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宁似有所觉,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句什么,他顿了顿身形,杵在原地,直到确认她又沉沉睡了过去,才再度抬脚向卧室走去。
即便如此,精致的五官仍未舒展。
惹得沈从宴浓眉紧蹙。
她天生就拥有很多很多的爱,不管是许建勋还是他,都愿竭尽全力为她建立一个阻挡外界伤害的保护罩,让她无忧无虑,做一辈子的公主。
她不该这样,连在梦里都不快乐。
沈从宴的目光从怀中人的睡颜上挪开,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眸色瞬间转冷。
沈乔南――他不会让他的日子比周铭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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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睡得并不怎么安宁的缘故,许星宁不到八点便睁开了眼。
视线触及室内熟悉的装潢那刻,她缓了缓,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转头向身旁看去,果然,熟悉的清隽侧脸映入眼帘。
沈从宴向来警觉,即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也足以让他惊醒。
他回视过来,声线还带着刚醒转的喑哑,他低声问:“醒这么早?”
许星宁揉了揉惺忪睡眼,声音软糯糯的:“睡不着了,而且等会儿要去片场,我得先去洗个澡。”
说着,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沈从宴轻轻嗯了声,也跟着起身:“那我送你。”
“不用,”许星宁闻言,扭头推着他肩膀把人摁回去,“我让司机来接,你再睡会儿吧,黑眼圈这么重。”
话落,被人猝不及防拉了一把,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许星宁条件反射地撑着他胸膛要起身,腰间的手却反而收紧了些:“别动,就抱一会儿。”
怀里温软的娇躯,让他莫名感到踏实,不论如何,她还在身边就是好的。
许星宁愣了愣,也不知道他多晚才回来的,言语间的疲惫藏也藏不住。
于是她当真老老实实地由他抱着,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蓦地想起什么,她问道:“对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有些事不见得有多上得了台面,沈从宴本不打算告诉她这些,只是将将吐出三个字,就见怀里的人仰起头,朝他闷闷不乐地撇了撇嘴。
显然并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肩膀,语气淡淡:“沈乔南没在医院。”
“啊?”
许星宁眨巴眨巴眼,没记错的话,医生说肋骨断裂需要住院三到四周,沈乔南那种情况,至少一个月打底,而截止今天,满打满算也才小半个月。
前一天早上在酒店醒来时,她其实试图联系过沈乔南,想质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惜没能打通他的电话。
如果说此前,许星宁对于那张纸条上所说的他自觉没脸见她,因此避着她这件事还半信半疑,那么在看到沈从宴手机里的照片后,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乔南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整件事都是他一手主导,如今却找不到他,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从得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星宁情绪低落:“那怎么办……”
沈从宴沉默片刻,只说:“我有的是办法找到他。”
这正是他耗费几乎一整个晚上在做的,手段不见得光明的事――沈乔南想当缩头乌龟没关系,他有的是人脉资源,断掉他的上下游合作商,让整个寰宇的产业链彻底瘫痪。
这只是第一步,沈乔南现身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因为在整桩事件里,他并不是唯一的突破口。
苏影的账,他也不会就这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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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沈乔南不得已拖着还未痊愈的病躯赶到公司。
仿佛朝夕之间,寰宇上游的供应商和下游经销代理等等,尽数提出解约。
如果这事儿放在从前,或许不至于让他如此焦头烂额,但绿园开发在即,寰宇本就缺乏资金,原本看在往昔合作的情分上,多半供应商答应采取赊账的形式,等楼盘售出后的回款。
可这样一来,前端销售缺失,资金无法回流,后端缺乏材料供应,连开工都难,更别提建成楼盘进行销售。
自成立寰宇以来,沈乔南头一次这样焦头烂额,各部门负责人从办公室进进出出,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又一次,不知是谁门都没敲便推门而入,沈乔南烦躁地揉着额角,看都没看一眼,冷声道:“够了,滚出去。”
倘若许星宁听见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作何感想,在她面前一直扮演温润如玉的那个人,实则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从宴冷笑一声:“都快破产了,哪儿来这么大气性?”
沈乔南倏地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事有蹊跷,他不是没想过是沈从宴从中作梗,但又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沈从宴不可能这么快察觉他是幕后主使。
他只以为是绿园的事传了出去,动摇了合作方的信心,可沈从宴不会无端在这个节骨眼找上门。
“真是你搞的鬼?”沈乔南狐疑地眯起眼:“为什么?”
沈从宴冷呵道:“怎么,笃定用匿名短信发照片,我就查不到你?”
不可能。
沈乔南自诩做事谨慎,那个号码所有的实名信息都与他无关,就连归属地都不是江城,他怎么可能顺着这条线查到他身上?
担心沈从宴在诈他,他没有第一时间认下来:“二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从宴早料到他会这样,几步走近,将手机扔到他面前:“再说一句听不懂?”
沈乔南低头看了眼,打算将不知情装到底:“这是二嫂?我……”
“沈乔南,原来你这么没种。”沈从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他顷刻间沉下脸,神情莫测:“敢给她喷迷药,带她去酒店,没想过后果?”
沈乔南还没说完的话就那样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后果他当然想过,但他没想到的是,许星宁会这么快将这事儿告诉沈从宴。
据他这些年来的观察,自打许星宁因为许建勋的事怀疑上沈乔南后,两人间的相处就很拧巴,分明能说开的小事,也往往因为谁都不愿先开口,而演变成一场持久战。
好比他在餐厅偶遇许星宁,因为她拿鸢尾奖送她礼物那次,沈从宴当时的不悦都写在那张阴沉的脸上。
而在两人这场因他而起的战役里,他越是装无辜,许星宁就越会觉得沈从宴不可理喻,他料到两人会因此闹掰,并乐见其成,果不其然,第二天许星宁便离开了江城。
所以他赌了一把,赌沈从宴收到照片会失去理智责问许星宁,赌许星宁会因为委屈屈辱选择什么都不说。
他原本只想离间二人,然后再借口赎罪,接近许星宁。
他喜欢她不假,更何况,他现在急需她手里的股份――老爷子权利被架空帮不了他,沈从宴更不必说,他不得已将算盘打到了许星宁身上。
但现在看来,他的算盘落空了。
万幸的是,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所以呢,你这趟找来,就为了跟我对质?”窗户纸捅破了,沈乔南反倒冷静下来。
沈从宴极力忍耐着,一字一句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沈乔南往后倒在软椅靠背上,忽地笑了:“亲爱的二哥,你不会想知道的。”
沈从宴攥紧拳头,在他即将爆发的下一秒,沈乔南轻嘶了声,拣着他的话还了回去:“气性别这么大,毕竟快破产的是我,不是吗?”
他权衡了下,顾及旧伤未愈,说:“不过既然二哥想知道,我也不会瞒着,你想知道的都在U盘里,回去吧,我稍后发给你。”
沈从宴何其聪明,这或许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他恶狠狠地警告:“再耍花招,我让整个寰宇灰飞烟灭。”
沈乔南挑了挑眉:“放心吧,谁不知道二哥的手段,不过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随身携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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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南这边暂且算是有了下落,接下来,是苏影,对待苏影无需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发了条消息给她:诗城巴澜的事,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苏影着实没想到,沈从宴会那么快找到自己头上。
当初主动找到沈乔南提出合作的人是她,而负责谋划的则是沈乔南。
后者想得到许星宁,而她想要沈从宴,就这么简单。
但苏家好歹是曾经的名门望族,向来以家风清白为傲,尤其是老人那辈根正苗红,打骨子里憎恶这些卑劣手段,倘若知道她干出这样的勾当,不知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
因此她不是不心虚,甚至有一丝后悔当时的冲动。
如今,沈从宴难得主动给她发一回信息,竟是因为这种事。
她咬着唇,恐惧导致她的第一反应是当逃兵,她有些慌不择路,转头就去质问沈乔南:“你不是说不会牵扯到我吗?”
沈乔南听起来镇定自如,与她的反应大相径庭,他漫不经心放柔了声音:“怕什么?你不过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方便清除痕迹的场所,不理会就是了。”
苏影思前想后一番,听信了他的话,原因无他,她的确不知该如何面对沈从宴,只盼他能把火力集中在沈乔南身上,暂且淡忘自己这茬。
但她很快便知道,自己高估了沈从宴的肚量,亦或者说,是低估了他对许星宁的用心。
沈乔南和她,他或许一个也没打算放过――他不仅亲自联系了诗城巴澜的负责人,还找到了苏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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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城巴澜,会议室内。
整个酒店的高层几乎都汇集在此,一个个神情紧绷,保安部部长更是脸憋得通红,屁都不敢放一个。
原本还算宽敞的会议室,一众平时趾高气昂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坐在主位上懒散地靠着椅背的男人,他把玩着手里小巧的火机,掀起眼皮,环顾一周:“怎么,没人说两句?”
酒店经理用手帕擦了下冷汗,不得不站出来:“沈总,不是我们有意隐瞒什么,这段录像它的确是丢了,但凡还在的话,您只消说一声,我们一定亲自送上门……”
话没说完,沈从宴稍一使劲儿,火机盖子猛地合上,发出“嗒”的清脆声响,吓得经理噤了声。
虽说沈从宴执掌的是星盛,严格说来还是它们的竞争对手,但抛开他在业内的地位不说,就凭苏家最顶上的老爷子都发话了,他们谁敢不给这位祖宗战战兢兢赔个笑脸?
沈从宴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苏老爷子的面子,不如苏家小姐大?”
经理面色煞白,连连摆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沈从宴已经知道是苏影的授意了?
沈从宴轻笑一声,不再跟他们浪费时间,掏出手机,拨了串电话。
电话接通,他摁下免提,目光懒懒地扫过众人,等那边接起,他戏谑道:“老先生,您这边的员工职业操守挺高,还是劳烦您再亲自招呼一声。”
“这帮混账玩意儿!”苏老爷子气急攻心,隔着屏幕都能想见他此刻的愤怒,他严厉地低喝了一声:“苏影,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快让他们老实配合?!”
紧接着,苏影强忍着怯意的声音传来,她不愿在人前失了脸面,哽着声气道:“王部长,那段录像,你给他们吧。”
被点到名的王部长兀地抬起头,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他也急了:“不是,小姐,当时您吩咐把这段监控处理干净,我、我就删了呀?”
手机另一头霎时寂静无声。
冒冷汗的成了王部长,怎么着,是他会错意?感情她说的处理,并不是指简单粗暴的删除?
沈从宴率先反应过来,低骂了句“蠢货”。
与此同时,手机通知栏弹出邮箱的来信提醒,“你要的东西”几个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沈从宴跟苏老爷子打了声招呼,而后挂了电话。
他眼眸微眯,边挥手让这帮废物出去,边打开邮件。
邮件里是一个大容量视频,点开看到封面的一瞬间,他“嚯”地站起身,狠狠将火机砸在墙面上。
价值不菲的火机霎时四分五裂,刚走到门口的众人纷纷吓得顿住脚,有胆大的回头看了眼,发现这位祖宗似乎不是冲他们来的。
即便如此,那张脸上阎王般的阴冷,仍让他们脊背发凉。
作者有话说:
沈乔南:不敢在办公室当面说,主要是怕又被打骨折
第70章 玫瑰(顺剧情) “你最近是在躲我吗”
此刻,位于城南某处的沈乔南松弛地靠在厚实柔软的电竞椅上,不难想象沈从宴收到那封邮件时的反应。
在发出这段视频前,他做好了万全准备,现在身处的这套小洋房,是在国外的朋友交由他打理的闲置房产,除了这段时间他特意雇佣的上门打扫做饭的钟点工,不会有第三个人能找到这里。
可惜了,他倒挺想亲眼看看沈从宴发疯的样子。
很快,收件箱里多了一封新的邮件,只有寥寥几字。
【沈从宴】:告诉我,你的条件
鱼上钩了。
沈乔南扬起一边嘴角,却没有立即回复,沈从宴越是被动,他便越是游刃有余,看过消息后,便操纵鼠标关闭了页面。
坦白说,走这一步是下下策,他知道沈从宴爱许星宁,却并不确定他愿意为她做到何等程度。
沈乔南看了眼时间,等时钟跳到晚上八点整,答案就能揭晓了――
正如邮件是他在市区的家里设置的定时发送,稍后还会有一条同样定时发送的信息,以防他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如果说方才那封邮件是他赌博的筹码,那么那条还未发出的消息,则是他想得到的赌资,也即是沈从宴想知道的,他开出的条件。
严寒的季节里,天总是黑得格外快,沈乔南目前还需要静心调养身体,吃过药后,他回房睡了个自“振山计划”公布选址以来难得的好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正巧钟点工做好晚饭,喊他下楼。
沈乔南一门心思全在别处,食之无味地填饱肚子,便让钟点工将碗筷收了下去。
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他满心期待着八点的来临,甚而有些兴奋,好几次不自觉地拿起手机看时间。
最后一次看时间,显示七点五十三分,他轻啧了声,抬脚上楼。
八点整。
定时发送成功的提示传来,沈乔南耐心等了会儿,一分钟,两分钟……第三分钟即将过去时,他的收件箱有了动静。
【沈从宴】:好,不过这需要时间
一双手都数得过来的字,是沈从宴素来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