露胳膊的恤衫, 外面罩了件在别人身上可能尤为灾难的绿毛衣背心。
这份绿, 周乘既甚至难形容。他记得他奶奶有件相似颜色的坎肩,老爷子戏谑老太太, 什么绿呢,苍蝇脑袋上的那点绿,晓得吧。你穿在身上就是这个效果。
然而,曲开颜就是有本事把这过分不像人间的颜色,穿得熨帖、特立独行。
“你好像很喜欢绿色?”他第二发朝曲开颜问话。
出来接人的人,全不着急,也不答复他。心里小剧场实际幼稚拙劣得很:问你个头。这么爱问问题,怎么不去做老师的。或许你可以跟siri谈恋爱,多好,有问必答。
要不怎么说沉默是金的。曲开颜难得不声张了,不咋咋乎乎了,对面的周乘既正色看她好几眼,最后认真涵养地问她第三个问题,“我来迟了?”
曲开颜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哪里喜欢绿色?”
周乘既:“第一次见你,你就穿了件绿色的对襟毛衣。”
“戳中你的点了?”
“什么?”对面人有点懵。
曲开颜是想问,戳中你白月光审美的点了?转念,才不稀罕。周乘既,我这么问才是给你抬咖了,告诉你!
于是,曲大小姐双手抱臂,没眼前人高,也扬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哦,没事。想起小时候看tvb刑侦剧,那些变态连环杀手总有一个相同的杀人契机。”
周乘既好整以暇,笑问她,“蝴蝶杀手?”
“你居然看过?”曲开颜意外的指数不亚于今天路边捡的彩票拿去兑竟然中了十块钱。
“听过。”周乘既再道,“事实案件里,很多变态连环杀手并没有这种标志性的契机,他们唯一的相通点就是选择比他们相对弱势的女性、甚至毫无还手能力的儿童作案。”
曲开颜气得怔在那里。这个人,你和他侃大山,他和你聊案件。
“喂!”她狠狠剜他一眼。
周乘既马后炮般地严谨,“是你先发散的啊。哦,我忘了告诉你,我父亲就是干刑侦出身的。”
曲开颜再怔,他……这也算坦诚了吧。起码他两次交谈,对他家庭并没有偏颇的陈述。
对于她一再的沉默,周乘既更是付之一笑,“所以我确实来迟了?”
“……”曲开颜勉强挤出两个字,“没有。”
“这样啊,那还好,不然我两头跳票了,就有点亏了。”
“你不是说你上午的会不能开天窗?”
“原则上是这样的。”
“那不原则呢?”曲开颜一向认定的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万金油,套别的话术也一样行得通。男人恋爱脑是不能的,但是全不恋爱脑的是万万不能的。
周乘既是万金油之外的。他说他早已过了把自己陷于两难抉择的年纪了。“既然答应别人,就总会有个B计划的。”
……
*
他们今天只排到了堂食号。
在一楼靠天井院落的东南角,方桌边上,疏桐看到开颜回来了,连忙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
周乘既也先是和疏桐寒暄了,他一直称呼对方姜小姐。
疏桐热络地叫他不必这么客气,和开颜一样,喊她疏桐便好。
再介绍贺文易的时候,贺文易懒散起身,一副久闻大名的悬浮嘴脸。两个男士握社交手时,贺文易说到他有生意在Y城,下回去的时候,说不准还有需要周先生东道帮忙的地方。
周乘既对此报以一笑,只笼统的社交礼仪,“幸会。”随即撤开了自己的手。
边上的贺冲儿从条凳上站起来,指着周乘既,发挥他的好记性,“我记得你,你是娘娘的男朋友,我还在你家里拉过……”
疏桐连忙捂住小儿的嘴。吃早饭的地方,别乱说。
周乘既听后觉得无妨,跟贺冲儿互动,“嗯。我也记得你。”
边上一直乖乖吃豆沙包的甜甜,只对最后加入的叔叔,憨憨一笑。
他们已经吃过一程了,客人新来。贺文易张罗重新沏茶,干丝和包子也让叫新的。
周乘既和煦按住姜小姐夫妇的好意,说他只是过来坐一会儿,吃不了多少。
一杯茶,一客手抓的干丝便足够了。
疏桐笑意,“那么几块钱的早茶,把周先生从通勤赴会的路上捉来,太不应该了。”说着,朝边上一直不说话的开颜投一眼。大小姐任性妄为,谁让她不爽,她也要他为难。
周乘既倒是好风度,说早茶吃的就是一日之计。不在于几块钱。他在家里,也是这个数。
贺文易听着周某人自己提到家庭,便世故上前,“周先生家里倒也舍得你一个人出来起早贪黑的。”
贺文易这样的生意手,曲开颜老鄙夷他是个倒爷。但是倒爷自己却一向反感仰人鼻息的生存模式。在他看来,父辈以上都资源甚好的家庭,就不该多走弯路。或者,绕开优渥舒适区的二世祖,走了弯路也是活该。
周乘既这种,在他眼里,就是傲慢活该的二世祖。且贺文易打赌,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贺老二这句黏糊话音才落,曲开颜就狠狠情绪上脸了。
疏桐见状,连忙在桌底下踢丈夫一脚。看似平淡问候的一句,实则露出多少马脚来。贺文易不是不懂,而是他不屑她们女人间的婆婆妈妈。明明暗地里打听了人家,为什么不承认。
加上开颜平时跋扈任性惯了,贺文易从岳父及妻子两头拼拼凑凑听了些,很不以为然。他断定这段姻缘成不了。也私下和疏桐议论过,开颜啊,当个情人她绝顶的合格。妻子就不必了,你别看你爸把这外甥女宠得自己生的一般,其实我老丈人门清得很,老大难。你爸有个儿子,也绝不会肯娶你妹妹这样的。
她缺什么,你说。但凡男人能挣给她的,她一样不缺。怪她太好命了,自幼金汤里滚出来的,纵得她没边了。
你见过她把哪个男人放在眼里过的。不过就是一时脑热,过后丢得比狗屎都远。我跟你打赌,她和你们说的这男的,撑不过两个月。
眼见为实。嗯,贺文易扪心而论,确实不错。勉强再多估一个月的期限。
方桌边四个大人携两个小儿。除了小儿在一心出游的吃玩,四个大人各怀心事。
曲开颜恨死贺老二这张嘴了。他真的习得一身生意人的臭脾性。无利不起早,无利不围桌。
一石激起,曲开颜这样鲁直的人都认为铁定要有点小浪翻了。
岂料正主本尊面上无妨。期间,服务员给他们换新茶、上新干丝。
周乘既手边得一盏新鲜芬芳的明前龙井,他见曲开颜的杯子空了,便拆了消毒纸巾揩了手,单手压着茶盖,错开一道出水的口子,给她斟了一小杯。
曲开颜喝茶有限且怕烫。周乘既却好像越烫越容易入口,他把斟出去半杯的茶碗送到嘴边,嘬饮一口。
茶汤润而无声。
身边人盯着他的殷勤,略微端详。
周乘既只淡漠神色道:“哦,帮我喝一点。我习惯喝第二道出色的茶汤。”
他们围桌的边上就是中式窗棂,明净透明绿玻璃外头,芭蕉冉冉而升。
边上一直玩耍的两个孩子,甜甜挨周乘既近一些。童言无忌,童颜也最识得谁是“好人”。甜甜已经不记得这个叔叔了,但也觉得不害怕。贺冲儿把甜甜手里的艾尔莎揭开一个,贴到娘娘男朋友的手机背上,挡住了那颗苹果。
小孩子把戏,被揭穿后,一轰而散。
疏桐知会他们只准在天井里玩一会儿,不可以撞到别人,也不可以爬高。
曲开颜没喝被人分享的那半杯茶。她今天还在液断,出门的时候匆匆拿了一盒燕麦奶和一只胶囊咖啡液。
手边又没有空杯子了,想倒燕麦奶出来调和咖啡液喝的。
疏桐瞥到开颜许久没出声了,她今天难得内秀起来。再看她手里的动作,问她要不要重新拿个杯子。
曲开颜摇头。与她一张条凳上的周乘既被贺文易盘桓着,聊一些他们汽车制造行业的话题。
周乘既对贺文易抛出来的话题,无有不应,然而始终不热络的情绪。
问到他在忙哪家品牌的外观设计,周某人也莞尔的保密协议。
趁贺文易喝茶的档口,周乘既偏头看曲开颜闷声好久。终究,她把那半杯茶喝掉了,腾出杯子来,再要撕那方盒包装燕麦奶的一角。
某人看在眼里,略微有趣地问她,“你要干嘛?”
曲开颜冷冷道:“喝黑咖啡胃疼,兑燕麦奶。”
他伸手来,指着咖啡液,再到燕麦奶,“要把咖啡液兑进牛奶里?”
“嗯。”
某人听她难得这么乖顺,很不习惯。试着建议,“其实可以不剪开的。”
曲开颜没懂他说什么,也不想懂。
周乘既这头和曲开颜交头接耳之态,贺文易干脆也识相不追着问了。
周某人替曲小姐把折弯的吸管插进燕麦奶里,然后安排她的样子,在她边上教她,“吸一口,吸满吸管,然后捏住顶部。”
“……”曲开颜不明白他要干嘛。
周乘既替她疑问也替她作答,“不是要把咖啡液兑进去吗?你吸一口,它就进去了。”
曲开颜上学那会儿死记硬背的知识点早冲到马桶下水道里了,半信半疑的样子,她不想理他的。吆喝他来,也是想耍他的。
然而,周乘既又是那副爱与诚的面孔,端持且游刃有余地催促她。最后一息,有点自嘲了,“信我,好吗?”
曲开颜这才由着他作弄般地吸满一口牛奶上来,周乘既眼疾手快地在她唇边替她捏住吸管顶部,形成一个密闭的流道。
他再把捏住吸管的一端,埋入胶囊咖啡液里。
瞬间,咖啡液悉数顺着吸管,流向了牛奶盒里。
省了她拆剪盒子的折腾了。
咖啡液虹吸进去,周乘既替她摇匀了。
他再重起头和姜小姐夫妇闲聊,饮茶、吃手边干丝。
有条不紊的社交姿态。
曲开颜喝着她手里调和的燕麦拿铁,对桌上的一切碳水都避之不及。
她看着某人好吃相的对付早茶,冷嘲热讽他,“卖弄一些无用的知识。”
他停筷看她。
曲开颜依旧板着一张脸,坚信朴实无华地拿剪刀剪开,最直观有效。
周某人也干脆臭她,“嗯。不要紧,让你眼见为实地相信更有意义。”
相信什么东西啊。曲开颜腹诽,我相信你个头。
这一桌要散席的时候,外头将近九点钟的日头了。
早市食肆已经接近要打烊收尾。
贺文易做的东道,也正经和周乘既互换了微信。说家里头还有生意要忙,要接妻儿回去了。
“有工夫的时候,周先生随开颜去A城玩啊。”这倒是句中规中矩的客套之言。
疏桐也接过丈夫的话头,“我还说和开颜四月份去Y城的。我们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回。这下好了,今年去,我们有相熟的地主了。”
周乘既好像对疏桐印象很好,他微信也是疏桐轻而易举要到的。听疏桐这样的抛话题,他亦一本正经地接过来,“嗯,即便我回不去,也会让姜小姐有落脚的地方。”
疏桐笑得春风和煦。说那就说好了。
四个人在茶楼门口分作两拨要散。疏桐夫妇各抱一个孩子,说回去睡个回笼觉,下午去趟姑姑姑父那里,收拾收拾就回省城去了。
“你下午和我一起去一下?”疏桐问开颜的意思。
曲开颜今天一直恹恹不如意的样子。听到这里,更是不赏光的嘴脸。没等她吭声,疏桐便喊罢了,说不去就不去吧。
疏桐夫妇告辞去取车了,留门口二人相约沉默。
春日暖阳愈升愈高,暄乎乎的风,像羽毛像触角,拂拭的人脸痒痒的。
周乘既抬腕看表,再试着问她,“你今天状态,我是说,气色不大好。”他私心忖度,怕与她父亲有关,没作多问。
“嗯,来例假了,痛经。”上一秒还内秀寡语的人,这一秒又噎得他恍然大悟。
周乘既礼貌颔首,算作回应。
短暂分把钟,他两回看时间。
“那……”
“周乘既,你送我去我工作室吧?”大小姐坚决报复到底。反正他说的,有非原则但不开天窗的B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