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戒——勖力【完结】
时间:2023-06-23 17:11:08

  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周乘既听她这番话,目光却逡巡了许久。想说什么,又顾忌着她才稍缓的情绪,只四目相对里朝她勒令,“公众场合,请不要乱喊我的名字。”
  “就喊。”
  “这不是你该喊的。”
  “那该谁。你奶奶?”
  “是。因为是她取的,她当她孙儿是个宝才这么溺爱着喊的。”
  “……”
  “你当吗?”
  “什么?”曲开颜一时没转过弯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乘既在她对面沉寂不显。
  曲开颜脱口而出,“我当然当啊,周乘既,我是不是还没认真说过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啊,周乘既。”
  “……”
  “那么,我现在可以喊你的小名了吗?”
  某人不置可否,提上空椅上的东西,携起桌上的书。知会她,“走吧,回家。”
  曲开颜不满意,“喂,你还没有回答我。”
  周乘既拽文般地跟她扯了个典故,卿卿我我的出处。
  竹林七贤中的王戎不肯老婆喊他“卿”,老婆反问他,我爱你、亲你才叫你卿,我都不能叫了,谁能叫吗?
  曲开颜马虎精,糊涂得很,一时听不懂,反而嘲笑他,“喂,你个理工科毕业的,为什么这么文绉绉的啊?”
  “大小姐,理工科毕业也是要上小学、初中和高中的。也是要学成语释义的。”
  “那我怎么不知道的?”
  “谁晓得你呢。大概那时候曲开颜都不读书,光想着和你的笔友通电话了。”
  这个人,真的,脑子里装的必须是CPU。
  非我族类,即是妖。
  从餐酒吧出来,电梯里徐徐往下落,周乘既替她理理戴歪的帽子,问她,接下来去哪里。还是回去……
  曲开颜见有人若有所指。故意和他逛花园,答应佟老师的事,她确实放在心里了。
  这个点时间尚早。她想了想,终究抬眸看周乘既,“你陪我去我小时候住的别墅看看,好不好?”
  就是同小区她真正的家。
  她出生的地方,她父母待过的地方,她父亲去世的地方,她十二岁起,就一直逃避的地方。
  周乘既一瞬不瞬的目光回应她,手从她帽沿上滑下来,轻轻捏住她一边的耳垂,“好。”
  *
  这套别墅是曲松年当年买了送给妻子的订婚礼物。
  可是,他们离婚分割的时候,姜秧穗坚持没有要,进来的人便知道,相伴十年不止的屋宇,想一朝分割清楚多么的不容易。
  上下三层,全复古美式的装修风格。
  因为曲姜两家订婚的时候,姜秧穗已经怀孕了,她一眼相中这套老房子也是喜欢这作旧风格的橡木墙裙。
  说这样的墙裙,孩子不管玩闹到多大,墙上都是干净整洁的。
  时隔整整十八年,十八年足够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成人。
  曲开颜拿她的备用钥匙,开了这里的大门。推门而入,除了关门阖窗的缘故,室内空气不大清新,丝毫蒙尘的味道没有。因为这里,姑姑定时差人来保洁养护。
  尤其是爸爸那复式挑高负一到一楼的书房。里头的藏书,需要恒温恒湿的环境。
  曲开颜那天就说了,她爸爸的藏书有很多,偏偏周乘既要的可能他还真没有。
  周乘既跟着曲开颜的脚步,来到这栋足足两层高,三面墙满是书的书房也被着实震撼到了。这得多么以书为伴的人,才藏得住这么多书。
  书房里头的一陈一设,曲开颜说,都没有变过。“从前,我们都不怎么进得来这里的。”
  曲同大多数书稿都是手写的。每一章每一页,他都要自己收拾,不喜欢任何人碰他的东西,哪怕亲近如妻子、女儿。
  曲开颜指着二楼露台出来些一处玻璃顶,叫周乘既看,“因为爸爸书房里阳光特别少,他又喜欢一待就是一天,妈妈就让人在顶上修了处玻璃顶,这样,阳光能照进来。”
  妈妈说,阳光就是维生素。爸爸可以不要我们陪他,但是不可以不要阳光。
  回忆过去的人,站在偌大书房的中央,仰首看二楼最高处的玻璃顶。
  隔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人,看她,站在一缕光里。
  犹如子宫里的孩子。
  尽管如数家珍,但这一刻,身边只剩下了光里的微尘。
  曲开颜自顾自翻包里的烟,滤嘴也不装了,只拿火机滑火,几次都没成功。
  倚在书房门口的人,喊她,“过来。”
  曲开颜求他,“我只抽一支,好吗?”
  周乘既始终镇静色,“过来。我帮你。”
  陷在泥潭里拼命想往上爬的人,艰难涉水般地走了过去,把火机交到周乘既手里,他三两下滑出火来,拿手半拢着,递给她一簇火与光。曲开颜把烟凑上去燃,深深吸了两口,清瘦的脸隐在蔚蓝色的烟雾后头,片刻,她才告解般地自话,也是问周乘既,“爸爸为什么会死,死在我睡觉的时候,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说亲情的人都有心灵感应的吗?姑姑和妈妈争执成那样,妈妈怪姑姑为什么曲家不同意尸检。”
  “周乘既,我隐隐觉得和爸爸的服药有关。”
  “我为什么不能像妈妈那样,睡觉前总会来看看爸爸,问问他要什么。”
  “我除了这么多年都不敢走进这栋房子,我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
  “我宁愿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遗产,请你们把爸爸还给我,把妈妈还给我,我求求你们了。”
  周乘既一直沉默地倾听着,因为他觉得她需要一个出口,把这些情绪垃圾倒出来。
  可是看着她颤颤巍巍夹着烟,潦草地搁到唇上吸一口,肩头都是发抖的,周乘既的理智也没有用了,他只能本能地摘掉她的烟,拿指间捻灭火星,然后抱住颤抖的她。
  “好了,都过去了。”
  曲开颜圈着周乘既的腰,不管不顾哭了好久,她一时想到什么,随即松开了他,当着周乘既的面打开了爸爸的两个保险箱。
  一个里头装着曲同没有面世的遗稿手迹,一个满满当当全是贵重首饰珠宝。曲开颜拿出了两样,爸爸的遗稿和她说过的,与周乘既奶奶同款的百达翡丽中古金表。
  “我说过的,没有骗你。”曲开颜红着眼,泪都没擦干。把他父亲的那支表拿给周乘既看,作证她之前的话。
  嗯,表拿给他看还好说。“遗稿也拿出来,你太不当心了。”
  “我想你作爸爸的第一个读者,或者校正编辑。”曲开颜天真烂漫极了,口吻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再问他,也像求,“好不好?”
  “周乘既,我只信任你,如果要改稿,你帮我想想,爸爸会愿意怎么改。”
  对面的周乘既头顶到脚下,都酥酥麻麻地。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甚至有点扛不住她的拳拳心意。
  等到曲开颜拖着他到她从前二楼的房间里,她不管不顾的爱与亲昵,叫周乘既有点措手不及。
  理智出声喊她,“别闹,这样很不安全。”
  没头脑的大小姐没理解他的话,“这是我自己的家,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哪里不安全。”
  周乘既捧着她的脸,笑且无奈,“我是说会闹出小孩人命。”
  曲开颜这才会意,她还是不依不饶,“那么,我如果有了你的孩子,你会娶我吗?”
  周乘既这个冷漠犯,“如果这个假设必须成立,我不想我们这么没计划地要孩子。”
  曲开颜一秒落泪,“我就是那个没计划的孩子。”
  周乘既这一次没有避讳她的伤心事,极为严肃且缜密,“所以我们吸取经验,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想你,也想你要我。”曲开颜说不上来的,心里空落落。她必须找一些她努力信任地来填补。
  即便到了这个时刻,她还是纳闷了,周乘既说的那句话太对了。男女之事,男人不配合,真的很难。
  她这是找了个什么冷漠的男人。曲开颜就是不信邪,她不管不顾地脱解自己,也撒娇口吻地喊他名字,喊他乖乖儿,哥哥……
  大概哥哥刺激到他了,周乘既一把横抱起了她。
  二人跌落到曲开颜小时候最爱坐的双人阅读沙发上,这张沙发是妈妈拿她最喜欢的红丝绒给颜颜改装的。
  时隔这么多年,它依旧是鲜艳的,没有蒙尘的。
  只是儿童双人沙发自然盛不下两个成年人。
  尤其是周乘既这么盘靓条顺的个头,他单膝跪在沙发及主人两腿间,油然生出些罪恶心。
  仿佛眼前的曲开颜,还是那年的孩子。
  曲大小姐又跟着魔了一样,疯疯癫癫地来缠人,周乘既光拈取到她那些濡湿,脑子的弦就已经开始要崩了。
  “颜颜,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在这里。”
  周乘既在她腰及腿上,狠狠揉了两下。
  怀里的人疼得跟什么似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却弓起身来。
  热情,瑰丽。
  她偏要搅碎他所有的理智,两只手去放他的欲望出来。用再任性不过的口吻,怂恿他,“哥哥,你想我吗?”
  周乘既由着她放纵他们走到某一步,他只扶着自己,才沾到她那些殷切的湿/润,两个人齐齐出了声。
  欺身的人撑着沙发靠背坚决要起身来,并勒令她跟他回去。
  “开颜,我不信什么安全期,也别逼我做一个滥人,好不好?”
  说话的人想起什么,干脆再朝她诚实点,来同她打岔,哪怕泼冷水,“我不能做你父亲的第一个读者或者校正者。因为我确实不是你父亲的书迷……”
  “颜颜,我不想骗你。”
  曲开颜听这番话时,还湿漉漉的目光,俨然一个热恋中的小女孩,包容一切不可控的错误。
  可是周乘既理智极了,饶是他身体诚实疯了,依旧不想他们走到那不可控里,这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放纵胡闹的了。
  曲开颜依依恋恋,关键时刻,她一点不糊涂。或者,但凡涉及到前度、第三者这些,女人的第六感都能准如雷达。
  “不信安全期……你不是爸爸的书迷,是什么意思?”
  然而,大小姐属于公式猜对了,代数又代错了。
  “周乘既,你不想骗我什么,……,是你前女友是我爸爸的书迷,对不对?”
  “你不信安全期到底是什么意思,……,周乘既你别告诉我,你和她有个孩子,或者干脆养在你们家。你才能十年不找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人光听她这无厘头的脑洞,就禁不住地笑了。
  他那慢条斯理地笑,愈发地叫急性子的人发毛。曲开颜最讨厌她无比真诚,甚至全副交心的程度,对方还游刃有余得很。
  她不肯周乘既笑,也讨厌他这样,“周乘既,你如果真和初恋有个孩子,你现在就给我滚,我一辈子不想再见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捞住了腿弯。
  咬着牙关挤入的人,连气息都像崩断的弦,他另一只手别住她下巴,想叫她闭嘴呀,你这样恨不得上下一齐淌眼泪还没头脑得很,试问,谁能忍得住!
  “曲开颜、
  睁开眼睛、
  看我!”
第45章
  断弦的理智, 像手里掰断的利刃,碎碎刃刃都扎进自己的血肉里。
  经由疼痛释放出来的快意,足够麻痹人所有的感官。
  像一针封闭,也像一场流畅的合奏曲, 跳弓那几下, 短促、精湛且solo绝伦。
  周乘既无法坦诚地告诉怀里人, 哪怕血气方刚的少年期也没有这样放纵自己过。事实也是,他遇到她第一眼起,他就难理智地戒断她。
  一次次拿理智说教自己,还是沦落到眼前这样狼狈的欲望里。
  曲开颜这个笨家伙, 错得离谱还深信不疑, 呜呜恹恹地追问他, 和初恋到底有没有孩子?
  孩子这个敏感的字眼,即刻把周乘既拉回了现实。
  拉回了家里言传身教告诉乖乖儿,女人流产有多痛苦, 清宫有多残忍……
  在上的人, 手撑在沙发上, 手背上的青筋全爆起来了。坚决地从她里面出来了,曲开颜身与心全缺了一块。
  她全然昏了头地跃起身来要回她的缺失。
  周乘既看清沙发上和他衬衫下摆处洇潮的,感官里依旧有火在燎, 燎得他甚至言语尽失。他毅然决然地起身来, 不理沙发人一句刁蛮嗔娇。
  别墅里, 除了她父亲书房里独立通风照明系统,其他处的水电都闭闸了。
  周乘既潦草收拾好自己, 甚至去了楼下, 找到了水电闸路。曲开颜蜷在她少时的沙发上,听到房间套卫里水龙头里呜咽花花流出水来。
  周乘既再上楼来, 经年不用的卫生间,水龙头自流了许久,才冲干净了里头的锈迹泥沙。
  房里没有干净的纸和毛巾,周乘既是翻曲开颜的包才找到的消毒纸巾,他洗过的手和脸贴到沙发人的脸颊来,问她要不要擦一下。
  背身的人不愿理会他。
  卧房里头的水晶灯许久不亮了,才照明了这许久,突然滋啦一只灯泡啪地憋掉了,这点动静就吓得曲开颜一烫缩般地。
  周乘既笑她,也拖她到自己膝上,“你就是那种不怕鬼,但是夜里经过坟场能把坟头里的人吓出来的那种。”
  曲开颜依旧不搭理他。
  膝盖给她当枕头的人,一边替她穿理衣服,一边好言当作安慰,“好了,别任性。真闹出人命,你会后悔的。”
  “是你。冷漠的人怕担责任罢了。”曲开颜觉得一腔热血里被人这样拒绝,周乘既冷漠透了。
  “我怕担什么责任,孩子要与不要,都是女方更苦一点。”周乘既再道,“我们得客观承认,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父母的。尤其是最起初要孩子都没计划的父母。”
  曲开颜被点中心思一般,扭头,仰首地看他。
  周乘既也不避讳,俯首汇视她,“是。你父母何尝不是吃了这个苦果。”
  周乘既还是得铭记那句规训,盛喜勿许人物,盛怒勿答人书。
  三思后行,不是冷漠。是成年人必须具备的起码道德。
  曲开颜私心却被周乘既这样事后脱离出来的理智伤到了,她不声不响从他膝上爬起来,问了个很漫无边际的话题,“周乘既,那么你觉得我和你适合当父母吗?不对,是你觉得你自己会是个好父亲吗?”
  “原则上我没想过。”
  他这样的答案,让曲开颜即刻清楚了她刚才错解他和初恋有孩子多离谱。他这种冷漠犯怎么会和别人有孩子嘛,谁都不能霸凌他的意志的。“你爷爷奶奶、父母逼着你结婚生孩子呢?”她再问他。
  “他们为什么要逼我。又上哪里逼得了我。放心,他们都是党员,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周家也没金山皇位要继承,在我这里不生孩子,也不会就是所谓的绝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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