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宴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哄孩子般的语气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许星宁一怔,鼻子忽然有点儿酸。
即便她一直假装若无其事,且什么都没说,他却依然注意到了她小心翼翼隐藏的负面情绪。
“没事儿,”她忍住泪意,撒娇地揪住他衣角摇了摇,“我饿了。”
吴妈没想到她前一晚说回来没回,却在今天一大早赶了回来,这会儿人还在外面采购,中午是赶不及回来做饭了。
“想吃什么?”沈从宴牵着她走进屋里,放下文件包。
后面那句“我让人送来”还没说出口,就见许星宁眼睛亮了亮:“你要给我做饭吗?”
沈从宴与她对视两秒,反应过来她是故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感到好笑。
不过他也乐意为她下厨,故而点点头:“机会难得,抓紧点菜。”
许星宁跪坐在沙发上,抬手指了指那扇四开门的大冰箱,眉眼弯弯地卖乖:“我不挑,有什么吃什么,你做你想吃的就行。”
“我?”屋内暖气充盈,沈从宴脱下大衣:“我也不挑。”
挂好衣服,他回望她一眼,别有意味地接了句:“只想吃你。”
许星宁脸一热,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而是小声嘟囔了句:“那得看你表现。”
沈从宴面上不动声色,却越发觉得她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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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吴妈囤货的好习惯,冰箱里食材充足,沈从宴打开冰箱门看了眼,很快定下了菜谱。
许星宁不好意思当甩手掌柜,在他做饭的间隙,主动申请帮忙打下手。
洗菜倒没什么,切菜就只有让人叹气的份了。
“茄子切滚刀。”
“土豆切丝,不是切块。”
“胡萝卜切太大块,很难熟。
“……”
终于,在被念叨了不知多少次后,许星宁认清了自己厨房黑手的事实,讪讪地退居一旁,看沈从宴把被她切得不伦不类的食材拿出来重新加工。
许星宁印象里很少看他做饭,留学时倒是因为嘴馋中国菜,厚着脸皮去他的住处蹭过几顿饭,但她那时没有要帮忙的觉悟,自然也没观察过他做饭的样子。
而现在,看着他利落地将食材一一改刀,再联想到老爷子所说的,她不难想象,当年那个身板单薄的小男孩从笨拙到熟稔,学着做菜的样子。
“沈从宴,”在他备完菜洗手的间隙,她不自觉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她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你怎么这么厉害。”
厉害地挑起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重担,厉害地成长为如今这样翻云覆雨的集团掌舵人。
沈从宴关掉水龙头,声音有些哑:“你再这样,我不保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顿饭。”
许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她见缝插针地抱抱他,也不耽误他做饭吧?
沈从宴:“因为你需要先喂饱我,才能吃上饭。”
“……”许星宁权衡两秒,默默撒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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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时间是下午三点,但两点左右就要交妆,许星宁吃完饭小憩了会儿,就准备出发前往剧组了。
“那你……”她换好衣服,扒着厨房的门框,眼巴巴看着正在清洗碗碟的那道身影。
将最后一个盘子冲洗干净,沈从宴把所有物品归位,抽了张厨房纸擦掉手上的水渍:“我送你。”
许星宁摇摇头:“不用了,你睡会儿吧,我的意思是,你晚上住哪儿?”
沈从宴:“送你到片场后,我回公司处理点事。”
许星宁想了想:“那你回碧玺湾吧,省得折腾。”说完补充了句,“我收工后也过去。”
沈从宴翘了翘嘴角,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是不是表现还不错?”
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紧接着给她做饭,许星宁没作他想:“当然。”
沈从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晚上可以饱餐一顿。”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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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片场后,许星宁坐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摆弄,眼睛闭着闭着,困意便涌了上来。
不知沈乔南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成分,她时不时总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昨天在车上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更是死活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
“姐姐,怎么看起来这么累?”段千屿比她早半小时交妆,这会儿无所事事地晃到她身后,上下打量她一眼,摸了摸下巴:“不会是昨晚和你朋友玩儿通宵了吧?”
许星宁一个激灵睁开眼,与镜子里的他对上视线:“你说什么?”
“不是吗?”段千屿有些意外她的反应,挠了挠头,“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啊……”
“哪个他?你把话说清楚。”许星宁拧了拧眉。
“你昨天还真是喝大了啊,”段千屿没敢再绕弯子,如实相告,“就昨晚,我回酒店的时候碰见你和你朋友了,我还挺奇怪,因为我记得你家就在江城,不住酒店,所以就上去问了几句。”
“你当时迷迷瞪瞪的,靠在你那朋友身上,浑身都没什么劲儿的样子。”段千屿回忆着昨晚的场景,“她就说你和她们那一圈朋友出去玩儿,酒量不好喝多了,和她一起住一晚……”
许星宁心下一紧,声音听起来甚至不像是自己的:“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她没想过,昨天的事竟会被第三人撞见。
似是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段千屿有些莫名,同她描述道:“一个波浪卷的女孩子嘛,身材挺高挑,长得也不错,不是那种看一眼就忘的类型。”
许星宁挡了挡化妆师的手,惊得回头看向他,下意识就想问些什么,好在她下一秒反应过来,没把问题抛出去。
女孩子?不是沈乔南?
还是……除了沈乔南,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第67章 玫瑰 “宁宁,你会骗我吗”
段千屿所形容的几点特征,让她很自然地联想到一个人,但片场人多耳目杂,怕被有心人听了去,也怕引起段千屿的疑心,许星宁没再继续追问。
拍完前面两场戏之后,需要转到市区某条街拍外景,许星宁脑子里琢磨着酒店的事,直到跟着大部队转移到目的地,才惊觉眼前的街景过于眼熟――甚至就在今早,她才从这边路过。
一下车,提前得知消息的粉丝将小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工作人员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人群中疏散开一条通道。
段千屿笑眯眯地抬手跟粉丝打了个招呼,本就喧闹的人群因为他一个动作,顷刻间变得沸腾。
担心引起骚乱,他敛了笑意,老老实实地把手揣回兜里,没敢再互动。
蓦地,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快步赶上前方的许星宁,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哎――”
许星宁本能地侧过头,就见他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刚发出个单音节,又兀地想起什么,抬手挡住了嘴巴。
许星宁一愣,想起他之前出席某场颁奖典礼时跟人聊天,因为表情过于变幻莫测,被粉丝拍了视频发到网上,请求广大网友分析分析他说了什么。
原本只是玩笑话,没成想还真遇上了会读唇语的,视频发出没多久,那段视频里的谈话内容就被解码了,从此给段千屿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果不其然,他遮住翕动的口型,歪了歪上半身凑近她耳边:“你看,我昨晚就在这家酒店碰到你和你朋友的,我在这附近发现了家很好吃的私房菜,你今晚要还住这儿的话可以一起去――”
许星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不远处高高矗立的大楼,玻璃幕墙最上方,“诗城巴澜大酒店”几个字异常显眼。
她抿抿唇:“算了,你都觉得好吃的……”
她点到为止,只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摇头叹了口气,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径直抬脚往前走。
什么意思?他不就是之前夸了句橘子炒牛肉好吃吗?她脸上那副表情怎么就好像他喜欢吃的不是私房菜,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段千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拒绝就算了,怎么还带羞辱人呢,他快步追上前打算同她理论:“不是,我觉得好吃的怎么了,我吃的又不是大便……”
许星宁又回头看了眼酒店所在的位置,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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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外景戏镜头不多,加上户外气温低,大家都想早点儿收工回家休息,铆足了劲儿在拍,前后只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许星宁也不例外,不过她不是着急回家――拍摄结束后,她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特意让司机开着车在周边绕圈。
冬季天黑得早,六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问:“小姐,再转转还是?”
许星宁看了眼时间,保险起见让他再转一圈。
通知栏在此时弹出条微信消息,她垂眸看了眼。
【沈从宴】:什么时候收工
许星宁下意识就想回个还早,却在点发送时顿住了手。
这种事,他动动手指就能查到,她没必要且也骗不过他。
秉承“高明的谎话是真话假话混着说”的原理,许星宁抬手清空了对话框,重新打下几行字。
【许星宁】:已经收工啦,我得去买点儿东西,到家可能有些晚
几公里外的碧玺湾,沈从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刚收到的这条信息,如同一尊雕塑,久久没有动弹。
就在一刻钟前,他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内容寥寥:“知道昨晚她跟谁在一起吗?”
沈从宴皱了皱眉,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看过就随手删了,那头却像是猜到他的举动,紧接着发来一条彩信。
彼时他正在准备两人今天的晚饭,因为看她中午吃得比平时多,他以为她喜欢自己做的菜。
不知怎的,看到信息的瞬间,他心头莫名涌起不适感。
用厨房抽纸擦干手,他点开信息,图片很快加载出来,沈从宴眯起眼,眸色沉沉。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照片上的许星宁,她平躺在床上,睡相娇憨,而紧挨在她身旁的男人横过一只手,连同被子一块儿将她揽在怀里。
那男人面生,是他从未在许星宁身边见过的人。
沈从宴眼神狠厉,恨不能将男人拽出屏幕断了他碰许星宁那只手,手上不自觉加大力道,险些捏碎了手机。
他长摁图片,转手就准备吩咐人查找这个男人的信息,转念想到什么,再度点开那张他不想看第二遍的照片,裁去了许星宁的部分。
然后,他给她发了那条询问收工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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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绕了不知第几圈时,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许星宁垂下眼,见沈从宴回了句“嗯,等你”,顺势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琢磨着剧组的人差不多散干净了,这才让司机把车开回拍摄地附近。
片刻后。
“等我一会儿,很快就来。”叮嘱完司机,她戴好帽子口罩下了车,快步走进酒店。
两分钟后,她出现在前台大厅。
当听说她要调取前一晚的监控录像后,前台小姐露出程式化微笑:“好的,首先请先提供入住信息,另外请问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调取监控呢?”
想了想,许星宁如实问道:“如果是别人帮忙开的房,没有登记我本人的入住信息呢?”
“不好意思,小姐,”前台依旧挂着那副标准化笑容,“通常为保护客人隐私,我们这边不允许查看监控,除非入住的客人有合理需求,比如在物品遗失等情况下,才能向保安部申请审批。”
言下之意,她卡在了第一关――她没有登记入住信息,甚至不在“客人”的范畴里。
原本也只是想来碰碰运气,这个结果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许星宁没有纠缠,道过谢后离开酒店,交代司机把车开到碧玺湾。
车内暖气有些闷,她手肘抵在窗框边沿,支着下巴,食指漫无规律地轻敲着脸颊。
忽然想到什么,她拿过一边的手机,拨出了备注为“段千屿”的那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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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借我的名义帮你调昨晚的监控?”
像是吃饭途中接的这个电话,连食物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段千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囫囵。
许星宁轻轻“嗯”了声:“前提是你方便的话。”
“可以是可以,”段千屿勉强咽下咀嚼到一半的食物,端起一旁的水杯送到嘴边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理由是什么?”
想到前台说的话,许星宁沉吟道:“就说你东西在从酒店大门回房间的路上丢了,所以想通过监控找找看。”
段千屿沉默了会儿,口吻难得的正经:“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真正的原因。”
他说话时将“真正”两个字咬得很重,特意强调了一下。
忽地意识到什么,他眉眼纠结在一起,不由爆了句粗口:“姐姐,昨晚你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当时明明可以阻止的,而不是那样傻不愣登地让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她。
许星宁靠在车窗上,闭着眼揉了揉额角:“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既然她不愿意说,段千屿也就没再追问,他说,“那你把想查看的时间段和区域发我微信上,我吃完饭就回去查。”
许星宁应了声好,临挂电话时,蓦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顿了顿,诚恳道:“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真的。”
段千屿一怔,又恢复成一贯的没心没肺:“嗨,这么说的话,我出道前还欠着你那么大一个人情呢,不过姐姐,你要是以身相许的话,我肯定――”
许星宁知道他在耍贫嘴,露出今晚的第一个浅淡笑意:“不好意思啊,一夫一妻制,我这儿容不下你了。”
挂了电话,车身一拐,熟悉的园林景观映入眼帘,许星宁深吸了口气,暂时将这些缠人的事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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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入最后一个数字后,密码锁应声而开。
许星宁刚准备开口打招呼,出乎意料的是,一抬眼,只捕捉到满室漆黑。
沈从宴没在家?可之前在微信里,他明明还说等她。
她愣了愣,正要拿起手机拨他的号,客厅内却冷不丁响起男人的声音:“回来了?”
许星宁吓了好大一跳,手一抖,差点儿没抓稳手机。
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她才定下心神,疑惑地循着声源望过去:“你在家?为什么不开灯呀。”
说着走进玄关,摁下了开关。
刹那间,屋内灯火通明。
沈从宴侧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向后抵着沙发背,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手交握着搁在腿上,看起来放松而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