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惹人——千本木【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8:57

  她当时好像丢了魂魄,左右看看没人,鬼使神差地拔下来了吸管,装在了运动服兜里带了回来。
  可是,看看眼前的写字台,朴素阔气,身后的书柜齐整规矩,整个书房的摆设都是正正好好。
  何止书房,整间屋子也是。
  傅主任告诉她,在这里可以随意。
  然而,四室一厅的大房子里,每一样摆设都仿佛讲究又别致,再多不得一件。
  这里,没有一件摆设,是真正属于她的。
  好像这房子里,傅主任今晚把卧室让给了她,然而那也只是今晚让给她借宿。
  在这间大房子里,没有一寸空间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低头看着小小的吸管,握在手里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甚至……有些丢人。
  他只是在这吸管上含了一下,确切说,还是她主动把自己用过的吸管,硬戳进了他的嘴里。
  他噙住吸管的双唇,棱角清晰,一双桃花眸子微微含笑……
  “那一刻的画面,会留在眼前,藏在心里,挥之不去。”想起了他刚刚坐在这里告诉她的话,她赶紧站了起来。
  她推开门看了看,外面黑了,似乎客厅里没有人。
  “有人吗?”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找谁,只是轻轻问了句。
  没有回应。
  俞温蹲在玄关,找出来她的皮鞋盒子。
  连这双皮鞋都是张医生穿过留给她的,虽然鞋子不算旧,还带着个盒子。
  现在这个小纸盒,是她在这间大房子里唯一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
  生怕被人看见一般,她悄悄打开盒子。
  从兜里掏出来那只吸管,把吸管放了进去。
  之后,又把皮鞋压了上去,这样,即使梅姨偶尔错开了盒子,也不会发现一只不起眼的吸管。
  等搬走的时候,她要带上她的鞋盒。
  这时,身后振动的手机,让俞温吓了一跳。
  她看了眼,是好几天没动静的微信。
  傅主任来的微信:【早点儿休息,我临时夜班。】
  #
  宁谧的夜里,云遮住了月,也挡住了每一颗在随意眨眼睛的星星。
  只有手里的红色烟头,是医院天台上唯一一点光亮,却萤火虫般颤巍巍的。
  左手还不是很稳。
  傅主任发完了微信,收好了手机,重新换右手稳稳地夹起了剩下的半服烟。
  白大褂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来回信了。
  【按时吃药,你也好好休息。】
  他吐了口烟云,正要把手机装回兜里。
  又震动了一下。
  【还记得吗?按时吃药,有好东西。】
  他弯了弯嘴角,还是放下了。
  儿科医的“好东西”,填满的何止孩子们的期待。
  他伤口没完全愈合,平时执刀拉线都很稳的左手,此时并不利索。
  他做不到不回信。
  想简单敲个“好”字。
  刚打到【ha】,拼音还差个【o】,拇指一抖。
  哈哈哈哈哈的笑死猫猫.JPG
  无奈,已经发送成功。
第24章
  傅欣书换手拿过来手机的工夫, 电话打进来了。
  是他的律师发小沈奕安。
  “傅哥,听说你跟江子咨询了个事儿。”
  “我在医院。”傅欣书冷言冷语正要挂断。
  “不对不对, 你在医院忙着, 肯定不会接我的电话。你别挂,江子的话,一句也不能当真呐!”电话对面吼了一嗓子。
  傅欣书又把电话举了起来, “大半夜你小点儿声。”
  “你只要别一大早上给我打电话, 我这种夜行性的怎么都行。”
  沈奕安没敢喘气连着说,“傅哥,江子那是瞎出主意,他这辈子就认识她老婆那么一个女人, 从上学在一起,追了半个地球,追了十年才追上。你说他的话能信吗。”
  傅欣书问得冷清, “什么话?”
  “就是,你、那个同事的恋爱咨询嘛。都是好同事, 我也来帮个忙。你听我说哈,问道医疗上的事儿,就长篇大论使劲儿教他老婆……江子说的这个就是典型猪队友狗主意。”
  傅欣书没说话。
  “傅哥, 你告诉你那个同事, 千万别这样!我举个例子哈, 我下面的小实习律师如果问我个小案子, 我搬个椅子,跟人家说过去十年八年的连环杀人案, 说到天黑小姑娘也不可能注意到我另一份深藏的心思。人家顶多下次换个不嗦的人问问……”
  “听不懂。”
  “傅哥, 直接点儿。告诉你同事,他本来就不擅长废话, 不如做点儿实事儿。”
  “你又知道我同事了?!”
  “傅哥,你听我告诉你,我的女神降临一次,我这屋里就给女神准备一整套新……”
  傅欣书挂断了电话,又看了眼手机,发出去的信息已经撤不回来了。
  他收了烟嘴,只跟梅姨发了个联系就回到了办公室。
  #
  俞温看了眼手机。
  没太跟上她发过去的文字,哪里会引人发笑。
  不过,常识她懂。
  突然发过来一个表情包的时候,就是告诉你,不用再聊了。
  收拾好了书房,她还是第一次奔着要去睡觉的目的走进傅主任的卧室。
  此时,明知道屋里没有人,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才悄悄推门进去。
  刚迈进去,她又退了一步站在了原地。
  跟昨天不一样,床上的摆设完全换过了。
  不是那套淡蓝色的床盖子,一下子换成了银白色绸缎。
  被子铺地讲究整齐,多了份酒店里的奢华,同时少了份家里的温馨。
  细看过去,连床脚褥子上的褶子都是崭新的。
  她拍了拍枕头,枕套也换成了银色的刺绣梨花。
  慢慢躺上去,软软的床很舒服,连被褥都是崭新的刚出工厂的味道。
  她双手揪住被子拉到了鼻子下面,又嗅了嗅。
  不止被套,连被子都换了。
  没有留下任何那个人的痕迹。
  突然意识到自己期待的很丢人,俞温拉上被子,干脆把脑袋也盖上了。
  ……
  连着两天,蓓蓓是家里最高兴的那个。
  白天爸爸在家,晚上俞姐姐在家,全天都有人陪着她。
  傅主任跟俞温完全交错。
  只是,每天吃完晚饭的追剧时间,梅姨总会担心地多问几句。
  “小俞啊,以前在京市,傅少也算忙得了,但真没连着两天夜班。明天周五晚上也是吧。你们这里这么缺医生吗?”
  其实,缺医生是一方面;
  傅主任跟院里说的理由还是左臂有伤,左手不太稳,白天的手术上不了,只能晚上值夜班。
  不过,就算是这样,就真的需要每晚都是夜班吗……俞温不敢去多想。
  跟梅姨,她不能提手伤的事儿。
  “最近,院里李大夫身体不太好,夜班一下子调整不过来,傅主任是主任,自己就顶了上去。”
  好在,不是连轴转,白天是休息的,梅姨便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星期四。
  电视剧演到快结局了,梅姨坐在电视机前面,气得恨不得丢橘子皮。
  她抱怨着剧情,说:“这些大人可真是自私,天天磨磨唧唧黏黏糊糊的,可怜豆豆了,那么懂事儿一个孩子。”
  俞温跟着看了两天,大体剧情已经跟上了。
  的确,在幼儿园里的豆豆,只有他一个人第一次画妈妈的时候,画了三个圆脑袋,用红黄绿三色裙子来区别。
  被小朋友们起了外号,说她的妈妈们是信号灯。之后被大家群嘲。
  虽然电视剧情狗血到让人哭笑不得,但想到家里的蓓蓓也要上幼儿园了,俞温看到这里,还是会一阵阵揪心,差点儿跟着梅姨一起醒鼻子。
  到了广告时间。
  梅姨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瓜子往俞温旁边推了推。
  “小俞啊,我就是个家里的老阿姨,总愿意多管闲事儿,如果话说的不合适,你别生气啊。”梅姨明显有话要说。
  怎么会生气,梅姨对她热情又照顾。
  今天早上,还把洗漱间的镜柜收拾了。
  傅主任的瓶瓶罐罐剃须刀什么的都收到了一个小箱子里,三个格子,一个抽屉全都让给了俞温。
  她的新牙缸还嵌着七宝烧的漂亮花纹,紧挨着蓓蓓的,在方便好取的位置。而傅主任的白色牙缸被挤到了角落里。
  这些,连着两天,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有变化,她不知道梅姨是什么时候做的。
  但她还是很感激。
  所以,她怎么可能怪梅姨管闲事儿。
  听见梅姨突然这么说话,俞温一紧张跟着要站了起来,“梅姨,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什么事儿,你就说就是了。”
  “小俞你坐吧。”
  梅姨拍了拍她的胳膊,丢下了刚刚擦过眼泪的餐巾纸,“就是这人,岁数大了,容易多愁善感。”
  梅姨指着出来做中间广告的小豆豆说,“幼儿园里的孩子,那么小,心里原来装着那么多。看得人难受。”
  “我在想啊,后天你跟傅少去幼儿园,别人眼里看见的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三口。可是,你叫傅少‘傅主任’,蓓蓓喊你‘俞姐姐’……”
  俞温自然听得懂梅姨的话,她悄悄低下了头。
  蓓蓓的事儿,她一直放在心上,她其实更着急。
  两天前写给傅主任的信,现在还在200页安详躺着。
  本来没打算嗑瓜子的俞温,抓起来了瓜子,假装磕了起来。
  “小俞啊,要不然,我看你跟傅少上班都很忙。后天的幼儿园招生会,梅姨带着蓓蓓去吧。梅姨又闲又爱唠嗑,随便谁来问,梅姨就告诉他们,蓓蓓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可忙了……”
  “梅姨。”
  俞温放下了瓜子,“不知道蓓蓓能不能接受,我也没有经验。如果您看合适,可以让蓓蓓喊我‘妈妈’么?”
  她没想到,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说出口,会这么紧张。
  憋了一口气,脸都憋红了。
  梅姨偷偷看了眼身后还关着严实的屋门。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小俞啊,真是委屈你了。你嫁给傅少,上来就让你给别人的孩子做妈,傅家对不住你。都是傅少任性……”
  不是这样的。
  俞温知道,不是这样的。
  可她不太会说话,只顾着一个劲儿的摇头。
  梅姨太客气了。
  梅姨看着一直很热情很真挚。
  刚好广告结束,电视剧又开始了,她没再继续拉扯下去。
  后半段的电视剧,继续狗血,片中豆豆依然隐忍懂事儿。
  然而,旁边看剧的梅姨却坐在一旁时而笑得眉眼弯弯,好像看的还是个喜剧片。
  俞温看了眼电视,她轻声跟梅姨说,“梅姨,那我跟傅主任说一下吧。让他也心里有个准备,早点儿回来。”
  电视剧演到了高潮,男主悔不当初,跪在了前妻门口。
  梅姨好像一点儿也不入戏了,转过脸来,给俞温剥了个橘子。
  她慈祥地笑着说,“对对,还是小俞想的周到。告诉他一下,明早我也说说他,别拉着一张脸在外面吓坏了小朋友。明天白天也好有个准备。”
  俞温点着头去了书房。
  她拿出来手机看了又看。
  工作时间,她做不到。她没法把这件事儿用微信告诉他。
  已成习惯,她直接抽出来了铅笔,挪过来了旁边的条纹纸,再也按不住心中冲动。
  【再三见信
  刚刚跟梅姨看电视的时候,我突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电视机上显示着时间,21点21分。好巧的时间,我记下来了。
  我可能不太会用微信,上次让你见笑了。
  现在的网络太快,没有思考的时间,我不习惯。
  我还是写给你吧。
  毕竟这次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我决定做蓓蓓的妈妈了。
  周六的幼儿园招生会,不能让蓓蓓在小朋友面前喊我‘俞姐姐’。
  而家长登记栏里,我又是你的妻子。
  这种关系,只会让蓓蓓以后在小朋友中间很难……
  这个世界太残酷,童言无忌本来是个纯洁干净的年龄,蓓蓓不应该因为她的出身而被别人戴上有色眼镜看过来。
  你那么努力,给了她一个温馨可□□。
  我不能太自私,我之前大义凛然说自己愿意配合(算了,这个,你可能还没看到。),但真正需要配合的时候,却总想着逃脱。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退缩了。
  我没有做妈妈的经验,我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妈妈,但我愿意为了蓓蓓试一次。
  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是跟奶奶长大的。
  对妈妈的感觉,嗯――我觉得那是一个童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母亲。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是母爱,现在回忆起来,都仿佛一场场噩梦。我只希望早点儿醒来,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不过,你不会懂。这种你最依赖,最期待的人,当她反复伤害了你的时候,这种伤痛,一辈子都无法抚平。
  我不希望蓓蓓有同样的经历。
  如果可以,我希望蓓蓓一辈子都是开开心心的。
  可以在草地上,拉着爸爸妈妈……】
  哎呀,这都写的什么!?俞温跟自己摇了摇头。
  在桌子上没找到橡皮。
  她拉开了抽屉,每个抽屉里面的摆放都很整洁。
  很快就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橡皮。
  还有最下面一个大抽屉没打开,抽屉上有个锁,不知道是不是锁着。
  好像小孩子打开了所有的魔法盒子,忍不住剩下了最后一个。
  她又看了看那个抽屉。
  又不是潘多拉抽屉,俞温这么想着,试着拉了下,抽屉竟然一下子就拉开了。
  然而,里面是空的。
  只有一张字条【置备些文具,留给俞温】。上面压着一把小钥匙。
  一行字,很熟悉。
  她打开辞典,又拿出来她写的第一封信,看着那两个【已阅】又对比了下,明显它们是一个人写的。
  俞温蹭了蹭鼻尖,把抽屉关上之后,拿起橡皮把下面的大段都擦掉了。
  【所以,这一次我不会退缩了。】
  接着这里,她继续写道。
  【我也可以是一个神奇的,会魔法的,嗯嗯,童话故事里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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