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出来,也不管大小姐吃不吃。
曲开颜到底还是来喝汤了,也很随意的口吻知会忙碌的人,“疏桐和贺冲儿明天过来。”
周乘既听到了,但出口的话却十足的客人自觉,“嗯,你如果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回我姑姑那里。正好,我过几天要回P城开个新项目会。”
开会开会,曲开颜气他三句不离工作。
“我当时是叫他走的意思吗?我不是告诉他,你们要来,给他个台阶吗?”
大小姐巴拉巴拉说了一车皮话,忙乎乎地要疏桐站她一队的气鼓鼓。
疏桐听这一大摞,害她手里剥的根春笋都剥没了,索性把几十块的笋丢掉,重拣一根来,“我真是要被你这个直女气死了。你怎么能什么都往外说呢。你知道你说你安全期很准没中过是什么意思吗?”
“而且,你俩都是成年人了,拜托成年人做事请五五开问责好吗?你先招惹人家,又怪人家忍不住、不负责?孩子不是物件,生下来塞不回去的。”
“曲开颜,你这么任性,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疏桐老母亲嘴脸唠叨这么多,曲开颜一时像吃了哑巴亏。要接过疏桐手里的笋帮她剥,结果她那不会干活的手,指甲没弄两下就断了。
大小姐攒了好久的冷静,才慢慢开口,“我不是气陈心扉故意和我叫板嘛。”
“心扉就是买一百个那个音箱关你什么事。她买她的,她个毛头小丫头,正是存在感爆棚的时候,你管她呢。而且周乘既是物件嘛,你和个小丫头别苗头,倒不如多看顾看顾他工作里遇到的女人哦。就你这种大小姐性子,真被人钻了空子,我看你也是马虎精都不晓得。”
牢骚都够一本书的人,关键时刻又给她的被告人背书起来,“不会,周乘既绝对不会。他顶多傲慢不搭理我,但绝不会是那种由人钻空子的人。”
疏桐神情淡漠地看一眼开颜,仿佛觉得开颜这样的信誓旦旦是天真,但也艳羡。
摆在眼巴前,叫大小姐来回踱步的是,“我要不要跟他说,你今天做了好多菜,让他回来吃饭啊。”
“回来?”疏桐嘲笑得很,“人家不是客嘛,同我一样寄居的客啊,回什么啊。”
大小姐关键时刻胳膊肘往外拐,“你是客,他不是。”
“他怎么不是了,他不过就是你曲开颜的过客而已。”
“我说不是就不是。”
*
启跃江南这头有一个科技园,其中研发和代工厂几厂都在园区里。
园区也是个正经的商业圈,应有尽有。
代工厂几家头目甚至犄角合势,招商来了许多食肆品牌。周乘既从前来江南就说过,这里的科技园倒是比他们P城还繁盛。
他今天陪老总过来看第一批次的交样。陈适逢不是科班出身,关键场合,他总离不开左膀右臂的技术臣子。从前他们工程部的老大是个女工程师,一步步从基层熬上来的。陈适逢说过,绝不亏待他的老臣子。但是关键时刻,女人还是逃不过生孩子,他得感谢周乘既在那个档口主动请缨给他补了这个天窗。
几番通力合作下来,老陈是绝顶地欣赏周乘既,哪怕他是个刺头。不那么圆融,不那么奉承。
但是,他站在你左膀右臂间,总能轻而易举明白你的心思乃至局促。
业内谈判桌上,外人看,陈某人这对宾主也是和睦尽欢得很。要说广州院第一个项目,陈适逢是慧眼识人吃到红利了,那么孕育阶段的第二个,可是周乘既在江南期间一手促成的。
即便他回总部述职了,依旧还是江南的业绩。
老陈今日站在工厂车间里同周乘既聊起了人事,莫经理那头到底年纪大生个孩子不容易,产假怕是要再延。老陈的意思是,希望乘既把手头的项目就此接手了,放心,他绝不会叫周工沾个空降的骂名。树挪死人挪活,他们周工凭着这两个大宗项目结案,工字前头添个总,板上钉钉实至名归。
人事与行政权,皆是集团两地互通的。简言之,拿年薪,级别仅在他们两地合伙人之下。
周乘既听完老陈这番话,面不改色。只朝老总说他手里产品的问题,预判性发言,即便样产期间不改,量产还是问题。元小波那头都快愁到姥姥家了。
陈适逢见老小子不搭茬,专心不改话题,“嗯,怎么说,周工?”
车间里严令明火,周乘既的烟瘾却有点犯了。这轰隆隆的机器声里,谁人也想不到他们老总会在这里提封赏。
周乘既轻微乜笑,“阵前升官,可不是好兆头。”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阵前提拔。
陈适逢怪他口无遮拦,“什么阵前,也不怕忌讳。”
周乘既确实不怕,也把老陈的封赏暂时退回去,说是两个项目结案,他第二个项目远远还没拍板呢。“白纸黑字的东西,差一笔不是也不行。”
嗯,很符合他们周家人做事的风格。
直到宋秘一丝不苟地陪着老板从车间出来,陈适逢习以为常地把头上的安全帽摘了给秘书拿,边上的周工也自顾自摘了下来,宋秘递手来,要帮周工也拿住安全帽。
周乘既冷淡摇头,“不用了,谢谢。”
宋秘在边上一言不发。陈适逢看在眼里,当即打趣起来,“上回仲太太还说呢,乘既哪哪都好,就是冷了些。你这冰雕的性子也不成啊,把人家小姑娘都冷走了。”
被取笑的人无甚所谓。其实陈适逢今日的态度,周乘既大概猜出来,陈家那个小公主似乎回家并没有说什么,但对应那草席性子,有时候异常反而妖。否则,陈今日的谈话不会这么不急不躁。那么,这个时候,周乘既不主动挑明明明还是主场。
可叹,周工今天心情不好。陈某人不提小姑娘,他可能还想不起来。提了,那就当他坐稳这个冰山人设罢,他有桩事要和陈总聊聊。
周乘既把披露着自己的那张照片径直发给了为人父的陈总。黑不提白不提,口吻边界稳当得很,“当我这个人孤僻,不大喜欢被人拍照。也因为陈总千金未成年,我也不好直接找小姑娘交涉,只能拜托您了。”
陈适逢真真傻眼了一秒。最后口吻僵硬地说,他回去处理。
送走了老总,周工和几个工厂同僚来就近的食肆区茶歇。
露天阳伞下,到底男人扎堆的地方,也没多讲究。好几桌茶歇的客人都在一面抽烟,一面交谈工作。
周乘既歪坐在圆桌一隅,唇上叼着烟,手边摊着张对折的A3图纸。
有人认出了他,径直过来打招呼了。
“周先生,你好呀。上回那个水龙头,你有帮师姐找到吗?”
周乘既闻声扭过头来,惠风和畅里,他唇上的烟吹落一截灰,掉在他西裤上。正主也来不及掸,只是摘了烟,灭在烟灰盘上,同来人说话。“还没有,说来只能怪……汪小姐先生的物件太别致了。”
对方看周先生匆忙之际,却依旧没有记错她的姓,有点开心也有点觉得可爱。
这才职业习惯地介绍了下自己,“汪盐。周先生还真是巧,您在这里工作吗,我过来谈新店勘量的。”
周乘既依旧冷淡应承对方的热情,“yán?”
“不是师姐的颜,是另外一个盐。”对方莞尔也调侃这位哪怕坐在太阳底下抽烟也像幅画般的男人。
第47章
曲开颜同疏桐聊完, 终究还是捺不住性子,给周乘既发了条消息。
三分端持,三分家常,剩下的, 她想等他回来再说的:
疏桐到了, 烧了好些菜, 你晚上有空回来吃饭吗?回来的话,我们就等你呀。
因为他说过,频繁进一些保密车间。所以曲开颜已经习惯发手机短信给他了。
结果,发出去两个小时, 都没有回复。
倒是下午四点多, 盼盼给开颜发消息, 问开颜,你家属跟我要心扉拍他的照片,要干嘛啊?
彼时受挫的曲开颜在小室里调色画画呢, 听到手机微信响, 以为周乘既回消息她了。一看, 盼盼的话更是叫她摸不着头脑了。
要知道陈心扉拍的周乘既,是分组可见的,盼盼也看不到。只有江岑看得到。
结果盼盼这个事儿精, 不跟开颜通一下气, 当真找江岑截图拿到了那张照片。
曲开颜忙着给盼盼打电话, “他什么时候找你拿的啊,你给他了啊?”
“啊。”
“我天。你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啊。”
“周乘既管我要得急的样子, 我就直接找江岑啦。你不是恨透这张照片了吗?”
“他要了干嘛?他不会去找陈心扉吧。”
盼盼这个乐子人, “你傻啊,你家属会直接找小姑娘?你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曲开颜:“找陈适逢?不会的, 那是他老板。他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盼盼不解,这点都舍不得替女朋友做,要他干嘛。
曲开颜难在升降的圆椅上,手放开调色盘,她很难跟姐妹道清楚她口里笃定的不会。因为她也不想周乘既这样做,之前和他暧昧拉扯里,她是任性想过叫他离开陈适逢。可是,这些天周乘既住在她这里,管中窥豹她也明白了些他这六七年积攒之下的事业上升期。
男人立业是根本。况且,周乘既原本就为了所谓的爱马仕自由和她陈情过一回。
他有他的骄傲。
曲开颜清醒得很,男人都爱被仰慕,这是上帝造人根本上的缺陷。好像女人无论从身体到力量上,都得“矮”于男人。
可惜曲小姐不会。言笑晏晏孩童期就不会,父母给予她的教养,是勇敢,是抬起胸膛表达自己,没有性别之分;变故之后的少女到成年的大小姐,她更不会。养尊处优的她,从来要么与男人并肩齐平,要么那些男人有所图地捧着她。
这样又骄傲又愿意做她托手的周乘既,是曲开颜际遇里没有过的。
如果他真的为了她做了些“自毁前程”的事,那么是曲开颜该死!
她明明很喜欢他的骄傲,他的疏离,他的冷静。
如果他为了无条件迁就她,改变他的这些与生俱来的品质,那么她宁愿自己没遇上他。或者,她宁愿……一辈子像周乘既说的那样,真空掉一些不值当的人。这样,她不跟那头来往,起码可以换来周乘既的事业稳固。
*
晚上八点,周乘既回来曲开颜别墅的时候,一室明晃晃的灯火。
他还没进门,就闻见了鲜气的蟹味,还有话梅煮黄酒的酸涩味。
晚归的人,手里提着一盒八寸的栗子蛋糕,还揽抱着一盒儿童玩具。
甫进门,在边上独个玩耍的贺冲儿一眼就看到来人怀里的礼物盒子。
毫不认生的猴儿崽子,丢掉手里的变形金刚,几乎只在周乘既脚边,仰望般地问他,“你这里面是什么呀?”
周乘既莞尔,“我这里面是我自己的东西啊。”
贺冲儿怪这个叔叔不按套路来,“你是娘娘的男朋友呀。”
有人一下就乐了,心想,你哪是她的侄儿啊,就是亲生的吧。最后,索性把手里的大物件径直交给贺冲儿了。
欣喜收到礼物的聪聪小儿即刻喊妈妈过来,疏桐这才知道周乘既回来了。
想说什么来着,才发现周乘既送了个好不轻泛的礼物给贺冲儿,倒是一时难为情起来,怪周乘既太客气了。
“不要紧。上回他在我姑姑那里,我见他好像对天文望远镜感兴趣,就买了个儿童入门款的。希望他不会觉得枯燥。”
贺冲儿代替妈妈回答,“我好喜欢这个。”再追着送礼物的叔叔问,“它真的可以看到星星吗?”
周乘既干脆忽悠他,“嗯,还可以看到你A城的家。”
疏桐笑道:“你别和开颜学啊,他什么都会当真的。”
餐厅那里还有人声。周乘既只当曲开颜没跟出来,结果,把蛋糕搁到她们餐桌上,才看到是孟小姐和几个另外朋友在。
周乘既一时恍惚。
疏桐才同他解释,“开颜等你到七点,你都没回来。她说你肯定回你姑姑那里去了,她去找你了。”
盼盼在餐桌那头,才没有疏桐这么婉约人/妻范。一面拈一颗黄酒里的话梅肉吃,一面数落这晚归倒是有点男主人派头的周乘既,“是啦,我们开颜是骄矜了些。但周先生也算拔得头筹了。我不怕你觉得不中听啊,开颜是真正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她姑姑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找个男朋友,私底下同开颜不大规矩,姑侄俩一通气,姑姑就能立马把男人蹬开的。他们曲家一贯如此,女人不必仰男人鼻息。开颜今天这样为了你,被她姑姑知道,要被骂成狗血淋头的……”
盼盼喝了好些酒,还要说什么的。
餐桌对面的周乘既已经掉头要走了。
孟盼盼还要替姐妹出气呢,“长得好看了不起啊。给我装什么冷酷,要你这么冷干嘛,我买个步入式冷藏室不比你香啊。”
边上几个姐妹笑乐了,拖盼盼坐下来。人早走啦。
疏桐虽然稳重,也觉得盼盼说得好。可是啊,爱情这混账东西,从来当局者迷。悖这叫什么啊,这叫货离乡贵,人离乡贱。
*
周乘既驱车回到姑姑这里,他上回带她来见赵阿姨,停车的地方曲开颜是知道的。
眼下,周乘既车子才进停车场,属于他的车位上头,赫然泊着辆骚包的奥迪RS7。
大小姐还幼稚家家的在车尾上头喷了个花字:银河少女骑士001.
周乘既寻了个临时停车位泊停下来。
一路赶回姑姑住处。
小楼大门洞开,厨房里亮着灯,赶来的人却没在亮灯下找到人。
又去堂屋里,走到廊檐下,看到厅里方桌边,有人铺了一桌菜,老式的吊灯上缠着灯罩,射/下一圈毛茸茸的光。像橘子瓣上沾着的白色经络。
曲开颜戴着蓝牙耳机,在看手机里的视频,手也没闲着,在拿不锈钢的勺子刮蟹壳里的蟹黄。
她本意应该是拆蟹,可惜属于心想会,手不会。
弄得一团糟,那盘子里的蟹黄掺着蟹肉。周乘既觉得他吃下去,一分钟后就得送肠胃急诊。
但是他还是由着她弄,也平静气息之余,没有急于上去打扰她。
不短不长,他在门口站了些时间。方桌边的曲开颜,原本就怕这样的老房子,这才戴着耳机,听点声响分散些注意力。
可是她还是没安全感。
只觉得脑后有鬼,有眼睛珠子盯着她。
她捣鼓了一阵,属于本能地四下环伺,结果一扭头,看到廊檐下站着条黑漆漆的影子。
她吓得丢盔弃甲般地叫出声来。
勺子掉到了地上去。
周乘既这才亮相地走进来,轻声示意,“是我。”。他赶来的急,习惯性也掩饰性地想把车钥匙或者手机搁桌上再说点什么的,才发现,他好像没锁车门,钥匙和手机全还在车上。
曲开颜心里难受极了,她觉得她已经很努力地朝他走了,原来,他真的回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