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自己捂着脑门子，“追剧追的眼睛累了，饭热好了。你们也早点儿休息。我先去躺会儿。”
“梅姨万安。”一共四个字，俞温呼吸不及，紧张到音缠，硬是把“晚安”两个字给咬平了。
“晚安。”梅姨忍不住笑着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俞温径直站了起来。
“跟梅姨，就这么紧张？”身后的声音清冽。
“你不吃饭吗？”她没回头。
傅主任看了眼抽屉里的协议书，嘴角一勾关上了抽屉，“嗯。饿了。吃饭。”
两个人对坐的餐桌上，一直沉默。
傅主任放下了自己的饭碗，看了眼端着饭碗不动筷子的俞温。
他问：“怕梅姨在你那碗里下毒了？”
俞温闻声扒拉了两口米饭。
他又问：“你鱼肉青菜都忌口？”
俞温把筷子伸进鱼盘子里，只夹了片葱叶子放进了嘴里。
“俞温，刚刚是个意外。你好好吃饭，吃完了我就回医院。”
他重新端起来了饭碗。“下午的急诊患者，住院了，我去看看。”说得很自然。
“傅主任，你要是今晚也去值班。你、”她嚼碎了嘴里的葱叶子。
俞温本来就生气，冲着自个儿生气。
因为她来了，所以傅主任每晚都得躲出去。
明明下了决心，刚刚一个意外，就控制不住脸红心跳地让别人尴尬。
傅主任冲着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身后梅姨出来了。
俞温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眼神。
她的心思都在克服着自己的紧张，使劲儿想办法，不能再让傅主任去值夜班了。
她鼓起腮帮子，气势冲冲，声音亮堂，“你试试，你去值班，我今晚就搬出去。明天就找房子。”
梅姨听见，也气冲冲跟着走了过来。
“傅少这么忙，那我不如跟着小俞一起出去，蓓蓓我带着。”
傅主任低声改口：“不是值夜班。我去看一眼，半个钟头就回来。”
同时面对两个女人，他正要站起身，看见梅姨站在旁边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梅姨一个劲儿的使眼色，他不是没看懂，只是长这么大，没这么做过。
梅姨不给他让地方，就在旁边站着。
傅主任拿起筷子，往俞温碗里夹了一块小鸡丁，之后又夹了一块鱼肉。
“俞温。”他叫了一声，俞温才端起了碗。
梅姨在厨房忙左忙右，有点儿担心气氛不对，这次没有离开。
吃了饭，傅主任进了洗漱间，俞温也跟着进来了。
傅主任低声说，“梅姨该是以为我们吵架了。她估计得看着我们进卧室才放心。”
俞温装作没听懂，“这不挺好的么。”
傅主任看了眼跟着他进来，梳妆镜中的俞温，一心不乱地刷着牙。
他洗了把手，正准备出去。
刷着牙的人满嘴牙膏沫，转过脸来问他，“你不刷牙？”
傅主任微微蹙眉，“我等会儿。”
他站在原地，没去碰牙刷。
俞温漱了漱口，这次说话清楚了，“梅姨她追了个电视剧，里面的年轻夫妇一起刷牙。她看着的时候很羡慕。”
傅主任默默听着没说话。
俞温把重新安置在角落里的白色牙刷牙缸拿了过来，放在了他面前。
看着傅主任依然没动，俞温拿起了他的牙刷，“用我帮你挤牙膏吗？梅姨刚刚是真着急了。上了岁数的人，让她睡前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俞温在家里总是怕奶奶担心，祖孙女儿俩睡前一直都是一天最热闹的时间。
想到奶奶，俞温忍不住眼圈有些红了。
“我自己来。”傅主任拿过去了牙刷。
站在一旁，他眼角余光瞥了眼，俞温一只手叉着腰，对着镜子，好像刷得还挺带劲儿。
他往旁边让了让，在一旁默默刷牙。
长这么大，从记事儿起，他还是第一次跟人一起刷牙。
他先簌了口，擦干净嘴，转头问还在继续刷着的俞温，“我们这样关着门，梅姨就知道我们在刷牙了？”
“当然了。”俞温也开始漱口了。
傅主任：……？？
她低头对着水槽说，“不然两个人一起进洗漱室，还能干什么。”好像她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傅主任喉结轻轻滑动，没说话。
看见他要转身离开，俞温叫住，“你等等，我们一起出去。”
五分钟之后，果然，梅姨还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里面放着无声的晚间新闻。
换了睡衣的傅主任跟在俞温后面走了出来。
“小俞，你们刚刚是在里面一起刷牙了？”梅姨抬头看着俞温，好像有点儿小激动。
傅主任：……
俞温欣然点头，跟梅姨一个眉眼传神，梅姨高高兴兴关了电视，这就准备睡觉去了。
只有傅主任一个人微微蹙眉，眼瞳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过，满脸的意味不明。
推开卧室的门，进去之后，俞温才开口，“傅主任怎么了？这表情就好像刚刚在里面拔牙了似的。”
“是挺牙疼的。”傅主任撇了撇嘴，“刚刚在书房里，一个意外，脸红的跟发了烧似的人，一顿饭也不知道是吃出什么来了，突然要一起刷牙。”
俞温顺手按上了卧室门，“对，我决定了。一起刷牙，一间卧室，我们都要适应。”
“适应什么？”傅主任难掩茫然，没有盲猜。
“适应我们的一纸婚姻也是有功效性的，在蓓蓓面前是爸爸妈妈，在梅姨眼里是新婚夫妇。”俞温吃饭的时候就想好了答案，这会儿对答如流。
傅主任看着她，“然后呢？”他听得出来，这话没说完。
“然后，关上门，我们可以理性共用一间屋子。我睡相很好，就算这张床，我们也可以一人一半。互不干扰。做个室友。”
看着振振有词的俞温，傅主任揉了揉眼睛，他连着熬了一夜，下午又是一场急救手术，这会儿已经眼底布满了血丝。
傅主任声音有些低哑，“俞温，你那封信我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回信，谢谢你愿意做蓓蓓的妈妈。梅姨那里，明天我跟她说一下就好。你不用委屈自己。”
俞温一把拉住他，“你又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不去值班了吗？”
“我去书房。你说这个的这个室友，不合理。”
俞温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你怕什么？我对傅主任没想法。怎么傅主任，难道还怕我欺负你？”她要一口气快速说完，才能盖住内心小鹿乱撞。
傅主任一声冷笑，声音淡淡的，“你如果刚刚在书房没脸红，我说不准还真怕，真信了……”
咚咚，又是两声敲门声。
“蓓蓓都睡了，傅少，你说这种话小点儿声。”人没进来，梅姨隔着门冲着他们喊了句。
俞温冲着傅主任吐了吐舌头，往床上一努嘴。
傅主任没再说话，合衣躺在了外边。
“你去里面。”俞温口气强硬，遮掩内心紧张。
“我怕你半夜跑了。”她理由充沛。
傅主任没跟她理论，规规矩矩躺在了里面。
过了一会儿，俞温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可以关灯吗？”她问。
“随意。”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我留个夜光灯。”俞温按下遥控，把天棚的灯关了。
灯光暗下来，她刚刚舒了口气，注意到旁边的傅主任反复搓着眼睛。
她鼓起勇气，轻声笑问，“傅主任，你这是哭了吗？”
“怎么可能。”傅主任依然指背搓着眼睛。
俞温借着墙壁上的柔光，“把手拿开，让我看看。”伸手要去扒傅主任的眼睛。
“不用看。”傅主任抬手遮住眼睛。
“你这人，一个主任，怎么讳疾忌医！？”
“就是眼底充血了。有点儿磨而已”傅主任直接告诉她。
“你这样熬夜不行。药箱里有眼药水，我去拿过来。”俞温正要起身。
傅主任单手遮面，低声说，“你手边的床头柜抽屉里有。”
“好，你等等。”俞温转身摸了摸旁边的床头柜。
果然，里面有个巴掌大小的方盒子。
“还是新的，这眼药水对症吗？”她问。
傅主任只点了点头，“嗯。”
“那我拆开了。”打开了外面的纸盒子。
里面好几个小塑料包装掉了出来。
俞温黑暗里摸着撕口，有些好奇，“傅主任，你这还是一次性独立包装的结膜炎眼药水？”
“你说什么？”傅主任挪开了手，往旁边看了一眼。
即便黑暗中，他也一眼就看清了小盒子里落出来的独立包装袋子是什么。
他撑起身子，眼疾手快，一把从俞温手里夺了过来。
俞温嘴上抱怨了句，“喂，你干什么？本来马上就撕开了……”
傅主任一声吞咽之后，声音低哑，“不用了。你睡觉。”
“怎么突然又不用了……”俞温拧开了床头灯，想去找刚刚滑落的小包装。
灯亮的同时，她便找到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脸红心跳，又一次在这一瞬间达到了新高潮。
看见旁边傅主任已经拾起来了洒落的小袋子重新装到了盒子里。
他已经把盒子握在手里，从另一侧下了床。
俞温反应了一瞬。
想明白的同时，她站了起来堵在门口。
她双臂张开，站在门前说：“本来里面是眼药水的，是梅姨换的。所以，你并不知道。”
“今晚有人当值，我不会现在去值班。俞温，你让开，让我出去一趟。”
“你之前就是突然半夜去值班了。”俞温不信他，不肯放人。
傅主任把电话放在了床头柜上，“我半个钟头之后回来。”
她看了眼手机，的确，他不可能放下手机去医院。
这才把门打开。
半个钟头之后。
自称睡相很好的俞温一个人占了整个一张床。
她朦朦胧胧揉了揉眼睛。
“你回来了。”根本眼睛都没睁开。
“你抽烟了？”她搓了搓鼻子。
“你洗澡了？”她挑着一侧的梨涡，一个人笑了笑。
她让开了外面的半张床，自己挪到了里面去，拍了拍她刚刚用过的枕头，软软糯糯地说，“室友，晚安。”
第26章 [修]
天快亮了。
傅主任从书房走出来, 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床上那个自称睡相很好的室友，还真是在中间缩成了一小团。
被子踢开在一旁, 看样子是冷地冻成了一团。
傅主任慢慢拉起被子, 悄悄把那一小团盖上。
俞温像是突然暖和过来了，禁锢在脖颈窝的双手渐渐松开，伸了个懒腰, 又慢慢翻了个身。
傅主任绷直了唇线, 没再看她。
他把脸冲着外面，侧身躺了下去。
十五分钟之后，俞温的手机闹铃刚一响。
职业习惯，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旁边有人, 她本能地深吸了口气，一个哑声的“啊――”，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她赶紧抬手关了闹铃, 先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重新适应了现在的状况，才注意到旁边背对着她的傅主任还一动没动。
俞温想了想, 旁边这人满眼通红的连轴转了一整天，一定是太累了。
怕吵醒他，她悄悄掀开了被子, 从里侧正要下床。
突然意识到：昨晚她不是睡在外侧的吗？噢――他中间上厕所去了。
她很释怀地暗自点了点头, 绕着大床,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时, 注意到侧身躺着的傅主任什么都没盖。
俞温：……他不冷吗？
越过傅主任，她单手揪起来了被子的一角, 拉到了一半又顿住了。
可是, 室友，会帮着盖被子吗？
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好像唐莹莹就是个从来盖不住被子的人。
纠结了几秒钟，俞温还是把手松开，重新把被子抛在了一旁。
打开屋门时，她回头多看了一眼这个人睡觉的样子。
原来一个人的气场不止在眼睛。
即便闭上了那双桃花眸子，狭长的眼线，硬朗的轮廓，也让安睡的傅主任如春日的白海棠，夹杂着拒人千里的清清冷冷。
联想到白海棠，俞温赶紧摇了摇头，捂着胸口，快步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小俞早啊。”梅姨已经在厨房准备好了早餐。“星期天难得休息，还起这么早啊。”
“梅姨早。”俞温微微笑着答话，“工作之后就不敢睡懒觉了。以前在家里，也是被奶奶敲着才起得来。”
俞温去洗了把脸，打开镜柜涂奶液的时候，又看见了傅主任那些原来洋洋散散占据着各个角落的小瓶小罐子们被拥挤地收进了一个小木箱里。
冲着朴实的小木箱她好奇地多瞄了一眼，多管闲事儿的性子已经深入骨髓，她忍不住探出脑袋问梅姨。
“梅姨啊，傅主任这些剃须洗漱整头发用的东西，都收到一个箱子里，会不会取出来不方便啊？”
“傅少的东西，那我可不知道，我还好奇呢。也还想着问他来着，怎么每天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梅姨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话。
俞温摸了摸小木箱：……原来不是梅姨收的？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卧室门打开了，傅主任从里面走了出来。
梅姨继续跟俞温说，“对了，小俞，我还想问你个事儿呢。”
俞温已经洗好了手，来厨房帮忙拿筷子。
“你那套化妆品，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眼，的确都是好东西，可是怎么看着像我这个年纪用的。你说你皮肤那么好，怎么这么早就用防皱抗斑系列，含酒精很高的吧？”
梅姨随口问的话，仿佛竟是让俞温为难了。她悄悄低下了头。
“咦？小俞你怎么了？”梅姨看了眼俞温，冲着洗漱室里的傅少催了句，“傅少，我们等着你呢。”
俞温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趁着傅主任不在赶紧低着头说，“其实，那套化妆品是之前隔壁的张医生留下的。我没用过什么护肤，随便什么都好。”
梅姨笑得很慈祥，轻声问，“是这样啊。那梅姨给小俞推荐一套好不好啊？”
俞温没法在梅姨面前说转账付款的话，但她知道护肤品这种东西往往讲究起来会是没有边界的天价。
